「我鄭重地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
在驕傲的淚水中說完醫師誓詞後,
我帶著強烈的責任心與使命感,正式開始了長達二十年的行醫生涯。
身上的白袍不僅代表了我願意奉獻一生的職業,更是我引以為傲的榮耀。
如果真有所謂的來生,我會毫不考慮地再度踏上醫學的道路。
我是如此熱愛這份職業的一切,無論是針筒、試管或是手術刀,
但是命運的流轉與曲折,卻讓我的白袍留下了難以洗去的汙點。
甚至無情地剝奪了我再次穿上的機會。
為了保護自己的婚姻,為了徹底斷開曉婷與偉哲之間的牽連,
我竟然殘忍到試圖透過欺騙的手段,去傷害她腹內無辜的孩子。
雖然寶寶們終究還是平安地成長出世了,
但親手接生他們的喜悅,卻仍是難以抹滅我可恥卑劣的罪行。
完整的七年醫學教育,賦予我以拯救生命的力量,
我卻意圖利用自己的知識,去扼殺曉婷母子三人的性命....
潔白乾淨的醫師袍,就此被我親手抹上了汙穢。
我是個殺人未遂的罪人。
抱著贖罪的心態繼續醫師生涯後,
阿嬤的換肝手術,則讓我多次陷於掙扎兩難的困境。
舅舅臨終的囑咐,阿嬤垂危的性命。
自己深愛的工作,曉婷重要的至親。
在痛苦的天人交戰中,我做出了未曾後悔的選擇,
但命運之神殘忍的捉弄,卻不願就此而結束。
身為外科醫師的我,竟然在陌生的異鄉中,失去了重要至極的視力。
徹底恢復意識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在黑暗中天崩地裂。
彷彿頓時失去了所有。
正常自給的生活、引以為榮的工作、拯救性命的力量,
甚至是,深愛曉婷的資格....
我在失去光明的世界裡選擇了逃避,逃避著痛苦與責任;
徹底否定自己的我,甚至在叔叔見死不救時,笑出了淒楚悲涼的快意。
身為女人的方思瑤。
雙眼失明的方思瑤。
原來不僅徹底失去了和曉婷相愛的資格,
連痛苦卑微地苟活著,也是不被允許的一件事。
於是我鬆開了手,帶著不曾止息的傷痛與淚水,準備笑著前往那一個世界。
沒有痛苦、沒有傷害,也沒有曉婷的世界....
但在命運之神難以捉摸的安排下,僥倖保住性命的我,竟然和曉婷再度重逢了;
歷經重重磨難後,我們終於真正相守在一起,矢言著永遠不分離。
正當我沉浸於失而復得的幸福感,以及重見光明的喜悅時,
日積月累的傷痛與折磨,卻已然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傷害。
傷痕累累的我,早已孱弱得再也沒有體力拿起手術刀了....
含淚收起白袍後,我在佩佩的勸慰和鼓勵之下,留在濟仁醫院擔任院長的職務。
但我不快樂。
無法執刀救人的我,只是一隻折翼的青鳥,
特意翻新過的院長室,則是我悲哀的豪華牢籠。
坐在寬大舒適的辦公椅上,朝九晚五地批著簡單的公文;
不用加班、不必面對媒體、也不需要處理醫療糾紛。
像是被人細心飼養著,我不僅失去了快樂,連尊嚴都蕩然無存。
我靠在曉婷的柔軟懷抱裡,流著眼淚向她喃喃訴說了一切,
無論是痛苦、掙扎、不甘、悲傷,甚至是曾經的殺意。
曉婷一直沉默地緊緊摟住我,即使是知道了我曾試圖害死她的那一刻。
逐漸籠罩大地的黑暗,讓我漸漸看不清曉婷的容顏,
但熟悉的擁抱與體溫,卻明確而溫暖地讓我感受到她未曾變過的存在。
哭到癱軟的無助身體,在淒涼的啜泣聲中被她更加緊密地摟住,
仔細拭去我的淚水後,曉婷靠近我的耳邊,哽咽而顫抖地說:
「思瑤,妳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