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再見到江曉婷的時候，已經是隔天下午的事了。
這天不算忙碌，整個下午只有兩三位因運動受傷的學生，方思瑤在為最後一位上藥時，眼
角餘光正好瞄到江曉婷自門邊探出來的腦袋。
「……思瑤。」
原本只是想探望方思瑤在不在醫務室，卻在不期然間四目相對，突然地眼神接觸，讓江曉
婷像是被抓包的小孩般，睜著一雙無辜訝異的大眼，愣了好一會才乾脆推開門進了醫務室
。
「曉婷，是不是有哪裡覺得不舒服？」方思瑤停下手上的動作，望向來人，仔細端詳她是
否有任何不適的症狀。
「不是！我很好……因為這節是自由活動，所以來看有沒有能夠學習或幫忙的地方。」聳
聳肩，將自己過來的原因輕描淡寫帶過。
再看向方思瑤時，帶著些微緊張的心情，偏過頭小心翼翼觀察方思瑤的表情問道。「我這
樣會打擾到你嗎？」
「一點都不會。」發覺對方貼心的顧慮，方思瑤趕緊搖搖頭，她當然是不介意的。
方思瑤剛牽起一個寬慰的笑容，示意對方不用擔心，想請她協助後續的包紮，卻想起了上
次江曉婷暈倒的情形，不願重蹈覆徹，遂又開口道，「只是我正好在替這位同學處理傷口
……我記得你很怕血，你先在旁邊找個地方坐一下，我馬上就好。」
聞言，江曉婷沒照實到一邊去等著，反而逕自走到方思瑤身側，研究起醫藥箱裡的內容。
見傷口的清潔程序差不多了，江曉婷將消毒水沾在棉花棒上，遞過去說：
「一直害怕下去也不是辦法，最後總要學會面對的。」
雖然江曉婷怕血是赤裸裸的事實，但她並不想再為一些小緣由而錯過待在方思瑤身邊的機
會。
一句簡單事實的陳述，有決心也有堅韌，不似外表看來漂亮嬌弱，令方思瑤心底閃過一絲
讚賞，卻又隱約覺得，江曉婷的話裡似乎涵蓋了更深層的意思。
江曉婷配合的很好，方思瑤還未開口，下一秒需要用到的碘酒、紗布、貼布就已準備好了
遞到她手上。在接過用具時，不小心碰觸到對方，指尖便傳來微癢的觸感，輕柔的若有似
無。
整個過程中，江曉婷沒說過什麼話，方思瑤卻可以感覺到她視線時不時地落在自己身上，
當抬頭望向她時，儘管她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嘴角永遠擒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神
很深，有種難言的靜美。
最後方思瑤簡單向那位學生交代了傷口後續的清潔與保護，便和江曉婷一起收拾醫藥用品
。
「思瑤，思瑤，我剛才的表現怎麼樣？」
江曉婷撒嬌似的喊著她的名字，說話時微微抬高的下巴，得意的表情像是等待獎賞的孩子
般，眼中閃著熠熠光彩。
「恩，表現得很棒，就是醫務室的助手都沒這麼好！這樣看來，很快你就可以克服怕血的
心理了。曉婷，剛剛看你很開心的樣子，似乎對照顧人很有興趣，之後有想當醫生或是護
士嗎？」看對方急於邀功的模樣，覺得十分可愛，方思瑤也毫不吝嗇地給予良好的評價，
江曉婷確實做的很好，又聰明伶俐。
「我？我想當大提琴家。」一說到大提琴，連語調都不禁飛揚了起來，那是她江曉婷的驕
傲與夢想。
「曉婷會彈大提琴呀，真好，可惜我沒什麼藝術細胞，不然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如果思瑤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啊！只要你不嫌棄就好，而且作為條件，你要答應讓我
常常來這裡幫忙。」
「好是好……可是好像怎麼聽，都是你比較吃虧哦？」方思瑤蹙眉，覺得這交易對江曉婷
來說似乎不太划算。
「好啦，我還沒教過人呢，所以一直都很想試試教人的感覺，好不好嘛，思瑤？」見機不
可失，又看方思瑤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江曉婷便拉住她的手搖晃著，仰頭對方思瑤央求
道。
對方忽然逼近的精緻容顏，還有那雙眨巴眨巴睜著寫滿期望與興奮的眼睛，令方思瑤無論
如何都開不了口拒絕，最後連理智也被晃得心腸一軟，便點頭答應了。
「好吧，那我是不是該喊你一聲曉婷老師呢？」
「耶！」在方思瑤點頭的那一剎那，江曉婷立刻就炸開了小小聲的歡呼，讓原本白皙的臉
頰染上了興奮的紅暈。
完全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開心不已，令方思瑤不自覺地就被那歡愉的心情感染，搖搖
頭跟著笑了起來。
方思瑤發現，比起成熟而獨自承擔的堅強外表——她更喜歡她那絢爛無憂的笑，這種笑容
，很適合江曉婷。
【十】
接下來幾天，江曉婷只要一得空閒，就會往醫務室跑，在方思瑤身邊跟進跟出幫忙一些基
本的護理，她上手得很快，如果另一位值班護士不在，她無疑就是方思瑤最有力的助手。
可是即使如此，一個星期內，將近七個小時的寶貴時間花在醫務室，還是令方思瑤感到不
妥。在這七小時中，不僅是午餐休息時間，更包含了自由活動的社團時間，方思瑤並不希
望江曉婷為了到醫務室幫忙而影響課業，甚或是減少和同儕間的互動。
於是，有天她終究是忍不住問了江曉婷，「曉婷，你經常待在這裡沒問題嗎？我擔心你的
社團和功課會因此受到影響。」
「不會啊，社課我都有補起來，而且名次也都在班上前三名，思瑤，這些你都不用擔心啦
。」
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雲很高』那樣輕描淡寫的口吻，將這件事簡單帶過，彷彿事不
關己，剎時間，方思瑤也不知該如何追問下去。
「那曉婷為什麼這麼喜歡來醫務室幫忙呢？」
「那是因為我喜歡這裡啊……」
跟回答上一個問題的態度完全不一樣，極其自然地挽住方思瑤的手臂，笑得眉眼彎彎，江
曉婷用著蜜糖般地語氣如此說著。「我最喜歡思瑤了。」
看對方回答完，那雙漂亮閃爍的眼睛緊緊揪著自己，一副期盼得到回應的樣子，方思瑤只
得點點頭，半好笑、半安撫地回答道。
「好，好，我也喜歡曉婷。」
方思瑤發現，江曉婷經常會望著自己，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投下寂靜而漫長的注視
，令她有種時間就此凝結的錯覺。
她不確定江曉婷究竟在自己身上尋找什麼樣的影子，又或者該如何歸類她對自己的感情，
江曉婷那種近乎索求的靠近，既像憧憬、像寄託、又像依賴。
她對江曉婷的了解不算多，透過簡短的聊天，她只知道江曉婷的阿姨並不喜歡她，說得更
確切一些，可以說張秀麗對江曉婷，是懷有憎恨般的強烈情結，這和她父親謝天翔有關，
但真相如何，江曉婷沒有多說，而方思瑤也沒有多問，因為從江曉婷述說的語氣看來，她
並不想談論太多關於家裡的事。
方思瑤實在無法想像，十幾年來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江曉婷，肩上所背負的，會是怎樣沉
重的枷鎖。她只能告訴江曉婷：『那是上一輩的恩怨，無論如何，都不是她的過錯。』
儘管她嘴上說她已經不再理會秀麗阿姨怎麼想、怎麼說，但方思瑤看得出來，江曉婷還是
相當在乎的。方思瑤想，興許江曉婷對她的依賴——是將對家人的感情投射到自己身上來
了。
「方醫師。」
轉過頭，見到孫建廷站在門口，是上星期打架負傷的學生，雖然他呼喚的對象是自己，目
光卻是留連在整理檔案的江曉婷身上，方思瑤當下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孫同學，怎麼了嗎？」
「我……呃，啊，我割傷了手指。」拉回視線，孫建廷這才如同恍然大悟般，舉起自己以
掌心緊緊包覆住的左手食指。
「快過來讓我看看。」
招手讓孫建廷進來室內，他半低著頭走到方思瑤所站的包紮台前，短短一段路程，溜轉靦
腆的視線瞟向辦公桌邊的江曉婷許多次。
江曉婷則一如往常地認真處理手上的任務，除剛才孫建廷出聲時稍微瞥了一下，之後便不
再往這裡看一眼。
「嗯，沒什麼大礙。」看了看他的傷口，只是普通的小割傷，雖然血未完全止住，但傷口
並不嚴重。「曉婷，你可以幫孫同學處理一下傷口嗎？」
方思瑤鮮少看到江曉婷與他人的互動，即使是作為自己的助手在醫務室幫忙照顧傷患，江
曉婷仍舊極少和他人說上半句話，除了偶爾來這裡找江曉婷的謝子奇之外。
她看孫建廷應該是認識……甚至是欣賞江曉婷的，如果可以的話，方思瑤倒是樂見江曉婷
能夠多和同學交流，走出她交友圈的侷限。
「啊，方醫師！我記得曉婷她很怕血，這樣沒問題嗎？」孫建廷又驚又喜地問道。
雖然知道這點血量已經不足令江曉婷感到不適了，但方思瑤還是轉身，以眼神詢問江曉婷
，確認她是否能夠接下這個任務，如果她不願意的話，方思瑤也不會勉強她，那是她們之
間培養出來的默契了。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江曉婷的眉頭皺得很深，眼神半斂，光線在她臉上投射出半片陰影，
那是方思瑤未曾在她臉上見過的表情。即使當下對江曉婷的反應感到困惑，方思瑤還是立
刻打消讓她接手任務的念頭。
「你說的對，我忘了曉婷怕血，還是我來吧。」
她帶著歉意向孫建廷解釋道。「等等可能會有點疼，要忍忍。」
等到孫建廷離開之後，江曉婷才放下手邊的資料，上前幫忙方思瑤整理剛才使用過的醫療
用品，在收拾期間，方思瑤不斷地聽到玻璃瓶和急救箱碰撞時發出的哐噹聲響。
這不像平常的江曉婷。方思瑤疑惑地抬頭，才發現她早先愉快的表情已經蕩然無存，取而
代之的，是抑鬱而沉重的神情。
「思瑤，我知道你剛才在想什麼。」才正要開口詢問，江曉婷就開口道。
「我……」
明明並未做什麼壞事，方思瑤卻瞬間有種被識破的無措與負罪感，江曉婷的聰明纖細，實
在出於她的意料之外。
江曉婷止住手上的動作，此時的沉寂靜默，和之前醫療用品磕碰時的雜亂聲形成強烈對比
，顯得特別突兀。
「對不起，曉婷……這幾天以來，我總是在想，像曉婷這樣優秀的學生，到這裡幫忙的時
數是否超出了你可以承受的範圍，畢竟在你這個年紀還有功課、朋友、社團……還有其他
更值得追求的東西，然而你只是在這裡無償付出，剛才我一心只想著讓你多和其他同學相
處，卻忘了顧慮到你的心情，是我擅自主張了……」
「思瑤……」
打斷了方思瑤的話語，江曉婷微微垂首，將拿在掌中的藥品反覆翻看幾次，像在思索如何
表達言辭，方思瑤則耐心地等候著江曉婷釐清她的思緒。
「我知道你關心我，不希望我花費太多時間在學生本分以外的事，我也明白……只是我真
的很喜歡這裡、很喜歡思瑤……我答應你，我會注意你所說的，所以不要再想辦法讓我離
開，好不好？」
待江曉婷再抬頭時，方思瑤恰巧迎上了她的目光，那朦朧的眸裡藏著隱隱的卑微姿態與乞
求，就是這樣的眼神，像極了害怕被拋下的孩子，霎時間，令方思瑤心頭湧上一陣酸楚和
憐惜。
她走向前，拉起江曉婷的手，輕輕地用掌心包覆那雙纖細的骨骼，希望她此刻的心情可以
藉此而傳達給江曉婷明白。
「曉婷……我不是要讓你離開，能有你這麼聰明伶俐的助手，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我只是
希望曉婷能過得更開心一點，只要你確實開心，我隨時都歡迎你，好嗎？」
「真的？」不可置信般，江曉婷以猶疑的目光在她臉上尋找著答案。
「當然是真的。」
點點頭，方思瑤鄭重地給予她的保證，而那答案令江曉婷的眼神慢慢地變得柔軟，纖薄的
唇邊也重新牽起一彎弧度。
然後她看著江曉婷漾開的笑容，同窗外日光明媚。
【十一】
江曉婷到醫務室的時間總是一分不差。
三點整的下課鐘才剛剛響起，不過片刻，便看到江曉婷帶著近乎不可察覺的微喘氣息踏進
來。1-A的教室究竟多遠，方思瑤沒有實際去過，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她僅知道兩地
間，隔著一座操場，和一個中庭。
雖然江曉婷在進門前，似乎就已調整過呼吸的頻率，不過方思瑤就坐在辦公桌前，只要抬
頭看，外頭就是操場。剛才江曉婷踩著步伐奔跑的身影，碰巧地，落入了她的眼中。
「曉婷，看你跑得那麼急，要是來的路上流汗了，風一吹很容易感冒的，我看，你之後還
是慢慢走過來就好了。」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江曉婷這些日子以來，都是一路跑著過來的。
「……你都看到了？」儘管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被看到自己心急的樣子，還是感覺彆
扭，這讓原本就因跑步而發熱的臉頰，似乎更有持續蔓延到耳根的趨勢。轉身關上門的同
時，江曉婷不著痕跡地，藉著撥頭髮的動作，用溫度較低的手掌，快速地摀涼自己的臉頰
和耳朵。
「剛才我也是偶然間看到的。有流汗嗎？有的話，先拿醫務室的毛巾擦一擦，不要著涼了
。」說完，走到櫃子前，翻找出一條看起來較為乾淨的毛巾，遞給江曉婷。
「我才沒那麼虛弱，也不是那種風一吹就生病的體質，這你可以放心啦。不過你就是醫生
，要是我真的生病了，那我來找你也剛剛好呀。」
一邊反駁，一邊接過毛巾，江曉婷沒有馬上拿起來擦拭，反而是揣在懷裡，接著順勢拉著
方思瑤，讓她坐回辦公桌前，自己則坐到一旁的座位上，她將掛在手上的小袋子，擺在方
思瑤面前，靦腆說道，「送給你。」
方思瑤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桌上的袋子，袋子裡頭似乎還有一個正方形的小紙盒，可是上
頭沒印什麼圖案，讓人猜不出裡面究竟放著什麼東西。她疑惑地向江曉婷問道。
「這是……？」
「是……提拉米蘇，剛才烹飪課時學的，可惜做得不大好看，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也不用勉
強，沒關係。我只是想到，這個或許可以給你當下午茶，補充一下體力，之類的……」
見方思瑤還未有動手拆開的打算，江曉婷乾脆照實說了。然而一段話說下來，從表情和語
調上看是冷靜的，但原本被江曉婷抱在懷裡的白色絨毛巾，現在卻被她緊張地揉擰在手心
，平白地添了些許皺痕。
「原來是曉婷親手做的，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正好提拉米蘇還是我最愛的甜點呢。」
聽到是手做蛋糕，方思瑤很是驚喜。她將紙盒小心翼翼地取出來，然後捧在手心裡，誠摯
而開懷地笑著對江曉婷道謝。「謝謝你，曉婷。」
「沒什麼……不客氣。」看對方欣喜接受的樣子，安心地鬆了一口氣，她回方思瑤一個淺
淺的微笑。
江曉婷伸手幫忙將紙盒打開，映入方思瑤眼簾的，是棕色而綿密的可可粉，完美平均地撒
佈在表面，側面可以看到層次分明的起司和蛋白。雖然蛋糕的三角形形狀不是那麼的直挺
，但嚴格說起來，已經是個相當成功的成品了。
「哇——蛋糕很漂亮好不好，你說哪裡不好看？害得我都捨不得開動。我們曉婷真的是越
來越多才多藝了。」
第一次嘗試做的蛋糕，便得到方思瑤毫不避諱的極力稱讚，江曉婷感覺自己耳朵真的要紅
透了。霎時，臉頰突地又傳來臊燙的溫度，她只得含含糊糊應一聲後，趕緊低頭，隨意翻
開之前留在方思瑤桌上的讀本，不再去看她。
可是書上說的什麼，江曉婷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她沒有錯過剛才方思瑤話裡提到的，『我
們』這個詞，雖然明白那並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可是聽上去，心底還是感到喜滋滋的。
辦公桌的座位不大，讓她們的肩膀挨得很近，稍微動一下，臂膀處就傳來微熱的溫度，衣
料間摩挲的細微聲響，在兩人獨處的密閉空間裡，就顯得有些曖昧不不清了。
流連於醫務室的日子，是唯一讓江曉婷有歸屬感的地方。每每迎向方思瑤那雙帶著理解與
包容的眼睛，微笑輕淺，那感覺就彷彿，一切疑惑都找到了答案，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那樣地真切自然。
然而這樣的日子，卻無法長久。
前幾日，方思瑤說了，她的校醫身份是暫時的，只有美國的外科醫師執照，是無法在台灣
醫院執業的，必須等她考到台灣的醫師執照，才能再回醫院為病人開刀看診。
她想她永遠忘不了，方思瑤在提到於醫院工作時，那種神采飛揚的表情。
從那日起，江曉婷的思緒，一直往方思瑤將要離開的這件事上糾纏打繞，胸中沉重不堪。
她知道自己是該為她感到高興的，可是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在無底的深處，憤怒而偏激地
嘶喊著：希望方思瑤不要順利考上，希望方思瑤，不要再次離開她。
她深怕，自己終有一天，會被那惡魔般的聲音徹底吞沒。
咔嚓——
突如其來的相機快門聲，讓江曉婷訝異地側頭望向方思瑤，只見她神情專注地在調整手機
的相機焦距，企圖為蛋糕拍下清晰的照片。可是看她連續拍了兩次，都是模糊的失敗畫面
，終於令江曉婷忍不住失笑道。
「思瑤，沒想到你吃東西前，有先給食物拍照片的習慣啊？」
「哪有啦，第一次收到人家送的手做蛋糕，還這麼好看，當然要拍起來留念。」聽到江曉
婷對自己的誤解，蹙眉橫了她一眼，方思瑤稍稍鼓起臉頰，為自己辯駁道。
方思瑤難能出現的稚氣表情，使江曉婷噗哧地輕笑出聲。
「我來。」
說完，江曉婷主動從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機，讓方思瑤拿起蛋糕。找好了角度，咔嚓兩聲，
將她淺淺笑著的模樣和甜點一起拍攝入鏡，「好了。」
照片中，窗外日光如水，在方思瑤身上投下一層淡淡的明暖光線，墨色的眼裏，漫延著唇
邊的溫柔笑意，是她一貫的恬靜的美感。單單是注視著這樣的方思瑤，她就有種打從心底
深處幸福到難以言喻的感覺。
江曉婷就這樣看著她親手拍下的方思瑤，微微發愣。
時光無法挽留，倘若十年前，她們有留下彼此的照片，那該有多好，她想。她們相處的時
間那麼短，可她賠上的思念，卻是那麼漫長。
「思瑤，我們一起合照幾張，好不好？」
江曉婷對著照片澀澀一笑，恍如若有所思地問道。
明明剛剛心情還十分歡快的，才一下子沒注意，方思瑤敏銳地察覺，江曉婷抬頭詢問時，
面上雖浮著笑容，但卻怎麼也掩蓋不住，那目光裡氾濫成災的惶然與不安，巨大的沉默和
悲傷，排山倒海般，突湧而上。
「好，就算是十張也沒問題。」方思瑤怔了怔，然後十分認真的回答。
午後的陽光，自窗外跳躍進來，落在江曉婷白皙的臉龐，她捲長的睫毛，有如蝶翅般，因
微微低垂的角度，在頰上留下一道細碎的陰影。這樣的江曉婷，給人一種久病而陰鬱的錯
覺。
精緻漂亮，是方思瑤對江曉婷的第一個印象。處於花樣的年紀，這時的高中女生應該是愛
打扮得別出心裁，髮型講究。但江曉婷卻像不在意似的，綁著簡單的馬尾，柔順的劉海正
好貼在眉上。
明明是這麼漂亮的女孩，卻讓方思瑤覺得，江曉婷和其他的女孩子是如此不同，那經常獨
來獨往的身影，帶著一絲冷然與孤傲的氣質，抗拒著他人的靠近。可是當她無意接近時，
又發現江曉婷平靜無波的表面下，充斥著激流暗湧，欲將周身事物全都捲入那濃烈的情感
漩渦之中。
「恩……曉婷拍照的技術還真不錯，不然我一個阿姨，跟你這位青春洋溢的高中生一起合
照，真是說多吃虧就有多吃虧。」剛才答應了拍照之後，江曉婷便拉著她，一連拍了許多
張。雖然感到自己年紀已不小，不適合再玩自拍，不過難得見到江曉婷興致勃勃的樣子，
也就由著她去了。
「什麼阿姨？是姐姐好嗎，而且著跟我的拍照技術一點關係也沒有，在我看來，思瑤永遠
都是那麼年輕漂亮。」
字句裡透著真切與堅定，江曉婷話裡的重量，讓人不容質疑。一句半真半假的自我調侃，
竟得到江曉婷無比認真的回應，這是方思瑤始料未及的。
「怎麼說話這麼甜呢，看樣子我該請你吃糖了。」
「我說真的啦。」
「好，好。」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江曉婷的鼻尖，然後看她緊閉眼睛，像小動物般皺鼻
，十分可愛的模樣，讓方思瑤輕輕地笑了。
睜開眼睛，江曉婷突地伸手，將她正欲縮回的手拉住，軟軟的拇指抵在她的手心處，傳來
微微瘙癢的感覺。她們視線交錯的時候，彷彿有什麼情緒，在江曉婷那雙深褐色的眼底深
處一閃而過，深闇的眸色凝神望向自己。
方思瑤還來不及釐清，就被江曉婷深情的目光看得微微一怔。
「思瑤……我對思瑤，一直都是認真的哦。」
她喃喃地，低聲傾訴，像一個承諾般，執拗而緩慢地再次重複道。
「不論是過去，現在，未來，我所說過的話，一直，都是真的。」
（未完待續……）
最近有瑤婷嗎？
怎麼覺得頗空虛……回人間久了，就有一種快出坑的感覺，但我不想啊(淚
然後一直在等這篇的各位抱歉了，想說一次集多章一點再發上來，
如果要一章一章看的話，我的夥伴比較常在貼吧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