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璦洲，繁重的插秧農事前陣子才告段落，如今處處皆是蒼
翠如茵的風光景致，宛如錦繡河山上的翠綠寶石，與巧國相鄰，
是姜國重要糧倉之一。富饒豐盈的安定繁華早已不復見當年深受
洪患的悲慘樣貌，在巧國難民眼中是個就算離鄉背景也值得在此
奮力一搏的人間樂園。然而巧國的三萬大軍已越過國界，正在重
新編整中，不消多時，這裡的平和歡樂即將被兵禍悉數破壞殆盡。
『誰？』巧國塙麒的軍帳外，突然出現了不速之客的拜訪身影。
『塙麒，是我，姜國台輔瑾州侯。』從進入營帳內神祕人的灰暗
斗篷中，露出了曉婷絕美的容顏。
『妳，絳麟？妳怎麼敢來這種地方，不怕被抓嗎？』身穿褐色台
輔正裝的塙麒，十分詫異在雙方的敵對狀況下，絳麟會出現在自
己的眼前。
『身為麒麟，我相信殘害同類這種大逆不道的蠢事，你還不敢做
出。』曉婷雖然口頭上一派輕描淡寫，但臉上的神情卻異常嚴肅。
『是嗎？這可就不一定了，遠道而來，還真是辛苦了，要喝茶嗎？』
巧國雖然災難不斷，但淳州出品的茶葉還存有一定的品質保證 。
『多謝了，你們巧國王軍才是遠來是客，絳麟在此代表姜國上下
向諸位問安，有失遠迎還望巧君上及塙台輔萬勿深責，豈敢勞駕
呢？』曉婷笑言款款的接過金髮藍眼的塙麒遞過來的茶水，卻一
動也不動的順手將它擱置在一旁的小桌上。
『妳沒喝我奉上的敬茶，看來果真是天意安排，天注定要亡巧。』
示意絳麟一同入座，男子俊俏的容顏一時之間染上了風霜鏤刻的
深沉傷痛。
『有了錯王對景麒的案例在前，巧國的茶可是不能亂喝的，尤其
是在這種敵對情況下，就算是同類，也不可輕易相信哪！』絳麟
當下的心情頗感五味雜陳，原來那杯茶裡真的大有文章，是因為
君王的意志嗎？為了滿足君王的意願，她對麒麟居然非得自相殘
殺的局面，覺得有些難過。
『塙麒，我今日特地來找你，只是想來了解，你為何不阻擋塙王，
難道你不知道揮兵他國此事的嚴重後果嗎？』率軍入侵他國，是
人盡皆知的君王三不可犯大罪之一，身為麒麟怎能縱容此事發生。
『我當然反對過，但那又能怎樣，我可不像妳有個能對妳百依百
順的"妻王"，麒麟無法反抗王命，這點絳麟妳不也是很清楚嗎？
眼睜睜看著巧國的前途就這樣破滅，難道我就不會心痛，不會怨
恨嗎？但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對自己的主上拂逆其意。』君命
難違，哪怕是要獻出自己的性命，麒麟也只能聽令行事。
『塙王多大歲數了，五十而知天命的宗廟祭司，早就不是小孩子，
他認為不合理的事，難道全世界都得順他的意才行，就算假藉天
道，打著匡正時弊以振天綱又如何？不對的事就是不對，編出再
怎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扛出替天行道的旗號，也掩飾不了他帶著
一群人大駕光臨姜國，企圖強行拆散我和絳王這對天成佳偶，卻
犯下逆天大罪的事實。』巧國發兵來犯的理由，還真讓她這個當
事人嘆為觀止，無言以對，白眼問蒼天。
『關於妳跟絳王的事，從我還在蓬山時便早有耳聞，老實說我也
和主上一樣，實在不敢茍同妳們兩位這種對天道的挑戰行為，儘
管主上認為妳與絳王曲解天意的歪理實在是罪無可恕，但妳可知
道有多少麒麟暗自羨慕著妳可以受到君王如此的禮遇，得到君王
的歡心。』如果主上能夠聽進自己的勸諫，情勢或許能出現轉機，
不至讓自己感到如此心冷而絕望。
『真是可笑，天道下從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你們只光看見絳王對
我的好，殊不知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往來，從來都不是獨靠單方面
付出，便可輕易得到萬事如意的圓滿。想當初好歹我也吃盡苦頭、
歷經煎熬，耗費不少心力，才使絳王走出對失道忌憚的陰影，接
受我對她的感情，我與絳王兩情相悅終成眷屬到底有什麼錯，而
且真理是越辯越明，天道是經得起挑戰的，天帝證明了我與絳王
情投意合，此舉並無失道之處。』君子有成人之美，棒打鴛鴦、
壞人好事是想下十八層地獄的小人才做得出來的行為。
『絳麟妳就放過我吧，原諒我，體諒我，可以嗎？不要再教我去
勸阻主上了，事前能做的，妳以為我會少做嗎？充其量，我也不
過是那一位宣傳天道大義的裝飾品，人一旦固執起來連天都勸不
住，不是嗎？更何況我在主上的眼中，不過是幫他看守玉座的工
具。』對於主上執意出兵，他不知提出多少次反對，費盡口舌仍
無法改變塙王的心意。
『所以你就這樣認命了，就這樣甘心為了君王的私人野心，讓你
和整個巧國百姓都跟著去陪葬嗎？』強迫巧國上下犧牲小我，來
完成塙王一手擺設的大局，難道姜國百姓也得跟隨瘋狂起舞演出，
無辜地遭受池魚之殃嗎？
『巧國一向以維護道統，禮教之邦著稱，只不過人心思變，主上
他卻害怕改變，如此怎能不會引起紛亂。然而，比起無法確定將
來的未知，最保守的路難道就不是最安全的路嗎？我現在唯一能
做的，就只能靜靜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直到結束，看著主上他走到
最後一刻，也許運氣好點的話，還可以君臣相扶持，攜手共赴黃
泉路，這樣也不錯。』可想而知的絕對命運默示早已預告他倆主
從一場的終結標記。
『真的不再試試看嗎？身為麒麟怎能就這樣束手無策的放棄呢？
放棄對天道的堅持？放棄身為人臣的道義？放棄天命的職責？』
雖注定因王而生，為王而死，然而如此輕言捨棄，實在有違麒麟
向來擇善固執的本性。
『麒麟最大的悲哀是什麼？不是遲遲等不到天啟的降臨，而是眼
睜睜的目送自己選出的王，走上失道的毀滅之路，卻無能為力，
真的讓人好不甘心哪！從蓬山來到巧國，連第一座十年的山都還
沒看見山頂，才不過幾年光陰哪！我選出的君王就要帶著巧國的
希望而逝去。倘若這也算是天帝的考驗，為何妳們可以安然渡過，
而我和塙王卻等著日暮途窮，難道只能怪我天生命苦，主運不佳
嗎？』轉身一邊倒茶品茗的塙麒，握著茶杯的右臂無意間露出不
尋常的斑點色塊。
『天帝的考驗是無所不在的，就算是真愛也一樣得接受不斷的試
煉，才能獲得天帝的庇護，風光表面的代價背後，往往滿懷貨真
價實的血淚犧牲，從來就不是光靠動個嘴巴，就可唬弄拐騙到成
果。治國更是如此，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猶如麒麟監督著位居
上界者的一舉一動，公理自在人心，民心就如同明鏡般，反映出
凌雲峰頂燕朝的所作所為，天帝以失道之症作為警世之鐘，塙王
顯然已得到警告，為何依然執迷不悟，不知懸崖勒馬，甚至如飛
蛾撲火自取滅亡？』原來是失道之症，怪不得塙麒會如此絕望了。
『別用同情的眼神看我，為什麼？其實我才是最有資格問天帝為
什麼的人，我真的不懂妳與絳王明明就是顛覆天道的叛逆，為什
麼天帝還會願意賜給妳們孩子，此舉分明就是違背了祂向來要求
眾人恪遵執守的天綱倫常，君王本該只是君王，麒麟就該只能是
麒麟，君君臣臣，妳們怎麼可以如此公私不分地締結婚約，將所
有混為一談，是絳王太過膽大妄為，還是絳麟妳過於異想天開。』
麒麟怎能與君王相戀，真的難以讓人想像，偏偏事實又擺在眼前，
剛剛提到絳王，絳麟一副笑得很幸福的樣子，實在教他又妒又恨，
又羨又怒。
『唉，塙麒你怎麼老是不肯換個角度來看事情呢？該不會待在塙
王身邊太久，腦子也跟著轉不動了，一直退縮在自以為安全的範
圍看待事物，我真好奇要是換你流落異世，這種耿直個性不曉得
從早到晚要崩潰多少次，畢竟沒有人可以偉大到能完全掌控所有
的一切。天綱是天帝指示運作世界的最高準則，以百姓的福祉作
為天道仁義歸依的最後終點，君王的私德如何，麒麟的私心怎樣，
才是不該受到你這樣公私不分的相提並論。』一碼歸一碼，明明
是兩條不相干無交集的平行線，偏偏許多人吃飽無聊，喜歡好管
閒事，再多畫出兩短線亂套關係，號稱甲等於乙就必定會怎樣的
非此不可恆等式。
『妳知不知道此例一開，將會讓多少後世之王對麒麟抱持非份之
想，以玷汙麒麟的下流手段作要脅來滿足私慾，甚至讓高貴的麒
麟淪落為禁臠，跟後宮中那些替君王暖床的床伴沒兩樣，穢亂宮
帷，這難道不是麒麟的災難嗎？如此的後果不是誰都能擔待得起
的，這點妳就從沒想過？』麒麟無法反抗王命，偏偏天生有容易
依戀君王的體質，像他，就算塙王有再多的不是之處，他仍然心
甘情願，這點難道就不是麒麟的最大致命傷嗎？
『我與絳王如今連孩子都有了，天帝金字招牌保證的真愛護身符，
妻妻情深，心心相印怎能跟那些隨意褻瀆天道的骯髒齷齪相比，
若不是真心真意，天道的報應早就將我倆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底，
哪裡還輪到你們來指指點點呢？倒是塙王是怎麼一回事，你都得
到失道之症了，他難道還不知情嗎？不趕緊反思自省，修正己過，
反而隨隨便便找了一大堆理由，跑來姜國伸張天道，究竟意欲何
為，難不成塙王想當悲劇英雄，來以此作為回報浩蕩天恩不成？』
這種超出常理的激進出格舉動，完全有別塙王凡事素來穩重保守
的行事風格。
『待在主上身邊的我心底最清楚，主上之所以如此明知故犯，是
他想藉由此舉，決意以身殉道來提醒天帝。也順便昭示天下，警
告妳們，這種讓人稱羨的神仙眷侶生活，其實根本就是建立在不
可取的假相上。也許在妳們的眼中，主上這種自找死路的犯禁，
有多麼天真可笑，愚蠢得讓人搖頭嘆息。但是我卻認為生為大丈
夫以天下為己任，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並沒有什
麼不對，身為一個麒麟，我也想要守護我的王和維護我的天道哪！』
不是不明白回頭是岸的至理，可如今巧國無涯的困頓之海早已將
塙王的雄心壯志溺斃其中，撈不到一絲半點的求生意志。
『循規蹈矩並沒有錯，但太過僵化不知變通，怎能應付得了盤根
錯節的人事糾葛，事無絕對，凡事總得留個三分彈性才好，若多
少能留些商量的轉圜餘地，鬆一口氣，才不至冤家路窄，動輒逼
人往死局縫裡鑽，錯失萬一的生機。』家家有本難唸經，別人家
的家務事，鄰居根本管不著也沒資格指點批評，偏偏塙王卻拿著
這把無名火想燒掉她與思瑤在姜國的家門口，這就太過份了。
『人真的是很現實的生物，眼中只容得下他們想看的東西。不公
平！我選的主上明明就是那麼優秀正直，那麼英明善良的一個人，
我陪伴他一起努力遵奉天理依循天道治理巧國，雖然時日短暫，
但巧國國勢還是勉強有些起色不是嗎？為什麼大家卻看不到我和
主上對巧國的付出與努力，老是誇讚雁國和姜國的好，上任錯王
的顧慮並非全無道理，看看如今的慶國也正迎向一片欣欣向榮，
絳麟，妳來評評理，告訴我，外來的胎果就是比較會治國是不是？』
回想起那些日子以來玉座旁的守護，即將轉眼付之一炬的滋味竟
讓人如此苦澀難嚥。
『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但我想每個君王與麒麟剛開始面對的難
題都是一樣的，絳王的姜國想當初還不是從滿地荒蕪中殺出條生
路來。況且我剛從異世回歸時，對於如何輔佐君王治國的為臣之
方，根本一無所知。』要不是遇到思瑤，她根本無從想像似她這
種半路才拜師修教程補學分的麒麟要怎麼輔政。
『主上擁有一顆善良的心，但性格卻容易自卑，面對不能肯定的
困惑，總習慣著以自大自負來掩蓋不如人之拙處，礙於顏面不齒
開口虛心求教，身為秉持天道的祭司，伴隨高傲的自尊產生傲慢，
使得他無法放下身段去體會除去初衷本意之外的其他可能。在繼
位最初推行的保守政策，的確在短時間內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但往往不利國力長遠的擴展，不可預期的失控讓他心力交瘁。特
別是得知天帝賜給妳們一對麒麟兒之後，他心中總對天意難以捉
摸感到耿耿於懷。這幾年來國情動盪與四周鄰國的轉變相比，讓
他更覺自身並非足以堪當玉座大任而萌生退意。』天帝從未告知
麒麟該如何阻止一個不想當王的王自尋死路。
『塙王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凡事以遵奉天道為前提的祭司居然敢
偽造天意，冒然出兵，只因為對天道的質疑，便讓千萬百姓的身
家性命都成為他玩弄指掌上的消遣玩意，這是心地善良的人做得
出來的事嗎？』看來塙王心理變態扭曲已積重無解，難怪塙麒會
得失道之症。
『我並未告知主上我的病情，但我想他必定是已經發現了，才會
如此不顧我的反對，強行對姜國出兵，這是他身為君王對我最後
的饋禮與對天帝的抗議，他這是怨我沒做到當初約定好的「致君
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將他從原本受人景仰敬重的里家祭司推
上殘酷又現實的玉座，以致現在落得晚節不保，留下萬世罵名。』
讓主上走入了這條不歸路，失道之症是自己罪有得的結果。
『在我身上的失道之症更讓主上確信天意所託非人，只不過他對
人事物有自己的一套品評見解，這是他心中跨不去放不開的心魔，
如潔癖般，無法忍受長久以來，賴以持身的價值觀受到挑戰，甚
至因此而被顛覆，這讓他的情感猶如遭受惡意戲弄與背叛般難受，
情何以堪。』風向一直都在轉變，也許老古板思想真的不合時宜，
但必須也有一處是堅守陣地的源初原鄉，那是代表巧國人長久沉
浸禮樂教化洗滌薰陶下，骨子裡不變的執著。
『我無法勸阻主上也無法怪罪他的自私，因為這是成全他最後的
心願，也可能是最迅速解除失道之症的非常手段，真是傻得讓人
心疼不是嗎？請妳和絳王及姜國萬民不要責備主上的天真，我斗
膽懇請妳們原諒主上非戰不可的罪過，就當是我對他的最後悲憐
吧！妳與我都是打從骨子裡痛惡殺戮的麒麟，在這場侵略戰爭裡，
我已經盡力約束手下人切莫多造殺業，只要姜國臣民能不要引起
太過激進的反抗行動，我自當竭力保全他們的小命，這點起碼我
還能做到，至於勸主上回頭，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恕難從命。』
對於姜國，除了對不起，他別無選擇，依舊只能對不起。
『塙麒，你要知道再多的抱歉，也彌補不了姜國蒙受的損失，我
很同情巧國，但卻無法原諒塙王自以為是的自私。因為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這麼勞師動眾，大費周章，滿口天道，只不過是為了
掩飾他自己施政的無能。』沒有擔當的傢伙，為了文過飾非，轉
移眾人目光，竟拿她與思瑤的愛情當箭靶，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從遠方農舍中斷斷續續傳來幾聲零落雞啼，微光在天幕盡處浮現。
『原來時間這麼晚了，看來天很快就會亮，絳麟妳走吧！現在說
什麼都已經是太遲，快走，趁主上還沒發現，快點離開這裡，不
然連我也救不了妳，算我求妳，別讓主上再罪上加罪了。』塙麒
起身往營帳外一探，做出準備送客的舉動。
『塙麒，我很遺憾巧國將面對的是這般不幸的苦果，希望我們以
後還有再見面的機會，你多多保重！』隨這天色的轉變，此處的
危險度逐漸攀升，確是不該再逗留了。
『絳麟，謝謝妳的好意，也感謝妳今晚聽我抱怨了一堆苦水，但
主上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身為台輔我責無旁貸，也許這是妳我最
後一次相見，不如各自珍重，好自為之吧！恕不相送了。』塙麒
支開了平日巡邏的兵員，替絳麟指出了一條離去捷徑後。便轉身
進入營內不再回頭。
看著滿腹委屈有苦無處訴的塙麒背影，絳麟憶起從前在蓬廬宮，
延麒與自己論及依王氣選擇君王時，隱藏在他眼神中莫名的那股
哀傷，麒麟的宿命終歸是一場半點不由人的無奈，當時自己還不
太能體會，而如今活生生的對照組就在自己的眼前上演。
看來婚後幸福日子安逸太久，才讓自己忘了天地間十常八九皆是
不如意之事，豈能盡如人意，身在福中不知福哪，想想自己處理
起曉堯的事似乎也犯了跟巧王沒兩樣的錯誤，以為最安全的保護
措施卻也成了固執不通情理的為你好枷鎖，埋怨自己一廂情願的
付出，卻未過問對方是否願意接受，便怪罪人家的不領情是不知
好歹，這般霸道逼迫也算是蠻橫不講理的凌虐吧！
感到思瑤凡事如此寬厚包容自己，君王恩澤百般寵溺，這回自己
卻因一點小事不順心便鬧脾氣，故意對她冷淡漠視，不告而別離
家出走，心思舉動確實是太魯莽衝動過頭了。此次外敵入侵，內
外朝事必定亂成一團，思瑤她一個人卻只能獨自面對，而向來自
詡為賢內助的自己竟有虧職守，未能及時在身邊幫她分憂解勞，
真真越想越內心不安、過意不去。
從裙袋中拿出自己因一時負氣而取下的心鍊，重新戴上後，才一
觸摸到墜飾，腦中便隱約傳來思瑤的呼喚，『曉婷』，熟悉的聲
調，讓人忍不住想掉淚，幾日不見真的好想念，但眼下大敵當前，
璦州的情勢混亂，一時半刻無法馬上回到思瑤的身邊，她得留在
此地以防萬一，做好隨時調度大軍，阻止巧王軍隊往首都繼續進
犯的準備。
天亮後，回到暫時棲身的璦州城郊里家，曉婷隨即提筆修書，召
喚使令奔往晴絃宮，將自己的親筆信儘速送達思瑤的手上，希望
這麼做多少能讓思瑤安心些。憶及當初一時衝動負氣離宮，在半
途中意外收到延麒的通知，巧國有變，要自己多加留意，那時尚
不知事態嚴重，人竟還傻傻的一路遊山玩水閒晃到璦州，待聽聞
戰事風聲時，巧國大軍已越過國界來到邊境的山腳下了。原本以
為能夠亡羊補牢勸退敵軍，哪知萬事已太遲，還能怪了誰。太過
輕忽大意，確實得該好好反省閉門思過了。
三日後，絳麟親眼目睹了天誅的雷火，毫不留情地擊斃剛要一腳
踏入璦州城的塙王，鬧劇在眾人的詫異聲中荒誕落幕，看著遠方
城門前塙麒蹲在地上撿拾巧君上殘骸遺骨的身影，殉道人士的衛
道理念，天帝無疑是接收到了，塙王算是求仁得仁可安心瞑目吧！
一路風塵僕僕趕回到了晴絃宮，站在御書房前躊躕良久，凝望專
注公務的摯愛身姿，不知道思瑤會不會怪罪她這回的任性過度，
想起在異世有名詩人曾留下的一段文字「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
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
春。不如憐取眼前人。」那個她必須珍惜憐取的心上人，如今就
在她眼前。
『思瑤，我回來了。』曾經沉寂許久的清脆銀鈴又再度在絳王的
御書房中響起。
『曉婷！』絳麟整個人立刻被大力擁入思瑤的懷中。
『對不起。』這句話是還在璦州時便一直想當面對思瑤說。
『沒關係，沒關係，人平安回來就好。妳知道妳讓我有多擔心嗎？
有什麼不滿可以好好說，不要再動不動鬧失蹤來嚇我了，好不好？』
因擔心曉婷而一直緊繃的備戰心神終於可以解除空襲警報。
『好。』輕輕點點頭。溫暖無比的緊緊懷抱讓人感動，這是最愛
的思瑤給予她的溫柔情懷，當初自己怎麼會捨得離開她身邊。好
傻，真的好傻，真的好對不起思瑤，自己沒有想清楚就耍任性無
理取鬧，這般不公平的虧待她，思瑤一定覺得很委屈吧，知君莫
若妻，知瑤莫若婷，這幾天一定要對思瑤好好的彌補，否則她這
位賢內助就太失格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怎堪她倆如此空度虛擲，是夜，深閨夢裡的儷
人兒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潮起潮落幾度春去春又回。
眼下全世界最美麗的千嬌百媚風情畫就展露於彼此面前，屏息以
待的妖嬈身軀一覽無遺，只有至愛才能深刻體會，情人間極樂無
上之美，眸中的唯一，以十指輕撫慢撚抹復挑，唇舌坦然的緊覆
貼切交纏，上一度肌膚的層層疊疊彈奏，在下一刻延續再加深親
熱，矜持瞬間瓦解，恣意千里煙波狂歡，每一寸相思還原成千萬
縷的索求，沉浸醉人回應。
最溫柔的春江暖流，緩緩奔竄漫溢，濃情愛意編織情網，渴望糾
纏身心，勾引核心花魂盡情綻放，逃不開的羈絆，離不開的印記，
曉婷對思瑤嬌柔留下的碎吻，引導兩人步向歡情盡頭的巫山峰頂，
愛欲的最原始甜蜜，如不染塵的光潔淨純，纏綿貪歡盡情揮灑，
她們雙雙在漫漫雲端中步步傾心，絲絲入扣的酬唱吟頌，為愛而
愛，無需言語筆墨，無需癡盼遲疑，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
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