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畢士大池、苦路起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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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被耽擱很久才終於完成的遊記)
「橄欖山」與聖城隔著「汲淪谷」(Kidron Valley),走出「客西馬尼園」,過了
馬路,還得再走一段上坡路,才能抵達城東的出入口「獅子門」。齒狀城垛下可見以兩種
弧度互襯的門拱,兩側各有一對相視撲抓的小獸雕刻,這就是門名的來由了,雖然牠們其
實應該是豹,為「馬穆魯克」蘇丹的徽號,記印著「鄂圖曼帝國」擊敗「馬穆魯克」,將
疆域遠拓至埃及的歷史事件。
而當從此門穿進,我便終於踏入「耶路薩冷」的古城區了,兩側房閣以土黃石塊疊砌
,粗獷的風貌很自然將時光倒轉,令人有種身處幻境的感覺。紛雜的宗教與種族一直是這
兒最大的問題,但由於城區曾在羅馬時代以縱橫大道規劃過,各派也隨時年以之為界,呈
現著類似十字劃分的狀態。東北是穆斯林的勢力,同時掌有「聖殿山」,為最大的一區,
西北是以「聖墓教堂」為核心的基督教區,猶太教的地盤反而較小,在鄰近「哭牆」的東
南角,至於西南,是我們比較不熟悉的亞美尼亞教派,圍繞著「聖雅各教堂」。
儘管四大宗教以這樣的默契勉力維持秩序,古蹟的散落位置不可能歸類搬移,就像現
在,雖然我們著眼於聖經相關地點,卻走在穆斯林區的街道。可能是為避開不知何時會爆
發的爭紛,這條主路看不到多少本地居民跟商家,走晃的幾乎是觀光客,若想看到印象中
哄擾擁擠的伊斯蘭市集,或許得再往裡拐。
東張西望了一陣,我跟著導遊轉入由低調牆門通往的一處院落,瞄了看板,是間「聖
安妮教堂」(Church of Saint Anne),幾道拱窗妝點的立面顯著「羅曼式」的厚重樸拙
,石色沾染的污灰也讓它具有歷史感,但往內瞥去,殿裡卻空蕩蕩的,除了拱肋的交畫,
沒有任何裝飾,可能就是帶進來上免費的廁所吧,我忍不住這樣想。
但當大夥再次集結,導遊將我們朝更裡處帶,我的目光瞬間一亮,因為那裏是區傾頹
得很美的廢墟啊。它位處一塊挺深的陷坑,應該是隨歷史封埋後再被開挖,幾根綴連弧拱
的纖瘦殘柱探入地底,上端是因崩塌而難以解析的樓板牆面,在交錯層疊間勾起我無限想
像,於是腦中畫筆開始撇畫著,幫它添補壯偉參天的樓塔。怎料塔才剛有雛形,導遊的開
場白卻無情將它推倒:「這是『畢士大池』(Bethesda),在羅馬時代是個上下兩層的儲
水池。」不會吧,儲水池有必要把結構弄得那麼複雜嗎?這裡又不是不雕琢手會癢的印度
,我想起前年在那兒看過的「月亮水井」,一座嵌著錯落龕室的階梯倒金字塔。
雖然腦袋問號滿滿,聽了一陣,先前讀過的資訊漸漸回流,是沒錯,這區的確有這樣
的兩塊方形儲水池,由於「獅子門」早年是叫「羊門」,緣自聖殿獻祭用的羔羊會從這兒
牽出城,鄰近的這池也被稱作「羊池」。不過當池水被渲染上頗具醫療神效的說法,就被
羅馬人蓋起神廟,敬奉手持蛇杖的醫神「Asclepius」,池邊迴廊總有殘疾人士逗留著,
一旦池裡噴湧鼓動,便爭相撲游過去。據聖經所言,耶穌也曾來此踢館,見某男子因身體
癱瘓總來不及在泉湧時把自己拖進池裡,便輕鬆遞出一句話,接著男子就起身活動如常了
。當然這種行為又大大觸怒猶太祭司群,因為那天是安息日,一切工作禁止,也包括醫療
行為。
無從知曉當年踢館的確切位置,但比對著旁邊的分析圖,目前靠近我的應該是下池,
與地面同高的這區亂石最早為醫神廟,含納了神泉。而到了拜占庭時代,一座大教堂換替
而起,它坐落在兩池的分隔堤,可能是想形塑浮於池間,以橋通連的意象,側廊的支撐伸
抵池底,也就是最早將我視線勾去的柱拱,旁邊像甬道的應該就是中廊了,雖然留存的結
構不完整,仍足夠串接起曾擁有醫神廟的這片亂石地,接續就是憑各人想像,看要添上挑
高大殿還是主祭壇。
拜占庭的教堂多毀於波斯人之手,這座也不例外,圖板上勾出了十字軍重建的部分,
占地相對小了許多,約略只有前端那半,或許那些往上添築的樓層、帶點弧面的尾堂就屬
於那時代。後來好奇多查了資料,原來這區被信徒認定是聖母出生地,為她與母親「聖安
妮」生活過的地方,拜占庭那座也是因此而砌立。至於十字軍時代,猜測是廢墟限制了重
建的大小,他們以鄰近另個更像出生地的窟室為核心,蓋起目前可見的「聖安妮教堂」。
這教堂在阿拉伯人接管後雖沒被拆除,卻在被改為學校後,隨勢力的來去荒棄成垃圾堆,
可能就是在這時期,後方廢墟池區被堆掩得辨不出其形,人們對「畢士大池」所在的記憶
也徹底喪佚,最後整塊地還被「鄂圖曼帝國」送給法國,當成是後者於「克里米亞戰爭」
相助的禮物。
儘管如此,由於聖經留下耶穌治癒神蹟的這段記述,學者仍抓了幾個可疑地點爭論不
休,直到法國人重修「聖安妮教堂」,在附近發現可疑的構體,於近代開始了大型開挖,
不同時期的建築堆疊才陸續被發現,池體輪廓也被勾勒出來,讓爭論收斂為句點。現在的
上池還埋在民宅之下嗎?我不禁把視線往遠處拋,但望了一陣仍舊將目光拉回,遺跡中是
有步道可以穿進的,也看到有人在裡左探右望。好想進去走走,從那兒應該能觀察到更多
的細微歷史,在沉浸古老歲月之餘,欣賞廢墟殘岩於不同角度堆砌出的韻味。可惜我連環
走一圈的時間都沒有,只在講解間偷跑了一段距離去拍照,幾分鐘後便被導遊招著,離開
這裡了。
匆匆離開是為了接續的「苦路」(Via Dolorosa),也就是耶穌肉身離世前,走過的
最後一段路。因此時間點又接回不久前造訪的「客西馬尼園」,在經歷猶大的背叛、彼得
的三次不認主,耶穌於大祭司府邸熬過一夜,準備迎接黎明後的考驗。
曾看過前些年的電影「受難記」,它將聖經平鋪直敘的文字轉為更帶衝擊的影像,由
於當時統治權在羅馬手上,祭司群雖將耶穌定了罪,卻沒有行刑的權力,因此把他綁去給
總督「彼拉多」審理。「彼拉多」聽了一陣大祭司的控訴,很快便理解這僅是種誣陷,宗
教權勢下的鬥爭,本來不是很想搭理,但祭司群已將民眾情緒煽起,不解決說不太過去。
當時「希律王」的一個兒子也在城裡,某種層面仍是猶太人的王,貪於逸樂的他卻不想淌
渾水,見「彼拉多」把燙手山芋推來,僅嘲弄了一番就又將人送回去,於是無奈的「彼拉
多」只好以鞭刑作交代。
不太懂為何人可以如此嗜血,還是在刑場待久了真會使人瘋狂,明明沒有血海深仇,
影片裡的士兵卻各個猙獰,用普通長鞭打完,又拿出了「九尾鞭」。這種鞭子在尾端開散
為九,並附加了爪鈎,每次打下都是凌厲的撕扯痛楚,接續便看到士兵以變態笑容將耶穌
朝死裡打。我盯著畫面裡的耶穌被打得渾身皮肉開綻、宛如血人,不禁胸口緊揪,很替他
感到難過,人類既能汙穢至此,真的值得他以這樣的犧牲去救贖?
都已搞到滿地血泊了,被經過長官喝止的士兵還不滿足,做了荊棘冠冕硬是往耶穌頭
上按,語帶嘲弄,群眾們見到這樣悽慘的模樣,也沒被喚醒同情心,仍舊吶喊著要把他釘
死在十字架,就算為難的「彼拉多」按照「逾越節」可赦免一名罪犯的慣例,推了另個殺
人犯出來當選擇,群眾卻寧可讓後者回歸人群,落定了耶穌將揹起十字架走上我眼前的「
苦路」。
數千年過去,實際的「苦路」當然無法確定了,早年的信徒進城多半是去「聖墓教堂
」,再尋著幾個被附加傳言的地點,儘管後來教會統一標出十四站,串起一條可供依循的
路線,學者們始終對真實性爭論不休,起點便是其一。「彼拉多」辦公的地方到底在哪呢
?根據教會的認定,是在聖殿旁的「安東尼亞堡」,不過當近代於城西「大衛塔」下方發
現「希律宮」的遺蹟,「彼拉多」住在那的可能性就變高了,畢竟有舒適華美的宮殿,誰
要待在冷冰冰的堡壘。然若將原本從東方開始的路線徹底推翻,改由西起,應該是場大風
波吧,也讓沿線的紀念教堂都失去意義,所以就還是先屏除現實考據,以緬懷的心情在宗
教的世界裡前行。
儘管耶穌被審判定罪的「安東尼亞堡」被設為「苦路」第一站,現今往左手邊望去,
只能見到一列長牆,牆後是間伊斯蘭學校(The Umariya Elementary School),以塔樓
拼組的堡壘形樣僅留在各代想像的插畫裡,且入口似乎在一道斜坡通抵的小門,感覺進去
窺探的可能性很低。而耶穌被鞭打的第二站與此坡相對,是個有植栽點綴的院落。它隸屬
於方濟會,隔著中庭立有代表這事件的「鞭笞教堂」(Church of the Flagellation),
雖然規模不大,山形簷線下及門上弧拱都勾烙著精巧的圖騰綴邊。
好奇走進,殿內被昏黃燈光染得溫暖,或許是想化去與其相關的傷痛,柱拱切劃過的
牆面也被認真妝點,末處的燦金拱頂盤了一圈冠狀荊棘,以花束襯飾的壇桌上方,有繁複
的敘事花窗。仔細辨了辨,中處很顯然是教堂主題,為在嗜血觀眾群中被鞭打的耶穌,能
看見他眼眉間的痛楚,右側是二選一下被釋放的罪犯得意嘴臉,左側轉為後續的定罪場景
。儘管「彼拉多」始終覺得處死耶穌的理由很無稽,卻怕事情鬧大傳到羅馬皇帝耳中,他
會被治以無能之罪,因此特意命人拿了水盆洗手,表示自己與任何血腥無關,純粹順應民
意。之後就是耶穌被迫揹上要用來釘自己的十字架,庭院也有一間「定罪教堂」(
Church of the Condemnation),裡頭以雕像呈現從被戴上荊冠、負上十字架、再蹣跚走
出大門的過程,可惜我在此來去匆匆,沒時間找路去看個究竟。
再往前走,巷路上頭出現一道歪斜的拱弧,由於鄰近當年的「安東尼亞堡」,有不少
人認為它便是堡壘出口的拱門,為民眾哄鬧與「彼拉多」將耶穌定罪的場景。且依據聖經
,當耶穌被鞭打完戴上荊冠,「彼拉多」對群眾說了句「你們看這個人」(Ecce Homo)
,路旁的「錫安修女院」(Convent of the Sisters of Zion)也設了一間「Church of
Ecce Homo」紀念此事。
這樣的認定持續頗長一段時間,畢竟修道院裡存留羅馬時代的石板道,滿能當成審判
發生處的佐證,信徒們也以「鋪華石處」(Gabbatha)作稱呼,但新一代的考據卻發現堡
外這區當年其實是蓄水池,石板是羅馬「哈德良」重新規劃城市後蓋上的,為耶穌之後的
事。而目前可見的弧拱原本是某廣場入口的三連拱,只是隨著建物增殖朝馬路侵占,才把
它吞到只剩部分顯現。
不曉得這類的發現是否對基督徒們帶來衝擊,教會對此又有何看法,而且應該也有本
職正是考古學家的吧,還是已經習慣以分離人格工作著,任何發現都留在教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