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記] 英國【五四】倫敦國家美術館(下)

作者: polesirius (ff)   2025-03-04 11:3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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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訪時間:2023年)
看完了「倫敦國家美術館」西北區,從主展「提香」的Room29穿至中軸,這兒有
Room30掛列西班牙在巴洛克時期的作品。根據印象,領銜的應為「維拉斯奎茲」,他的路
線頗似「范戴克」,為「腓力四世」的御用畫師,往廳裡瞥瞄,也的確能找到國王的翹鬍
子肖像。不過在此館,卻是《The Toilet of Venus》成了頭牌。
這畫名直翻挺詭異,所以也有人文雅稱其《鏡中的維納斯》,「維拉斯奎茲」故意模
糊主角五官,且只現於邱比特扶持的鏡裡,被特寫的是橫躺的裸裎背影,讓柔嫩膚色、婀
娜身姿一覽無遺。沒有資料記載此畫因何而來、本掛於何處,畢竟當時西班牙由保守的天
主教主宰,禁止裸體畫。然謎樣背景反倒讓它更顯風情,正如被藏掩的臉與胸,當盯望著
撩人身線,便會朝那模糊鏡影投注心中想望。
鄰近吸引我佇留的是《Christ healing the Paralytic at the Pool of Bethesda》
,因為當中主角被繪得雍容優雅,背景光影泛著幻力。但它並非出自「維拉斯奎茲」,而
是「巴托洛梅·埃斯特萬·牟利羅」(Bartolomé Esteban Murillo)。過往沒聽過這名
號,算是幫我的資料庫新開發。讀了一下,畫的典故來自聖經,當時因耶路薩冷的「畢士
大池」有著醫治傳言,不少癱病者想等待神蹟偏擠不進去,耶穌便前來以自身神能相助。
他尚有另張晚年之作《The Heavenly and Earthly Trinities》,同時表達兩種概念
的聖三一,一者是縱向的聖父聖靈聖子,有可愛天使們加強光影,另者為橫向的聖家庭,
展露了更貼近民間親情的溫暖。
由此穿至東翼,會進入宛如宴會廳的Room32,大小曲弧裝飾著拱狀穹頂,牆面綴著屬
於義大利的巴洛克。這區最知名的自然是「卡拉瓦喬」,也有人說正是他形塑了巴洛克畫
派的特色。但相對同期「魯本斯」那些規模宏大、背景豐富的作品,「卡拉瓦喬」似乎喜
歡限縮視野,像在陰暗舞台對主角們投以光照。此館收藏的有三,剛好來自不同時期,年
輕時的《被蜥蜴咬的男孩》不知為何不在,其模特兒滿容易辨,跟《酒神》、《魯特琴手
》應是同一位,被模糊性別的他,在此表現了嬌態的驚嚇。
《以馬忤斯的晚餐》就是風光時期的大作了,描繪耶穌復生後與門徒的碰面,據《路
加福音》所述,在路上同行時,兩位門徒還愚昧沒認出,到晚餐祝謝、分餅,才剎那間恍
然大悟。「卡拉瓦喬」利用老闆的懵懂作對比,門徒動作因而顯得戲劇化,一個撐著把手
彈起,另個兩臂揮展似還帶著驚呼。桌上刻意放了他拿手的果物,被掃到般在桌邊搖搖欲
墜,讓這瞬間格外心揪。由此也能看出他的另種特色,就是拿底層百姓入戲,常常會因此
觸怒宗教守舊人士。這很大原因來自其放蕩不羈與揮霍無度,同時也使他頻繁鬧事進警局
,後來還因殺了人而流亡。
當時他躲在拿坡里等待教宗的特赦,為賺錢便畫了《Salome receives the Head of
John the Baptist》。應該是沒心思去細細打磨了,這幅的筆觸顯然粗獷多,背景也幾乎
全黑,但情緒依舊濃烈。劊子手冷著臉遞出施洗約翰的頭,微張嘴的後者似還在唸禱。老
僕緊握的手透著不忍,讓撇開頭的「莎樂美」心境顯得微妙,像帶了點對血腥物的厭惡,
也似藏了些懊悔,畢竟是她的一句戲言,造就這場悲劇。
同一區尚有不少吸睛作品,即便名字陌生,能對這時期的義大利畫家多些認知也是好
。其中的《The Adoration of the Shepherds》近五公尺高,很可能為此館之冠,它被放
在長牆中央,其餘作品只能以其為軸,對稱列展。畫中雖是夜晚,聖母子卻綻射了柔和光
暈,將牧羊人的崇敬與歡欣映得清晰。進前瞄了標牌,為跟「卡拉瓦喬」同期的「圭多·
雷尼」(Guido Reni)之作。
右側也挺大幅的「拉薩路的復生」出自「塞巴斯蒂亞諾·德爾·皮翁博」(
Sebastiano del Piombo),看年代,居然又跳回文藝復興了,八成亦為大搬風的成果。
有趣的是他跟孤僻的「米開朗基羅」居然是朋友,後者還在這畫幫出主意,用來跟同接此
案的「拉斐爾」相競爭。或許因為這樣,口出令言的耶穌與仍纏著屍布的拉薩路很具魄力

於左側呼應的《Perseus turning Phineas and his Followers to Stone》氣氛轉換
,畫的是波修斯和安朵美達被鬧場的婚禮,他撇開臉,掏出仍顯淒厲的梅杜莎頭,然後把
被石化的士兵殺得潰不成軍。除了膚色的轉變,士兵動作也值得玩味,像迴轉時的三段定
格,也如立體雕像的各角度展現。這畫出自拿坡里的「盧卡·焦爾達諾」(Luca
Giordano),神話路線的專家。
「盧卡·焦爾達諾」去世後,「Francesco Solimena」成了拿坡里的主要繪師。其《
Dido receiving Aeneas and Cupid disguised as Ascanius》選自《艾尼亞斯紀》的一
幕,描繪身為維納斯兒子的他從特洛伊逃難,於迦太基與女王「蒂朵」碰面。「艾尼亞斯
」在此被畫得瀟灑,還穿著彰顯肌肉甚至已激凸的緊身皮甲,但華貴的女王似被維納斯派
來的邱比特幻力所惑,完全不看男主角一眼,頗令人好奇之後的發展。
這支派尚有「Mattia Preti」勾住我的目光,明明是常見的《迦納婚禮》,在其筆下
卻顯得特別,他把焦點作給僕役傾倒的金黃酒色及賓客詫異的表情,聖母與耶穌反倒像旁
觀者,還用強烈的明暗反差把面部五官模糊化,可能是「卡拉瓦喬」給予的影響。
最高那幅面對的門通往東翼的十字中央廳,它有著透明天篷,交錯拱弧帶著格框飾綴
,依照資料,其中一區應收藏了法國巴洛克大師「普桑」,但窺望過去沒見什麼氣勢相符
的大畫,想了想就繼續繞外環路走了。位處轉角的Room33介紹十八世紀的法國,這時期以
巴洛克演化的洛可可為大宗,代表畫家是「法蘭索瓦·布雪」。身為「路易十五」宮廷畫
師的他有許多華麗作品傳世,衣飾與廳室都留印了當時王家奢靡。可惜這裡只有兩幅尺寸
不太起眼的,視線便輕易被鄰近大畫勾去。
這幅《Psyche showing her Sisters her Gifts from Cupid》出自「尚-歐諾黑·福
拉歌那」(Jean-Honoré Fragonard),由於曾師從「布雪」,畫裡也顯著粉嫩色調的浮
華。在雲彩花卉烘托下,被邱比特迷戀的「賽姬」如貴婦靠倚,跟兩位姊姊展示收到的各
種禮物,據說被截去的左端尚有更多珠寶布料。若仔細盯瞧,會發現兩姊頭上雲霧現出猙
獰蛇女,她是忌妒的化形,也暗示之後的陷害。
然在那時期也是有人只醉心風景畫的,像「克洛德·約瑟夫·韋爾內」(Claude
Joseph Vernet)。他在此廳以成對的《A Landscape at Sunset》、《A Shipwreck in
Stormy Seas》展現氛圍迥異的海景。前者為落日渲染的灘岸,居民洗衣、清點漁獲,大
船入港。後者則閃電劈鳴,暴風雨肆虐,滔浪中的船桅即將傾翻。際處的耀芒彷彿前一幅
的縮影,也成了諷刺對比,讓礁岩的劫後餘生、呼天搶地更為淒涼。
轉彎後的長廳Room34將地域拉回英國,看起來多半是風景畫。由於手錶早殘酷警示我
該離館,便僅能把它們當路邊景緻,在瀏覽中快速穿越。即便如此,瞄到《An
Experiment on a Bird in the Air Pump》還是不禁停下步伐,因為莫名眼熟。是在哪見
過呢?一邊苦思一邊看標牌,它出自「Joseph Wright of Derby」,畫的是一場在夜晚舉
辦的科學實驗。兩位小女孩的害怕最為搶戲,畢竟玻璃罩裡的鸚鵡將因空氣抽盡痛苦死去
。除了跟工業革命的背景連結,觀眾們的不同反應也耐人尋味,思考、勸說,對虐殺感到
期待的癲狂。妙的是,還有沉溺於互望的情侶,到底是來幹嘛?
而當這麼穿至東南,便進入「印象派」的領地。Room41以「莫內、賽尚、雷諾瓦」為
主,遊客顯然比前一間多,好在「印象派」已至我欣賞範圍的末尾,可以不用跟他們搶角
度,也能不抱遺憾把多數割捨。「莫內」是當中最好認的,因為有長達四公尺的《睡蓮》
佔據主牆。根據資料,這主題他畫了兩百五十幅,數量相當驚人,也因為這樣,各大美術
館多少能蒐羅到。他在不同年歲處理的方式有所差異,早期的較細緻,像館內便有幅小的
以垂柳鳶尾為框,虹橋輕躍,繽紛花色與鏡影相輝映。
中央巨幅的顯然來自晚期,因著白內障,因著妻兒逝去,他的筆下世界變得朦朧。或
許是想凸顯霞照,弧橋缺席了,納入的睡蓮也不多,僅於邊角紅白散點,大部分皆為橙黃
的揉抹,與其說是柳絮的倒映風擺,更似輕煙的茫緲蒸騰。他在生命的最後十年,仍將心
力奉獻給睡蓮,現今若去巴黎的「橘園美術館」,會見到二十多幅比這更長的覆滿橢圓空
間。這也是他想望的沉浸景色,不同時節、不同光影、不同襯景的睡蓮,凝融成忘卻煩憂
的幻惑異界。
再往前,Room43人潮又更多了,因為展的是「梵谷、高更、畢沙羅、秀拉」。知名的
《向日葵》完全不用找,層層人牆顯示其所在。當年「梵谷」為歡迎「高更」來「亞爾」
同住,開心以向日葵幫房間妝點,館內就是四張初版中的一幅。我努力探頭窺望,一般畫
花多是留印初綻至盛放,這裡卻同時繪入凋萎及落盡。有專家說是宗教的薰陶,代入人的
脆弱與生死輪迴,蕊心縱使黯淡仍蘊藏無數種子。但總覺得這是他悲觀性格的表露,當盯
望著,也好像縮影了他的習畫生涯,不到十年的短暫絢爛。
不禁瞥向旁邊幾幅,那兒有用色明媚的田園風光,雖無《星夜》能吸縛靈魂的渦漩,
筆觸依舊情緒泛溢。其中的《Landscape with Ploughman》是私人的短期出借,為他在「
聖雷米療養院」的窗口所見。烈日如灼炎,草浪雜著暗藍海色,農人艱辛推犁,他也將顏
料重重點抹,每筆都燃著自己心魂。
盯瞧片刻,斷捨離往隔鄰走,Room44與41主題相同,不懂為何要這樣跳躍排序,儘管
想從這回掃中央十字區,也沒本錢任性了,直接走入連通出口階梯的Room45。這廳展品有
點雜,部分是風景,部分是十九世紀「印象派」想挑戰的主流「學院派」。匆匆行過,自
然無法辨認有誰的作品,後來才知風景畫皆來自「巴比松」,也就是「米勒」《拾穗》那
一派,這邊的「柯洛」則以四幅略顯枯褐的鄉景,展現一日晨午夕夜的風情。
「學院派」亦有名家,像畫出《拿破崙加冕》的「賈克-路易·大衛」、《大宮女》
的「安格爾」,可惜他們在館內只有較不顯眼的肖像,結果就這麼被我略過,把目光放在
大幅歷史畫。所謂「學院派」,是在「新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運動中,受「法蘭西
藝術院」主導的路線,他們喜歡拿歷史或神話為題,融入當代的抽象意涵。當然這事數百
年來便不乏有人在經營,但在他們手裡,人物又更立體擬真了,且幾乎是帥哥美女,場景
也更精緻。
《After the Audience》便是幅對羅馬時代的想像復刻,描繪「阿格里帕」無視諸多
請願者,自顧自上階走回宅邸。「阿格里帕」的面容在此被特意隱去,只顯了曳地紅袍的
背影。相形之下,「奧古斯都」的雕像反倒成為主角,展露逼真的輪廓跟大理石質地。之
後不禁查了作者「勞倫斯·阿爾瑪-塔德瑪」(Lawrence Alma-Tadema),果真也是備受
推崇的名家,還有一系列埃及歷史畫傳世,華麗的衣裝背景,似模似樣的考據,每幅都令
我端詳許久。
而身為英國「皇家藝術研究院」院長的「弗雷德里克·雷頓」(Frederic Leighton
),在此亦有長達五公尺的《契馬布埃的聖母像巡遊佛羅倫斯街頭》。畫中可見頭戴桂冠
的「契馬布埃」牽著尚年幼的「喬托」,若順這藝術家隊列往右看,除了騎馬的國王,還
能找到靠在牆邊的「但丁」。由於筆觸細膩又氣勢宏大,據說展出的第一天,就被「維多
莉亞」砸錢買下。
最後吸引我按下快門的,是「保羅·德拉羅什」(Paul Delaroche)的《珍·葛雷的
處決》。前幾天曾於「倫敦塔」解說板看過縮圖,沒想到真跡在此,且尺寸這麼大。彷若
承接了巴洛克,它有著舞台式的投光氛圍,侍女一者哭暈、一者不忍視,身為主角的「九
日女王」則宛若被美化的殉道者,白布蒙眼、一身亮潔,不顯懼意地被引往劊子手。
匆匆走出美術館,準備去拿行李離開倫敦,眼裡是撩亂的車影人跡,腦中卻仍是那斑
斕的色彩世界。兩個小時想綜覽四個世紀,果然太過天真啊。即便如此,能再一次踏足文
藝復興與巴洛克,與大師們相會,依舊是幸,疲憊卻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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