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 節錄——蔡俊傑《世界早被靜悄悄換掉了》

作者: byon1009 (允衡)   2017-10-13 14:23:25
p.056 <縫.時間的黑潮>
  那時你說深夜的紅綠燈最是寂寞。
  當行人專用紅綠燈的綠燈小人拚命走著追趕著,卻永遠也無法與紅燈小人並肩,即使
紅燈小人一直都是站在原地(他必須要學會等待),一個走一個等,卻無法相會的寂寞與
悲傷。
p.057 <縫.時間的黑潮>
  「所有接觸發生的人事物怎麼樣都無法一一記清,那些所愛之人的容貌總有一天也可
能會忘卻,那些痛恨惡覺甚至不惜從生命裡剝落棄離的人事回過頭只餘下一眼淡然,那些
被捨下的或是來不及追上的,那些與你相關你卻在某個時刻強自掙脫的,都被落下,成了
一地塵土落葉,我們仍然行走其上,成了堆墳,我們則賴以為路誌。」
p.076 <縫.世界早就被靜悄悄換掉了>
  本來應該一切順遂的,只要他可以控制好那沒來由的情緒。問題是,他太在意失去了
,所以即使曾花了那麼大的耐心謹慎應對,往往在事情發展到可能出現無法預期的變化時
,他便著急地用一種豁出去的決心想要去理解不可知的部分,或者也就是想得回讓自己安
心的,對現狀的掌握。
p.094 <瞬.幻影>
  所謂幻影的意思是,看得到可是碰不到,你覺得有可是真的沒有,你會猜想那些記憶
中散落遺失的不完整的片段,那些失去前因後果、無所憑恃卻又在當下理所當然的存在著
,若不去觸碰,那瞬時便會在不存在的空隙裡繁衍下去,若試著去接觸靠近那隱隱閃動的
透膜,則所有細節開始模糊不清,就只是覺得種種好像應該是某一種熟悉的樣子,卻又像
是太過熟悉反而說不明白了。
  你不曉得的是,自己正在胡亂的拼湊,但你對逐漸清晰的成像感到安心踏實,而過程
中也把討厭跟喜歡搞混,也許後來某一天想起,你失去對當時的篤定執拗,你無法確定對
錯與否,但有時候是,即使知道是假的、是脫離自己的,也還是想要試著去相信,你不願
辜負一路撿拾的害怕、流淚、開心、難過,那些無可自拔的悲傷、狂喜,那個瘋瘋癲癲的
自己,影影綽綽,浮動著,偶爾招手偶爾背離。
p.104 <瞬.在邊際與邊際之間>
  不管世界多麼廣袤巨大,終究只能從自身開始,再慢慢承接這個世界的種種,從眼耳
鼻舌身意,吸收再疏導出來,但面對一整個世界壓縮的力道,又有幾個人招架承受得了
呢?
p.106 <瞬.成為怎樣的人>
  有幾次家裡長輩指著相框照片裡那個可能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說著一些連忘記也說不
上,根本沒有記憶的回憶畫面,「那就是你啊!」他們說。在那麼小的時候,那個後來的
我必須要經由他人介紹重新辨識才認得出的自己,在照片中抱著那個呆孩子,那個當時仍
年輕得令人陌生,卻與眼前這伴著你走過歲月光軌再熟悉不過的是同一人,有著同樣的滿
臉喜悅。我偶爾會想,在那些擁抱中,他們是否曾經希望我成為一個怎樣的人(他們也許
又會說:「就是你啊!」)?
p.136 <瞬.心地>
  山的土地遠比都市的厚實,似乎走在上頭能夠獨自乘載著更龐大沉重的心思,可以很
安穩的踏下步伐,或者是說很純粹的感受著身體的重量、任何一道即使輕微卻仍可以察覺
辨別的,背負的重量。不像在城裡,空虛鬆散的地層像過敏染病的皮層,挖鑿坑洞或裂痕
,黏黏補補一如瘡疤腫瘤,而在空置的地底會傳來隱隱回音,或是在地道內間次快速穿梭
的車走,破開窒悶的空氣壁呼嘯迴盪在薄如皮層的地面,空空如也,人們不曉得自己走在
什麼東西上面,但依舊賴著生存的直覺而感到焦躁不安,像兩面粗糙的磨砂紙無必要卻又
用力地相互磨損,耗弱的是生活、節奏,和意志。還有時間裡的生命韌性。
p.161 <轉.時間的秘密抽屜>
  我想,有時候會對某種特定食物的味道永遠不滿足,永遠感到不對味,或者即便覺得
不錯,但仍舊與心裡的期待落差,實在是有些記憶中的味道就像是收藏在過往時間的秘密
抽屜,像是一種不明顯露出卻是著實存在回憶裡的坎。
p.181 <轉.隨依認字>
  她從小就不懂得寫字,直到了白髮蒼蒼的歲數,才真正認得自己的名字,整張撕下來
的舊日曆紙背面,有她的名字和她的法號,她個寫完一遍就把筆放下,手還有點抖,不好
意思笑著說現在還不太習慣,不順手,寫得難看。
  我發現這種日曆紙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薄得前後相透,正面的年、月和日,還有星期
幾都只是反了過來,而那個被撕掉的日子仍然清清楚楚的躺在扭曲的筆畫裡。
p.187 <轉.不存在的記憶>
  主要是這樣的靜謐時光,這種一不小心就趁隙過眼漂走,可能永遠不會知曉的時刻,
儘管不存在自己記憶(多麼不可靠,卻也是僅有了),但經由轉述,把「目睹那一事件」
的印象經過轉印到自己的生命經驗,然後可以明確地知道自己當時就在那裡、正在做些什
麼,就好像真的已經記起什麼似的。可以理所當然的回到現場,實際上卻只是輕巧地揭下
,那片從他人眼中浮現的自己的倒影。而即便是這樣的錯覺錯置,有時候好像還是可以安
慰到自己,讓自己覺得真的已經做到了什麼。
p.224 <痕.血味·死夜>
  他覺得死像是一種蒸騰氣化的過程,把所有原本活著時撐仗著活動知覺的能量,開始
死滅,油餿發臭,轉為瀰漫在軀體周遭的氣息,令人感到陌生,身體上的不願靠近,恐懼
被喚醒。儘管對眼前所見憤怒,對失去而感到悲傷,卻也有著對眼前不知如何是好的空虛
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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