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個空中城市難得閃亮的夜晚之後,里維與艾爾文碰面的場所不再侷限於三葉草,里維
開始願意在要回宿舍休息時順便陪艾爾文在燃料街裡走一段路,艾爾文也開始將自己的休
假日和里維的排在同一天,再利用那天帶搬到這個城市後,沒離開過燃料街區域的里維多
認識這個城市、多認識自己生活的環境。
直到寒意來襲、空中開始降下雪花的季節來臨,那天,艾爾文邀請里維到他家,把自己一
些已經很少在看的文學作品送給里維、讓里維寄到學識資源比較不容易取得的地面。
只是沒想到進屋後收到了研究所傳來的資料確認通知,於是艾爾文抱歉地告訴里維某個書
架上的書他都可以帶走後,便趕緊進入工作室開始解決研究所突然打斷這個下午的問題,
直到半小時過去、處理完畢的艾爾文走進書房,他看見里維坐在地上、身旁放了兩疊書,
正認真地看著某本書的簡介。
看著里維專注的側臉,艾爾文忍不住放緩了呼吸,但最後還是被里維發現了他。
里維自書中抬起頭來,他看著書房門口的艾爾文、將手放上自己右手邊的幾本書說:「艾
爾文,這些你看一下。」
聞言,艾爾文不解的眨了一下眼,他走到里維身邊坐下,拿起最上頭的一本翻開,結果一
個信封自書中掉了下來,起先艾爾文還沒想到那是什麼,但在撿起它、看見上頭童稚的字
跡後,他將手上的書闔了起來。
這本書原先是他送給一位病童的童話故事集,在某次和那位出生後待在醫院比待在家中還
多的孩子聊天時,發現他沒有聽過多少的童話故事——他身邊沒有可以悠閒地唸故事給他
聽的人——,於是艾爾文當天下班後就到書店買了一本,隔天上班時請人幫他送到那孩子
的床邊。
後來艾爾文還有去看過那孩子幾次,他總是特地為那孩子空出一些時間,聽那孩子告訴自
己今天又看了哪篇童話、聽他說他多喜歡故事裡頭英勇的王子,雖然艾爾文可以自由運用
的時間不多,但在那段日子,即使是用餐的空檔,他也想以那位孩子為第一優先。
直到這本書夾著那孩子給他的第一封、同時也是最後一封的信送回他手中為止;直到現在
,艾爾文還記得這封信裡,那與生命奮鬥到最後一秒的孩子寫下了什麼。
突然間,他轉頭看著身旁的里維,而就在他要打消念頭的前一秒,里維也抬起眼來看向他
。
這讓他懷抱著一種柔軟地、心甘情願地臣服的心情,笑著對里維說:「我拿個東西給你看
。」
原本只是下午的預定因此延長到了晚上,艾爾文拿出他從醫以來的相簿,和里維兩個人坐
在書房的地板上,從給了他這封信的孩子開始,講每個孩子、每位患者的故事給里維聽。
在空中城市生活著的人們毫不猶豫地逃避著遺忘這件事,但艾爾文卻從很久以前開始,就
不讓任何理由使他停止按下快門的腳步,人們認為那不值得、在生存面前毫不重要,但艾
爾文認為,如果只能生活在恐懼擁有的世界,那將連值不值得都沒有意義。
艾爾文想讓里維多認識這個城市、艾爾文想讓里維多認識自己出生、成長的環境,而看著
里維專心聽著自己說話、目光放在相本上的側臉,艾爾文發現,因為他希望可以多了解里
維一點、希望可以讓里維多了解自己一些。
這讓艾爾文幾乎可以說是第一次的放鬆、且來自心底真正開心地笑了。
那天最後,在里維離開前,艾爾文拿出相機,給自己和明顯不喜歡、但最後還是答應請求
的里維拍了張照,他與里維相約一個星期後在三葉草看照片。
里維說好時,艾爾文確定自己應該不再是「很醜的笑」了,因為里維沒有再皺起眉來。
他懷抱著期待的心情,在行事曆隔天的欄位寫下要將照片送洗。
里維則是在回到家後,在月曆上記下與艾爾文相約看照片的那一天。
*
在彷彿要將空中城市淹沒的大雪中,里維勉強用外套遮著頭、衝到「三葉草咖啡」的屋簷
下,將身上的雪水抖落一些後,推開門走進溫暖的室內。
進門後,看米可在幫客人點單,於是里維省了招呼,他走到吧台的角落將外套披在自己的
老座位上,正要落坐時,注意到了與他隔了一個座位,一名淡金髮色、還沒點餐的男子。
里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注意到他,甚至對注意到對方這件事有種奇怪的熟悉感,但他想
自己可能是把那名男子跟工廠內眾多的金毛搞混了,所以收回自己的視線落坐,然而那名
男子卻在這時向他打了招呼。
里維皺著眉看過去,見那名男子朝自己遞來一張三葉草的買一送一券。
「請問你願意和我一起使用這張券嗎?我一個人吃不了兩份餐點。」那名男子笑著對他說
。
可以省錢也不錯,里維這麼想著,於是接受了對方的好意,然而在將「好」說出口時,那
股怪異的熟悉感又湧了上來,可是,里維很肯定自己沒有看過這個人,所以他當自己一定
是和誰搞錯了。
只是,在那名男子將菜單遞給自己時,里維多看了對方一眼,而對方還是那樣地笑著,帶
著空中城市裡根本見不到的、真正歡喜的笑容。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里維接過了菜單,但或許人還不錯,接著在菜單上打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