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第九章
修羅獄的太陽，在早晨就已經帶著逼人的熱度。
寧楚楚身上的披風被微風吹起，披風除了防風防沙，更重要的是可以防曬，他跟在修羅王身邊步下階梯的時候，眉心因為太過於刺眼的光線而皺了起來。
負責開道的武士首先起身，洛月在修羅王前面兩步遠的地方給他開道，從引路武士、洛月、修羅王和寧楚楚這樣的順序依序前行，後面的狼族武士就跟在寧楚楚的腳步後，排成一列整齊的二行縱隊。
寧楚楚看在眼裡，暗暗讚嘆修羅獄井井有條的秩序。
他曾經是極樂宮的副宮主，知道統御一個妖族並非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的事情，沒想到修羅王對私慾那麼毫無節制，竟然可以這麼嚴謹的治理凶惡的狼族，看來自己看到的修羅王並不是全部，這麼想著，寧楚楚也同時告訴自己，一個好的王，也許是一個個性糟糕的傢伙，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修羅王對於這樣的排場十分得意。
從他意氣風發的笑容裡面，寧楚楚就知道這貨肯定活在自己的王國裡。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多說什麼了，修羅王想要自滿由得他去，修羅王享受臣民的瞻仰和跪拜、並且因此得意洋洋，他也視若無睹。寧楚楚穩定而有條不紊的步伐，跟隨著修羅王，不管夾道狼族的歡呼是對誰，不管那些狼族看著他這個異族的眼神裡面有什麼情緒，他都不在乎。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嗎？
當年以鳥妖的身分進入極樂宮，位及副宮主，對於這種看著異類的視線，他早就不痛不癢了。
他的眼神直視前方，修羅王的手臂在他的視界裡揮舞，古銅金色的肌膚和健壯的線條，讓他想起了這具軀體所具有的力量。
說起來，修羅王並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妖。
如果他真的十惡不赦，也許事情還會簡單一點。
寧楚楚對於修羅王的敵意，起於修羅王對雪無垠的覬覦與放肆。寧楚楚忠於雪無垠，把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都已經奉獻給雪無垠，對於修羅王的不自量力，寧楚楚看在眼裡覺得扎眼。
除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寧楚楚看不慣的，還有修羅王那唯我獨尊的個性。
寧楚楚是個一板一眼，自我要求嚴格的妖。他這樣中規中矩的性格，遇上修羅王會覺得看不順眼，也是理所當然。
可是寧楚楚的另外一個特質就是實事求是。
實事求是的眼光來看，修羅王是一個值得敬佩的存在。
當年中原大亂，女媧入魔，濫殺生靈，擋者披靡，連雪無垠都差點死在那場亂裡，那個時候是修羅王擋在昏迷的雪無垠和寧楚楚身前，以自己的身體來換取他們逃命的機會。
為了救醒昏迷的雪無垠，修羅王和寧楚楚來到已經被埋在黃沙底層的修羅獄，當時雖然拿到了能救雪無垠一條命的蛟華珠，卻也因此被隱身暗處的敵人困在地窖裡面，引來洪水灌入。修羅獄的金頂皇宮本身有結界，如果強行衝破這個結界，金頂皇宮會完全坍塌下來，把他們兩個埋死在裡面。
就在那個時候，修羅王選擇了犧牲自己來保全寧楚楚和雪無垠。
關鍵時刻，修羅王展現出來的是沙漠王者的大度和慷慨。
寧楚楚的思緒還沉在往事裡面，修羅王的聲音就在歡呼聲中傳到他的耳中：「本王知道你在看我，怎麼？看呆了？」
寧楚楚瞬間回神，斜眼看修羅王的時候，只看到滿頭辮子的後腦勺，修羅王甚至沒有轉過來！
修羅王不轉過來，寧楚楚就算要瞪也是徒勞無功。
他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以為全世界都看你來著？我嫌這場合無聊，一群狗叫太吵，要是不發呆，我可受不了。」
「哦？你這是說本王會錯意了？」
修羅王頓了一下，對著旁邊被武士隔開的狼族小妖展露笑容。他的笑容充滿著男性征服者的魅力，光是這一笑恐怕今夜就有無數少女睡不著覺。
微笑的嘴角低聲擠出只有寧楚楚能聽到的聲音。
「本王以為你是在想我，畢竟你昨夜可是好好的享受過了，處子沒有過這樣的體驗，通常第二天都是魂牽夢縈的。」
什麼東西！
寧楚楚怒從心起，火上心頭，他簡直想要照著修羅王屁股再踹一次，眼下這角度正好——可是他足尖才剛剛抬起，就重新放了下來，踩在規律的下一步上。
現在要是踹了，估計吃不完兜著走的還是自己。
寧楚楚再生氣，還是能分清楚輕重的。
現在是修羅獄的咒典盛事，又是在小妖武士面前，自己這麼一踹，修羅王有失顏面，不管怎樣都得懲罰他，否則威嚴掃地，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規矩就會開始出現挑戰。同時，除了修羅王丟臉，他自己的形象也會頓時跌到谷底，旁人不知道修羅王對他說了什麼，甚至不知道修羅王跟他說話，只看見他踹了修羅王的話，一下子就坐實了他跋扈囂張、不尊妖主的形象，那可不行。
寧楚楚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形象，如果知道一時失策會做出後悔莫及的事情，那說什麼都不能允許自己放肆。
「聽說咒典前要禁欲，修羅王你這麼三句不離色字的真的沒問題？人類那邊有個說法，叫做舉頭三尺有神明，要真有神明的話，你這咒典也不用辦了，因為神明會知道你陽奉陰違。」
寧楚楚這一串話說下來，幾乎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他的嘴唇。
修羅王的笑容更深了，意氣風發對著跪拜的小妖們揮手。
「本王說的是你啊，哪裡就犯了忌諱呢？對於咒典的事情，本王向來都很謹慎的。」
謹不謹慎，那另當別論，可是寧楚楚被修羅王這麼一說就是渾身不舒服，索性閉上嘴巴，多吵多氣，不如不吵。
修羅王等了一下，沒等到他的回音，又來弄他了。
「……怎麼？生氣了？看不出來你脾氣這麼大啊，寧楚楚。」
雖然背對著寧楚楚，可是寧楚楚就可以聽見修羅王聲音裡面的不懷好意。
不能回答。
寧楚楚閉緊嘴巴。
別老是隨他起舞，否則實力是硬傷，不管吵輸還吵贏，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這回還跟本王較真了？」
不能回答。
寧楚楚連哼都不哼，嘴巴抿得死緊，雙眼直視前方，當做身邊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
他們的隊伍已經過了瘦柳橋，跟著走上月牙神殿的階梯。階梯共有七十九階，而在階梯之上，盛裝的千夜已經帶領一列配戴白銀流蘇的狼族武士，在隊伍前面一字排開。
負責引導修羅王隊伍的武士，上了階梯以後變自動往階梯的左右兩邊分開來站定位，直到洛月、修羅王和寧楚楚來到階梯的最上方，千夜才領著她身後披著白銀流蘇的狼族武士，恭敬跪了下去。
「屬下恭迎王上，主持千生咒典。」
緩緩站起來的她，看著修羅王的雙眼，除了忠誠，還有眷眷的愛戀。
咒典的儀式繁瑣，寧楚楚並不會因此困擾。過去他對於這些程序性的事項一直都有著超乎尋常的耐性和堅持，現在即使是來到修羅獄的咒典，沒有他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充其量只是一個旁觀者，他還是沒有因此露出疲憊或無聊的樣子。
保持著表情停留在最恰當的神色，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整個咒典從早上由東南門進入，持續到下午，晚上還會有一個封神殿的儀式，代表重新把月牙神殿封起，直到下一次舉行咒典。
體力很重要，而他們沒有人缺了體力。
修羅獄賴以為生的月牙泉，是修羅獄裡生命的泉源，月牙神殿就建在泉源上，泉水從月牙神殿裡面流出來，貫穿整個修羅獄，成為人人稱頌的「白銀環帶」。
寧楚楚是第一次看見月牙泉的泉源。
正確的說起來，那不是一個泉源，而是一個雙手合抱可以舉起來的古代金瓶，擺在月牙神殿深處的最中央，清澈的水流從那個金瓶裡面源源不絕的湧出來，從喇叭花狀的瓶口邊緣溢落，落在一片人工開鑿的、方形的淺池裡。
池子很淺，水面如鏡，神殿的地面並不平坦，佈滿了無數或深或淺，密密麻麻的溝渠。月牙泉從喇叭瓶裡湧出來，流到淺池裡，再從和淺池相連的溝渠，往外面引導出去。
淺池的周圍是高大的千生樹。
千生樹的樹幹有一個男人的雙手合抱那麼粗，從淺池的邊緣開始，錯落的生長在神殿的內苑裡。千生樹葉散發純金的色澤，和水池的反光交相輝映，修羅獄就和其他妖族統御之地一樣，充滿了無數不可思議。
修羅王必須單獨在內苑裡為月牙泉加咒。
洛月、寧楚楚和千夜都不能留在內苑裡，通往內苑只有一個出口，由洛月把守，避免任何閒雜人等出入，干擾咒典進行──不過洛月到目前為止，還真沒看過誰不知好歹想要闖進內苑的。
但事情總是在最想不到的時候發生。
他們才從內苑裡面退出來不到三刻鐘，月牙神殿的外面就亂了起來。
如果更精準的說，其實並不是亂了起來，狼族把守月牙神殿的武士都是最優秀的大妖，他們不會輕易的亂起來。
事實是一個佩戴著金色流蘇的狼族武士在月牙神殿外面倒了下來，緊跟著身上佩戴白銀流蘇，唯一能夠獲准進出月牙神殿的神殿武士，用難以想像的速度飛奔進來。
在莊重的咒典上面，不應該有任何妖使用這種速度移動。
千夜剛剛皺眉，那個神殿武士就已經奔到了他們面前，神殿武士不得允許不能進入內苑，他顯然在情急當中還謹守著這個規矩，並沒有直接闖進內苑裡去找修羅王，而是朝著少主洛月跪下去，聲音裡還帶著急促的喘息：「少主！出……出事了！」
他身上的白銀流蘇上面有血，千夜是女人眼尖，立刻注意到了。
洛月雖然是個懶散的，可是看他這樣失態，知道肯定有什麼事情在外面發生了，因此把靠在牆上的背直起來，詢問道：「出什麼事？」
「珠……珠海千羽樓的妖闖進來了！」
如果只是珠海千羽樓的妖，狼族武士不會緊張到這個地步。珠海千羽樓裡妖鳥成千上百，不可能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大妖，能夠闖進修羅獄黃金流霧裡面的，想來不會是什麼容易的角色。
可是外面狼族武士那麼多，為什麼還會鬧到內苑裡來？
寧楚楚在心裡問這個問題以前，就已經想到了答案，他上前一步，平穩的聲線聽上去就像在討論一件和他毫不相關的事情。
「是珠海千羽樓的哪個真主？」
這下千夜臉色大變，洛月還沒有意會過來，神殿武士喘著氣回答了。
「是白鶴真主！」
這下子，洛月的臉色也變了。
雖然來的不是千羽樓裡往例戰鬥力最強的鳳凰真主，可是現在在位的這個白鶴真主，卻是七位真主當中年齡最大、修為最深的一位真主。打從修羅王統治修羅獄開始，白鶴真主一直都是同一個妖。他們沒有見過白鶴真主，但是光聽著這樣的資歷也知道，白鶴真主絕對不好對付。
洛月還沒想出個章程來，寧楚楚已經提步往外面奔去了，等洛月回過神，寧楚楚的背影只剩下一個指尖般的小點，很快轉過了轉角，洛月再大聲也叫不住他的腳步：「寧副宮主！你別去啊！你有多遠躲多遠，他這不擺明了是衝著你來的嗎！」
可是背對著他的寧楚楚不知道是沒有聽到，或是不想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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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這兩人開竅好像很難，看了這麼久忽然想到，修羅王的名字啾境是???不會就叫修羅王吧...

修羅王的確該有個名字阿 讓楚楚私下喚（多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