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野外求生
他一瞬間聞到了那人身上乾淨的皂香，和一種說不出來的清甜。類似茉莉或茶香，他一面
這樣想著一面又抽了抽鼻子。那人猛然一抖，將他甩了下去。
他滑坐地上，重重的撞在地板上。他發出一聲悶哼，那人急急回頭壓低聲音低喝：「安靜
！」他蹲低身子，一手扣著法蘭科的手銬，一手卻按在腰間的重機槍。他身體前傾俯罩著
人質，頭卻微微抬高，恰好能讓法蘭科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焦慮、謹慎，抿著嘴抬眼
透過透明車罩，望向天空。
然後，天暗了。
法蘭科看見了從未見過的景象。比星內航機更龐大的巨鳥發出嘎嘎的鳴響，展開雙翼鋪天
蓋地。氣流無聲翻過草浪，飛梭車緩緩浮了起來，再重重落地。他很想要顯得自己不驚訝
，但所有力氣都用來抵抗離心力。他咬牙直至痠疼，身體像支瓶子，裡面五臟六腑都被反
覆搖晃以達到均勻。
地面沉沉震了一下。飛梭車停止了滾動，然而車底在上車頂在下，他們用艱難的姿勢維持
平衡，不得已貼得極近。然後是沉重的一下悶響，隨著地動四周揚起一陣沙塵。他猜想那
隻鳥落了地，想看看這個從未見過的東西是什麼玩意。他感覺車身被撥了一下，而後再一
下。每啄一下，金屬車身就凹進一塊。
時間忽然這樣緩慢。他們縮在車體中央，竭盡所能的縮小體積。巨鳥來回踱步，每踏一步
就是一陣震動，法蘭科看著那人臉色沉靜如水，不見驚懼不見悲喜。
然而他覺得有些暈眩。陽光斜斜的自透明車罩照入，他們的影子被拉長投在空地上，那巨
鳥歪著頭跺步正在觀察，兩人的影子交纏如同交頸，只是動也不動佯裝死物。他想著這太
不正常，半天以前他還在帝國飛艦上執行一個被認為不會出差錯的任務，半天之後卻和挾
持自己的敵國士官鎖在同一輛飛梭車上生死交關。
或許不到生死交關。他遠不到山窮水盡，然而對方卻未必。
他想著這顆小行星上的確大有古怪，或許有陷阱，但未必是針對他的。
金髮青年就在他身側，陽光照得他髮鬢一層細細的絨毛，委實年輕得太過，模樣秀雅卻又
似曾相識。他似有觸動，然而念頭一閃而過。
下一秒，他感覺到整輛車被猛一下拉了起來，升向半空，嘎嘎的鳥鳴如雷貫耳。他的手銬
不知何時被解開。他看見席拉臉色發白，提著沉沉的機槍在一團混亂的車廂裡上膛，艱難
的瞄準。他的手握得很穩，但身體隨著上升劇烈的搖晃。
「幫我！」那人大吼，聲音在風的呼嘯中幾乎被吞沒。法蘭科一手勾緊坐椅，雙腿從後方
扣住對方的腰，另一手伸長了越過那人的肩膀，指扣板機。
砰砰幾聲亂響，飛梭車底冒出一股濃煙和火花。伴隨著巨鳥淒厲的慘叫的是一陣突如其來
的失重，然後砰的一聲，落回地面。
兩人被安全氣囊彈出，在沙地上滾做一團。他感覺身體裡所有器官都移位，骨骼肌肉都拆
開重組。他看見那人臥倒在地上，裸露在外的地方被擦刮的都是血痕。他們四目相對，除
了喘氣，半晌無話。
遠遠的巨鳥飛向曠野盡頭的山脈。說是鳥，更似長著肉翅的巨獸，大嘴裡還長著尖尖利牙
。他一共開了三槍，沒能重傷巨鳥，只是讓牠受驚。飛梭車支離破碎，冒出一股黑煙，徹
底報廢。地上煞車痕延伸的方向，正是往巨鳥消失的群山，顯然正是他們原本的目的地。
手腕上的通訊器又是一下震動。法蘭科看了一眼，他的副官瑪爾自雪白奇蹟號上發來第二
條訊息：
「指揮權移交需要八個小時審查期！！皇室權利不得凌駕法律！！你爸說F121送給那個禿
驢算了，趕快回家。以上是原話。席拉‧本這個身分查不到，你自己注意。」
往上一翻還有訊息一：
「重新取得中控室權限了，指揮權移交需要上級批准，正在等你老爸上線。」
法蘭科坐了起來。「席拉？」那人側躺在地，眼神顯得沒有焦距，臉色蒼白，臉上都是細
密的汗珠。法蘭科眉頭皺了起來，扣住對方脈搏，略快的心跳讓他大感不妙。
他將人扶了起來，匆匆檢查過並沒有發現明顯的骨折和瘀血，肚子也軟，皮膚溫熱。他將
手按向那人著地的胸廓，那人悶哼一聲，抬手扣住他的手腕。
「快點離開。」那人吃力的說。
「蟲潮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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