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地淨為了一堆純屬臆測煩惱,這還真不像我的個性啊。現在反倒更想和
當事人說話了,在屯所裹找了一會兒,結果總悟一如既往地趴在屯所深處的房間裹,明顯
已經洗過澡了,穿著拿來當睡衣用的浴衣[註 22]。
「出門去啦?」說話者連頭也沒抬,臉仍舊埋在漫畫書裹。光憑氣息和腳步聲就判斷得到
是我了。
我一把搶過漫畫書,總悟皺起眉盯著我。即使擺出一副不快的表情,漂亮的臉蛋還是漂亮
。我忍不住產生不合時宜地旖旎的感想。或許我的表情很奇怪吧。
「怎麼了?」總悟換回孩提時代的語氣,手掌抵住疊席[註 23]撐起身體,俯身窺探我的眼
睛,一直到望進深處為止。
「總悟,你,」
想問,但舌頭被凍結住了。問甚麼,怎麼問。我抱持的要和他對質的決心究竟有多大,才
讓我居然能跑得到來這傢伙的面前呢。『你是不是對我和女人鬼混產生妬意,所以殺了店
裹的顧員和女人』,難道我要用那種話砸向這張自孩提時代便一直不變的無垢的臉嗎。
「沒事兒。」
我撫上他的後腦勾,把他摁進自己懷裹。總悟平日除了情事外通常直接拍掉我的手,也不
知道他是不是察覺出我那不尋常的樣子,今天倒是一反常態地乖巧,由得我去。
「甚麼事都沒有。」
「土方先生真奇怪。」
總悟輕輕地笑了。我嚙咬他小巧的唇瓣,聆聽洩漏出來的吐息時,不知怎地有種快要落淚
的感覺。
我生怕總悟離開自己的視線,緊跟著他回到他的房間。
「今天晚上也要做嗎?你才是吧,以這種頻率出手還沒試過吧。怎麼啦?忽然對我情難自
禁嗎?」
「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做啊。」
說是說隔著一段距離,但聲音仍可能會傳去總是一堆隊士的本部,而且說不定會有誰因急
事來訪一番隊隊長的房間。
「那還有甚麼事啊。真的只想拿我當抱枕呀?」
「不可以嗎。」
「好噁心,嘔。」
總悟說著吐出舌頭,然而把他推倒在布團上後,也就沒有其他更激烈的反抗了。
我伸出一條手臂給總悟當枕頭,另外一隻手在總悟腰上徘徊,這樣的話今晚總悟哪兒都不
能去了──明明如此說服著自己,神經卻依然緊繃,睡意也半點沒有來襲。身體滿是疲勞
卻無法入眠,在盈滿防盗燈隔著一重紙門傳來的,半明半暗的光暈的房間中,我幾乎把一
整夜都用來凝視總悟的睡臉。然後把假冒殺人狂的案件翻來覆去,翻來覆去地想。州濱、
美津家、美園、紗雪茶屋、桔梗屋。總悟纖長的睫毛、細膩的臉頰、尚未脫盡稚氣的柔嫩
嘴唇。浪士的密會地點、洗錢、鎖定遊樂場的炸彈襲擊。只挑與我有牽扯的女人所在的店
下手是不是巧合呢。為甚麼不光是女人,連男僕和店主都被殺害了呢。吉原、新宿、銀座
、上野......說不定不是總悟,不對,不會是總悟,但要是果真如此......要是,果真如
此,那我不管使甚麼橫手也會把它壓下去,保護好總悟。要是總悟因這種駭人聽聞的事件
被捕,那就連真選組本身也會搖搖欲墮。要幫總悟脫罪的話很有可能得給組裹大換血。不
過就算運氣好免去這些麻煩也得以脫罪,近藤先生和我本人的精神狀態會變成怎樣也無法
想像。不,這只是藉口。甚麼為真選組想啊,為近藤先生想都只是藉口,事實上,只不過
是我本人無法承受。這了讓這種日常持續下去,我能做出任何事情──
當我的內心如此細語時,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然後微妙地安下心來。
我,才是有潛質成為連鎖殺人鬼的人。不這樣做就無法封住他們的嘴,無法守護我們的日
常的話,那不管是無辜的平民還是女人,我都殺。不管多少人。
隱隱約約的念頭居然化成這種長篇大論,連我自己都呆了。然後忍不住輕笑起來。
明明幾乎沒怎麼睡過,但大概因為精神狀態比較異常,一點也不覺得睏。只是四肢都好比
懸吊著鉛球般沉重,不管做甚麼都提不起勁兒。
我伸了個懶腰,揉揉後頸。正抽著今早第三根煙時,打雜的拿著一堆文件進來。昨晚整整
想了一宿,托我已瑧至甚麼都不在意的化境之福,理性回歸,冷靜也拿回來了。我挑出化
學實驗室的報告,研究紗雪茶屋亭主屍體上有甚麼化學物質。
「生薑......」
令人失望的結果讓我喉間不由得咕嚨了兩聲。就算現在開的是團子屋,畢竟也是在父母的
飯莊裹學過廚的男人,帶著生薑也不是出奇的事,不能說是現場線索。
然而當我看見黏在鞋底上的粉類的成份分析──肉桂、甘草──時,心臟頓時一跳。生薑
和肉桂還能說拿來做藥膳,甘草和當藥[註 24]怎麼想都不能入饌吧。
「山崎!」
我揚聲呼喚,強行要此時應正在屯所內處理文件的山崎過來。
「去找山之手中藥批發商。那邊至少有一百坪[註 25]左右那麼大,倉庫裹應該存放著自
西國[註 26]進口的原料。然後去摸摸銀座那間外賣店『留吉』的大廚的底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