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韓。」
　　「做什麼？」
　　「我肚子餓。」
　　韓文清聞言，旋即停下腳步，從路邊一位雌性的攤位上，取來一串炸肉丸，然後又應
某人要求，把這條街兩旁的食物硬是買了個遍，讓他兩隻壯碩的手臂都掛滿了食物。
　　「欸？這樣你很不方便拿吧？不如放我下來……唔唔！」
　　「就你話多。」
　　把一臉陰謀詭計擺在臉上的葉修看起來實在太欠揍了，韓文清壓下火氣，直接把食物
往他的嘴裡塞。
　　吃完一個，就換下一個，韓文清的連擊接得很好，完全沒給葉修躲避的機會。
　　等到他擺手表示吃不下後，韓文清才鬆了口氣，讓自己的雌性沒吃飽，那完全就是雄
性的失職……不對，這傢伙才不是什麼雌性，只不過是葉修！
　　韓文清腦內一團混亂，但還是表現得很正常地替葉修拿了一杯果汁，照例要付錢的時
候，被雌性攤主含情脈脈地握住手腕，雙頰緋紅地表示，「只要你來吃，都不用錢。」
　　「哦。」但完全陷入自己思緒裡的韓文清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心意，熟練地掙脫對方的
雙手，然後聽從建議，又再拿了一杯放在葉修手中，自顧自地走遠了。
　　目睹一切的葉修差點笑破肚皮，也確認了這傢伙正在走神，現在正是大好機會。
　　「給我安分點。」
　　葉修努力掙脫著想要離開的動作，很快就被韓文清察覺。他將彎曲的左手往上抬了抬
，讓坐在他這隻手臂上的葉修一個重心不穩，連忙用雙手抱住韓文清的脖子。
　　他們在這一瞬間靠得有點太近了……近到讓人想起了今天早上時的那張床，還有床上
的彼此，葉修幾乎用盡全力地向後猛然退開，卻差點掉下去，幸好最後還是韓文清反應過
來，右手一撈按住他的後背，把葉修往自己的懷中又帶了帶。
　　「老韓？我可不可以下來自己走啊？」葉修的聲音從韓文清的胸前悶悶地傳出。
　　「你確定你走得動？」韓文清把吃完的食物包裝紙隨手往地上一丟——這裡的東西幾
乎都是純天然的，一下就會腐壞——又隨手摘了幾片旁邊樹上的葉子，抓起葉修吃得黏膩
膩的手。
　　「這裡人多，你會被撞傷的。」
　　葉修愣愣地看著韓文清在幫自己擦手，一時間忘記自己原本想說什麼，「……我沒想
要逛街啊。」
　　如果要選，他寧可回帳篷裡睡覺。本質上就是個宅男的葉修咂咂嘴，拿起果汁喝了一
口。
　　葉修現在正坐在自己的臂彎裡，韓文清一抬頭，視線剛好就和那張泛著水光的粉紅色
嘴唇撞上，讓他忍不住抽了抽眉頭，視線又往別的方向飄去，恰好和不遠處正在偷偷觀察
著自己的另外一名雌性碰上。對方發出一聲興奮的尖叫，看起來就快要昏倒了。
　　「他沒事吧……」葉修笑著詢問，卻被另外兩名走上來要攙扶自己友人的雌性們狠狠
一瞪，那表情實在太過熟悉，害他真的笑出了聲。
　　「葉修？」
　　「沒什麼，老韓你真的很受歡迎啊，跟大眼一樣。」葉修故作誇張地假裝擦掉眼角旁
的淚痕，突然起了一股惡作劇的心思，居高臨下地對著那群忌妒自己的雌性們挑了挑眉。
　　看什麼？再看也不會變成你家的。他用無聲的口形這樣說道，在韓文清疑惑地看過來
時，又裝作一副自己什麼壞事也沒幹的樣子。
　　韓文清抱著他穿過那些雌性身邊，繼續往下一條街道巡邏，今天晚上是大趕集的第一
天，為了避免有所疏漏，他向來是親力親為地走過一次，用自己的雙眼親自確認，看看有
沒有需要加強的地方。
　　往年都是獨自行動的他，這次卻不能這麼做了——他必須要藉此宣告葉修的身份，讓
那些還妄想對他出手或者報復的獸人們墊墊自己的斤兩，打消那些愚蠢的念頭。
　　葉修當然知道韓文清是想替自己打掩護，所以他沒有掙扎，讓韓文清從台上帶走自己
，但是，這傢伙為什麼要故意只用一隻手就把自己抱起來啊？還走了那麼長的時間也不見
疲憊？炫耀也該要有個限度。
　　「王杰希。」
　　「嗯？」正在心中抱怨的葉修茫然抬頭，那種毫不設防的信任表情幾乎換作一把細小
的利劍，精準地刺中韓文清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幾乎放鬆了表情，但眼角餘光卻在隨意掃過某個黑暗的角落時，看見了一閃而過的
銀光，然後是一陣鳥類急急拍翅的聲音，有幾根羽毛從空中落下。
　　「喻文州。」
　　「他們兩個怎麼了？」葉修似乎把這兩個間隔太長的名字當成一個句子，故意打趣道
，「不是吧老韓，難得遇見幾個老鄉，你還真把他們的錢包給搶走了？」
　　韓文清兇惡的臉色，在搖曳的火光下更顯猙獰，原本葉修還可以安慰自己是因為那片
陰影的關係，但月光卻在此時從烏雲後方探出頭來，甚至還勢刮起一陣冷風。
　　這股冷意和沒有陽光時的涼爽完全不同，是一種讓人怎樣也無法驅散，打從骨子裡透
出來的寒冷。
　　葉修呼出一口氣，嘴中吐出的白霧讓他忍不住皺眉。這裡的冬天，或許比他想像得還
要更為嚴酷。
　　韓文清默默地把自己的大衣蓋在葉修的身上，重逢還不到一日，他還沒有習慣老對手
會是這副虛弱的模樣。活了三十年，韓文清很清楚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對弱者寬容，而雌性
——在他的眼中，毫無疑問就是「弱者」的代表。
　　既然如此，那就由自己來保護他。韓文清是這麼想的，無關性別或者身份，僅僅只因
為，是他。
　　所以，他更不能容忍，那兩個人的存在。
　　「他們現在跟你是什麼關係？」
　　韓文清自以為語氣有多麼冷靜，但聽在葉修耳中，總覺得那口吻似乎對喻文州和王杰
希充滿諸多不滿，還有一絲鄙視。
　　「跟你一樣啊。」葉修有點無奈，他無法理解這三人到底是在什麼時候結下樑子的。
　　「別把我和他們相提並論。」
　　一瞬間，葉修感到有些憤怒，以為韓文清是在指自己和他有肉體關係，而另外兩人沒
有這件事上，但在葉修冷靜下來，又仔細觀察了韓文清的表情後，又覺得好像不是這麼回
事。
　　「你是指……？」
　　「我不會露出這種破綻。」
　　韓文清帶著葉修走到路邊，看著獸人們來來往往，不亦樂乎地和攤主攀談與交易。有
好幾名長相可愛的雌性，被他們熱情的追求者們團團包圍，雄性獸人的手裡還拿著在這個
季節裡已不太常見的白色小花，靦腆地塞到心上人的手中。
　　送花表心意什麼的，實在弱爆了，又不能吃。韓文清想，應該送點實際的東西，像是
食物就很不錯。
　　他低頭去摸葉修的肚子，確認對方那圓滾滾的小肚子暫時塞不下別的食物後，才心滿
意足地開口，「除非跨過我的屍體。」
　　剛毅的神情裡，透出一股無所畏懼的霸氣，讓周圍靠得較近的雄性獸人們頓時像是炸
了毛的貓咪一樣地跳了起來，緊張地左右張望了一陣，確認沒有危險存在後才鬆了口氣，
繼續做自己手上的事。
　　葉修無視大招，用兩手抓住韓文清的右手手腕，猛然抬頭，因為距離靠得太近，他的
額頭竟然不小心撞上韓文清的下巴，痛得他「嗷！」了一聲。
　　韓文清微微拉開馬步，保持著下半身的平穩狀態，默默地梗著脖子拉開距離。
　　「老韓，不管你現在在想什麼，忘了它。」按住自己紅腫的部位，葉修雙眼含淚，坐
在韓文清的手臂上，由下往上瞪著對方。
　　韓文清清楚聽見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他只好悄悄往後再退一步，讓更多的陰影落在
自己的臉上。
　　看著那越發陰沉恐怖的面孔，葉修對著韓文清彎起嘴角，「你們只是寂寞了太久的關
係。」他點了點頭，自顧自地說下去，「剛好，我又變成了雌性。」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他們擁有著無法證明的記憶，又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武裝自己
，拚命變強。
　　而那些逐漸拋棄，忘卻，想要隱藏起來，不被任何人察覺，心中那塊最柔軟的部份，
竟化成了一個活生生的雌性，就這樣站在他們面前。
　　失而復返的喜悅，再不放手的決心，葉修可以理解這種感情，卻並不表示他能夠接受
。
　　葉修轉頭往那條熱鬧的街道看去，在這個能源極度匱乏的世界，夜晚幾乎與黑暗同義
，除了在晴朗天氣時才會出現的明月外，就連滿天的星斗，都無法讓葉修在晚上順利出門
。
　　除了今天之外。
　　被高高掛起的火把井然有序地立在兩旁，左右都是攤位，熱鬧得宛如白天時的市集。
因為少了個高掛天際的火球，雖然無法眺望周圍的美景，卻更顯涼爽怡人，可以讓人集中
精力，愉快地和別人互動。
　　面前的畫面其樂融融，但葉修卻在刮過臉頰的一絲秋風裡，感受到了寒冬一般的冷意
。
　　他覺得這個畫面有點眼熟。
　　似乎，當年被嘉世驅逐的前夕，他也是這樣靜靜站在角落，望著大家開心打鬧。
　　和彼時不同的地方，在於那個時候，葉修是自願坐在角落裡打遊戲的，因為，他只要
有榮耀就夠了。
　　可是，現在就連榮耀也沒有了。葉修在心中發出一聲嘆息，感覺自己的臉頰突然碰觸
到了一塊溫熱又粗糙的皮膚。
　　韓文清挑起葉修下巴，強迫他重新轉向自己。
　　「我找了很久。」像是看穿了葉修的動搖，面色深沉的韓文清竟然笑了，「一直在找
。」
　　那雙深沉的黑眸，不若王杰希那般深潭幽暗如水，而是在眼底凝聚成一道黑風，粗暴
地捲起糾結住葉修的身體，卻在他即將摔落地面時輕輕放下。
　　「你累了？」韓文清的聲音冷酷如昔，卻宛如一股溫熱的泉水，流淌在葉修體內，溫
柔洗刷著他的思緒。
　　像是第一次宣佈退役時那樣，葉修需要時間好好休息，整頓自己的想法。
　　他還沒有作出決定。
　　「沒關係，我會等你。」
　　如同以往，一直等你回來。
　　韓文清咧出一個自信的微笑，眼中閃過紅虎族第一獵人看見獵物時才會射出的光。
　　已經等了三十年了。韓文清想，他不介意再等上一陣子。
　　「我有的是耐性。」
　　葉修被噎了一下，覺得自己要是再不做點什麼，可能會被吞得屍骨無存。他默默地從
韓文清的身上爬下來，這一次，對方倒沒有阻擋，只是靜靜站在他身邊，似乎沒有看見葉
修臉上倏然升起的紅暈。
　　「大漠孤煙說自己可以等……一定是我今天早上起床的姿勢不對。」
　　葉修假裝在觀察行人，但其實卻是想起了今天早上他和韓文清在床上所發生的一切。
他當時是被人下藥，又不是失憶，更何況還是初次和別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要不記得實
在很難。
　　「你覺得這只是移情作用？」
　　葉修一僵，瞬間以為韓文清發現自己正在回想那件事，他鎮定地轉過頭去，努力地裝
出一副坦蕩的樣子。
　　韓文清只覺得葉修的神色有些奇怪，但他沒有多想，只是舉起手想要去牽葉修，卻在
對方察覺到之前把手收回。他往前走了幾步，對著愣在原地的葉修微微蹙眉，示意對方跟
上。
　　雄性獸人的步伐向來很大，但葉修卻沒有察覺異狀，輕鬆地走在韓文清的身側。
　　用攤位留出的道路空間，構造並不複雜，葉修很快就認準了韓文清的帳篷方向，慢慢
地走著。雖然他知道如果留宿在對方那裡，只會加深周圍獸人們對彼此關係的誤解，不過
現在這樣，大概也差不多了——葉修自暴自棄地想著，要他今晚回去和其他人近距離接觸
，忍受那些竊竊私語，他自認心胸還沒有寬大到那種地步。
　　韓文清由著他帶領，狀似無意地落在葉修半步後的位置，用寬大的身材將葉修完全罩
在自己的影子下。
　　「葉修。」
　　韓文清低頭凝視著葉修白皙的後頸，青黑色的血管浮在肌膚之下，讓人想要沿著它一
路咬下去。
　　才剛結束沒多久，韓文清就有些懷念那樣美味的口感了，他不知道這與葉修現在的性
別有沒有關聯，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盤旋在心中的那份感情，他早已用了無數的時間去
界定。
　　「等到趕集結束，你和我回去吧。」
　　這種容易被人誤會的話，從韓文清的嘴中說出，竟僵硬得讓人生不出半點綺麗的心思
。
　　「什麼事？」葉修腳下頓了頓，微微側頭看向自己的老對手，眼中含笑，等著下文。
　　宛如初見時那般，葉修站在比賽的台子上，整個人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野獸，偏頭等
待著韓文清走上前來和自己打招呼。
　　他躲過轉播的鏡頭，卻站在最角落的那盞聚光燈下，嘴邊噙著微笑，看起來囂張極了
。
　　神采飛揚、勝卷在握，明明很想揍他，韓文清卻又覺得，這才是葉修。
　　他就是有那樣的本錢，讓自己服氣。
　　讓自己想要捉住，然後再也不放開。
　　韓文清深吸一口氣，對葉修，同時也對躲在身後的兩名友人解釋。
　　「有人要見你。」
　　一個等了你很久、很久的人。
　　而我們花了多久時間，終於勇於面對的感情，還有含在口中化不開的苦味……
　　韓文清瞪著那道平穩走遠的背影，頓時希望自己的影子能夠如子彈一樣，釘住對方的
腳步；而目光則化作一把利刃，從後方偷襲，貫穿他的左胸，把這人的胸膛剖開，看看這
個冷情自持的傢伙，心臟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想了好幾種料理葉修的方法，最後他決定一個也不用。
　　葉修像是似有所感，突然縮了一下肩膀，疑惑地轉頭查看。
　　看著他狐疑地表情，韓文清的眼裡透出難得沒有一絲殺氣的笑意，動了動嘴唇，沒有
出聲。
　　……這一次，該輪到你來傷腦筋了，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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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作者給的進度就到這裡，她表示剩下的就等多累積一點字數再來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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