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文夾雜有。
●與賽局理論無關(？)
●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係屬巧合。
●完結倒數中。
高時謙打從回到工廠後就不太對勁，會議室百葉窗拉上，又以白板擋住透明大門許久，程
鈞暉的心頭頓生莫名的不安感。
高時謙是前一晚自行從高鐵站搭車回到廠內宿舍而沒要求派車，一如他向來的體貼。一早
上班在他送上咖啡走出去沒多久，高時謙就隨手將會議室上了鎖，在拉上百葉窗前，他看
到了高時謙拿著手機不知在與誰通話中，表情嚴肅，嚴格說來臉色並不好看。
雖然高時謙顯然忙碌到無暇搭理他，除了看了昨天他再發出的排程沒多久便退件要求重排
外，就再也沒說上一句話，當下使他稍稍收起了不知如何面對對方的緊張心情，但卻也隨
即被種種疑問所堆積出的煩惱與擔心所取代。在以前，如有什麼事要聯絡公司的同事，也
只是走到一邊壓低聲量然後速戰速決的程度，會獨自關在會議室這麼久，像是要發生什麼
大事。
程鈞暉有些心神不寧，就算那天同事的安慰多少起了作用，但今天遇上高時謙，發現了不
如既往的反常，一顆心又被高高吊了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知道自己該轉移注意
力，就例如那份又被要求再排一次的排程。
經過昨天攪盡腦汁仍找不到任何一點解決之道，今日再次打開檔案，自然也無法使他靈光
一閃，找出提前交期的辦法。沒能於客人要求的預計出貨日走貨的訂單仍佔了大部份區
塊，還是不仔細看，便根本看不出與先前版本的差異為何的程度，難怪沒寄出多久就被退
件重排。明知再看個十次也不知該怎麼辦，就如上回交出排程的心情，想做些什麼卻也無
能為力。
不知在心裡嘆了幾口氣，還是打了分機給生管，即使他覺得生管光是看分機號碼就想拒
接。
「又想來問新機種交期的事？你問我一百次都一樣，最快就是那樣，不會再更早了。」
程鈞暉此時就像被身後的人推著往前找出路，但放眼望去就只看到擋在眼前的銅牆鐵壁，
已撞得頭破血流卻還是得被逼著再撞上幾回，不是因為痛而不想向前，而是失了想找到出
路的念頭，這讓他說起話來都像是被掐住頸子般帶著點自我放棄。
「可是客人當然是希望能再早一點……」生管顯然已不想理會他的自言自語，就快被掛上
電話前趕緊道，「那和72那張訂單對調的話不知有沒有辦法……？」
「你是沒在開產銷嗎？72那張單已經被擋貨三個月，好不容易可以出貨怎麼可能拖下去！
你不知道這張單掛了三個月未出貨，業績結出來被拉掉多少嗎？還有，那張單是Sue負責
的，除非Sue告訴我又要延，不然免談。」不想再聽到同樣的話重覆無數次，一大段話說
完又接著道，「我再說最後一次，同機種只是不同顏色對我來說一定是全部排一起生產最
快，現在機構料和外發邦定的板子都還沒回來，我沒辦法為了目前手上的那一點料就換線
生產你家的東西。」
生管沒得商量的口氣又在預料之中，讓自己所做所說的一切成為一種應付，好在被問是否
有找生管協調時好說聲「有」而已。
他不該這樣，他以前也不會這樣的。
他很想找回以前的自己，就像老闆所說那不停瞎忙，但心裡其實很明白為了什麼而努力的
自己，可就如面對高時謙的心情不再單純，那無法控制的心與難以勝任助理工作劃上等號
時，就找不到了。
接下來會從生管口中的話他也早就能背出來。諸如出歐洲的因為產能不足要外發邦定，出
美國的欠機構料，還要再等射出廠交料，出其他亞太區的若硬要先排上的話，也只能和其
他客戶的訂單分到一部份產能，日產能只會有平常的一半……等等。
這些在腦中打轉的話一再催眠自己不要再掙扎而按下郵件發送鍵，寄出了排程，或許關在
會議室的高時謙正好盯著電腦，在幾秒內便在線上發出了個訊息：「過來一下。」
一樣是料想中的反應，不一樣的是對任何人都沒有的劇烈心跳。面對高時謙，他變得矛
盾，希望最近的自己能被所在意的人罵醒，但卻又害怕從他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失望，那會
讓他真的選擇放棄自己。
會議室已沒上鎖，百葉窗也拉回原來的位置，可以從外看到會議室裡的人正好結束了通電
話，臉上正經依舊，一時間竟也讓他感到陌生，特別是坐在位上的高時謙那由下往上看的
視線。無疑地，他已完全習慣高時謙對他平行且溫和的目光了。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吧？」高時謙將電腦轉了個方向指了指，螢幕畫面是什麼，
閉著眼都看得出來，「新機種的交期完全沒有變，反而是其他訂單調動，我想你應該有搞
懂我要你重排的意思？」
「……我知道，只是我已經去問了很多次，新機種的交期最快就是這樣，因為……」
不等程鈞暉說完，高時謙直接道，聲量已開始拉高，「我知道有欠料也有產能問題，郵件
我都有看也聽你說過，但是就是已經知道問題在哪裡才要去解決不是嗎？」
除了對不起三個字，程鈞暉便低頭無語，光是幾秒鐘就讓高時謙無法再壓下內心的急切。
那天事業部會議中各區想砍單的聲音一出，他已為了私心壓了下交期實際上較所預期遠遠
落後的訊息，甚至還拉了老闆于世學下水圓謊，他知道今天必須得要馬上有個確切的答案
好堵住各區的嘴巴；更要明正言順地告知，貨已在排產中並可以如期出貨，故無法接受刪
除訂單，就此一併打亂公司內部想因交期問題而順勢刪除訂單的如意算盤──無奈至今仍
是往事與願違的方向發展著。
看著今天重排出的第二份排程時，手指不時絞緊又鬆開這類無意義的動作，一再顯示著高
時謙向來的從容不再。
打從一早進了會議室，他便與于世學為了交期通了幾通電話，前前後後算來也少說兩個小
時。電話中他明白于世學身為主管，一人擋下多少來自事業部和公司海外各區分公司的壓
力，一方面更得面對自己的辭意甚堅而苦惱不已，就算于世學對於應付公司上上下下的人
表現出一副兵來將擋的無畏，但這對於加深自己內心的罪惡感倒是有增無減。
就像Wen總擋在程鈞暉面前接受來自客戶端的指責，哪怕私下罵得再兇，也不當著客人的
面數落自家助理的錯一樣，「誰叫我是你老闆，不幫你要幫誰」一句話就道盡了他們兩人
身為主管維護自家人的心情。
正是因為明白，他不僅不想造成于世學的負擔，更不想眼見取消訂單的事成真，進而大挫
程鈞暉那早已消失無蹤的自信。他比誰都想推眼前的人一把，但向來那充滿活力，可以因
為一句話而跑遍全工廠只為使命必達的程鈞暉，現已茫然無措到就要自我放棄，更別說要
了解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高時謙知道程鈞暉會變成這樣自己也有責任，是他沒辦法控制自己去對這個人好，還產生
了無法收回的感情，並連帶害了程鈞暉對於無法守住與客人該有的界線而開始自我懷疑。
這些他都看在眼裡，但此時的他已無暇顧及其他，只知道若是無法讓新機種如期走貨，緊
接而來的，對程鈞暉來說會是更加殘酷的事。
高時謙起身，眼前那有如被打不還手，被罵不還口的木頭，再怎麼逼也只會如按下播音鍵
的錄音機，重覆著他聽了無數次的理由，他煩亂地來回跺步著，看著錶上時間，「照期望
交期重新再排一次，中午前給我，有問題嗎？」
「可是……」
「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不要說什麼『可是』？」緊要關頭聽到的仍是只有那代表猶豫的兩個
字，高時謙眉頭一緊，最後終於脫口說出，「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把這種交期回出去，我們
region就要cancel order？就差流程跑到我和Vincent手上，到時不簽都不行你懂嗎！」
這些有如在比賽前告知對手自家比賽暗號為何，形同背著自家人作弊的話一衝出口，看著
那終於抬起頭並以滿是驚訝的雙眼迎上他的程鈞暉，高時謙心裡一涼，知道自己不僅說了
不該說的話，還一字一句被聽得清清楚楚，無法收回。
「……這是真的嗎？」像是知道這句話的嚴重性，高時謙的默不作聲形同默認更讓程鈞暉
刷白了臉色，慌亂地拿起放在會議桌上的分機電話衝出了會議室，以他從未聽過的高聲量
對著電話中的人道，「我是Leo！客人說新機種不meet交期出貨就要can單了！」
在會議室中透過透明玻璃窗，高時謙清楚地看到程鈞暉所在的對面辦公室是怎麼樣因為自
己的一句話而陷入騷動。程鈞暉立於座位前緊抓著電話，想必打遍了所有相關的部門；空
著的手不時上下揮動，從表情更可得知從那不停開闔的口中道出來的話有多激動，全身上
緊發條拼命往前衝的模樣，更像是喚醒了從前的他對工作的拼勁，甚至更甚以往。
若不是因為那一句話，他肯定會為了程鈞暉此時此刻拋開迷惘且全心投入工作而感到高興
的吧。
高時謙雙手撐著桌面，都快不知道臉上該出現什麼樣的表情才適合，不光只是再度讓私心
逾越了工作上應有的判斷，還再一次牽連到總是為他挺身而出的主管。
高時謙深深地呼了口氣，拿起手機，內心所有的矛盾全化為四個字，「……我很抱歉。」
「你──」電話另一頭的于世學一聽便了然於心，於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知道留不住
你，但也別用這種事逼我放人啊……。」
「……我真的很抱歉，Vincent。」
「好了。這事估計沒多久就會傳到劉總耳裡，我會先知會劉總，讓這消息在公司就到我們
兩人為止，誰都不要多說，特別是那些PM。」
于世學一直都是個只會在值得的事上花時間的人，對於完全無法改變的事上，不管多不情
願也會馬上選擇走別條路，這樣的人在這時說這些話，無疑是同意批准他的離職；可即便
是如此，身為主管對離職在即的他，說穿了僅剩簽下離職單的義務，但卻還是選擇維護到
最後，高時謙只有說不完的感謝。
事件至此，有多少抱歉，便有多少倍數相乘的感激，于世學不是個需要說明白才會知曉的
人，但抱歉二字竟也是對於此時仍為他著想的于世學最後所能說的。

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