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文夾雜有。
●與賽局理論無關(?)
●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係屬巧合。
●走向平淡的完結倒數中。
那一天起,程鈞暉一掃過去這段時間以來的渾渾噩噩,有了非順利出貨不可的目標後,全
身的神經有如重新接起,隨時為了通電的那一刻做準備,然後立刻開始運轉。
為了不讓新機種的交期跳票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哪怕每天忙到像陀螺般不停轉繞卻也不
再茫然,他帶著分機電話、手機甚至是筆記型電腦,隨著不時響起的電話聲而在各部門、
產線間穿梭著,掌握進度也隨時反應、解決突發狀況。
當然,一些日常固定的工作也沒少過,於是電腦抱著,整個工廠就成了他的辦公室,需要
親自跑流程的文件也隨著頻繁出現在各單位而順道跑單完畢。
幾天下來,他整天坐在位上的時間很少,更沒多少時間出現在辦公室,但唯獨為高時謙張
羅午、晚餐時會準時回到高時謙所在的會議室,然後在吃飯時間放下一切為了工作而拿在
手上、帶在身上的東西一起用餐。
這是他一天中能稍稍從忙碌的工作中喘口氣休息的時候。對他而言,和客人吃飯向來都是
件避之危恐不及的苦差事,至今卻懷著珍惜的心情想必是以前的他始料未及的。或許在旁
人看來,為客人解決三餐問題是他這個助理的工作也是義務,這種認知讓他得以自然而然
地在廠內繼續如常地服務著客人,但只有自己知道懷著的心思早就不一樣了。不單只是客
人,也不是義務。
即便用餐時有時連交談也沒有,但光是三不五時偷偷瞄上對方幾眼,知道這個人在身邊就
很滿足,就算現在他們的關係因為那一吻而漸漸突破了模糊地帶。
他第一次被同性親吻,毫無如火激情,印在唇上的觸感甚至在意識到時便轉瞬即逝,但那
股沒能表達出來的悸動卻無止盡地蔓延開來,他甚至沒仔細想過,他難掩羞意又強裝平靜
的回覆意味著什麼,應允那聲「等我」的堅定又代表著什麼──只因為是這個人,是比起
相信自己更願意相信的人,是他想一直待在身邊的人。就算對未知的一切總是不免擔心又
不安,但他卻神奇地深信,有這個人在身邊的話,迎向未知將不如想像中的可怕。
不時捕捉到程鈞暉有意無意的視線,高時謙雖是不動聲色但看來似乎享受其中。當然,這
短短的用餐時間也是高時謙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候。
身為採購,吃過無數廠商的飯局,加上自己對食物的無所偏好,甚至無感過了頭,吃飯這
件事變成只是一種例行公事;廠商飯局亦然,就算早已習慣,然公事與身分橫在飯局中
間,不自在感其實並不比那些廠商少。
而使他開始有沉浸其中之感的,卻也是與程鈞暉這個廠商窗口共進午餐開始的。哪怕依舊
為了他吃下肚的東西小心翼翼而研究各家便當的菜單,就算他自己都不覺得那是會出現在
平價便當中的食物,但背後的心思不再只是為了盡到工作該有的責任,而是因重視而生的
擔心,便足已使他心頭一暖,然後靜靜地共度彼此無語也自在的午餐時刻。
就算今天因為幾通電話而成了小小的打擾。
要離職的事正式經過主管同意後,也相繼地告知一些工作上有往來的廠商諸如未來將更換
窗口的訊息,於是各廠那些經驗老道且深諳禮數的業務們也陸陸續續地提出飯局邀約,例
如程鈞暉的老闆亦是其一,連同自家公司同事們的飯局就幾乎排滿了整個星期。
聽著高時謙接起電話,知道是其他廠商的來電,原本想要避嫌而想起身離開會議室,卻也
被高時謙一個手勢要他留下,直到通話結束,程鈞暉坐在一邊,隱約地聽了出是離職聚餐
的事,當然也是他遲早要面對的事。
「我就要離職了,你聽到的自然也不會是什麼機密。」高時謙放下手機的下一刻便神色自
若地解釋著,「反正你不是外人,沒有什麼你不能知道的。」
程鈞暉喔了一聲,略帶遲疑地道,「……所以有確定是什麼時候了嗎?」
「駐廠最後一天就是新機種首批出貨完的時候,如果沒意外的話。那時我的任務也算完成
了吧。」高時謙收好已空的餐盒,道出口的未來計劃既明確又沒有絲毫的不安,「回到台
北之後,除了得到公司跑些行政流程,然後用特休假去還一些飯局,也看看求職資訊。」
其實在離職的消息正式通知時,許多廠商不僅是開口邀飯局,更以職缺熱情相邀,不管是
不是場面話也都令他感謝在心;連主管于世學都表示,只要他需要,求職的推薦信隨時都
會準備好,就算他心裡從沒有靠任何人的打算,單看自己走出這個業界後能有多少能耐,
能做到多少。
雖然若非因為程鈞暉,他並不會在此時動了離職的念頭,但卻也因此讓他從數年安逸穩定
的工作中開始思考,想著未來是不是就要繼續這樣下去之類的問題反問著自己。於是那份
對程鈞暉的情感似乎成為提醒他思索未來的契機,而離職正是他幾經深思熟慮後的答案,
即便沒有花多少時間去自我糾結。
不管是在工作上離開習慣的舒適圈,走出去試試自己的極限,離開他所熟悉的業界去別的
領域放手一搏,還是想與這個人一直走下去,讓未來的日子都能有他參與自己的生命,都
是他再清楚也不過的選擇,就算眼前的人似乎還在為了他的離職心有歉疚而眼下一暗。
高時謙只是起身拉上百葉窗,拉動白板擋住了會議室那已關上的透明大門才再度坐下,那
是他將不以客人的身分面對這個人的預告,「我們也去吃個什麼?最後一天。」
向來對飲食極不在意的人會如是提議,程鈞暉不會不知是為什麼,連忙就要打開電腦,
「那我先去填單預借公務車……」
高時謙搖頭,「選個公車會到的地方,搭公車就行了,遠點也無所謂。」
程鈞暉想了想,「離廠區最近的站牌有一段路,大概要走個二十分鐘,這樣……」
「這樣正好,下了車就一路走回去,」高時謙壓低聲量但也說得直白,「只有你和我。」
程鈞暉聽著臉上一熱,慶幸白板遮擋了一切可能從門外投射而來的視線。
「我想你也知道你們工廠問題很多,」要不是看著高時謙的表情,程鈞暉會以為接下來的
話和公事有關,「其中一個就是傳八卦。」
高時謙在方才去關上門、移動白板的同時,走廊上三四個已漸漸走遠的人正低低地說著關
於他停止駐廠與離職在即的事,用著那不至於不被耳聞的聲音說長道短,聽著聽著便在心
裡嘖了聲。雖然工廠裡沒有秘密是他第一天駐廠就親身體會過的事,但這種被當成嚼舌根
主角甚至還親耳聽聞,感覺實在稱不上好。
這一點就不得不說Wen其實更是箇中高手,有個聰明的腦袋,加上有讓她人在國外卻知台北
辦公室與工廠端大小事的眼線,什麼事要逃過她的眼皮可是微乎其微。高時謙對此是又愛
又恨,公事上她總能在發生任何事便迅速掌握狀況,這對客人來說是再令人放心也不過
的,但相對地自己的大小事亦能從她反應極快的腦袋中覺察出什麼,就如與程鈞暉的關
係。
其實就連最近正式告知離職消息時,Wen仍是維持一貫聊天的語氣,聽著自己對未來的規
劃不時回應與祝福外,什麼都沒有多提,一如她向來的行禮合宜,但這並不代表她被蒙在
鼓裡。就幾年下來對她的了解,她的不動聲色其實是心知肚明,不說破估計是看在自己的
面子上吧。
「總之這裡真不是個可以多說什麼的地方,」聽著三不五時從走廊傳入的人聲,毫無隔音
可言,說著說著高時謙呼了口氣,「因為我不希望我成為你在這裡、甚至未來去其他公司
都抹不掉的污點,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自己得已幸運地以「生涯規劃」這正大光明的理由離開公司,是因為有著為他擋下一切的
主管,就算他不覺得這是需要遮掩甚至見不得人的感情,但只要惱人的身分問題還在,無
法使人斷開不當聯結的前提之下,這就只能是個不能浮上檯面的秘密;而于世學讓這一切
消息到他為止而不至於人盡皆知,想必還擋掉了不少想透過他這個主管探口風的八卦,使
得自己能不以像是帶著污點般理由離開公司,但程鈞暉卻不同。
在業界幾年,深知業界很小的道理,曾經有過什麼樣的經歷,就會被帶著到下一個公司,
即便不是在同業界,透過面試時的徵信探得一二也不是沒有過的事,當然,他不會認為
「曾與客人關係曖昧」會是什麼加分效果,更別說更會有利益輸送的直接聯想;而他所能
做的,就是盡所能地保護他所在意的人,只要他還在這裡的一天,就只能壓抑著想在程鈞
暉難過失意時好好地抱抱他、親吻、給予安慰的心情──光是現在這麼想著,更覺那天的
那一吻根本是件大冒險。
程鈞暉一時間內心激動翻攪,口裡卻也吐不出半句話,是因為地點,還是其他湧出的情緒
也分不清楚了。他點頭,就算他不覺得高時謙對他來說是個污點,對於能得到對方如此的
重視,甚至抱著何其有幸的心裡,因為他不過只是個工作上笨拙、外在不顯眼,在任何人
眼中都是毫不起眼的存在。
但他並不想放手。
程鈞暉伸手,雖是遲疑了幾秒,但卻還是輕輕地握了住高時謙放在桌上的手,高時謙怔了
一怔,實實地回握,指間交疊的溫度與高時謙浮上唇角的溫柔弧度,沒有言語,卻也說明
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