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葉修的病情並不嚴重,頂多休息個幾天就好了。
隔天一早,他的燒是退了,但眾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當天夜晚,葉修又斷斷續續地
開始低燒。
王杰希推測是氣溫的緣故。自從降下那場初雪開始,每當入夜,溫度就會明顯驟降,
即使眾人已經努力保持著帳篷內的溫度,無奈這個世界實在太過落後,最保溫的工具,竟
然是雄性獸人那身毛皮。
但就算每天晚上被韓文清等人以野獸的型態夾在中間入眠,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實在
太過霸道,讓初來乍到的葉修根本無法適應。
一年一度的獸人大趕集,竟然就這樣被葉修睡過去了。王杰希不只一次想過,如果葉
修有獸型,大概會是一隻急需冬眠的小懶熊。
結果,等到他勉強恢復精神時,竟然已是大趕集結束的前一天。葉修睜開眼睛,慢慢
起身,就看見韓文清黑著一張臉坐在床邊。
「老韓,別這樣看我,我可沒有錢包啊。」葉修想要開口打趣,卻被自己沙啞的聲音
給驚呆了,連忙閉緊嘴巴,抬頭一看,果然,韓文清的臉色又更黑了。
「過去一點。」韓文清不耐煩地動手把葉修推到一邊,發現空間還是不夠,竟然毫不
猶豫地用鼻子去頂葉修的頭,並且極為順手地鬆開圍在腰上的獸皮,全身赤裸地伸手抱住
葉修。
沒等葉修開口抗議,一隻有著光亮毛皮的大老虎,迅速地壓在他的身側,用自己龐大
的身軀,將葉修護得密實。
「唔……」葉修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大老虎竟然抬起頭,用溼潤的鼻子在他的脖頸邊
蹭了蹭,甚至還張嘴舔了葉修一臉,最後咂了咂嘴,直接把頭壓在葉修的肚子上。
換作平常,被兇猛的野獸如此親近,葉修大概會覺得很有趣,只可惜,一來他身體還
不舒服,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二來這傢伙根本不是什麼猛獸,而是吃錯藥的韓文清!
「……文州啊,可以拿條毛巾給我嗎?謝謝了。」推不動躺在自己身邊,只用一顆頭
就限制住自己行動的大老虎,葉修只好轉頭向正好進來的人求救。
喻文州笑咪咪地應了一聲,從熱氣騰騰的水盆裡撈出一條毛巾,略過葉修伸長的手,
直接走到他面前,右膝觸地,傾身幫葉修擦臉。
「等等、這我可以自己來……」葉修手忙腳亂地想要拒絕,韓文清的尾巴卻在此時繞
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扯,再張嘴一叼,讓葉修肩膀以下的部位全部都被厚重的棉被牢
牢蓋住。
無言以對的葉修只好仰頭接受喻文州溫周到的服務,仰頭瞄到了王杰希也掀開布簾走
了進來,一見三人這幅景象,只是微微一愣,迴避葉修求救的眼神,自動自發地脫下全身
衣物,也變成了獸型。
……這種被後宮佳麗們伺候的錯覺是怎麼回事?葉修眨了眨乾澀的眼睛,要不是情況
不對,他還真想好好誇獎這些「愛妃」們呢。
但有些玩笑,饒是沒下限如葉修,也是不敢開了。
「明天拔營回程。」在王杰希撐著龐大的身體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並且伸出一邊翅膀
蓋住葉修的背部時,他胸前的大老虎開口說話。
葉修已經對這個奇幻的世界麻痺了,完全不覺得從大老虎的嘴中吐出韓文清的聲音有
什麼好奇怪的,反正老韓不管變與不變,鎮場跟收錢包的效果都一樣好。
「是要去你的村落對吧?太好了,文州、大眼,我們終於傍上一個土豪了,來來來不
用客氣,讓哥好好招待你們。」
「說得好像你懂『客氣』怎麼寫似的。」王杰希在他身後冷靜吐槽。
喻文州則是走到一邊,像是在變魔術似的,從行囊裡拿出一袋食物,「那麼,葉神你
得多吃一點,才有力氣走路啊。」他一邊說,一邊笑著又從中拿出一個麵包,放在嘴邊咬
了一口,舔著唇評價,「有點太硬了。」
葉修深怕喻文州下一秒就會說出什麼「那我嚼爛了再餵你」這種驚人提議,幸好對方
只是去外面又端回一碗熱湯,讓葉修沾著麵包吃。
「因為冬季的緣故,回程會比較辛苦。」一直默默看著兩人進食的韓文清僵硬的提議
,「我可以馱著他。」
葉修想像了一下騎著大老虎的畫面,覺得自己真是帥呆了,但他沒有忽略一直盤腿坐
在自己正前方的喻文州卻在此時抬頭,和身後的王杰希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有什麼不對嗎?」葉修問,在後知後覺地把自己賣了兩次,又不幸失身的現在,他
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深入地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的各種風俗文化,不然真是太虧了。
「沒什麼,紅虎族是這塊大陸上數一數二的頂尖部落。」喻文州斂下目光,用指尖將
葉修垂到額前的瀏海撩到他的耳後,對著他溫柔一笑,「正如你所說的,我們撿到寶了。
」
葉修挑了挑眉,無聲地催促著喻文州繼續說下去,對方臉上的微笑馬上成了苦笑。
「但即使強大如紅虎族,若沒有特殊情況,也不可能輕易讓外族人進入,更何況其中
還有兩名雄性獸人。」
那麼,解決的方法是什麼呢?葉修撐著燒昏的腦袋努力思考,很快就想到了,「對外
宣稱老韓是我的雄性,而你們也是我的雄性,這樣一來,大家就會接受了吧?」
喻文州露出讚許的笑容,拿出肉乾,輕鬆撕成兩半,一塊自己吃了,另外一半則切成
好幾小塊,餵到葉修嘴中,「是也不是……一次放入三個外族人,普通部落是不可能會答
應的。」
葉修點頭表示理解。
獸人的村莊極度封閉,鄰居都是從小看到大的,彼此知根知底,對於部落的凝聚感很
強,忠誠度無與倫比,別說挖牆腳了,諸如「勾結外族」等如此罪大惡極的罪行,根本不
存在於他們的腦中。
現在若是放個陌生人住在你隔壁,別的不說,光是那股陌生的氣味,就會讓耳聰目明
、地域性極強的雄性獸人無法忍受。
但他們現在討論的對象,不是別人,是年紀輕輕就打敗所有紅虎族勇士,成為族長的
韓文清。
「嘖嘖、所以說,這就是家大業大的好處,不怕別人搞鬼。」葉修把手按在大老虎的
頭上,揉了一下,毛茸茸的觸感讓他忍不住又揉了一下,「特權這種東西,放在哪個世界
都是這麼一回事啊。」
韓文清瞇起眼睛,差一點就要不顧形象地發出「呼嚕嚕嚕」的聲音,被他用堅忍不拔
的霸圖精神給壓下了,然後他甩著尾巴不輕不重地抽了葉修一下,「吃飽了就快點睡覺。
」
「真是的,每天睡飽吃吃飽睡的,都快要變成豬了。」葉修不滿地抱怨,往後一靠,
不意外地躺到了舒服無比的鷹毛靠枕上,他極為隨意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半張臉陷入柔軟
的羽毛裡。
「今天這麼有自知之明?」喻文州好笑地靠了過去,撥開大老鷹身上濃密的毛皮與羽
毛,讓葉修的呼吸能夠順暢一些。
在兩隻動物的體溫烘托下,葉修的眼神顯得有些迷濛,眨了幾下,好不容才聚集了一
絲焦點,「……再怎麼樣,我也不能成為你們真正的負擔啊。」
三人愣了愣,他們不是沒有揣摩過葉修的想法,卻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地宣之於口。
「果然是睡昏頭了吧?」好半晌,王杰才找回鎮定,輕聲開口。
「是啊,又睡著了。」研究了葉修蒼白的臉色好一會兒,喻文州慎重地下了結論,「
帳篷裡的通風似乎不太好。」
「哼,是他太虛弱了。」韓文清從鼻子裡重重地噴了一口氣,然後把自己最毫無防備
的柔軟肚皮完全攤在葉修的身下,讓他最大限度地汲取自己的溫度。
喻文州後退一步,說實話,他有點羨慕這兩個人,畢竟,他的原形實在沒辦法提供這
樣的服務,也幸好,他向來擅長在自己的缺點裡尋找反敗為勝的機會。
更何況,現在真正和他比試的人,既不是韓文清,也不是王杰希——
而是葉修。
能夠讓葉修接受自己,才是最大的難題。這是三人在幾天內取得的共識,在此前提之
下,「情敵之間該如何相處……」等類似的議題,簡直是弱爆了,根本連君莫笑的一擊都
挨不過。
「還是有點發抖呢,這裡的冬天對他來說,果然還是太冷了。」喻文州抽回放在葉修
額頭上的手,盯著自己的掌心,微微皺起眉頭。
「那是因為你的體溫也開始急速下降了,喻隊。」王杰希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的重點
,他雖然對這個世界沒有多大的歸屬感,但該有的常識與知識都好好的儲存在腦中,一點
都不缺。
「大概還有多久時間?」韓文清微微抬頭往喻文州的方向看去,聲音冷硬,但其中卻
飽含著一絲對友人的擔憂,「要是你撐不下去……」
「沒問題的,請不用擔心。」喻文州笑著打斷兩人的憂慮,抬起一隻手安撫,「我的
身體,自己最清楚不過了,據我所知,紅虎族的部落位於這裡偏向西南方的位置,冬天會
來得比較遲……我還有時間。」
「那就好。」上下地打量了喻文州一番後,王杰希放心地點點頭,原本炸起來的羽毛
慢慢地恢復原狀。
韓文清也閉上眼睛,只是嘴中咕囔了一句讓喻文州也早點休息。
喻文州放輕動作,將明天的行李全部打理好,然後把帳篷裡的蠟燭一一熄滅。
室內頓時變得一片漆黑,但藉由外面微微透入的月光,喻文州依然能夠清楚地看見躺
在床上,緩緩沉睡的葉修的臉龐。
他睡得很沉,卻睡得很不踏實。眉頭一下輕蹙,一下又放開,還會發出虛弱的呻吟,
偶爾,卻是勾起難得放鬆的微笑,好像是看見了什麼懷念的景象。
這種情況,讓他怎麼捨得休息呢?喻文州露出苦笑,慢慢地盤腿靠在床沿旁,右手撐
著腦袋,像之前無數的夜晚那般,汲取著葉修的氣息,慢慢睡去。
心理的意志終究無法完全抵抗生理的構造,不管再怎麼硬撐,身為靈蛇族的天性與本
能,就是一個他跨不過去的檻。
只不過,喻文州有一個預感。
今年的冬天,似乎,他不會再感到寒冷寂寞了。
真好。
※
「他是哪個部落的啊?」
在回程的路上,葉修等外族人就像是紅虎族從大趕集中得來的最大戰利品,所到之處
皆有眾人毫無止盡的熱烈注目。要不是這個世界的識字程度不夠普及,王杰希嚴重懷疑這
些好奇心爆棚的年輕紅虎族雄性,會把他們團團圍著求簽名。
特別是葉修的。
那可是刷了他們紅虎族最大BOSS的雌性。
在一次休息的夜晚,韓文清去處理公務了,幾個年輕雄性你推我我推你,終於擠到了
王杰希面前。
他們原本是想挑戰跟葉修聊天的,可惜幾天來的趕路讓葉修的體力急速耗損,精神也
更差了,這導致韓文清的焦躁程度上升了好幾個百分點,連帶著讓眾人趕路的速度又提高
了不少,只要再過一天,便能抵達紅虎族的部落。
要是不趁著族長不在的空檔過來搭話,接下來大概就沒有機會了——發現了這個事實
,才導致了看起來最好說話的王杰希的前方站了這些人。
聽見對方問起葉修的身份,那雙大小眼睛冷冷的一掃,讓那些紅虎族的雄性們下意識
地捲起了尾巴。
這其實是一個充滿悲劇的選擇題,好看的雌性睡著了,不能選,那隻靈蛇看起來又奸
詐又討厭,韓文清更是大家不敢去踏的地雷……要是有其他的選項,他們也不想跟這隻有
著銳利視線的鷹族雄性搭話啊!
王杰希倒是沒注意到他們的忐忑,只是認真地想了想,好像葉修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
動物的特徵,「他是……猿族的吧。」他決定依照這個世界的常識,給葉修一個正當的來
歷。
「可是聽說猿族的毛很多啊?」
「……所以他才被族群拋棄。」
「這樣啊。」眾人們恍然大悟,投向葉修的視線多了幾分同情,這下子完全可以理解
,他為何會接受一位靈蛇族的雄性了,畢竟是被人家救了一命嘛。
王杰希完全不知道,這短短的一段對話,竟然讓他們像鷹族的那些雌性們一樣,瞬間
腦補出一段完整又毫無漏洞的劇情大綱。在很多封閉的小村莊,的確沒辦法接受異變的族
人,而這些被迫離開村落的獸人,大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真是浪費,那可是雌性!」
「你們別想打他的主意。」察覺到某些蠢蠢欲動的目光,王杰希轉身正面迎向這些雄
性獸人,冷聲發出警告。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在場所有的雄性獸人們聽得一清二楚,這一瞬間,他們不只
想起葉修是韓文清的雌性,同時也是屬於他——鷹族裡最強的雄性——王杰希的。
化為原形的喻文州突然抬頭,一雙蛇眼在黑暗裡發著幽綠的光,看向森林的深處,「
有人來了。」他吐著舌頭,嘶嘶說道。
「怎麼可能,沒聽到聲音啊?」有人發出不屑的笑聲,笑這隻靈蛇太過不自量力。這
個位置已經被劃在紅虎族的地盤範圍裡,怎麼會有不長臉的獸人或動物膽敢入侵。
但韓文清在此時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步伐比平常還要大上一倍,要不是顧慮到會吵
醒葉修,他說不定早就變回虎型奔跑了起來。
「混帳!」他低罵一聲,放輕腳步經過熟睡在車板上的葉修身旁,兩手往前一擋,恰
好把一隻突然從草叢裡跳出來的紅斑色大老虎給攔住。韓文清用右手死死掐住對方下顎,
不讓他往葉修的方向再前進一步。
「是你!」看見了預料中的那個人,韓文清覺得自己焦躁到毛都快要掉光了,忍不住
破口大罵,「你不好好守在村裡,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唉,冷靜一點啊大哥,你這是想要謀殺親弟嗎?」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低音從大老
虎的口中傳出,他無視自己製造的這一片混亂,慢慢地變回了人型。
喻文州和王杰希輪流看著這兩個人,倏然瞪大眼睛,難怪這嗓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那根本就是韓文清的聲音啊!
「葉修,快醒醒。」王杰希忙不迭地走到了車子旁,給葉修套上一件大衣後,一手心
急地扶著他軟軟的脖頸,一手搭在後背上,扶著他起身。
「……嗯?怎麼了?」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葉修一睜開眼,又閉上,又再張開,最後
忍不住握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沉默了許久,最後指著面前的兩人問,「……老韓?你怎
麼變成兩個了?」
「嗨!」葉修左手邊,全裸的那個韓文清,竟然露出閃亮的牙齒,彎著眼睛對葉修打
了聲招呼。
葉修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跳起來了,怎麼回事?這個世界也有鬼節嗎?一瞬間想了
很多的葉修沒見到有人跳出來解釋,只好強自鎮定地點了點頭,「都精神分裂成這樣了,
難怪會變成兩個。」
「咳!」左邊那個,比較像韓文清的,難得露出窘迫的神色,一點都沒有霸圖漢子的
坦然堅定。
「好好好,我這就去睡了……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對……讓我再睡一下……」
「別睡了,葉修。」喻文州帶著笑意的聲音,驅散了葉修最後一絲迷惘,銀蛇細長的
身體將葉修連人帶車地團團圍住,偏偏故意不擋住葉修眼前那幅駭人的景象,「沒想到,
韓隊在這裡,有一位雙胞胎兄弟呢。」
——這真是足以登上另榮耀新聞頭版的畫面啊。當時葉修還有點神智不清,只是依稀
這樣想著:如果把那張報紙剪下來,貼在門上,一定比門神還要有用,避邪驅鬼,專治百
病。
王杰希跟喻文州不清楚葉修的想法,不過正如兩人所預料的,從這一晚之後,葉修的
病情有了明顯的好轉,很快就痊癒了。
果然,被嚇一嚇,出出汗,對身體還是挺不錯的。
「大家好,大哥的雌性好,雌性的雄性們也好,我是大哥的弟弟,也就是你們的弟弟
啦!以後還請多多照顧啦!」
「這傢伙難道不是黃少天嗎?」在寧靜的黑夜裡,來者的聲音宏亮又刺耳,讓葉修忍
不住揉著太陽穴低聲抱怨,韓文清竟然能夠一忍三十年沒把他幹掉,一定是因為那張臉的
關係。
畢竟,誰都很難對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下手啊。
「那是誰啊?我好像有聽大哥提過!」
喻文州差點繃不住笑出了聲,轉頭一看,王杰希已經聰明地把注意力擺在不遠處的一
棵小樹上,正專心地數著上面葉子的數量。
「……一個笑得這麼清爽,又會插腰嘟嘴的韓文清……噗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哈哈
哈哈哈!」大概是十年宿敵的關係,葉修對於這麼熟悉的人,突然轉變成另一個畫風完全
不能接受,抱著肚子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
「噗哈哈哈哈哈……奇怪,你們怎麼沒什麼反應?這可是足以並列七大奇觀之中的第
八大奇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咳咳咳咳!」
「你冷靜一點。」看不下去的王杰希走到葉修旁邊,輕拍著他的背順氣。
「哪能啊!咳咳咳!這個會笑又會說話,一點都不想讓人上交錢包的老韓,真是毀我
三觀哈!」
「真要說的話,我們早就已經習慣了。」迎上葉修不解的目光,王杰希和喻文州總算
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表現得很淡定,「畢竟,這還遠遠比不上決賽之後,你讓陳老闆帶著
葉秋進到蘇黎世的選手休息室時,造成的衝擊大。」
葉修被噎了一下,難得有點心虛地摸了摸自己鼻子,「唉!這不是想說給你們一個驚
喜嘛!」接著又往韓文清與其胞弟的方向努嘴,「至少我跟我弟可不像老韓,別說驚喜了
,根本就是驚嚇吧!」
現在點頭的話,未免也太失禮了。王杰希和喻文州沒有附和葉修的話,只是不停地在
心中告誡自己。
「你們為什麼這樣稱呼大哥啊?他明明叫做『韓』才對啊!」被葉修打量的弟弟,也
帶著同樣好奇的眼神回望著他,他是僅僅只晚韓文清十秒出生的同胞兄弟,自然不知道自
家兄長名字的由來,是一部充滿血淚的奮鬥史。
韓文清的名字是自己堅持下來的。
什麼「仔仔」、「寶寶」的,從小開始,他抵死不回應家人給自己取的乳名,一旦會
說話,第一個字就是「韓」,就這樣堅持了幾年,連雙親都忘記一開始給他取的名字了,
一如既往的霸圖男兒最終取得了巨大的勝利成果。
當年,已經成年的韓文清到了找伴的年紀,卻因為兇名在外,導致他即使有著如此出
眾的獵補技巧,也沒有雌性願意和他結為伴侶。
無視雙親擔心,韓文清倒不是很在意,在他看來,這些獸人根本就活在一個搞基的世
界裡,不過,當他長大到不用吃奶可以嚼肉的年紀時,又很感謝這個世界搞基。
想想看,一個心智年齡二十好幾的青年,被迫喝姆父的母乳,那會是個怎樣無法直視
的場面啊。
幸好雌性不會產乳,也幸好他們有乳果。
韓文清對同性的戀愛關係沒有太大的歧視,只不過,總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既然
無法接受,那就不要耽誤人家了吧。
但這些都是和葉修重逢之前的事情了。
在年僅三十歲成功挑戰前任族長,年輕有為,一路率領紅虎族奔往康莊大道的韓文清
,現在的臉被打得有點腫。
他發現自己原來不是不想找個伴,而是那個人,只能是葉修。
到底看上葉修這個欠抽的傢伙哪一點,韓文清也不明白。
不過無所謂。
既然決定了,那就是一輩子。
這段心路歷程是韓文清打死絕口不提的黑歷史,偏偏現在被他那愛湊熱鬧、不知天高
地厚的胞弟翻出來大講特講。
只見他將視線轉向自己,又轉向葉修,表情介於興致盎然與恍然大悟之間,右手握拳
輕擊左手掌心,「難怪,我還在想大哥竟然會使用緊急聯絡的傳訊方式,急著要我把他的
房子好好地再翻修一遍呢,原來是因為你啊!」
「閉嘴!」被拆穿的韓文清惱羞成怒,大喝一聲。
「哦。」看韓文清生氣了,弟弟蔫蔫地應了一聲,乖巧得不得了。
「有生之年,我竟然可以看到韓文清這副小媳婦的模樣……哈哈哈哈哈哈!」葉修繼
續狂笑。
韓文清瞪了葉修一眼,可惜天色太過昏暗,並沒有達到理想中的效果,只好轉而打發
另一個傢伙,「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弟弟抖了抖肩膀,才從「竟然有人膽敢嘲笑大哥」中回過神來,重新振作了起來,「
我當然是有事才來的啊!大哥,你養在家裡的那隻小豹子啊,他叫什麼來者?……總之那
個傢伙,從昨天開始,被紅那夥人一路追趕,竟然爬到神木上去了,不得不說,他打架雖
然不怎麼樣,逃跑還是挺厲害的嘛!」
韓文清的臉色一沉,周身散發著讓人感到畏懼的陰沉氣息,這才是他真正的發怒了,
「他們想對他做什麼?」
「還不是老樣子,不會打獵,淨做些雌性才會做的工作,長得又比雌性還漂亮……既
然得不到族裡的雌性們青睞,那就找一隻看得順眼的雄性湊合湊合唄。」
「我離開之前,已經嚴重地警告過他們了。」
「你這不是不在?」弟弟有著跟韓文清一模一樣的長相,葉修卻從裡頭看見了事不關
己的態度,以輕鬆的語調,說著可怕的話,「那小黑豹也真能躲,跑到最頂端的樹枝上,
誰來就是一爪,到現在還沒被抓下去,我看了半天,想說這樣不行啊,要是你回來了,之
後還不得剝了我的皮,我打不過他們,只好跑出來找你報信了。」
「你不早說!」韓文清更火大了,但發火的對象不是眼前的弟弟,而是距離此地有一
天路程,那些趁機作亂的族人。
看著韓文清迅速地把身上的行李卸下,並且轉身交待族人們事情時,弟弟歡快地叫了
一聲,跟著大哥一起變身成獸型,他最喜歡打穩贏不輸的架了。
「我這不就說了嘛……放心,要是他真的這麼不濟,早就被對方得逞了嘛!」
「閉嘴,回頭再找你算帳。」韓文清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到葉修身邊,大嘴一叼
,把那件原本披在自己肩膀上的虎皮大衣,放在葉修的膝蓋上,「你們跟著他們走,我先
回村去處理一下。」
「老韓,是誰?」原來慵懶地靠在車上的葉修,這時也板直了背脊,聽這兩人的對話
,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韓文清把兩隻前腳搭在車子的邊框上,安撫似地伸出舌頭舔了舔葉修的下巴,正想開
口,卻被後方那道極為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聲音給打斷。
「我想起來了!那隻豹族雄性……是叫周澤楷,對吧?」
他的位置距離葉修並不遠,加上旁邊正好有一隻火把,讓葉修能夠輕易地看見那隻大
老虎的臉上,展現出一種洋洋自得的神情。
和眼前的韓文清嚴肅中又透著一種擔心的表情,完全不同。
啊啊,沒錯,正是如此——
在這一刻,葉修猛然體會到了其他人的心情。
悲傷的,無力的,又滿是喜悅。
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唯一的所有,僅剩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