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家家戶戶團圓的日子,儘管各國習俗大不同,但那團圓的意含是不管在哪一個國家
都一樣的。可用不著仔細想,遠山卻連和家人擠在電視機前看紅白歌唱大賽的記憶都沒有
,多的倒是在公司加班到天亮的回憶。
這和他對流行音樂一知半解又毫無興趣有關,也和家人離開的早有關。
或許真的因為離開的太早了,讓他心中的悲傷早就被時間磨到所剩無幾,反而化為一股全
心投入工作的動力,讓他沒日沒夜的工作也從不感到辛苦,他將這視為充實生活的必要元
素──所以年底的幾天交易市場休市的年假著實讓他體會到什麼叫閒到發慌的滋味。
事實上,在過去的幾年的新年假期裡,他的手邊還是有成堆的案子讓他自然而然地留在公
司裡,但讓KGN收購A II的案子告一段落後, 就突然像是將他滿滿的行程表頓時清空一樣,
使得他現在難得地在家裡過著像是一般人除夕守歲的日子,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抓抓頭,遠山竟然已經不知道大過年的除了看紅白歌唱大賽外還要做些什麼應景事了。
回頭看了看擺在小供桌上父母的照片,他先是點上一柱清香後雙掌合十地拜了拜,在心裡
和父母道聲新年快樂。照片上的爸媽很年輕,臉上的笑意是如此的燦爛,就像還是那大部
分只要努力於課業就什麼也不須愁的學生一般。
哎,果然連這一點他也都和大部分人不一樣,學生時代都有著那傢伙參一腳大大地攪和一
番,讓他是除了課業要煩,更得為了防那傢伙而煩。那傢伙是誰不用明講,這一點看著記
錄一切的照片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小學時代的照片,盡是大月和自己各居全校一二名時領獎的留影,相片中的自己還雙眼飽
含著不甘心而直往鏡頭外的方向瞥去,這種照片每一個學年都來個一兩張,眼神中的不甘
心卻是從來沒有變過。
中學時代的照片,從入學式當天於校門外的合影揭開了他們兩人那段孽緣的記憶。自己的
模樣雖然有著身穿貴族學校制服的神氣,可表情卻沒多少高興的樣子,只因那時的他在照
像時只顧著搶走大月的風采而頻搞小動作,不是刻意將頭仰的半天高就為了看起來比大月
高,就是故意往前站一些就為了佔住大月在鏡頭下的位子──誰叫他是當時有史以來僅此
一次的破例超收的學生,這使得他們畢業的小學是大張旗鼓地宣傳,像這樣的照片也不知
被拍了幾張。
高中時代的照片,先是通過學校一關關嚴格篩選而成為正式赴國外姐妹校的交換學生,和
回國時那有如歸國僑胞般掛的花圈的蠢樣子,但不管是哪一張,他在鏡頭前的樣子卻也沒
差多少──會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自己含瞪著大月的目光更狠更烈。
大學時代的照片更不得了,是以學生會正副會長的身分合照,提醒著自己連在學生會長選
舉都敗在大月手下而被迫屈居他之下成為副會長的事實。
時過多年,現在看來當時的自己是有些小家子氣,但面對大月那種人,他想要是他回到過
去,一定也會選擇和大月鬥到底吧,只是手法應該還得再高明些才是。
本只是拿著相本打發時間般地翻看著,遠山卻是突地一怔,想確認似地欺近仔細瞧著,他
竟然從來沒發現相片中大月的表情還真是溫和的……可怕!除了年紀的增長,讓大月的模
樣變的愈發成熟之外,那一號溫和的笑意竟從來沒變過。
遠山登時打了個顫,這已是不知第幾次因著大月而不分季節地大打寒顫,誰叫那種笑簡直
像是在看老婆一樣肉麻,更可怕的是,都過了這麼多年,他現在才發現自己竟和帶著這種
肉麻笑容的人一起合照還渾然不自覺。
「哧,什麼跟什麼啊……」遠山在快手快腳收拾相本時口中還如此喃喃自語著,卻也沒想
到因聽聞鐘聲而前去附近神社祈福參拜時,更是將這話一字不漏再地次吐出,還連帶狠狠
地退了好幾步。
對象還是一樣,不過已經不是照片中的大月,而是真真實實站在他面前的人。就算應景地
穿上了和服而非平時常見的西裝,但老話一句,把大月剉成灰他都還認得。
「哦,這不是遠山嗎,還有你剛才那句是什麼話?大過年的第一天見面,怎麼連一句好話
也沒有?」大月將滿腔的欣喜不著痕跡地化為口中常有的調笑,殊不知目前身著的和服是
差點掩不住那興奮不已而狂跳的心。
天知道他為了製造這一次的「巧合」是下了多少的工夫?
調查遠山的住處是一切行動的前提,再從周邊推論他可能去參拜的神社進而一一進行過濾
,甚至用了他身為英倫證券市場部首席交易員那精準無比的數字分析能力,當然還外加許
多常理的判斷與推論果然得證──他們這些搞金融的就是這一點好摸透,向來理性自持而
不若藝術工作者那般的隨興所致;最後,他更半威脅半央求地讓有馬交出居酒屋鑰匙好給
他當作「埋伏」地點等等……種種的準備,就是為了現在。
說實話,除了工作,從小到大他還沒這麼努力地做過一件事,而這工作外的第一次的努力
,就是為了成為遠山新年第一眼見到的熟人。衝著這一點,他拿出了成為市場部業績第一
的幹勁,還預想好期間每個可能和遠山見面攪局的同事,機率特別高的還特別設想好將之
屏除在外的配套措施,就例如他們小組內的組長成瀨和分析師櫻井。
看著遠山簡直像是命中注定手到擒來的獵物般穿著令他調不開眼的和服出現在面前,大月
就忍不住嘴下的笑意。
「你怎麼會在這裡!」遠山退了好幾步,像是刻意保持距離一般。
沒料到大過年第一個見面的熟人會是大月,更別說方才大月那嘴上的笑,和照片中的根本
就是一個樣!只是照片歸照片,現在是頭一次親眼見到,發現殺傷力可真不小。要和自己
硬碰硬他可是隨時等著接招,卻沒料到他竟然陰險似地耍這種招數。可惡,是男人就該使
出對決的氣勢!這種溫和到不符合本性的肉麻笑臉竟自然到完全不科學。
「你這話就奇怪了,新的一年到神社祈福是過年的傳統不是嗎?」大月繼續佯裝著與他不
期而遇的語調。「還是你每年過年都在公司過慣了,連這個傳統也不知道?」
「誰會不知道!」遠山想也不想地反駁,壓根沒留意到大月是話中有話,只是自顧自地和
其他前來參拜的人們一起將詩籤綁在繩上後道,「只是新年第一句話就是和你說得也運氣
太差了。」
「哦?所以為了怕運氣差到新的一年獲利太難看,就多少來祈求保佑讓你們IBD少裁一些
人囉?」衝著曾介紹了幾間將要股票上市的客戶給股票交易市場部的椎名做業績,也靠這
層關係向他打聽到一些消息,其中一個消息便指出這回IBD是一舉就裁了一名組長和常董,
至於詳細內情,他這個死對頭的部門自然也不好過問太多,省的起人疑竇。
聞言,遠山是大表不滿,「誰會幹那種無聊事!我們做事向來都是憑實力,搞不好你自己
才會許那種願吧?」
大月先是搖了下鈴許願,參拜後將求得的詩籤繫於祈願繩上後,眼下竟是溫柔滿溢,「怎
麼?你想知道我
許什麼願?」
「你──」遠山這下是冷不防地退了十幾步。
又是那種表情,不要用這種嚇死人不知要用來看誰的溫柔笑臉看他啊!遠山心裡叫喊著。
這傢伙就是滿腹心機,就連過年期間也不忘放暗箭,他果然和這傢伙有仇!
「其實告訴你也無所謂哦。」大月此時的輕聲細語竟和柔和的面色有著莫名的協調,更是
有著易見的情意,雖然這句話好巧不巧地淹沒在眾人潮的人聲中,漸漸浮上地平線那日初
陽光的反射下,讓遠山是聽不明也看不清。
「你剛說什麼?我知道!你一定是在說『不會連新年去看日出的傳統也不懂吧?』哼,放
心!我明白的很!」語畢,遠山便與其他前來觀賞日初的人們往高處走去,將大月遠遠拋
在身後。
大月的眼裡,遠山雖是漸漸隱沒於人群之中,但卻不曾從他的視線中離開。那穿著和服襯
著初陽的背影,和身穿西裝為工作而忙的時候一樣的迷人,也讓他深深地瞭解到,對於遠
山,他是更加移不開眼了。
握緊手中求得的祈願繪馬,大月毫不遲疑地往遠山的方向走去。
『遠山,愛上我吧! 大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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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說我盡力了or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