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上後,那鬼便不再將李鑄往後拖曳,只是伸出更多的手,像擁抱般,一層層地將
李鑄困入懷中。
李鑄的視線陷入一片黑暗,整個人像被一層厚膜壟罩其中,除了耳邊不斷重複的歌聲
之外,他聽不到、也感覺不到任何事物。此時此刻,那歌聲就是這世間唯一的存在,就連
他自己,也未曾活過……
顏時翰破門而入時,心臟幾欲停擺。只見李鑄癱倒在地,一抹虛影自他身體脫離,大
半入了厲鬼口中。
情急之下,顏時翰不問一句,直接從老刀身上抽取靈力。老刀知曉情況緊急,也任由
他施為。
顏時翰的手腳迅速地覆上一層淡淡的薄霧。他猛地將厲鬼踹倒在地,用蠻力硬是將厲
鬼塞得滿滿的嘴巴扯開一個缺口,強塞一把毒奶粉進去。
厲鬼被顏時翰踩住,無法動彈,數十隻手僵硬地扭曲著。伴隨著粗礪的哀號聲,祂將
吞到一半的李鑄給吐了出來,同時還連帶吐出幾道灰色煙霧。
厲鬼喘著氣,揮著手欲將吐出的食物再塞回嘴裡。
顏時翰嗤笑,加重腳上的力道,又讓厲鬼吐出幾個腹中亡魂。
顏時翰見此怒火更甚,按著厲鬼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竟是將人鬼間的鬥法打成一場肉
搏戰。
老刀看差不多了,出言勸阻:「先收了祂吧!再打下去,先被滅的可能是我。」
顏時翰猛地停住拳腳,這才發現老刀的身影明顯淡了許多。他尷尬地說:「抱歉,回
頭我再補給你。」這還是他頭一次向鬼魂抽取如此大量的靈氣,竟是差點釀成大錯。
「行,你先處理吧。」老刀無所謂地聳肩,似乎並不在乎自己的虛弱模樣。
顏時翰從背包掏出一顆死玉,隨手將厲鬼封入其中。那厲鬼傷得正重,沒多掙扎便沒
入玉中。
危險解除了。顏時翰深吸口氣,看著周圍一片狼藉的景象,不禁煩躁地抓著腦袋。
廁所隔間門板被人破壞,殘破地躺在腳落;李鑄的一魂一身各自倒地;就連老刀也是
狼狽不堪,身影忽隱忽現地,彷彿隨時會化為煙霧。
他隨手將死玉塞進口袋,神情凝重走到呆坐在地的李鑄魂魄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揮動
。
李鑄沒有反應,只是木然地直視前方。他的身體則是倒在一旁,看起來像是睡著一樣
。
老刀見狀道:「看樣子是傷魂魄了。」
「嗯。」顏時翰漫不經心地回應,心裡有些愧疚。不久前他還大言不慚地誇口,說鬼
魂沒什麼危險的,結果今天卻讓李鑄差點給厲鬼吞了去。
他將手探入李鑄的魂魄,細細感受後,鬆了口氣:「不算嚴重,只是暫時不能回去身
體。」
他另外拿出另一顆指頭大小的翠玉,小心翼翼地將李鑄納入其中,準備先帶回家慢慢
養著。至於李鑄的身體,只能先送去醫院。要修補靈魂至少得耗上幾週的時間,總不能讓
他的身體就這樣不吃不喝地睡下去。
顏時翰的住處其實就在燒肉店的樓上,只是得從另一側的樓梯進入。
老舊的樓梯被他粗魯的步伐弄得嘎嘎作響,顏時翰卻沒有絲毫愛惜物品的意識,緊握
著那塊裝著李鑄的翠玉快步上樓。
回到家後,他將存有李鑄魂魄的玉石輕輕地放到客廳桌上,盯著看了好一會。想了想
又拿出一個坐墊,墊在玉石下方。
不到拇指大小的翠玉並沒多重,立在膨起的坐墊上顯得有些無依無靠,看似隨時都會
滑落。
覺得看不順眼,顏時翰直接用手在坐墊中央壓出一個塌陷,讓玉石安穩地落在其中。
他用指尖緩緩劃過冰涼的玉石。翠玉靜靜地躺著,裏頭的李鑄也沒有回應;顏時翰卻
壓不住內心的亢奮,止不住地微笑。
他又戳了下玉石,見它依舊安分地待在原位,這才滿意地走進廚房,動手製作給李鑄
修復靈魂的食物。
廚房傳來富有節奏感的切菜聲,今日刀刃踏在砧板上的聲響,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輕
快。
顏時翰簡單地炒了兩樣菜,又弄了碗蒸蛋。他拿出青蔥時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把它
放回冰箱。
飯菜擺好後,顏時翰將李鑄從玉石中放出。
李鑄感覺到食物的氣味,順著來源飄到餐桌前。然而此時他的魂魄受損,暫失神智,
只能憑本能吸食靈氣,而非真正進食。
顏時翰楞了一下才想起李鑄的狀態,頓時沒了剛才做菜的那股雀躍勁。「……白費我
力氣。」他做的鬼餐活人無法食用,冒著香氣的菜餚,在被吸光靈氣之後,終究只能當作
垃圾處理。
他舉筷吃起自己那份,而李鑄就在對面木然地直視前方。
顏時翰吃了幾口,心裡愈發不痛快,嘴裡罵了幾個髒字,起身將李鑄送回玉石內。
他草草吃了半飽就將飯菜收了,氣沖沖地將李鑄那份扔進垃圾桶。
李鑄這回傷的不清,靈魂被硬生生地拉出體外不說,還給啃了幾口,足足讓顏時翰養
了十天才恢復神智。他醒過來時,魂還在玉裡,眼前所視皆為黑暗,嚇得他差點問出經典
對白:「誰把燈關了!?」
接著他想起遭到厲鬼攻擊的事,當時也是像這樣,感官盡失。只是那時他還能聽到歌
聲,現在卻只剩一片寂靜。
他驚慌地揮動手腳,卻依舊毫無所感,直到被前來餵飯的顏時翰放出玉石。
李鑄眼前一花,只見天花板上單調的日光燈泛著白光,顏時翰正面無表情地俯視他。
而他也終於感覺到自己的肢體狀態,此刻正像翻肚的蟑螂一樣,躺在地上揮動四肢。
「……你沒事吧?」看慣了李鑄死氣沉沉的樣子,突然見著這麼活躍的狀態,顏時翰
有些反應不及。
李鑄愣了一下,趕緊從地上爬起,茫然地打量周圍,「……這裡是哪?」
「這是我家。」
「你家?我怎麼……」話說到一半,李鑄突然閉上嘴巴,驚慌失措地往後退。
「我們到家了!」顏時翰興奮地向李鑄展示自己的住處,「以後你就住這裡喔!」
「你被厲鬼攻擊,靈魂受損,暫時回不去身體。我只好先把你帶回來。」顏時翰面色
不善地猜想,不知道李鑄這回又誤會了什麼。
李鑄依舊躲的遠遠的,驚疑不定地躲避他的視線。
顏時翰只能苦著小臉說:「不要哭啦……等我爸爸回來,他會帶你回去。」嘴上說著
不要哭,他自己卻快哭了。
「這段時間我會準備鬼餐,幫你修復靈魂。」
「……嗯。」李鑄的眼睛左飄右移地,就是不看顏時翰。
「好啦!好啦!」顏時翰崩潰的大吼:「我想辦法讓你吃飯啦!!」
顏時翰被他這莫名其妙的態度惹得心煩氣躁,惱怒地瞪了李鑄一眼,逕自走向餐桌。
明明是好心救人回來,他現在這是什麼態度?
李鑄忐忑不安地瞥向顏時翰,暗自將這人和記憶作比較,愈想愈慌。
「看什麼看?還不過來吃飯?」顏時翰撈了一匙滷汁澆在飯上,用遠遠過大的力道攪
拌米飯。
「喔……」李鑄遲疑地邁開步伐。
顏時翰夾起一口飯,停頓一會又放回碗裡。「你突然醒,我來不及做鬼餐,你就直接
吸能量吧。」他將碗向前推,讓李鑄先用,只是態度卻和謙恭禮讓相差甚遠。
雖然才剛恢復記憶,但這也不是李鑄第一次當鬼了。他低頭靠近餐桌,深吸口氣,食
物中蘊含的靈氣便進了口鼻。李鑄揉著鼻子,他這飯吃的還真像電視上吸毒的模樣。
見李鑄吃完了,顏時翰捧起飯碗,埋頭扒飯。
李鑄站在一旁看著他吃,幾次欲開口詢問,卻未吐出半字。他是很想問個清楚,只是
一想到當年那個怪小孩的詭異舉止,還有顏時翰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幹!這種記憶就
讓它消失個一乾二淨不是很好嗎?
顏時翰沒理他,只顧著低頭吃飯。反正李鑄沒醒的時候,也是站在旁邊看他吃,他一
點也不覺得旁邊佇個人會影響消化。
眼看著碗都要空了,李鑄才從混亂的腦海中撈出開場白:「謝謝,這次多虧你救了我
。」先道謝總沒錯。
「嗯。」顏時翰停下動作,調整了下姿勢瞥向李鑄。從他大爺樣的坐姿來看,他對這
道謝多少有些滿意。
「那個……你……呃……」
「有話快說。」他不耐煩地用指尖輕敲膝蓋。
「呃──」無數個念頭在這短短幾秒內閃過李鑄心中,最後他問了句:「我什麼時候
可以回去?」
聽言,顏時翰才剛好了幾分的臉色頓時黑了。又來了、又來了,這個人每次都這樣。
他招手道:「過來。」
李鑄不情願地向他靠近。
他伸手探入李鑄的靈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鑄被這奇怪的觸感惹得狂笑不已,反射性地躲開。
「不要動!」
李鑄反射性地僵在原地,同時也被自己的反應嚇到。
顏時翰洩憤般地在他靈魂內來回撫過,癢得李鑄都快笑到魂飛四散,這才開始認真感
應,「大概再兩週吧?到時候你靈魂的傷應該就恢復了。」
「嗯,謝謝。」
「還有事嗎?」
「沒有了,謝謝。」李鑄眼神閃避。
「……」
「……」
「嗤!」顏時翰的脾氣突然又上來,他用腳將餐桌踢開,桌腳在磁磚地板上磨出刺耳
的聲響;他毫不在意,也不看李鑄,只是起身收拾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