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張介志參加朋友辦在KTV的慶生會,結束後騎車回家。
凌晨二點多,路上幾乎沒車,橋上也一樣空蕩蕩,他突然興起看河岸夜景的念頭,於
是騎去河濱公園,這裡平常只有自行車能來,但他仗著現在半夜沒人管,逕自沿著自行車
道騎去籃球場,停車眺望黑暗的河面。
這個時間其實沒什麼夜景可看,頂多是河堤與公路的路燈,但一片漆黑的世界別有一
種孤高的寂寞感,時間也彷彿靜止了。他漫無目的地張望,忽然一個在路燈下晃動的影子
吸引他的視線。
他再仔細看,以那個人影的身高,似乎是個小孩。但他馬上否定。哪有小孩會在這種
時間外出?除了蹺家的……
難道是蹺家的小孩,因為無處可去,所以跑來河濱公園嗎?待在市內的公園會被人發
現,還有警察巡邏,比起來,或許河濱公園確實是個好地方,可是一個小孩子半夜在外面
實在太危險,還是得報警才行……但是他得先確認對方真的是小孩,萬一只是長得很矮的
成年人,那就尷尬了。
那個人幾乎沒有移動,始終朝向前方,所以張介志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他跨上機車騎
過去,大聲叫喚:「喂──」
對方聞聲轉頭,在車頭燈的照明下,看起來像是中年級的小學生,帶有稚氣的五官眉
清目秀,猛一看讓人分不出是男孩或女孩。
這麼可愛的孩子,半夜在外面遊蕩太危險了。張介志燃起正義之心,一定得把這孩子
送去派出所才行。
一陣強風冷不防從河面上吹過來,強勁到讓張介志差點無法穩住龍頭,他瞇起眼睛避
免沙子吹進去,再張開眼時,前方別說是人,連一隻狗影都沒有。
他愣愣地望著前方,再狐疑地看看左右和後面,河濱公園十分空曠,放眼望去盡是草
地和空地,最近的兩棵樹離他至少二十公尺。
那個孩子,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涼涼的河風再度吹來,這次風速很緩慢,宛如慢慢從毛細孔滲入,連他的心都吹涼了
,不知是因為冷或害怕,他打了個顫,渾身竄出雞皮疙瘩,趕緊把機車調頭,離開河濱公
園。
『幹,我剛剛在河濱公園看到飄了!』
張介志一回到租來的小套房,馬上發出這則訊息,希望群組有人能和他聊一聊,緩解
孤獨產生的害怕。
『你沒事去河濱公園幹嘛?』
『飄長什麼樣子?』
『該不會是喝醉,看錯了?』
『沒圖沒真相。』
幸好一同參加慶生會的朋友還醒著,張介志的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一些,『才喝一罐而
已哪會醉,我的車燈都照到他了,絕對不是我看錯。是個小孩子,我以為是蹺家的小鬼。
』
『想搭訕蘿莉喔?心術不正的怪叔叔。』
『這個時間出現蘿莉,當然會想去了解一下啊!』張介志反駁。
『你承認了,你想搭訕蘿莉。』
『幹!我是有正義感好嗎!』
『結果到底蘿莉長什麼樣子?』
他老實地回,『很可愛。』
『變態。』
還有人回了一個寫著『警察先生,就是這個人!』的貼圖。
和朋友們瞎扯淡好一會兒,張介志問,『不然明天一起去看看?』
『看什麼?』
『蘿莉飄?』
『人多壯膽。』
『連一個蘿莉也怕,你是不是男人啊?』
『又不見得是蘿莉,說不定是正太。』
『男生我不行。』
『又不是去挑老婆,雞雞歪歪的。』
『偽娘我可以。』
朋友隨手傳了幾張偽娘的照片,當然是穿得很少的清涼照,就連脫到只剩內衣,仍然
看不出是男生。
『這個我可以』的回話變多了,然後大家開始聊起偽娘的話題。張介志沒有加入閒聊
,他反覆看那幾張照片,回想那孩子的長相。因為對方短髮的緣故,他當初直覺認為對方
是男孩子,如果是男孩,就是像這些偽娘一樣可愛的男孩……
如果是這麼可愛的男孩子,他也不禁同意:『這個我可以!』
轟隆隆的引擎聲和刺眼的燈光逐漸接近,以獸形在草地上奔跑打滾的毛毛停下動作,
站在一旁的柯力也轉頭過去看。
「厚,又來了。最近是怎樣?大家都喜歡半夜來河濱公園?」柯力不高興地翻了白眼
,從少年變回大白貓。
柯力不喜歡在風大的時候變成獸形,他一身蓬鬆的長毛容易被吹得打結,所以他帶毛
毛出來運動的時候都是人形姿態,但昨天晚上一不小心被一個人看到了,他當時嚇一大跳
,沒多想就當場變回大貓,畢竟一個小孩子半夜在外面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四輛機車停在不遠處的廣場,毛毛走過來,用內心傳話:『是昨天那個人。』
『真的?』柯力原本半信半疑,接著他看到六個人裡真的有昨天那個人,『你的鼻子
也太靈了吧?』
『他又來幹嘛?』
『誰知道。』
柯力本來不想理那些人,但他聞到一股很香的香味,那幾個人好像還帶了宵夜過來。
大半夜的吃這麼香的東西,實在太過份了!柯力咬住嘴唇,不然口水會流出來,『我
去看看他們在幹嘛。』
他們兩個慢慢走過去,那六個人坐在地上,完全沒發現他們,這讓柯力大膽起來,他
到每個人後面晃了一圈,好幾袋滷味和鹹酥雞誘惑他饑餓的胃。
他跨進六個人鬆散地圍成的圈圈裡,他們依然談笑故我,沒人看到他,他旁邊的男子
拿著一根吃了三分之二的糯米腸,他歪著頭,把剩下的糯米腸從竹籤裡咬出來吃了。
男子笑著喝一口啤酒,想把最後的糯米腸吃完,拿起竹籤才發現上面空空如也,他以
為掉到地上,可是前看後看都沒看到。
「怎麼了?」朋友問。
「我的糯米腸好像掉地上……可是不見了?」
「你自己吃完的吧?」
「自己吃完還忘記,你也太扯了!」
就在大家揶揄那個人的時候,柯力趁機咬起一個紙袋,飛快地跑向毛毛所在的黑暗處
。
紙袋裡的香味,讓毛毛期待地搖起尾巴,『這是什麼?』
『不知道。』柯力咬著紙袋底部,把內容物全倒出來,『是地瓜。』
『鹹的嗎?』
柯力吃了一塊,『甜的,加梅子粉。吃吃看!』
毛毛的嘴巴太大,柯力叼起一塊,拋進他張大的口中。
第一次吃到加梅子粉的炸地瓜,毛毛一口吞了之後頻頻舔嘴,『好吃!』
『我去丟袋子,你別吃完喔!』
柯力湮滅了物證,和毛毛開心地在草地上吃炸地瓜。
那群人之中有人發出疑問。
「咦?怎麼沒有炸地瓜?」
「該不會老板忘記給了吧?」
「說不定喔,太多包,老板漏掉了。」
「這家地瓜很好吃耶。」
「不然現在誰過去攤子上拿?應該還在吧?」
「現在騎過去,老板早就收攤了啦。」
「不會吧?那麼早收嗎?」
他們推派一個人騎車回去鹹酥雞攤,其他人繼續在原地等『阿飄』出現。
吃了一點炸地瓜,柯力胃口大開,想去偷拿更多食物,他正想跑過去,毛毛的大掌一
把壓住他,『別再過去了,萬一被發現就不好了。』
『可是……好香喔……』柯力露出淚汪汪的大眼睛,使出裝可憐攻勢。
『我聽那些人說話,他們是來看什麼蘿莉飄、正太飄。那是什麼?』毛毛問。
這還難不倒柯力,『小女孩的鬼魂和小男孩的鬼魂。』
毛毛四處看一圈,『哪裡有小孩的鬼魂?』
『大概我昨天突然變回來,那個人以為他看到鬼了吧?』柯力彷彿不關他事似地說。
『那我們換到其他地方好了。』毛毛輕輕咬住柯力的身體抬起來,想用咬的把他帶走
。
柯力不滿地划動四肢,『放我下來!這樣我身上都是你的口水!』
『那你要乖乖趴在我背上。』
『好啦!囉嗦。』
結果一直等到天都亮了,張介志所說的阿飄還是沒有出現。
「你看錯了吧?」
「應該不會吧……」張介志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免懷疑起自己的記憶。說不定真
的是看錯了……
「大概我們太多人,陽氣太重,所以祂不來了。」一個朋友為他找理由。
「啊!」另一個朋友拍一下手,其他人都轉頭看他,「我媽好像說過我的八字很重…
…」
「八字重還來湊什麼熱鬧啦!」
「我也想看阿飄啊,難得的體驗耶!」
「還我可愛的蘿莉飄!」
「那不然今天晚上你們自己來嘛,記得拍照給我看。」
之後他們又來等了二次,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日後張介志騎車從橋上經過時,偶爾還是會不經意瞄一眼下面的河濱公園,疑惑自己
當時到底是不是眼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