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大家!
本章嚴格說起來是BG耶 -__- 請大家海涵
(不!問題不是那個!你把奇貝伊怎摸了???)
原波到年底工作有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快停)的趨勢,如有拖更敬請見諒
(嘛,至少不是去跑路(烏鴉嘴
陰謀論/微H/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快停)八卦 - 艸 -,怎麼會這樣
葛林斯潘將香檳擱下,循聲張望,看見沙色頭髮的陌生人從臺階下紅得深邃、紫得露
骨,花堆滿枝,近乎無葉的玫瑰叢中小心地踅出來,對他畢恭畢敬地鞠躬致意。葛林斯潘
從大企業的顧問職,一路螺旋狀盤進權力核心,是官場、商場內外轉悠慣了的老手,警戒
心非常高,默不出聲,只顧觀望。
他推推黑框眼鏡,傲慢地把神情憔悴、衣裝整齊的年輕人,從頭到腳看仔細:一綹斜
過額的瀏海,梳理得整齊伏貼,順隨容長臉龐溜一道薄薄的髮油滑光,精細地抿在耳畔。
他的眼神憂鬱,氣質柔軟,手背指頭被花爪劃出許多血絲,卻固執地護持一本精裝書...
...彷彿那書象徵他心中某種支撐著不願喪失單純、透明的思想,不用身體護著它,將如
衣不蔽體的嬰孩在鮮豔的刺叢底下過一過,頓時體無完膚。
當然,他刻意裝作心靈仍停留校園搖籃的溫吞姿態,也可能是騙學者放下心防的詭計
。
葛林斯潘瞇起眼,操縱手觀察力全開——聽青年的口音,不是美國人;眉心鼻影的稜
角轉折略顯剛強,不屬於歐洲人。是斯拉夫血統的男性?好鬥的族譜枝椏,難以結實出文
質爾雅的後代。看來永冬北國這片大荒,不乏悲劇性質的突變。老練操縱手對陌生人的初
步分析,印象是「這奇怪的小東西一定活得很痛苦,更別提身在官場;又不知死地混進光
明會,想必苦上加苦。」他可憐的狀態,是肌膚與心理雙重意義上的傷痕累累。
葛林斯潘默哼了哼。號稱能將所有碰過的東西化成錢的經濟巫師,不踢落水狗,戒心
略降;這也在奇貝伊的預料之內。短時間裡,這位俄國小男人是安全的。葛林斯潘的戒心
麻煩異常,扛著救經濟、學者治國說亮話的招牌,口風模糊,擅打圓場;除了大衛‧洛克
斐勒以及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與人偶柯林頓,使的是什麼系統。然而換言之,葛林斯潘
的戒心越低,奇貝伊離成功便越近。
柴郡貓大著膽子向前一步:「我們是同類,幫助我,就是幫助您。我需要您的幫助。
」
葛林斯潘還是沉默,自忖此人身上再也讀不出具體情報,當下想到「對方可能也是操
縱手,不顯山不露水,有備而來」,內心冷笑:「還有這著,多虧我越活越精明。」當下
警覺性暗自提高,臉上佯作無知,冷冷地道:「喔,你剛剛加入三百人眾的行列,是吧?
現在的年輕人經不起抬舉,稍微給點臉,就以為自己是誰了。」
奇貝伊搖搖頭:「豈敢。我是新任俄羅斯總統的操縱手,經濟藍圖的規劃者;只有工
作性質這一點可以勉強與您攀比,但徒有虛名。敝國等同於冷戰戰敗國,實際經濟現況不
會比任何第三世界泥坑裡的國家好。弱國無金權,我的地位與您相差得忒遠了......」
葛林斯潘恍然,此人是俄羅斯支會的柴郡貓奇貝伊。畢竟還嫩,兩三下便自揭底牌,
心下已弄了個明,在奇貝伊的一堆話裡頭只聽見關鍵字「經濟上是第三世界國家」,岔斷
道:「我替你把廢話說完:議會決策不會那麼好心腸,下指令還要考慮你的下場——誰管
你的國民生計有沒有搞好,龐大的舊派系勢力是否虎視眈眈地等著弄你?
你害怕跟隨的政府最後落得國內外不是人,希望美國老大哥以力挺共產國家轉型民主
之名,當你那紅心女王政權的保護傘?開什麼玩笑,每個第三世界獨裁者的蠢問題最終都
一樣!那些事都是你家的事,關我們美國屁事!」
「唉......」奇貝伊被搶白一頓,詫異要卸下美國聯邦儲備局頭子的心防竟這麼難,
搜索枯腸,想尋點場面話安撫他。
「來人,這裡有入侵者!」不等小俄國人反應,葛林斯潘已經嚷起來了,「這個人是
叛徒、祕密的打探者!不安好心的老鼠!這個闖禁區的罪犯騷擾我,快來人抓住他!」
倒楣貓萬萬沒料到這官氣大的美國學者毫不客氣,說發難就發難,臉色慘白,倒退兩
步,心道:「學者居然可以這麼兇!」奇貝伊害怕得連心中的紫貓都要衝破胸口,扔下他
逃走,恐慌地展眼四望,幸虧胡桃鉗士兵不知為何,沒有立刻聚過來。
電光石火間,他想起手中還有一著對付金融老佛爺的祕法,連忙開口背誦:「『達格
妮,吾愛,無論妳有多好,我都預期妳必須更好。當妳達到事業的頂峰而筋疲力盡時,妳
還有下一個頂峰要走。證明給我看妳辦得到......
因為人生除了追求優秀與卓越,沒有其他價值;所有其他基本價值在那之後才會發生
。就好像黃金本位是衡量社會進步的終極基準——不是憑紙張虛構的價值。信仰紙張的人
沒有信仰。黃金是有能者的象徵、黃金是道德、黃金是力量。以黃金為本,經濟的至善之
本不會流失。等妳長大,妳會懂得。』」
奇貝伊昨夜挑燈啃書,將達千頁的龐大文本硬吞下去,精神不濟,背得並不十拿九穩
。狼狽貓滿頭大汗,只渴望此著奏效。
葛林斯潘渾身一震,鏡片下的深褐眼珠露出難以言喻的精光,接續奇貝伊的段落背下
去:「『你真的認為,我願意對你證明自己?』『妳想知道原因嗎?』達格妮搖搖頭,道
:『啊,弗朗西斯科,為什麼、為什麼世上只有你我懂得這些道理?』『妳何必在乎其他
人?』」葛林斯潘才往下背了幾句小說對白,聲線已呈斷簡殘句。他脫下眼鏡,忍不住拿
袖口按住雙眼,「這是她的作品......啊啊,蘭兒,蘭兒!」
奇貝伊見努力夜戰的收穫奇好而無比,鬆了一口大氣,小心翼翼地問:「葛林斯潘先
生,您還好嗎?」
「你這個混蛋!」葛林斯潘的戒心完全崩潰,顫聲道,「你怎麼能這樣熟悉《阿特拉
斯聳聳肩》?你也是『她』的信徒、愛慕者......慕道者嗎?」
「是的,葛林斯潘先生,我是!」奇貝伊實際上只在圖書館臨時苦讀了一晚上書,此
時還沒意識到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
「你究竟知道多少?」葛林斯潘抓住他的領子咆哮。
「我......」
奇貝伊縮著脖子。無論此質問的意味為何,他不敢承認自己只想藉著《阿特拉斯聳聳
肩》釣葛林斯潘上鉤,根本不知道什麼內情。柴郡貓僅僅大致上心裡有數安‧蘭德的「客
觀主義」對葛林斯潘的個人思想生涯、甚至於「金本位貨幣」從誕生到廢止以來,美國的
現行金融生態塑造,影響深遠,若求動之以情,值得一賭。他不明白為何葛林斯潘的反應
這麼大。他說錯了什麼?
「你不是!我看你才幾歲而已!沒被她深深地蹂躪過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她忠心的使
徒?不,往事已不重要,我不必再為了她......哈哈哈,我真是不要臉的男人,八字眉,
大鼻子,這副尊容的賴蛤蟆,還想吃天鵝肉!」葛林斯潘拿手帕摀著臉,若暗暗拭淚,「
沒有誰的事業比我有成。能夠追隨蘭兒到最後的人,只有我。但斯人已矣,我沒有可以證
明自己的對象了。你滾!你給我滾!」
他一邊叫奇貝伊滾,一邊推著他往花園深處退。也許應該趁胡桃鉗士兵出現、美央行
主席更抓狂之前腳底抹油逃走,奇貝伊心想,他卻死不甘願終於來到畢德堡,卻什麼便宜
也沒撈到,兩手空空歸返葉爾欽身邊。柴郡貓抱著書被搡來搡去,仍賴在那兒,囁嚅道:
「我......」
「不,別走!」葛林斯潘突然改變主意,捉住他的雙手臂急道,「哪裡也別去!」
「葛林斯潘先生,難道您與安‧蘭德女士......」
「什麼也別說!」
(達格妮直勾勾地看樹木的深色直影,浸在無垠、俐落、充滿光的遠天中。小林子的
彩度低,空氣如此涼,只有向外展的枝稍偶然撈取明晃而熾熱的水面反光。她不明白,這
看過千遍視而不見的郊外一景,為何突然間在她身上激起巨大的,對於內心喜悅、散步舉
止、體感冷暖的敏銳度。她刻意不去看弗朗西斯科,如此,他的存在才恍如大氣壓力,強
迫她覺醒的無形泉源。溶溶的日折過粼粼波痕始彌足耀眼。)
「......曾經極度深刻地相愛過嗎?」
奇貝伊控制不住自己的紫貓嘴,話一出口,立即後悔。也許他內心的貓在頑皮、撒野
,奇貝伊暗暗叫苦。他永遠管不住牠,永遠管不住,他只有被牠咬嚙的份。牠肯定是個外
來的妖怪,這貓絕對不是他的一部份。
「我們上過床,但是相愛那種事,」葛林斯潘的理智程度也好不到哪裡,胡言亂語,
「從來沒發生過!沒有!你要傳八卦,盡管去,我保證會眾之間沒人理你;但你敢說我與
安‧蘭德愛過......你敢!我會以美聯儲的影響力逼柯林頓的傻蛋政府攻打你們,讓冷戰
完了,後面還有熱戰等著你們,核子危機恐懼都見鬼去吧!我會說服大衛王......不,還
不夠,乾脆冒死跨海去說服所羅門王這是門好生意!我有辦法!我可以造假數據!我....
..」
他要如何,葛林斯潘再也說不下去。
***
葛林斯潘透過小說隻字片語,再度栩栩如生地看見她。她如往常坐在寫字檯前,彷彿
亙古以來便坐在那裡。當時社會上,她的女知識分子名氣已相當大。她是精神導師,可望
而不可及。這樣的女人不會屬於誰,但蘭德已經嫁人了,葛林斯潘告訴自己,她已經有丈
夫了。她對「品學兼優」的年輕學生心中五、六零年代的老套道德觀,與深陷禁段戀愛中
,極端的內心紊亂一無所知;就算知道,顯然也不會在乎。她是哲學家,從雲裡來。
她埋頭寫她的大作。她確信它將是資本主義未來的精神聖經,「給『法人』這扛起世
界的巨人,那以追求利潤為生之雷殛,傳統企業為半腐爛肢體的科學怪人,一種恆動的靈
魂/那即是個人極端孤獨下,受利己主義推動,追求卓越的純意志/那樣的東西,長成宇
宙中的無機體上帝也不令人意外吧......無論人類平均值的水準願意、不願意,那是『客
觀』的存在」。
她筆下的弗朗西斯科性格像她自己。他會像她筆下的誰?這個青筍筍的紐約大學商學
院高材生,趁研究所的暑假,在華爾街布朗兄弟金融公司打工。碰著亞倫的人都會以為他
是倒茶小弟。老闆帶「腦袋像電算機的工具小子」,參加藏身巷蔭樓宇的高等經濟業界讀
書會。熱愛數字到這種程度的年輕人,就像吃報表就能活的珍奇動物,替華爾街賺了不少
錢,一定要拿出來在社會賢達面前炫耀炫耀。
那是一段時間與空間的公式上無固定解的日子。美聯儲每年釋出的鉅量數字、金融公
司的小墨水寫字檯與圖書館的隔間,在他的生命裡邊等值等量,如凹凸的積木與卡榫之間
的包與容。浮現在黑暗中,使紐約夜閃耀的高樓天際線,在平凡積木人生的外緣燦爛並無
限延長。他平躺下來,側過臉,光害彼岸是巨人阿特拉斯比黑更黑的輪廓。回過神來的時
候,葛林斯潘發現自己躺的地方,是有夫之婦的床上。
暑假過去了,他無法立即戒掉這張床。他預測經濟活動的算式又得獎了,於是他又在
學校挨揍了。頂著瘀青,挨到讀書會散,他還戀戀地留在她獨門獨戶的寫作公寓裡。他的
老闆辭行時,圓帽沿半掩世故的訕笑,按在頂上。從鞋到檻這段稍縱即逝的間隔內,他確
實看見了—-東家是個皮條客。他赫然意識到布朗金融公司高層這種事看得多,而她將人
生理性分析,總是能作若無其事狀的神情,有種單薄的無常。
床單底下的頓悟,像發現了深淵卻參不透底層的黑水,異樣地察覺監獄有窗但望不見
戶牖玻璃外的景。寒意像小足冷涼的長蜈蚣,滴瀝滴瀝、不緊不慢地沿著汗濕的背走,走
過他的做愛後動物憂鬱。
「『去你的算式!這樣也能獲得布朗兄弟公司的賞識?不懂經濟理論的辦公室走狗!
商業活動只是丟進A得到B的鎖鏈公式,真只有業界狗才想得到!』他們霸凌我的說詞總
是這樣。我不知道把經濟視作工程,而不是關於俗人如何被產業被動驅使的『人類主觀』
假設與虛言,是這麼大的原罪。他們真該通通轉系去念心理學。」
他對她軟倩的背影訴苦。那女人婉娩其媚,沒說什麼,默默地拿原稿讓他看。她已經
把她想說的一切付諸紙上,就這樣了。他說,蘭德,等我更大點,我會懂得這些?為何世
上只有妳與我,懂得這些道理?
她很美,眼珠黑得埋沒了瞳孔,使他無法判定對她而言這世界充滿光,還是沒有光。
有時他覺得它們像麥加城的卡巴聖石,極富神性、覺智充滿、沒有靈魂,是死物。「世上
只有妳與我」及「懂得」幾字寂寥地觸動她,她慢慢地,在敞大的維多利亞式藤椅中轉向
他。
她如是說:「亞倫,你何必在乎其他人?」
妳已經晉身文壇名流了,那我可以在妳的書裡名留青史嗎?
她轉過身去,彷彿刻意不去看他。
妳的丈夫不會說什麼嗎?
她聽見了他,低頭側臉,露出非常神祕的微笑的一角。她的眼睛非常深、非常大,笑
起來的時候像黑碧璽的凝塊,如如不動。於是微笑在她的臉上總是顯薄,顯得太薄。
「蘭兒,我想我是不是應該--」
她再次聽見他說的,這一回不再溫柔,欻地站起,走過去冷不防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
,打得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從床沿滾在地上,眼冒金星,玻璃碎鏡片扎傷眼角。
過沒幾年,只憑數字便推導出韓戰時期官方未釋出的軍工產業數據,以利華爾街搞戰
爭投資,使葛林斯潘聲名大噪。他顯然不必靠她名留青史了,她卻和另一位有婦之夫愛恨
交織,沸沸揚揚。作可疑心智研究的精神科醫生布蘭登,與她在學術圈裡鬧得像仇人。讀
書會解散前夕,葛林斯潘才聞出那些學人、名士、醫生、律師、哲學家交織成林的抽象潛
規則與眼神交換、祕密蒸騰成熱帶叢林般的氛圍,有種濕氣重的國度中,彩色昆蟲一次性
的慾情與死亡之氣味。從好萊塢編劇到藝文界,安‧蘭德影響力所及的圈子非常特殊,受
到隱密人士的注意。
她是猶太人。猶太人也可以說是選上之人。猶太人的定義是先有某種宗教核心種族或
先有某種宗教核心文化,與蘭兒無情的多情一樣,究竟是先有雞還事先有蛋,莫衷一是,
歷史學家也不太能解的。到最後,只要被那封閉的文化納入,無論原始國籍是蘇聯、美國
、甚至中國人,「他們」都能當你是猶太復國主義者,真正的猶太人反而被當作中東一帶
某某又某某部落的土著,彷彿又有誰想毀屍滅跡似地,任憑希特勒與往後各種恐怖主義與
戰亂肆虐他們,直到快滅絕。葛林斯潘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受到蘭德垂青的男人,成為
「選上之人」的機率很高。
那又是什麼東西?
「啟示錄中的大淫婦,」他昏昏沉沉的腦中不由得冒出以下形象,「聖約翰預言她來
時穿著一絲不苟,形象幹練的墊肩套裝整齊熨貼,原是男裝剪出了圓領修改的,窄裙長及
膝下,無勾紗破綻的深色絲襪與矮版淑女鞋。」一股下體血液沸騰、義憤填膺的「惡意」
翻湧上來,他賞了自己好幾巴掌。
微笑在她的臉上總是薄而鋒利,像把剃刀,他覺得被閹割、被擊打了。布蘭登咆哮甩
門而去,讀書會成員們,不約而同地變得心照不宣的那天,他夜裡裸身,站在鏡子前哭。
他嫌棄他所看見的一切:他的胸毛太稀,腿毛卻太多,缺乏運動故,年紀輕輕已四肢細瘦
、小腹浮凸,陰莖長而大,他嫌它硬得慢,燈泡一照,像一條死掉的肥鯖魚掛在無血色
的雙腿之間晾。論偷情的順序,他只佔到小數點後面不知道第幾位。啟蒙儀式的屈辱也變
得不算甚麼,但他哭得很淒厲。他以為師傅會閹掉他,結果沒有。為什麼沒有?這不是惡
名昭彰的啟蒙儀式嗎?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
「不管了!」葛林斯潘態度突然大轉彎,似乎思念與憤慨相比最後還是佔了上風,焦
躁地催促奇貝伊,「念下去!你還記得些什麼,繼續念下去!」
葛林斯潘的威脅雖然使柴郡貓怕得要命,但計劃成功的希望似乎還沒熄滅,他打起精
神,連忙背道:「『弗朗西斯科,我當然在乎,因為我想了解這個世界,而我並不了解外
頭的人。我太過聰明、優秀,我不必苦讀課本就能全科目拿A,我在公立學校被欺負得很
厲害。如果我試著作點改變,拿幾個D,也許我會變成最受歡迎的女孩。』
弗朗西斯科停下來,看著她,冷不防地賞了她一巴掌。達格妮被打得步履不穩,天搖
地晃一瞬間是許多東西的濃縮,難以言喻的情緒迸發開來。她會殺掉任何敢打她的人,因
為受侮的憤怒往往使她充滿力量。但與憤怒同樣強烈的,是弗朗西斯科居然對她這麼做的
狂喜。從鈍重、熱脹的疼痛中她嚐到血的甜味,比此更甜的是,她突然了解了關於他、他
的行為與思想的動機,一種很深的東西。
她急於從暈眩中恢復過來,站住腳,憑著新發掘的力量,首次無畏、平起平坐地面對
他,直視他的眼睛......她嘲笑他:『是嗎,我毀損自己的存在價值,足以傷害你這麼深
嗎?』」
奇貝伊自覺開始背不住小說內容,戛然而止。葛林斯潘早已頹然廢坐,碾碎了一小堆
桃紅色的玫瑰,陷入一叢沒有邊際與任何花朵輪廓的桃紅色中。四下亂鑽的蜜蜂們捎來嗡
嗡作響的尷尬沉默。奇貝伊嘆了口氣,半跪在葛林斯潘面前。兩人無語相對,彷彿永遠那
麼久。
「你這個人想得到什麼,我都給你。」葛林斯潘低著頭,聲音平板,「但是少跟我畫
大餅。我比任何人清楚,用畫大餅畫出來的經濟成長究竟有多毒。我還有階段性任務要完
成,沒有那麼多閒工夫。只是滿足你個人慾望的話,我尚且辦得到。」
奇貝伊貓急跳牆,一股作氣奮勇道:「什麼樣的階段性任務?您辛苦劬勞,這些年來
是否有一絲絲懷疑,近兩個世代的錫安長老們徹底缺乏建立新世界秩序的誠意——沒有國
家分野、個人的自由與獨特性沒有必要、連帶地宗教與人類本然價值也毋須存在,而階級
是大家客觀各憑智能、追求享樂驅力、自食其力、自行招睞的結果,低等人受到各安其職
的恩惠,心悅誠服地承認上等人的優越,凡人與大力神阿特拉斯和平共處的伊甸......正
在隨著一屆屆議會召開慢慢死去。
這些內鬥背後,確保勝者為王的哲學已不復存在,十三家族僅僅在試圖壟斷市場、彼
此消長中無限期拖下去!」
「你想說什麼?」葛林斯潘虛弱地道。
「精英已經不再是安‧蘭德理想中的大力神了!」奇貝伊見安‧蘭德的名字能將美央
行主席一步步攻破,乘勝追擊,要將他推向谷底,「今日的精英演變成中飽私囊的傢伙,
所以根本沒有所謂新世界秩序!」
僭越上位者的恐懼折磨下,疲倦更加容易被凸顯,奇貝伊狀態不佳,越說越口不擇言
,彷彿這些話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經濟理論的背後已完全失去神性、或單純形容自然律
的可能性嗎?今天的您除了升息降息,維持愚蠢的鈔票印量平衡外,還能對經濟做些什麼
?平白埋沒了能力!
大量調降政府借款的成本,製造產業體質健全的假象,通貨膨脹到了市場簡直無法忍
耐的程度,驟然調升利息,讓所有投資人相信:經濟體中某個產業肯定崩潰了。央行四面
串聯,故意使原本負擔得起的貸款利息,高到讓某些關鍵企業暫時週轉不靈,信用評等下
降,申請新貸款雪上加霜,於是就這樣了——它們停止運作,不再受寵的總裁們陷入死境
,接著一切像沙塔般垮下來。
您與我這種人被選為操縱手,身處共產國家的我原本久思猜不透。在『被迫民主』的
懸崖邊往下看時代,才發現這是光明會極盡瘋狂與智慧、詭詐的設計--經濟學家受委任
當官,在隨意亂放任市場、寬容而無為的表象下,真正藉著數字遊戲施行殘酷宰制力的對
象,竟是百千萬投資人腦中的『信任』!果然是最強的操縱手之一才坐得了您的位置。」
「你想說什麼都好,」葛林斯潘突然縮起膝蓋,像是被閹割了一樣,「但我不准你說
那三個字。」
「......以這種模式維持了貨幣流動總量的水平,但諸王家族最終賺取的利潤來源,
不是企業與工業革命大力神創造的物質世界,具有『金本位』貨幣根柢,機械般源源不絕
運作,只是......」
「金本位主義!你果真提起了!你這個人不正常,到底想怎樣!」葛林斯潘乾嚎。
「只是阿特拉斯祂快死之前,拚著最後一口氣罷了。」
以守護喜歡的人的覺悟,貫徹一種經濟上的意識形態。奇貝伊短時間內勝過葛林斯潘
,並非憑能力強,而是他理想、命運深深病態扭曲依附的那個喜歡的人還在,葛林斯潘的
那人早早亡故了。
「算了,」葛林斯潘雙手闔住臉,「不管你還要說什麼,不要再說了。」
「貴為美聯儲主席,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市儈?」奇貝伊開始試探他的底線,「我的
經濟信仰,是在我那塊土地上毀滅共產主義,打倒還不夠,讓歷史蓋上敗者為寇的印章還
不夠,要焚燒、化為灰燼;您的經濟信仰今安在?」
「你似乎搞錯了什麼。」葛林斯潘倦怠的雙手慢慢落下,露出邪光冷徹的眼,「我仍
然貫徹蘭兒的意志。」
作戰失敗了!暈眩感襲向奇貝伊,葛林斯潘以詭異的冷靜慢動作起身,朝他邁步。奇
貝伊連連倒退:「不......我很抱歉,這一切都是誤會......不要過來!」
奇貝伊手忙腳亂地將書速翻至扉頁處——花大錢漏夜弄來此版精裝版的《阿特拉斯聳
聳肩》,就是為了它的扉頁——奇貝伊無助地,將它像盾牌般擋在胸前。那幀滿版照片,
是安‧蘭德最美的姿態,珠潤黑髮、艷粉淡施、深色薄脣的嘴角上揚,如尖銳的小勾,鋒
利無比。這招果然見效,葛林斯潘遲疑,望著那張神祕妍麗的七分側臉,不幸只凝視了半
秒,奇貝伊完全沒有時間逃跑,葛林斯潘便凶惡地朝他身上撲去。
「我完蛋了!」奇貝伊絕望暗道,「操縱手們一個程度上自己也是人偶,愛上娃會慢
慢邁向遭妖怪侵蝕之路......被其他操縱手抓住,下自我毀滅指令,說不定也有同樣的效
果!」
「你是俄國人,不要管髮色,仔細看,你有點像她!果然同文同種,魅力也是類似的
!」葛林斯潘扒住奇貝伊的臉低吼,已陷入輕微的瘋狂,「吃不到魚,蝦子也可以!可惜
是公的!」
「蘭德女士不是蘇聯裔猶太人嗎?」
「我這個美聯儲主席也是啊。」葛林斯潘冷笑,「你認為猶太人是什麼?仔細看看我
!我究竟是美國人,還是猶太人呢?也讓我仔細看看你!」
「您想對我幹什麼?什麼叫作蝦子也可以?」奇貝伊的臉蛋被葛林斯潘這樣揉來揉去
,詳細打量,很不自在,「您喜歡的應該不是男人吧?」
「沒錯,」葛林斯潘的黑框鏡片底盡是難以言喻的凶惡,「所以你下面那一包東西對
我來說是多餘的。乾脆切掉好了!」
「嗶嗶嗶,胡桃鉗士兵重開機、重整隊完畢。操縱手權限暫時修改為黨衛軍程式處理
完畢。」
「嗶嗶嗶,會眾喊我們,這個方位聽說有入侵者。」
「嗶嗶嗶,入侵者不在原處,搜尋中、搜尋中。」
「嗶嗶嗶,重開機修改程式,不可開槍,改採暴力捕捉入侵者。」
兩人聽見,近距離面面相覷,葛林斯潘抓著他的手道:「跟我來!」
***
「我在製造『客觀本身』。如果不被允許繼續放縱自己活在她的陰影底下,我也不會
為大衛王效命,像條狗一樣地。」葛林斯潘對九彎十八拐熟門熟路,拉著奇貝伊兜,往迷
宮遠端、繁花角落脫逃,離還在原處迷糊亂轉的胡桃鉗士兵們越來越遠。
「......您會寧可叛逃。」奇貝伊終於冷靜點了,自葛林斯潘黑鏡框下讀到這樣堅決
的心情,「為什麼?」
「她很複雜,哲學家都很複雜。教科書習慣只呈現哲學家們陽光下的那一面。然而,
只有那麼一面的人類,沒可能是哲學家。」葛林斯潘淡淡一笑,「耀眼的阿特拉斯,是精
英對世界的價值,企業、智慧、才華,創造實質的東西,貨暢物流。它反映在『金本位』
上頭,如同貨幣雖薄如紙,重如千金,不會單薄如匯率海上載浮載沉的扁舟。阿特拉斯並
沒有垂死,只不過......」
兩人在極隱蔽的一處停下來。這裡除了蔥蔥籠籠的紫滕隧道,何處是枝、何處是架,
密密難見,別無一物。葛林斯潘道胡桃鉗士兵很快就會擴大搜索範圍,但此間萬無一失,
簾子般掀開纍纍紫花垂地,露出薜荔蘭芷一類植物織成的角亭,兩人坐了進去。
「只不過祂......已經瘋狂了。」
葛林斯潘閉上眼睛。那位啟示錄中的大淫婦啊!男裝襯衫翻領間溢出理性與智慧的邪
美馨香。不易如凡塵女人輕彈眼淚,那位大淫婦偶爾繫繫領帶,調戲男子。她與要她刪減
《阿特拉斯聳聳肩》的編輯方才大吵一架。末日的大淫婦對編輯扔出一句「你會要耶穌的
門徒刪減聖經嗎?」揚長而去。他給她開門闢道時,順便替她拿著火氣大嫌熱而褪下的西
裝外套,並非出於紳士風度,性別歧視,而是他得有點什麼東西遮住一旦完全勃起怎麼看
都很顯眼的胯下。
太過份了。她沒有那包東西,她根本不會出醜,憑什麼穿男裝比女裝更動人?憑什麼
?她也擅長踐踏男人直到他們像女人一樣哭泣。繼布蘭登醫師之後,她和眾議院議員保羅
萊恩搞上了。雪城大學教授桑德斯在電話中哭得悉哩嘩啦。亞倫!我該怎麼辦?我現在為
情所困得要死,她說我笑起來有一層淡泊的輕蔑,像是個真正的私有財產擁有者!結果還
是個政客比較掛得起這種笑容吧!我已經很貫徹客觀主義了,我再怎麼樣也沒在她面前哭
,惹她討厭!
「喔,你也是嗎?」葛林斯潘在他的大辦公室,肩膀夾著電話,空出手來修指甲,「
去布蘭登的診所拿包抗憂鬱劑如何?」
「葛林斯潘先生?」
被突然從回憶中喚回現實,葛林斯潘定定地道:「今天,我貫徹阿特拉斯醜惡的那一
面。大力神拒絕再受到凡人歧視,抗議政府搶劫富人,接濟那些在市場領域競爭不了的賤
人,一種可能性是聳聳肩,擺脫重擔,讓凡人自生自滅。另一種是,搖身化為無所不在的
機械上帝:經濟是人類腦中信任或不信任的問題,世界上額度佔百分之九十九的交易透過
機械運算。企業的職能與才華不再創造實質,而允許精英按照自己所認知,將集體人類的
意識型態調節為宜於搾取利潤的『客觀環境』--
但是,天知道,這些金融花招本來就是大力神祂的天才之一。阿特拉斯祂......祂反
過來挾持政府之後,大開殺戒。」
葛林斯潘多看了他幾眼,彷彿依戀他臉上俄國人的特徵:「也許有一天,當你心愛的
人入權力魔了,你卻根本不能、不願、不想放棄他的時候,你那點自以為美好的東西,也
將瘋狂。阿特拉斯!我站在你的肩上指揮!去吧,殺吧!她死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再
也沒有人看著你我了,殺吧,大力神!我要你殺!嘿,你那擊毀共產主義的理想,最後必
然屠殺俄國人,但那也不關我的事。」
奇貝伊不作聲。葛林斯潘拿出個人信箋與印鑑,振筆疾書。墨跡一過瞬間隱形,足見
平素行事機密。一時寫畢,葛林斯潘非常珍重地撳下印鈕,暗刃突出,黑色的液體與少許
鮮血混在一起,押在箋上,瞬間成金,彌封完畢。
「柯林頓那對夫婦是......嘖,反正我不能親自幫你就對了。」葛林斯潘在說漏嘴之
前連忙自止,道,「我只能稍微助你一臂之力。」
「有代價的吧?」
「有!這個給我!」葛林斯潘劈手奪走奇貝伊的書,把它抱在懷裡,笑得合不攏嘴,
同時將信箋遞過去,「拿著它去找傑弗瑞‧薩克斯(Jeffery Sachs),國際貨幣基金組
織的顧問之一。」
「薩克斯......」奇貝伊拿它掂了掂,那封泥竟是真黃金,是葛林斯潘個人最高指令
,心中一凜。
「嘿,你注意到了。」葛林斯潘拿到書的歡喜笑容,冰在臉上,「這位是羅斯柴爾德
一族控制的高盛銀行創辦人後代,在外頭播的野種。沒有人希望來路不明的賤民種子坐上
好位子。聽好了,你一定要在下一檔議程開始前找到他,親手拿給他,記住,親手拿給他
,不然等他開完會出來,這封信也沒有用了。我看你還有......」他看了看手錶,「正好
十分鐘。」
「該死的!」奇貝伊欻地站起來,直接撞出藤亭的枝蔓往外衝。
「嘿嘿嘿,努力奔跑吧,年輕人。」葛林斯潘的手指在安‧蘭德的沙龍照上摩啊蹭地
,「蘭兒,妳看,又要有邪神要在世上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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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參考資料:
http://www.newyorker.com/humor/daily-shouts/i-was-ayn-rands-lover
http://tinyurl.com/zl45hdt
Ayn Rand
http://tinyurl.com/j7sunl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