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港(3)
世人都說謠言不可信,凡事皆需眼見為憑。
閻思殷十分認同這樣的說法,因此他雖對那傳聞感到詫異,卻並未將其掛記在心上。
宋翊畢竟與他非親非故,這樣的八卦聽過便罷,倒也不必太過當真。
但不知是他們倆特別有緣分,又或者那個年代有點閒錢的人日子都是這般在過的,閻
思殷第三次看見宋翊,是在某間年費頗高的頂級休閒會館內。
當時他與未婚妻正坐在一處隱蔽角落共進晚餐,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盼望約會盡早
結束,而宋翊與傳聞中的男人便在這時不經意地闖進了他的視線。
面向門口而坐的閻思殷無意間瞥見餐廳前的電梯門開,裡頭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走
在前頭的青年男人大約三十來歲年紀,西裝筆挺面容英俊,儼然就是一副事業有成的樣子
。
就見青年男人與餐廳櫃檯前的服務生說了幾句話,接著兩人就在帶領下一起朝私人包
廂的方向步去。
初時,他並未發現落在後頭的男人是宋翊,只因對方放下了那頭即肩的髮正自顧自地
不住撥弄,頭髮看起來還有些微濕,不知是剛從地下室的溫水泳池上來,或是在樓上客房
沖過了澡。
若非最後宋翊邊走邊滿臉不耐煩地將頭髮扎起,閻思殷還真是沒能認出他來,但待發
覺時他們的身影也已經消失在了拐彎處。
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告訴閻思殷那位青年應該就是傳聞中包養宋翊的那位高富帥,休
閒會館畢竟不是夜市公園,能在這裡現身的人通常非富即貴。
姑且不論會館的年費及其他消費都不是一般上班族能夠輕鬆負擔的,光是入會門檻就
足已將平民百姓其拒之門外。
在這類黑白兩道通吃的地方,閻思殷對於會館有管道審核入會會員身家這事並無懷疑
,雖不能排除宋翊跟他一樣也有位好爸爸的可能性,但他始終感覺對方被帶進來的機率還
是比較高一些。
事實證明他的猜想是對的,在那之後他偶爾會在會館裡遇見那個男人,有趣的是他從
未見過對方落單。
男人身側總是伴隨有人且時常在換,大多時候都是有些年紀同樣穿著西裝的男人,再
不然就是穿著套裝,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女性。
對方顯然是將會館當作交際應酬的招待所,閻思殷雖猜不出男人職業,不過可以確定
的是在這裡的餐廳包廂或是客房談生意,確實是比在飯店來得更加隱密。
唯有一次,男人帶了女人及小孩來到會館游泳,他獨自坐在餐廳的窗邊用餐,玻璃窗
外就是挑高天花板的地下室溫水泳池。
閻思殷實在無法理解這種邊吃飯邊看別人游泳的樂趣在哪裡,不過居高臨下的他還是
一眼就發現男人坐在池子旁的躺椅上,笑看著池裡一名身材曼妙的女人與兩個戲水的孩子
。
那是兩個男孩子,一個抱著泳圈年紀大概在小學兩三年級,一個約莫只有五歲,正被
女人抱在懷裡揮舞著兩隻小手朝大男孩潑水。
大男孩對於小男孩向他潑水的行為並不生氣,踢著水歪歪斜斜的來到女人身前,湊近
小男孩在他臉上連親了好幾下,小男孩不滿的抗議起來,小手不住拍打大男孩的背。
閻思殷從那溫馨的畫面回過神來,之後便沒有再去看,只是安靜地吃著盤中的牛排,
想著自己尚未完成的工作。
待他吃飽結帳,手插口袋步下樓梯準備去停車場取車的時候,恰巧遇見嘻嘻哈哈笑著
跑上樓來的大男孩,只聽樓梯底下傳來一道嚴厲的女聲說:
「予律慢點,不要跌倒了。」
接著是自己爬樓梯的五歲小男孩,以及跟在孩子身後的女人及青年男人。他們擦肩而
過,但即便僅是短暫的幾秒,閻思殷還是認出了那位未施脂粉卻很漂亮的女人。
宋君琦,早年業界很紅的名模之一,這幾年自立開了經紀公司如今已經鮮少接案,話
雖這麼說但那也不過是價碼問題,此刻她的海報就懸掛在他家公司的外牆跟走廊上,她是
公司上個建案的廣告代言人,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閻思殷想不認出來都難。
不過他本身對演藝圈並不怎麼關注,只依稀記得對方的丈夫是蠻有名的人像攝影師,
前幾年離婚還鬧上過幾天新聞,至於那個青年男人是她的新男友還是誰,他沒什麼興趣窺
探。
同理,宋翊跟男人又是什麼關係,說實話那也不關他的事。
「一間單人房。」
某個週四下午三點,閻思殷在被父親派遣至附近的工地監工後便直接開車來到休閒會
館,將車停在會館門口交給駁車小弟,他徑直來到櫃檯要了間客房。
距離晚上七點與未婚妻的約會還有四個小時,足夠他抓緊時間補個小眠了。
最近兩個月,他開始每天跟在父親身邊陪同參與大小會議,工作狂如父親,有時跨國
會議一開就開到凌晨一兩點,大老闆上班不用打卡卻苦了自己這個領乾薪的太子爺,不論
會議開到多晚隔日他還是必須準時上班。
重點是週末他依舊得陪著父親與大老闆們一起打高爾夫球、爬山、游泳 。那名為老球
友山友相約運動,實則就是變相應酬。
雖然明白許多生意都是在飯桌上談成的,但這段時日他過得簡直比輪三班制還操,更
別提那被壓縮得微乎其微的休息時間,若非今晚他和未婚妻有例行性的約會,下午他的工
作就不會是外出監工,而是開會開會再開會,開完會後另外還有頓飯局要露面。
或許跟未婚妻見面與去飯局沒什麼差別,但至少不需要應對大老闆們高深莫測的說話
方式,面對那些笑裡藏刀的大人物,他總感覺自己弱小的如同螞蟻。
父親近期的表現已經明確的對外宣告他未來的身份,他很清楚自己所得到的讚揚大多
參雜著八分虛偽兩分諂媚,商場如戰場,他努力讓自己喜怒不形於色。
此刻的他就像是隻被關在鐵欄裡,不具威脅性毛都還沒長齊的珍奇異獸,被眾人矚目
著放大檢視並加以觀察,而他只能選擇被動接受這一切,沉住氣還以微笑。
他的表現不再只是追求完美,而是要更完美。
等待房卡時,閻思殷的身體心裡都濛著濃濃的倦意,他知道這份倦意從何而來,卻一
點都不想就此屈服。
側過頭,就見大廳落地窗旁的沙發上坐著位很眼熟的馬尾男孩,男孩坐姿歪斜,背靠
在椅背與手把的拐角,頭依在椅上正慵懶地翻著一本室內設計雜誌。
那是完全不管身在何處,全然沉浸在自己世界裡,最自然也是最自由的模樣。
陽光下男孩一如既往的纖瘦白皙,帶著稚氣的臉依舊是那般清秀好看,尤其那對滿是
自信的眸子上還擁有一扇令所有女人羨慕嫉妒恨的濃密睫毛,純天然的內眼線更趁得一雙
眼睛大而明亮。
閻思殷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了看清他的模樣向男孩的方向走近了幾步,而男孩似乎感覺
到他的接近,從雜誌中抬眼與他對視。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宋翊,在一閃而過的驚訝後他的臉上勾起淺笑,有禮又親切:
「閻先生,真巧。」
但宋翊並沒有因為見到他而跳起來換上拘謹的坐姿,他仍舊懶洋洋的依著椅子,顯然
不願意放棄享受此刻的舒適。
「是啊,真巧。宋先生在這裡等人嗎?」聽見宋翊的招呼,閻思殷強迫自己迅速恢復
狀態,隨即皮笑肉不笑的順著宋翊的問候開口,問了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廢話。
實際上閻思殷並沒有打算叨擾宋翊看書,也不想與對方進行交談,心裡不禁責備起自
己在分神之際行為莽撞,因而浪費了寶貴的休息時間。
「嗯,我在等我哥,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會館嚴格規定必須有會員帶領才能入內,哪怕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知道宋翊是會員的親
友,也還是只能招待茶水點心請他在大廳等候。
閻思殷瞭然地點點頭,腦中一瞬間閃過青年男人的身影,心裡卻萬般不信男人會是宋
翊的哥哥,他們倆至少相差了十幾歲,長相也大不相同,這樣的說法不過就只是在做實傳
聞的真實性而已。
包養對於閻思殷這樣的人來說並不是件遙不可及的事,只要手頭足夠寬裕愛養多少有
多少,他若是想也可以在外頭養上幾個,反正把該娶的娶回家好生供著,他相信沒有誰會
因此難為他。
生長於這樣的環境,閻思殷反而認定傳聞並非是空穴來風之事,性是可以拿來當作交
易的,尤其宋翊確實長得很好看。
閻思殷自然沒有把這些的想法表現出來,他只是客套的又跟宋翊寒暄兩句,便轉身回
到櫃檯取了房卡上樓。
那時的他以為他們之間的交集最多就是如此,無論如何他都絕對不可能會去碰一個不
乾不淨,甚至人盡可夫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