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出來的時候，蘇杞弦已經站在客廳準備好要出門了。看見著裝完畢的
雇主，弗萊迪眼睛一亮。他穿了一件暗色格紋大衣，合身的線條遮住底下過於
寬鬆的服裝，繫著腰帶，整個人看起來筆挺而有精神；一頭中長髮整齊的綁在
腦後，露出清秀細緻的臉。
弗萊迪忽然想起網路上關於蘇杞弦的留言：
──來自東方的他帶著恰到好處的優雅微笑，總是穿著正式服裝，像是
將要出席或正在參加晚宴一樣；纖細蒼白的雙手沒有一絲血色，在琴鍵上飛舞，
彈出一曲又一曲魅惑人心的音樂，宛如惡魔的低語……──
「弗萊迪？」
弗萊迪赫然回神，又回房間拿了條圍巾，把蘇杞弦的右手放在自己左手臂
上，帶他出門。
蘇杞弦有點緊張，直到被弗萊迪塞進助手席後才鬆了口氣。弗萊迪繞過去
開車，啟動引擎的同時，車內音響傳來蘇杞弦十分耳熟的旋律。
「這是……我的專輯？」
「嗯，我在書房看到的，很好聽。」
車子平緩的行駛，車內暖風吹送，蘇杞弦漸漸放鬆下來，回想起當初創作
曲子的心路歷程。
「這首《舞獅》用了一段中國的賀歲歌，在台灣，過年的時候，商店都會
一直播放這種歌曲，非常煩。但那時候我很想家……」
「難怪。我還想說，獅子之舞怎麼聽起來不太兇猛？反而很熱鬧的感覺。」
蘇杞弦笑起來，「那是假的獅子，一種道具，你沒在中國城之類的地方看
過嗎？」
弗萊迪搖搖頭，他對中國城的印象就只有地下賭場跟非法移民而已，然後
他想起蘇杞弦看不見。
「有機會的話，真想去你的故鄉看看。」
「是啊……」
雖然在車裡獲得短暫放鬆的時光，但令蘇杞弦恐懼的一刻很快來臨。弗萊
迪停好車，替他打開車門時，冷風灌進車內，蘇杞弦一想到踏出車外就是人
來人往的世界，忽然有種衝動想叫弗萊迪立刻送他回家。弗萊迪也不催他，
只是捏了捏他的手臂，蘇杞弦終於深吸口氣，踏出車外。
來自四面八方的風和聲音顯示自己正處於一個開放空間，蘇杞弦緊緊抓住
弗萊迪的肘彎，墨鏡下的半張臉十分蒼白。遠處一群路人走近，弗萊迪感覺
蘇杞弦的手指更加用力，甚至微微顫抖，頓時心疼不已。
「杞弦……」
他靈機一動，掏出手機把耳機塞進蘇杞弦耳內。
「不要怕，當作在家裡一樣，跟著我走就好。」
蘇杞弦習慣性地把精神集中在音樂上，漸漸放鬆下來，完全依靠弗萊迪的
帶領前進。他們靠得很近，看起來比一般朋友親密，兩個男人攜手共遊的景象
不意外地吸引了路人目光，甚至有人在與他們擦身而過時咒罵了一句「死同性
戀」，或移開小孩的視線，彷彿他們是什麼骯髒的存在。
也有人發現蘇杞弦是盲人，望著他們的眼神從歧視轉為同情。無論是哪
一種，都令人很不舒服。弗萊迪開始有點理解為什麼蘇杞弦不願意出門。
他們沒有進入任何商店，因為蘇杞弦一直處於非常緊繃的狀態。但是蘇杞
弦抬頭挺胸，走路的姿態看起來相當優雅自信，要不是抓著自己的手不停顫抖，
弗萊迪恐怕也看不出來蘇杞弦其實非常緊張。他頓時有點佩服，蘇杞弦比他想
像得還要堅強。
但他不能一輩子不出門，蘇杞弦自己也知道，對大家而言放鬆的逛街行程，
對他而言就是痛苦的復健過程。直到經過樂器行時，那熟悉的聲響讓他慢下
腳步。
「要進去看看嗎？」
蘇杞弦拿下耳機，聽著樂器行內叮叮咚咚的聲響，大部分是帶著小孩在
試琴的家庭，雖然吵雜，卻讓他稍微放鬆下來。
「您好，要找什麼樂器嗎？」一名女店員迎上前來。弗萊迪的身材令她有
些忐忑，但注意到蘇杞弦是盲人後，立即放緩了表情。
「這裡有什麼樂器？」蘇杞弦問。
「這一區主要是鋼琴展示中心，管樂器和弦樂器在另一邊。樓上也有我們
的店，主要販售吉他。」
蘇杞弦想了想，「買一組小提琴弦吧，有Dominant嗎？」
「有的。」
見他能正常和店員交流，弗萊迪十分欣慰，他相信蘇杞弦會越來越好，
總有一天會恢復他在網路上影片看到的，那樣意氣風發的樣子。
只是不知道到那時候，他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依賴自己？
在店員去拿琴弦的時候，蘇杞弦小聲地說，「哪一台是最貴的鋼琴？我
想彈彈看。」
「我也不知道。」
弗萊迪聞言有點想笑，他左右張望，看到一個略高的台子上放了一架白色
的三角鋼琴，四周還用欄杆隔開，猜想就是這個了。他把蘇杞弦帶到鋼琴前
坐下，為他打開琴蓋。才剛敲下兩個音，一名男店員就匆匆走過來。
「先生，這台琴──」
「史坦威？」
那名店員一時啞口無言，愣愣地張著嘴。近看可以發現蘇杞弦墨鏡底下的眼睛是閉上
的，頓時更為崇拜，開始回想自己知道的盲人鋼琴家。
蘇杞弦右手行雲流水般爬了一串音階。史坦威是各大演奏中心最常購入的
琴，標誌性的音色清澈響亮，高音聲響則偏冷硬，蘇杞弦相當很熟悉。
腦中浮現某次音樂會的場景，蘇杞弦雙手自動彈奏起來。那是他在一棟
古堡的晚宴演奏的曲子──李斯特的《愛之夢》。當時他的老師臨時叫他去
演出，當輕柔浪漫的旋律響起時，大廳內嗡嗡作響的交談聲嘎然而止。
這首曲子原先為寫給女高音的獨唱曲，隨後作曲家又發表了鋼琴獨奏版。
同樣充滿抒情的歌唱性，用圓滑而柔和的旋律訴說著「盡己所能去愛吧，對待
真誠對你的人，要時時讓他快樂，沒有片刻悲傷……」
琴聲激越起來，蘇杞弦進入忘我的演奏狀態，把對周遭的恐懼拋在一旁，
全心投入在音樂中。彈至結尾，他心底萌生一股溫暖的情緒，感覺熟悉又安全。
不只店員，周圍的人們全都忘記自己原本在做的事，紛紛聚集到蘇杞弦
身邊，不少人拿起手機拍攝，就連經過賣場的路人也被吸引進來。一曲過後，
眾人熱烈鼓掌。蘇杞弦才赫然回神，一時被四周巨大的聲響嚇住。
「杞弦。」
弗萊迪連忙輕輕觸碰他手臂，黑髮青年摸著他的手站起，大家才紛紛發現
這名演奏者竟是一位盲人，更加佩服。
「再來一首！」
「這個人我好像看過……」
「彈得真好！」
甚至還有小孩叫著「媽媽，我也要學鋼琴」。蘇杞弦臉頰發燙，朝大家
微微鞠躬，下台時還差點摔倒了，店員還想叫這名神秘又英俊的盲人鋼琴家多
彈幾首，就見他攜同身旁高大的保鑣，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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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樓表示可以不要每次都叫我嗎

我倒覺得天冷要吃肉了,5樓你說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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