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迪很快就被迫面臨抉擇。
在路易‧史威特來訪後,就不顧蘇杞弦的意願,擅自派了保全人員輪班
巡邏他家四周。在槍擊事件後過了三天,弗萊迪和蘇杞弦一起度過一個溫馨的
平安夜,一起躺在大床上入眠。弗萊迪睡到一半忽然聽到外頭有些聲響,他看
了眼熟睡中的蘇杞弦,替他拉好被子,然後提著裝滿子彈的手槍走出門。
一個穿著警衛制服的男人抓住另一個男人,另一名警衛則把他的手銬到
後方。路易也來了,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身後依然站著那對雙胞胎保鑣,
一人端著熱咖啡,一人拿著大衣替他披上。
「這些人,平安夜也不休息的嗎?」路易低聲埋怨著。
「史威特先生,這個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地遊蕩,看到我們就跑。他身上有槍。」
「我知道了,送去警察局吧。」
金髮男人朝警衛吩咐完後,朝弗萊迪走來。
「我不管你是誰,反正現在蘇的安危是我的責任,如果你的存在會危害到
他,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弗萊迪沒有回答,默默站在寒風中目送保全人員的車遠去,四周恢復寂靜。
「他會需要一個新管家。」
路易挑眉:「我會派一個專業管家過來。」
「我不在的時候……請你好好保護他,拜託了。」
路易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弗萊迪不等他回答,轉身回到別墅內。蘇杞弦
依然熟睡著,神情安詳。他想著蘇杞弦期待拆禮物的表情,內心又酸又軟,
滿腦子都是不想離開他。
綜合馬克帶來的資訊,其實弗萊迪很早就查出來了,那天在郊區開槍的人
目標是他而不是蘇杞弦。如果他繼續待在蘇杞弦身邊,很有可能為他帶來
危險……事實上也已經發生兩次了。然而被一個外人指出,弗萊迪還是有些
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不該待在這裡,但是蘇杞弦到現在自理能力還是很差,連自己
出門都不敢,如果自己離開了他要怎麼辦?下一個保母會不會好好照顧他?
不可否認,他遲遲不走最大的理由就是自己的私心,他不想離開蘇杞弦。
但弗萊迪更不願看到蘇杞弦又因為他,再度受到傷害……
至少等到聖誕節結束吧,他心想。
這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度過的聖誕節,他希望蘇杞弦從頭到尾都開開心心
的,不要留下任何陰霾。
「你說什麼?」
蘇杞弦放下筷子,一臉錯愕,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去處理一些事情。」
黑髮青年一臉震驚,過了好一陣子才低聲問道:「多久?」
「我也不知道,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麻油雞誘人的香味充滿客廳,蘇杞弦卻忽然沒有心情吃飯了,他垂著頭
說:「可是,你跟安娜都走了……不能過完年再走嗎?」
那可憐兮兮的模樣讓弗萊迪簡直要被罪惡感淹沒了,想到他連稍微出去
一下蘇杞弦都要跟,內心更是難分難捨。
「杞弦,我保證事情結束馬上回來。」
雖然已經決定不再自暴自棄,聽到弗萊迪的回答還是讓蘇杞弦不禁洩氣,
如果他不是瞎子,也許就能一起去了,說不定還能幫上忙。但事實上就是不管
弗萊迪要去辦什麼事,自己都只有礙手礙腳的份。
他放下刀叉,一臉落寞地走回房間。
看著他的背影,弗萊迪覺得難受得快要無法呼吸了,他大步追過去,緊緊
抱住蘇杞弦。
「真的不能帶你去,我會盡快回來……」
蘇杞弦在他懷裡嘀咕,「你要去哪裡?」
他忽然身體一僵,推開弗萊迪,「你該不會結婚了吧?」
「不是!」弗萊迪哭笑不得。
「唔……」
見弗萊迪老是不願回答自己要去幹嘛,蘇杞弦皺眉露出懷疑的表情。
「那你到底要做什麼?就算我幫不上忙,我也有認識一些朋友,如果你遇
上什麼麻煩……」
見蘇杞弦此刻還在擔心他,弗萊迪深深吸口氣,徹底被罪惡感擊潰。他
忽然覺得夠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回來,至少應該讓蘇杞弦知道真相,
從他口裡。弗萊迪在內心咒罵自己,該像個男人一樣敢做敢當。
他把蘇杞弦拉到沙發坐下,自己在他腳邊單膝跪下,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黑髮青年伸手觸摸他,摸出弗萊迪跪地的姿勢,微微紅起臉,「你幹嘛?」
他還以為弗萊迪下一刻會拿出戒指,告訴他『等我回來之後我們就結婚
吧』,卻聽到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對不起。」
蘇杞弦一怔。
「你……冷靜聽我說,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在你失明前曾經見過我,
那時候我正要去附近的農場,你剛從綁匪手中逃出來,叫我開車載你去
報警。」
黑髮青年一臉震驚,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有人追上來,對我們開槍。不過他們的目標不是你,而是我。」弗萊迪
停頓片刻,「你可能忘記了,那時候我有拿槍出來反擊,後來汽車油槽中彈,
車子就燃燒起來……」
蘇杞弦腦中忽然浮現當時的場景。
那男人身材高大,穿著深綠色T恤和牛仔褲,短髮,有一張輪廓深邃的
西方人臉孔,但表情冷硬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要不是蘇杞弦正走投無路,
一定不敢跟他說話。對方用藍色的眼睛打量他後,就說要載他。然而忽然有人
攻擊他們,那男人拉著他躲到車後,從口袋裡掏出手槍,和對手毫不相讓你來我往,硝煙
和爆裂聲四起,蘇杞弦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躲進去。再接下來,
就是開車逃逸跟翻車的過程。
弗萊迪看著蘇杞弦額頭上不太明顯的痕跡:「是我把你拖離爆炸現場的,
那一帶都是草,火燒得很快。我自己也受傷了,所以後來就拋下你先去治療,
當時你的傷看起來並不嚴重,我沒想到你……我一開始懷疑過那些人是不是你
帶來的,後來才發現原來你被人綁架到那附近,只是湊巧。」
蘇杞弦腦中一片混亂,努力理解弗萊迪的話。
「我想讓襲擊我的人以為我死了,就找了個地方躲起來,沒有回到原來的
住處。然後我在街上遇到安娜,她介紹我來這裡工作。」
沒想到自己人生中唯一做的兩件好事都跟蘇杞弦有關,弗萊迪愧疚地仰望
蘇杞弦越來越蒼白的臉,非常想像之前一樣抱緊他安慰,然而他卻不敢伸手。
「你……你……」蘇杞弦頓時無法呼吸了,「所以你不是安娜的親戚?」
「不。」
他的回答讓蘇杞弦受到很大衝擊,感覺自己所知的世界整個顛覆了。他還
沒完全搞懂狀況,卻沒有勇氣繼續問下去。
恍恍惚惚過了一陣子,蘇杞弦忽然想起來,弗萊迪還跪在他身邊,他胸口
一痛,難受得喘不過氣來。上一刻他還以為戀人會向他求婚,現在卻覺得對方
像個陌生人。
「你真的叫弗萊迪嗎?」
「我的本名是弗雷,但是──」
「夠了!」竟然連名字也是假的,這終於壓斷蘇杞弦心中最後一根稻草,
他的臉頰因為憤怒而發燙,同時卻又全身冰冷,不停顫抖。原來這一切都是
假的,全心照顧自己的人是個騙子,他一直隱瞞身分、欺騙著自己,而自己
竟然還傻傻地愛上他……
「杞弦……」低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懇求,蘇杞弦聽在耳裡,胸口一陣刺痛。
「滾出去。」
弗萊迪抬頭,呆呆看著淚水從那雙無神的眼睛流出,眼眶也跟著紅了。
「我說滾出去!」
蘇杞弦朝他怒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推開弗萊迪伸過來攙扶的手。
「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你了!雖然我也看不到了,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對方的話深深刺傷他,弗萊迪眼底露出一抹痛楚,看著蘇杞弦跌跌撞撞地
躲進自己房間,碰地甩上門。他不希望這樣結束,不希望他們之間最後的回憶
是以爭吵作為句點,然而卻也無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