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與他的少年（上）
OOC南碩
#01
汽車轟隆隆的聲音停在門口，打破了巷弄的寧靜，
夏日的微風無視人群的吵雜，依然故我的繞過樹叢吹進簷廊，
男人坐在轎車裡，慢條斯理地從褲子口袋中拿出華麗的寶石戒指，
戴上俗氣的金手鍊與高價的手錶，紮上粉色的襯衫，緩緩下了車，
站在一旁的年輕人們紛紛把脊椎骨壓低四十五度，
放眼望去，能把這些毫無品味的東西穿帶得如此好看的，只有那男人了。
那個人有著特別紅特別厚的唇瓣，一天中最熱的時刻，
他一個人走進小小的庭院，放鬆的坐在簷廊上，閉起雙眼，
風撩起他如小麥金黃色的頭髮，露出淡淡的黑色眉毛，
啊…沒錯呢，第一次看見那人時，他的頭髮還是這顏色的，
他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短袖襯衫，脖子上的金鍊子被偶爾從積雨雲中穿出的陽光照的一閃一閃，
黑色的長褲顯得他的身形更加高挑，
不過他外型好或不好其實和我沒太大關係，反正我也不太會分辨，
但若是從五官倒是能看出一些善惡呢，這一向蠻準確的，所有生物都一樣，
「 天氣真好...... 」，他說，
「 是啊…...如果能夏天一直這樣有多好，對吧？ 」，
我回應了一下表示認同，這種天氣我也非常喜歡呢，
「 南俊啊…...抱歉...... 」，
深琥珀色的瞳孔倏然睜開，看著眼前一片蓊鬱的庭院喃喃說著，
「 唔......，這種話得當面和那傢伙說啊，笨蛋。 」，
話雖然是這麼說了，但他聽了也只是笑笑地摸我的頭，
那雙好看的眼珠像極了三巷那一家剛出生的小崽子，
他都已經活了二十幾年了，還可以擁有這樣的雙眼啊…...，
但無論如何包包裡的東西才是重點，我分明聞到味道啦！
「 等一下呦。 」，
那男人從一個方方的黑色皮革包中拿出了一個裝滿魚乾的透明夾鏈袋，
我看見那個黑色包裡面盡是大捆大捆的白花花鈔票，看來今天生意做得挺順利的樣子，
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推開了夾鏈袋，他把香氣四溢的魚乾倒在掌心看著我，
「 被喂還是有點尷尬呢.......你就放著吧。 」，我回望著他說，
對方像是理解似的笑了，手心斜斜朝下，小魚兒們一尾尾掉落，那幕還真像天堂裡的風景，
我走到他面前咬了幾隻，認真地咀嚼起來，一邊被他輕拍著頭，
我舒服的瞇起眼享受，那雙大手卻突然停下動作，
「 碩珍嗎？是你嗎？ 」，老人的嗓音彷彿從生鏽的鐵管中吹出，虛弱而嘎啞，
金碩珍從沿廊上站起來，推了落地窗門噠噠噠的走進去，
「 對！奶奶，是我！你醒了嗎？...... 」，玻璃物品碎裂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
青年的聲音不斷低語安撫，房子裡的聲響才逐漸消失，
我盯著地上被他急急踢亂的白色布鞋，還有被擱在簷廊上黑色手提包，
繼續挺直身子吃著我的魚乾。
我第一個家挺大的其實，對幾年前的我而言，出口在上方，但總是沒膽出去，
所以很快的就糧食用盡，家徒四壁沒有東西可以吃，
我想試著出門卻偏偏下起了大雨，沒見過世面的我哪知道那是什麼，
只覺得不斷落下的水珠滴在身上的感覺有些有趣，但很快的我就後悔了，
實在有夠冷的有夠不舒服的，
然後，那男人，金碩珍就出現了，他讓雨暫時停了下來，
紅藍相間的領帶在我的眼前晃呀晃的，我忍住想把領帶拉住的慾望，
小心翼翼的觀望著對方，讀空氣是很重要的，生存必須，
那時我還以為他和我一樣年輕呢，他的肩膀比現在的窄小很多，手臂又白又瘦的，
只有那個嘴唇和現在一樣，紅潤到不行，
像紅野梅那種顏色，不過我對那種果實類的東西沒什麼興趣，
噢！對了，我剛開始以為金碩珍是母的，很少公的會長得像他那樣，
不過性別這種東西對我們不是很重要，只有在那特別的季節時才需要，
大家都會發狂似的互相確認，不過金碩珍從來沒這樣過，就我所知，
我的意思是，他好像不會分公母。
以前的清晨我都會固定坐在簷廊上，看著金碩珍點亮屋子裡的照明，
出現在客廳的小小鏡子前，整理著身上的白色襯衫，再係上那條紅藍色相間的領帶，
附近的人家在這時間總會飄出一些食物香氣，但這裡不會，藥水味吧頂多，
等等我就會四處走走看看有沒有早餐，不過我會等他出門後再去，然後在太陽下山前回來，
這裏白天有些危險，
偶爾會有一些開著大台黑色車子的人來附近，
說是叫黑道的東西，沒有良心的傢伙們，
當時還是少年的金碩珍常常流著血，一個人默默的在不開燈的房間裡哭泣，
再邊抽著氣邊在身上塗塗抹抹一些味道難聞的東西。
我記得是櫻花剛落完的那陣子，那群開著黑車子的傢伙們又來了，
金碩珍逃到巷口時，一個尖銳的煞車聲劃破他的緊張表情，他的少年第一次出現了，
他穿著一樣的制服，但兩人完全不同，
那位總扁著一張嘴呢，緊張的時候都會變成這副表情，
小小年紀看起來很兇狠啊！我知道他是善良的，
但是那張臉再加上老撞壞一些盆栽啊，把門把轉壞那種事情，所以看起來很不好惹呢，
金碩珍顧不得姿態，倉皇的跳上他的腳踏車，兩個人就這樣離開了我的視線。
「 前輩，真的很對不起......，本來是想幫你的，還麻煩前輩陪我一起牽車子去店裡修理...... 」，
金南俊困窘的看著金碩珍，
「 南俊，沒關係的……哈哈哈......」，
想到剛剛煞車握把被金南俊拿起來，對方一臉茫然的樣子，實在荒謬又好笑，金碩珍突然大笑起來，
他笑的時候嘴頰兩邊會鼓起兩顆肉球，和我掌心的東西一樣的玩意兒，
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用我的手掌壓壓看，比較一下看誰比較有彈力，
不過我大概會被四腳朝天的抱走，那很沒面子的，所以我從來沒試過，
但他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啊，那種玫瑰色的笑容，
然後我看見金南俊稚嫩臉龐上一閃而過的喜悅與害臊， 我知道那男孩和我一樣也喜歡金碩珍。
客客氣氣的完成道別後，金碩珍突然叫住對方，
「 那個......南俊啊，明天你會來圖書館嗎？ 」，
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也只能問這種很保險的問題，
「 會的，前輩。 」，
單眼皮的雙眼瞇成一線，他的背影與橘紅的夕陽一起消失在路口後，
金碩珍才帶著淺淺的笑意走進家門。
# 02
這世界上不合理的事情很多，比如說現在棕仔嘴上正叼著一條魚肉香腸，
我比他早出生半年耶！這東西的味道我都沒嘗過，他憑什麼？
我想金碩珍會認同我的，嗯，一定會的，那個叫金南俊的傢伙，
身高也漸漸超越了金碩珍努力了十九年才累積出的高度，
金南俊的鍋蓋頭變成旁分的短髮，聲音也慢慢低沈起來，
但裡頭的人沒變，還是一樣不會控制力氣，
看著金碩珍的眼神也從來沒變過，總是有些執著，
他們坐在爬滿長春藤的水泥圍牆下，
金碩珍低著頭在水果軟糖的包裝袋裡翻翻找找，仔細挑選著口味，
然後塞了一顆到金南俊口中，自己的嘴也發出響亮的咀嚼聲，
「南俊啊…....你這裡好像比哥的還更凹進去了.......」，
金碩珍伸出食指緩緩畫過他不知何時開始日益鋒利的下顎線，
「 不要這樣摸我。」，
金南俊輕輕抓起臉頰旁不安分的手指，
「 哇——這位朋友長大了不少呢！不把我當哥了嗎，呵呵呵。」，
金碩珍發出陣陣傻笑，覺得一臉尷尬而瞇起雙眼的金南俊表情很有趣，
「 也您請不要這樣笑......。」，
金碩珍的手腕被他緊緊扣住，改口說敬語的金南俊眼神有些煩躁，把到嘴邊的話強壓下來，
金碩珍的眼睛不自覺地眨了數下，望向幾乎貼在眼前的學弟，
「 哥，我一畢業我就會去考警察，他們說受訓八個月就可當巡警。」，
金南俊鬆開手，看著對面人家的圍牆，
下意識用大拇指來回搓揉著自己依然空無一物的掌心，
「 基層員警啊…不錯啊…...，可是依照你的成績，
想上首爾的好大學、醫學類的也都可以不是嗎？」，
金碩珍右嘴角微微上揚，勉強的微笑著回答，想試著掩蓋心情，
「 南俊你想當警察.......是因為我家的關係嗎？」，
好看的唇角微微垂下，不安的恐懼與自卑交替踩踏著金碩珍，
大人世界的無奈與醜陋像烏雲一樣，籠罩在朦懂無知的青少年身上，
他們在童年特有的絢爛色彩之中，觀望著那片即將前往的沼澤地，
慢慢地為跨出第一步做準備，
「 我現在年紀還太小......想盡快點有能力，而且.......。」，
金南俊提到年紀時盯著金碩珍的側臉，還有那雙總是擋著棍子的纖瘦手臂，
「而且，我希望哥別再受傷了。」，
他彎著頭輕輕吻了金碩珍嘴角邊總是不會消失的傷口，
當金南俊重新抬起頭時，兩人的目光短暫交錯，
無論是想大方承認還是矢口否定，辯駁已失去意義，他們之間的事實早已存在許久，
那種麻麻癢癢的感覺開始變成燒熱的石頭，東一塊的西一塊的敲打在金碩珍的心臟上，
他覺得自己緊張的快吐了，卻同時因為這種灼熱感到無比的踏實。
那之後金南俊的腳踏車停在圍牆外的時間越來越長，
長到有時候我在後座加裝的椅墊上睡個深沈的午覺都綽綽有餘，
那是我很喜歡的位置，因為金碩珍總是把那裡坐的暖暖的。
我伸伸懶腰，微風刷過我的肌膚深處，讓我舒服的發出了咕嚕聲，
秋天快來臨之前，風的溫度會變得和金碩珍手掌的溫度相同，
他的手心偏涼，力道總是很溫柔，
老是有源源不絕的小零嘴，很多都是他自己親手做的，
微笑幾乎快變成他的一號表情，所以大家都說他很成熟也很可靠，
我想只有我看過他拚了命的讓自己不出聲音哭泣的樣子，
就像出生就失去母貓的幼仔｡
我沿著圍牆輕手輕腳地走著，想去金碩珍身邊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
下午的陽光把庭院的檸檬樹染成金色，也恰好擋住我的視線，
但透過樹縫我隱約還是可以看到他和金南俊在房間裡，
他們的頭輕輕靠在一起，我覺得金碩珍快要消失在世界上了，
眼神中帶著一點絕望和迷濛，
金南俊的大拇指輕輕摩著他艷紅色的唇瓣，金碩珍毫不抵抗，
那種表情似乎可以放棄他生命裡所有的東西，
當大拇指被換成金南俊的嘴唇時，金碩珍哭了，又是沒有聲音的那種，
之後我聽到金屬掉在木頭地板上的聲響，他們移動了位置，
現在我只能看見他們的灰色褲管，與穿著白色學生襪子四隻腳掌，我分不清誰是誰的，
我決定放棄等待金碩珍的食物去找棕仔，我告訴他我覺得金南俊也不會分公母的事情，
但那天起我就被棕仔當成笨蛋了。
那天下午也是一樣的好天氣，非常適合來睡個回籠覺，
當我慢慢瞇起雙眼時卻被驚醒，是老人憤怒的聲音，
我跳下圍牆戒慎恐懼的盯著門口，看見穿著白色制服的金碩珍被推了出來，
抱著書包和一些衣物，一臉難堪，
u 你父親已經夠讓我失望了！為什麼連你也這樣對我？！ 」，她一邊推著少年一邊咳著嗽，
金碩珍低垂著頭，馱著背緊緊捏著書包，
破舊的紅色大門碰的一聲被大力甩上，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金碩珍沒哭，但他的眼神很僵硬，一直在門前維持原本的姿勢，我也靜靜地看著他，
在我打第九個哈欠前，路燈突然亮了起來，
金碩珍邁開蹣跚的步伐，走到附近的小公園，把自己塞在溜滑梯的出口處，
他不斷掀開手機的螢幕又蓋起，最後還是顫抖的撥了快速鍵，
白色的微弱光芒在他的臉頰上亮了又暗，很快的我聽到熟悉的腳踏車煞車聲，他的少年來了，
金南俊蹲下來看著金碩珍時，我彷彿都可以聽見他們的心跳，
他們在夜幕下的公園裡談了好久，大部份都是金南俊的聲音，
他很冷靜，不像他年紀該有的樣子，談話間他也不時的摸著金碩珍低垂的臉頰，
後來我跟著他們牽著腳踏車走回家，
那時我剛好看見路燈下的飛蛾正振著翅飛舞著，
我試著抓住那些昆蟲們，卻只能跳到一半的高度，
我一直很好奇他們為什麼寧願去碰如此熾熱的燈泡，而不願意來我的身邊玩，
棕仔說我很笨，哪有為什麼，因為飛蛾喜歡光亮，不喜歡你的爪子，就這樣。
等回過神時只剩下我獨自在門前，
我跳到圍牆上從窗戶外看到他們兩個人肩並肩跪在客廳的地板上，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身上本來鬆鬆垮垮的制服已經小了一號，
白色的襯衫貼著他們緊繃的肌肉線條，
老人坐在椅子上摀著臉哭泣，金南俊的聲音很穩重很溫柔，
但跪在一旁的金碩珍看著他的眼神卻更溫柔，
他們的雙眼在當時是如此的柔軟而堅定，就好像飛蛾喜歡路燈一樣。
春天快結束的那陣子，是我最討厭的時節，是因為濕氣，
或是那種總是隱隱約約要發生什麼事情的感覺很討人厭，
或許是一場大雷雨、或許是破紀錄的艷陽天，
但具體來說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下一秒或許是世界末日也不一定。
我不斷上上下下的奔走在圍牆上，試著找到一個舒適的角落，
但高溫與濕氣把我逼到走投無路，我開始昏昏沈沈了起來，決定繞回金碩珍家的圍牆，
我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子光明正大的停在門口，
我加快腳步想鑽進車子陰涼的底盤下，房子裡卻傳出很吵雜的聲音，
窗戶的玻璃被砸破，家裡四處被潑了很多紅色的油漆，
中年男子站在低著頭癱軟在地上的老人身旁，
豐腴的肚皮把黑色西裝襯衫撐得歪七扭八，轉著手腕上的金色手錶，
黑衣男子嘴上說著不知道重複幾萬次的狠毒威脅，
當那雙大掌抓起老人鬢白的頭髮時，金碩珍的瞳孔漸漸失焦，像是被抽離靈魂的人偶，
他隨意抓了身旁的東西，或許是書本、或許是電話機、或許是玻璃花瓶、
又或許是一把被遺忘在桌上的剪刀，
金碩珍奔向男子的懷中，最後在對方驚訝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空洞的雙眼。
那天果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春日在雨滴中消逝，金碩珍的書桌上留著畢業生的胸花，
他的雙手牢牢的固定在身前，表情平靜地被壓著頭塞進車子裡，
他沒看見那台倒在巷口的腳踏車，也沒聽到那聲嘶力竭的呼喚。
(TBC)

居然是貓咪的視角!!

不會分公母wwwwwwww

貓咪的視角好特別也好可愛！棕仔存在感好強（？XDDDD

推啊！看完覺得這風格很喜歡又有點熟悉 查了一下發現是冬日列車的作者(這篇超讚的啊！之後還特別去借電影dvd來看 兩者都好看但很不一樣啊 很喜歡冬日列車描寫的感覺) 總是被juju大的文筆吸引(不要幫人亂取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