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泥火爐的火再次被點起,爐上的水重新換過了一壺,正咕嚕咕嚕的冒著煙,藍曦臣只
穿了件淡紫色的內衫坐在椅子上,正在給自己倒一杯熱茶。
「茶先別喝,先吃東西。」端著食盤走了進來,見他只穿著件內衫坐著,江澄擰著眉
,將食盤放下後,直接脫下自己的外衫給人披上。
「病才剛好,別穿那麼少,先喝粥。」
「可是我現在想喝茶。」身上的衣衫還有著男人的體溫和味道,藍曦臣拉了拉肩頭的衣
服,無法止住笑意的說道。
「……先吃幾口粥再喝。」在藍曦臣對面坐下,江澄有些無奈的把一碗熱米粥放在藍
曦臣面前。
藍曦臣笑著嗯了一聲,拿起了調羹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著,江澄也舉起了筷子,邊吃邊
給藍曦臣夾菜,一頓飯,兩人雖默默無語,氛圍卻是恬淡。
藍曦臣本以為自己應該吃不了多少,卻沒想到吃著吃著,不但把自己那碗粥喝完了,
還有些意猶未盡的看著江澄碗裡的飯,見他拿著調羮看著自己的碗,江澄倒是有些訝異,
但很快的便反應過來,他笑著把自己碗裡還剩一半的飯分了一半給藍曦臣,再遞了一雙筷
子給他,藍曦臣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但肚子真的是餓,當下也只能尷尬的笑笑,舉起筷
子繼續吃了起來。
兩人把桌上的飯菜吃了個精光,江澄收拾了一桌的碗筷放在食盤上拿了出去,回來時
,手上還端了一盆水,那模樣,十足十的像給宗主送飯端洗臉水的小廝。
室內的燈火被全數滅了去,只留下了六角泥火爐上的火還在滋滋燒著,椅榻邊的大窗
再次被打開,藍曦臣披著江澄的外衣,盤腿坐在榻上,正欣賞著外頭的夜色,面前的小几
上已擺好了一個陶茶壺和二個茶盞。
江澄把水盆端到椅榻下放著,將布巾浸溼擰乾後,他單膝跪上椅榻,先是替藍曦臣把
臉擦了一遍,再浸溼擰乾,接著再將藍曦臣的一雙手擦了個乾淨,連指縫都沒放過,滿意
了,才把水盆移到漱洗架上,一樣替自己擦了擦手臉之後,才放下布巾,走回了椅榻,在
藍曦臣對面的位置坐下。
「……我覺得,我早晚會被你寵壞。」替彼此倒了熱茶,藍曦臣有些感慨的說道。
「我樂意,你值得。」看著面前的道侶一身慵懶,沒繫抹額沒束髮,身上還穿著自己
的內衫披著自己的外衣,江澄怎麼看怎麼順眼。
「……喝茶。」
兩人對坐,一邊看著窗外景色一邊喝著藍曦臣泡的茶,一會兒之後,藍曦臣手握著茶
盞輕嘆一口氣道。
「我是來參加聶家的清談會的,結果一場會談都沒參與到。」
「還有明天最後一天。」
「可是最重要的會談是第三天跟第四天。」而他這二天都跟江澄過了,有種……荒淫
度日的感覺。
「有魏嬰跟你家含光君出席,無事。」
「說到他們二個,怎麼他們是何時來清河的?」
「你暈倒那天就到了,魏嬰結丹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忘機一定也很高興,他一直很操心無羨能不能修煉,這樣看
起來進展超乎預期呢。」
「就算結丹,也是人模狗樣一個。別提他們了,明天會談結束,我陪你回姑蘇。」
「陪我回去?」一楞,好像……有忘了什麼?
「我不放心。」而且他跟藍曦臣鬧了大半年的彆扭,不去讓叔父藍啟仁瞪個幾眼怎麼
行?
「……你等等。」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藍曦臣下了椅榻走到掛著衣衫的屏風處,沒
一會兒,他走了回來,沒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反倒站在江澄位置旁邊,神色有異的看著
江澄。
「怎麼了?幹嘛這樣看我?」放下茶盞,江澄抬頭看著藍曦臣說道。
「……」靜默了一會兒,藍曦臣深吸口氣,伸出了手,手心上,一個粉色的東西出現
在江澄面前,看的江澄差點沒翻了榻上小几。
媽的,又是粉色!
心裡對粉色的東西實在是已經沒好感了,偏偏藍曦臣還把那東西遞到自己面前,一副
欲言又止,滿臉企盼的看著他。
「……怎麼了這是……」僵著笑看著那東西,怎麼辦?真不想碰……可是藍曦臣好像
很希望我拿……
藍曦臣抿著唇,他看江澄一動也不動,完全沒有要把東西收下的意思,一顆心直往下
沉,但他還是執拗的把手裡的東西捧在江澄面前,江澄眉頭都打結了,剛剛沒細看,現在
仔細一瞧,那粉色的東西不正是那條“阿瑤抹額”嗎?藍曦臣把它給自己幹什麼?而且,
那帶子是包著什麼東西嗎?怎麼捆成這樣?像麻花似的。
「曦臣,這抹額……你還是自己收好吧,放我這兒我怕弄丟,而且,你也沒必要把它
放在我這裡啊。」他江澄可不亂收其他男人東西的。
「這是你的……你丟在寒室的,你不要了嗎?」藍曦臣聲音有些低悶的輕輕說道。
「我的?我丟在寒室的?我哪有……?」楞了楞,他什麼時候丟了個粉色抹額在寒室
?他江澄這輩子都不可能收到金光瑤親手縫給自己的抹額!他有的都是藍曦臣給的……藍
曦臣給的?丟在寒室?
「通行玉牌?」總算想起自己那時還把通行玉牌給留在了雲深不知處,江澄一臉愕然
的看在藍曦臣手裡的東西。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玉牌魔化了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它怎麼……怎麼變成這樣?」伸手拿起了那團粉色東西,那大小和感覺……好像是
通行玉牌沒錯,可是……可是它怎麼被捆成這樣?上頭還好幾個死結呢。
「……我那時看著抹額就生氣,看著你留下的玉牌也生氣,後來乾脆把它們兩個綁在
一起,一起看一起氣,結果可能因為太生氣了,出手沒個輕重……綁著綁著就綁死了……
那結就打不開了……」見江澄收下了玉牌,藍曦臣總算鬆了一口氣,他摳了摳臉頰,一臉
尷尬的笑說道。
「……我試著解開看看吧。」因為生氣就綁成這樣?那若是他的話,會不會也被生大
氣的藍曦臣給扭成個麻花捲?
「那就麻煩你了,還有,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一想到自己待會要說的事,藍曦
臣又開始緊張起來了,他無意識的攏了攏身上的外衣,眼睛都不敢看江澄,深吸了一口氣
後,閉著雙眼把話一鼓作氣的說完。
「我想去看大哥跟阿瑤,你可願意陪我一起去?」
「……」
「……」
泥火爐的火還在滋滋作響,藍曦臣垂首閉目,他可以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但他
最想聽到的,卻是遲遲沒有回應。
是不是說的時機不對?畢竟他跟江澄才剛和好,結果他馬上就提出了要去看大哥和阿
瑤,江澄會不會覺得自己心裡還是重要著他們?他會不會……又因此和自己鬧脾氣?
腦子裡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越想越把自己逼入絕境,就在藍曦臣覺得自己快要無法
喘氣時,突然撫上臉頰的溫熱讓他張開了雙眼,甫抬頭,映入眼裡的,是江澄開心的笑顏
。
「做什麼一臉擔心受怕的樣子?我有那麼可怕嗎?」
「……我怕你又誤會……」
「這有什麼好誤會的?藍曦臣,對於雙尊的事,你能主動開口,讓我很高興,這表示
你不會再把他們的事壓在心底,你願意向我傾訴你的想法和做法,你願意和我一同商量,
這樣很好,真的。」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膽小很沒用,完全不像一個宗主一個男人?」藍曦臣知道江
澄對他影響很大,江澄一個動作一個沉默,都能牽動他的心緒,卻沒想到這個影響居然還
能更大,大到他都有些害怕。
「面對自己重要的人,身份只是擺著好看,膽小沒用很正常,我不也是這樣?至於不
像一個男人……根據我多年的實戰經驗,你藍曦臣是個十足十的男人,這點我可以保證的
。」
「你說什麼啊你。」被江澄一臉嚴肅的表情逗笑了,藍曦臣坐上了椅榻,和江澄背貼
著背的坐著。
「哪,等明天清談會宴結束,我們先去看大哥和阿瑤,然後你再陪我回姑蘇待個幾天
……呃……雲夢有事忙嗎?若有的話……」
「好,就照你說的。雲夢有客卿在,真忙不過來還有個魏嬰頂著,無礙。」看著手上
的「玉牌抹額包」,江澄一邊想著要怎麼解開那不知有幾個的死結,一邊心裡納悶著,怎
麼藍曦臣明明手不巧,做什麼手藝品都是只能自己欣賞不能拿出去給人看的,但這死結怎
麼就打的那麼好?好到他都不知道要從何下手解起了。
「你會不會回的太快了?你確定真的沒事要忙嗎?」伸了伸懶腰,藍曦臣放鬆的靠著
江澄,心情好又吃的飽,舒服的讓他又想靠著人睡覺了。
「不差陪你的這幾天,喂,想睡覺就上床去,別又躺這兒吹風。」
「你又知道我想睡了?」眼睛半瞇,真是的,本來沒那麼想睡的,怎麼被江澄一說睏
意就真上來了?
「就是知道,要再喝杯茶嗎?喝了就不那麼想睡了。」
「不了,我就靠著你發個懶。」
「記著想睡就上床去,真是……你這結怎麼打的?打的那麼緊,怎麼不乾脆剪開算了
?」
「你說要幫我解看看的,我很期待的。」
「嘖!就會沒事給我找事做。」
聽著男人的抱怨,享著男人的體溫,藍曦臣笑著緩緩閉上了眼睛,不知過了多久,他
感覺被人抱起晃動,他迷迷糊糊的嗯了聲,便聽到一個聲音無奈的說著上床睡覺,接著身
子便躺在柔軟的被褥上,他舒服的蹭了蹭枕頭,彷彿能聽到一個低沉的笑聲,笑聲中盡是
寵溺,嗯……好像還說了句「笨蛋」。
矇朧間,他側躺著身子,眼前,江澄坐在椅榻上,正和手中的東西努力奮戰,他看著
看著又笑了,直到他沉沉睡去,那笑意都是掛在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