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世
餐廳裡安靜得落針可聞,項遠傻傻地看著葉三爺,恨不得把剛剛說出口的話再吞回去。
葉三爺的眼神陡然變得凝重起來,他按著項遠,沉聲問道:「東東,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說
了什麼?」
「我,我……」
「你怎麼會知道以後的事?」葉三爺不肯放過他,犀利地追問道。
「我……」在葉三爺的逼視之下,項遠哪裡還說得出話來,他將頭撇向一邊,打算裝鴕鳥
。
「東東,跟我說實話。」葉三爺伸手將他的頭轉了回來,雙腿緊緊地卡著他,不容他逃避
。
「我,我就是做了一個夢唄。」項遠實在沒法解釋自己重生的事,混亂之下,只得勉強找
了個託詞。
「夢?」葉三爺一怔,眼神變得有些古怪,「什麼夢?」
「就是你嫌我整天惹麻煩把我甩了,後來就跟姓孟的好了,我還看到過你們的合影呢!」
項遠越想越生氣,狠狠地擰了葉君年一把,「我原本還以為你把我甩了後才跟那姓孟的好
上的,結果你們現在就勾搭上了!這也太欺負人了!」
葉三爺不理會他的怨懟,不解道:「我會因為你惹麻煩就把你甩掉?」這明顯不合常理,
東東惹是生非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小孩是他慣出來的他知道,他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就拋棄
東東的。
「可你就是把我甩了!」項遠氣急敗壞地嚷道。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葉三爺耐心哄道,「你給我說清楚,我為什麼甩的你,又
是什麼時候甩的你?」
「那個……」項遠想了想,轉而不高興道:「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因為你跟我說的是你夢裡發生的事,你在夢中認為我會出軌會甩掉你,可是我這個當事
人卻一頭霧水,我沒有做過的事我為什麼要承認?」三爺捧著他的臉,循循善誘道,「難
道出軌的其實是你不是我,你只是想甩了我才編造的這個謊言?」
「你胡說什麼!我特麼沒事甩你幹什麼?小爺都被你養廢了,離了你我特麼的差點都活不
下去我吃飽了撐的甩你啊!」被葉三爺一激,項遠立時就炸了,「是你嫌我惹的事太大了
你兜不住了!」
「你做什麼我就兜不住了?」
「我把寧雲澤給撞了。」
「寧雲澤?」葉三爺眉頭微蹙,「寧家那個病秧子?」
「啊。」項遠不自在地嗯了聲。
「寧雲澤不是在國外嗎?你沒事撞他幹什麼?」
「他回來了啊!」項遠憤憤道,「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回來,他可是寧家的老么,難道他
要回國還有人攔得住?你也知道咱們家和他們家從來就不對付,他給我下戰帖我能不應戰
嗎?」
項遠氣呼呼地說著,葉三爺聽到他說「咱們家」時心中一暖,嘴角控制不住地揚了起來。
「你笑什麼笑?」項遠完全沒發現自己的口誤,他用力掐著葉三爺的胳膊,怒道,「他約
我去西山飆車,我本來不想去的,結果他嘲笑我是膽小鬼,我一個大活人難道還比不過他
一個病秧子?我一氣之下就去了。」
「然後?」葉三爺挑起了眉毛。
「然後就出事了,」項遠想到那一幕也是不堪回首,「那天下著小雨,本來路就滑,他還
死命地跟我飆,我就不明白他一個病秧子怎麼就那麼狠,快到終點的時候我跑到他前頭了
,他不服輸,還一勁兒地撞我,我氣不過,就狠狠地甩了下車尾……」項遠說到這裡有些
心虛,聲音也變小了些,「我那一下甩的太厲害,把他的車甩到山下去了。」
「他……死了?」除非出人命,否則葉三爺還真想不到有什麼事他兜不住。
「沒有!」項遠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奓了起來。
「嗯?」
「反正當時沒死。」
看著他家小孩心虛的模樣,葉三爺知道寧家那病秧子後果肯定不太妙,結合他之前的說法
,三爺推斷道:「因為你撞了寧雲澤,我兜不住了,所以就跟你分手了?」
「哪裡是分手,你是不要我了,直接讓人把我綁到M國去的!」項遠想到那時候的絕望,
眼圈刷一下紅了,「你一句話都不跟我說,寧雲澤剛送進醫院你就讓我滾,那時候他還沒
死呢!」
葉三爺看著小孩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滾落下來,淚珠落在他手上,卻頃刻間
就刺穿了他的心臟,葉三爺閉了閉眼,將心愛的小孩攬在了懷裡:「東東,別哭,那只是
個夢罷了。」
「才不是夢!你這人就是個混蛋偽君子,你說愛我就愛我,說不愛我就不愛我,好的時候
待我千般好,不好的時候將我棄若敝屣,我最慘的時候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我當時都恨死
你了懂不懂?!」
「懂,我懂。」小孩劇烈的掙扎起來,葉三爺不肯放手,牢牢地抱著他,不停地給他安慰
,「東東對不起,是我錯了,請你原諒我。」
「我不原諒,我恨死你了!」項遠嗚嗚地哭了起來。
「好,不原諒,不原諒。」葉三爺就這麼抱著他,輕聲哄著,嘴唇不停地在他的髮絲耳際
親吻。兩個人就這樣抱了很久,久到項遠哭累了,終於肯讓他帶到沙發上歇一歇。
「好點了嗎?」葉三爺見他哭得直打嗝,暴烈的情緒好像已經發洩了出來,三爺心疼得不
行,叫周管家送了水,又擰了熱毛巾給他擦臉。
項遠喝了水,一邊打嗝一邊拿著紙巾擤鼻涕,三爺也不說話,就是靜靜地陪著他,好不容
易等項遠的情緒緩和了下來,葉三爺伸出手,想要將心愛的小孩抱坐到自己腿上。
「你起開,髒死了你!」項遠伸手就推,一臉嫌棄,葉三爺的胸前濕了一大片,全是項遠
痛哭時抹上的眼淚和鼻涕,簡直不堪入目。
被始作俑者嫌棄了,三爺一點脾氣都沒有,他解開釦子,隨手就把襯衫扔到了一旁,脫了
衣服,三爺結實的上半身就露了出來,他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典型,項遠的視線從他結
實的胸肌上掃過,臉色噌一下紅了。
「不要臉!」不屑地撇開頭。
三爺被小孩逗笑了,趁著小孩不注意,他一把將人拖到了自己腿上:「只這樣就不要臉啦
?更不要臉的要不要?」
「滾滾滾!」被男人光裸的手臂緊緊地抱著,項遠的頭頂都要冒煙了。
「好好好,」男人好聲好氣地哄著,不時用鼻尖親暱地拱拱他的臉,「都是我沒用,讓我
們東東受委屈了。」
一句話,勾得項遠的眼圈又紅了。
「乖,不哭啊!」男人心疼壞了,他拱了拱項遠的額頭,輕輕地吮去了項遠眼角的淚珠,
柔聲安慰道,「我向你發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你的。」雖然他現在還推斷不出東東
到底遭遇了什麼,但是結合孟舒凡的夢境來看,在未來的日子裡,他一定是遇到了沒有辦
法護東東周全的事。
可是到底什麼事情這麼嚴重?只一個寧雲澤,應該還不到東東賠命的地步,男人將心愛的
小孩護在懷裡,思緒開始飛轉。
「東東,夢裡我是什麼時候趕你走的?」
「就是害寧雲澤撞車之後啊!」
「不對,我是問你具體的時間。」
「什麼?」項遠顯然沒有轉過彎來,「我怎麼知道是哪一天?」本來那天就夠慘了,難道
還要刻意紀念一下嗎?
「那我換一種方式,」三爺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你還記得出事前咱們家或者是京城
裡發生過什麼大事嗎?」如果事情嚴重到連他都兜不住,那肯定不止一個撞車案這麼簡單
,應該還有別的隱情。
「唔,那時候好像……」項遠本來不想理三爺的,但是看他表情這麼認真,只好努力回想
道,「好像是葉大哥要上位了,京裡的氣氛有些緊張,我聽說寧家給葉大哥使了好幾次絆
子,但是都沒有成功。」
葉大哥就是葉三爺的大哥葉康年,項遠雖然年紀小,但是也隨著三爺叫大哥的。
「後來寧雲澤就來找你挑釁了?」
「嗯,我本來不想理他的。」項遠再遲鈍也是葉君年養大的,葉家和寧家從來就不對路,
他才不會傻得去給葉君年惹這種麻煩。
但是當時他在紈?圈子裡的名聲太大,寧雲澤找上門來下戰書,他要是不接著不就是認了
慫?更何況當時寧家和葉家鬥得厲害,雖然大面上的事他幫不上忙,但是也不能弱了葉家
的名頭不是?
項遠心一橫,氣勢洶洶的就去了,然後……項遠鼻頭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又落了下來。那
個晚上發生的事項遠想都不願意想,因為太痛苦、太難受了,每次一想到那個傻逼的自己
,就恨不得再重新來過,他就是跪地認輸,也不會跟寧雲澤去飆車。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哪怕他已經重生,那些痛苦的記憶也是抹不去的。
「東東,乖,是我沒護住你,不是你的錯。」
「就是我的錯,要是我不那麼心高氣傲就好了,要是我沒跟姓寧的飆車你也不會拋棄我。
」
「不會的,不會的,」三爺搖了搖頭,沉聲道,「我永遠永遠都不會拋棄東東的。」
「你這個大騙子!」項遠照著三爺的胸膛就是一通狠砸,拳頭砸到肌肉,發出砰砰的悶響
,三爺默默地忍著,直到項遠砸累了,才不顧身上的疼,緊緊地將小孩擁進了懷裡。
「東東,乖啊,有什麼不順心的發洩出來就好了,」三爺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語,「要是不
解氣,就再打我幾拳。」
「皮粗肉厚的,誰稀罕!」
傲嬌的小孩哼了一聲,終於安靜了下來,想到東東那些不堪的遭遇,葉三爺眼中的柔情漸
漸變成了傷痛,如果東東那個所謂的「夢」是真的,那就代表著他當時不是不想護著東東
,而是他根本就不能護他。
他早就預料到寧家和葉家會有一次生死之戰,雖然不知道具體在什麼時候,但是當寧雲澤
找上東東的時候,這場大戰就已經拉開了序幕。
寧雲澤雖然是寧家的老么,但是他從小身體就不好,一直在L國養病,在寧家根本就是棄
子一般的存在,而東東,雖然已經被引鳳巷承認了身份,但是到底兩個人不能結婚,無形
中,身份就有些夠不上檯面。
三爺慣著他,縱著他,也是因為心裡存著一分歉疚。
這兩個人於家族大業都沒有什麼幫助,但是當兩個家族開戰時,又會成為絕佳的切入點,
所以當寧雲澤向東東挑釁的時候,東東只是覺得煩躁,卻並沒有想到更深層次的原因。
寧雲澤根本就不是來飆車的,他來的目的只有一個,他要跟東東賭命。
賭命,類似於棋局中的「兌子」,就是用一顆棋子去兌掉對方另一顆棋子,葉三爺無法預
料,局勢究竟危急到什麼程度,才能讓寧家不惜捨掉一個嫡系子弟的性命,也要將東東拖
下水。
東東死,葉家一定會亂,不說別的,他本人一定會亂了心神。
寧雲澤死,寧家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而這,將會成為他們發動對葉家進攻的最好的藉口。
這件事,東東雖然有錯,但是卻並不能怪他,即便躲過這一次,馬上還會有下一次,寧家
的目標是整個葉家,只要東東還在,他就不可能躲過每次暗算,或許是意識到這一點,自
己才會連夜將東東送走的。
因為再待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東東就會死於非命。
將東東送到M國,就是在變相地示弱,割斷聯繫,就是他對東東最好的保護,三爺相信,
無論何時,他都會希望他的東東能健健康康地活著。
只是沒想到他的東東還是受了這麼多的委屈,想到孟舒凡夢中東東受了欺負都不能還手,
葉三爺的心裡像針扎一樣疼,他摸著小孩的臉,啞聲道:「東東,我是不是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