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１）
　　回到長廊，卡蜜拉的第一個感受是訝異。
　　那個討人厭的金色捲毛男真的在幫她照看著四周，一點點敷衍的跡象都沒
有。
　　老實說，她不敢篤定自己處在相反的立場也能做到同樣的事。當然這不代表
她對亨利雅科夫從此改觀，兩人化敵為友，握手當好夥伴，那可差得太遠了！她
依然認為對方是個殺人魔，是最好不要存在的毒瘤。
　　然而，這個人類毒瘤現在的確是在幫忙她，雖然是看在伊森的面子上。她或
許也該澄清一些事情，同樣看在伊森的面子上。
　　「我要跟你說清楚一件事，」卡蜜拉選擇留在長廊說話，沒有伊森當聽眾，
她能說得更自在些，「我承認和伊森打情罵俏很有趣，惹你嫉妒是額外的收穫，
但我沒有爭奪伊森的意思。我對你的敵意也和伊森無關，我不是一個那麼小氣的
人。」
　　雅科夫的警戒從周遭的環境挪到了卡蜜拉身上。他揪著眉頭，不發一語，不
明白這番談話的意義，也不太相信對方。他們之間的交集都和伊森有關不是嗎？
　　「難道我都沒讓你想起什麼嗎？」
　　「……你知道？」
　　卡蜜拉點點頭，「沒錯，我知道你失憶的事，伊森告訴過我。」
　　一瞬間，雅科夫感到很不是滋味，但是他把那些感覺快速掃進某個角落。有
些情緒，他並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我要想起什麼？伊森說我們並不認識。」
　　「但是你認識我的搭——我的前任搭檔。」改正後的詞彙讓卡蜜拉嚐到了些
許苦澀，她抿了抿唇，說，「我和她的年齡體型都相仿，甚至連聲音都有點像，
那是我們合作的原因之一。我應該能讓你想起她才對。」
　　雅科夫又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女子。他的腦中就算真的殘留著什麼，也是十分
模糊。竊賊、盜匪，到處都是，男的女的都有，他或許真的遇見過卡蜜拉的前搭
檔，但他懷疑自己從一開始就沒記住過對方。
　　「我殺了妳的前任搭檔是嗎？」
　　「她就是去偷東西而已，沒有帶槍，你根本不需要取她的性命。」
　　「所以妳對我抱持著敵意，很合理。」雅科夫點著頭說，「對我來說卻是無
用的訊息，我不在乎妳的觀感。」
　　卡蜜拉嘖了一聲，「你根本沒想起她，對不對？」
　　「我有什麼必要記得一個小賊嗎？妳自己的人生也沒有因此停止前進，妳有
個新合夥人，卻拿前任搭檔的事找別人麻煩？」
　　「才不只是搭檔，我們是很親密的好友！」
　　「你想怎麼樣？找我報仇嗎？」
　　卡蜜拉閉上嘴，一時說不出話。能報仇的話，誰不想呢？但她是實際的人，
只追求能力所及的目標。
　　「我猜也是。」
　　雅科夫輕蔑地撇了撇嘴角，「愛惜自己的生命並不可恥。但妳最好聽我的勸
告，停止把做不到的事情掛在嘴邊。為重要的親密好友報仇，靠的是行動，不是
講幾句空話而已，那很煩，又顯得懦弱，是最缺乏意義的復仇方式。」
　　明顯的憤怒顏色染上了卡蜜拉的臉頰，但是雅科夫不在乎，他寧可對方直接
撲上來發動攻擊，他還更佩服一些。
　　認為對話已經結束，雅科夫往大廳的門移動，準備離開長廊。卡蜜拉望著他
的背影，怒火仍在燒著，她已很久不曾感受到這種程度的氣憤與無助。
　　長廊很靜，一扇門，一堵牆，把宴會的樂音人聲通通阻隔在外。他們的斜上
方有個監視器，她知道另一頭的伊森正在看，只是看不見他們的臉。她好奇伊森
是否感受得到瀰漫在長廊的緊繃氣氛？察覺得到她即將要做的事？
　　是的，伊森會怪她，但是伊森終究會理解的，知道她不能嚥下這口氣。
　　幾次深呼吸之後，她開口叫住他，「伊森問過你了嗎？」
　　雅科夫停在門前，手還沒搭上門把，「問過什麼？」他轉過身，一臉不耐煩。
　　「伊森跟我說了，關於召募你的任務。」
　　伊森是提過類似的事，為他的罪犯生涯解套的方法，但是……「任務？」
　　雅科夫的疑惑有助於卡蜜拉控制她的情緒，她已經一點一點換上她應付晚宴
賓客時的模樣，一張美麗虛假的笑臉。
　　「其實我不該提的，伊森一定會不高興，」她的笑容表達的卻是另一回事，
「他用了多少時間？兩個月？三個月？我知道伊森很厲害，但你也不是很難得手
嘛！」
　　雅科夫終於聽懂了，「你想說，我只是他的一個目標，吸收我是他的任務？
他的所作所為全是情報局下達的命令？」
　　「難道還有其他原因？」
　　雅科夫在胸前交疊起雙臂，露出厭煩的神情，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卡蜜拉睜大眼睛，假裝驚訝，「噢，我的老天，你認為伊森是真心喜歡上你！
你比我想像得還要天真！」
　　「我沒有興趣繼續和妳浪費時間。」他說著又要走。
　　卡蜜拉可不打算放過他，「因為你很篤定我說錯了嗎？因為收留一個危險的
通緝犯是很尋常的事，伊森的動機一點都不奇怪嗎？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任何讓
你猜不透搞不清楚的地方？你們對彼此百分之百誠實——」
　　「伊森不是那樣的人！」
　　「那是認識他夠深的人才有資格說的話！」
　　不恰當的時間地點，兩個人都不自覺地大聲怒吼，又一起沉默下來。短暫的
寂靜，摻著緊張與輕微的焦慮。幸好並沒有其他人聽見他們的聲音。
　　「我和伊森，其中有人說謊。」率先找回冷靜的是卡蜜拉，「如果你擁有全
部的記憶，或許你就能判斷。但你不能，現在的你不能。」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過強的空調不再讓雅科夫感到悶熱。相反的，有一股冷，
慢慢鑽進他的皮膚，滲到血管裡，心臟才跳了幾次便傳遍全身。他並不完全相信
卡蜜拉，可是他對伊森的信任也動搖了。
　　他絕不能讓她知道她贏了。於是他轉過頭，拉動門把，走回大廳。
　　「嘿，什麼事耽擱你們這麼久？」
　　通訊一恢復，耳機立刻傳來伊森的聲音，雅科夫聽得出其中隱隱透出的警戒
與憂慮。
　　很正常的事，伊森想必透過監視器看見他們在走廊上鬼鬼祟祟談話，逗留的
時間又比預計的要久，誰不會產生疑問呢？
　　然而，這同時也證實了他的懷疑，伊森的確有什麼事不希望卡蜜拉告訴他。
＊　　　　＊　　　　＊　　　　＊　　　　＊　　　　＊　　　　＊　　　　
　　晚宴結束後，回到車上的雅科夫安靜得有些奇怪。
　　準確一點說，通訊恢復後，氣氛就改變了。
　　伊森試著問他們發生什麼事，猜測他們可能有過爭吵。兩個人都矢口否認，
卡蜜拉的語氣是一種極不自然的輕快，雅科夫則是加倍的陰沉。
　　看在伊森的眼裡很明顯，卡蜜拉絕對說了什麼惹雅科夫生氣。但是，用盡所
有機會奚落、譏嘲對方本來就是他們的互動模式，偶爾也的確能激得彼此咬牙切
齒，情緒翻騰。可是那些感覺從不持續，你沒辦法真正傷到一個不在乎你的人。
　　因此，雅科夫此刻的模樣，真的奇怪。
　　針對伊森再次的探問，雅科夫簡短答了句，「只是累了。」說著靠住椅背，
閉起了眼睛。
　　伊森不再吵他。卡蜜拉有時候是不好應付，他或許是真的疲倦。他希望他真
的只是疲倦。
　　沉默一路持續，直到還車，走回飯店，都沒有人出聲。
　　走在夜晚的街頭，他們還是挨得很近，雅科夫依然選擇迎風的一側，擋掉大
部分的寒意，伊森幾乎能肯定，他若是主動伸出手，雅科夫並不會拒絕握住他。
可是他沒那麼做，他的雙手始終放在兩邊的口袋裡。
　　回到飯店，兩個人的行李箱都攤開著，東西已收了八九成，只剩一些零碎的
用品在外頭，聖誕樹也已經拆解成待丟棄的垃圾。今晚是他們在巴黎的最後一
夜。
　　雅科夫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身上的偽裝。伊森幫忙卸掉假鬍子和掩
蓋膚色的化妝品，使用的卸妝品顯然和對方的嗅覺合不來，雅科夫皺起眉頭鼻
子，卻不能躲開。
　　伊森笑著加快動作，雅科夫也無奈地歪了歪嘴角，緊繃的詭異氣氛似乎散掉
了些許。
　　「我打算洗個澡，要一起來嗎？我可以幫你洗掉那些顏色和捲度。」收好用
具，伊森滿懷希望地問。
　　雅科夫看著他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我想休息了。」
　　伊森雖然感到失望，卻沒有太影響心情。他將浴缸放滿水，在香氣繚繞的奢
華空間裡好好享受了一個熱水澡。
　　浴室壁面掛著時鐘，他的後腦勺靠著浴缸邊緣，歪頭盯著指針移動，在午夜
到來的那一刻對自己說了聲新年快樂。
　　踏出浴室前，他先穿上了睡褲，完成所有的就寢準備。鑒於雅科夫的異常反
應，他猜他們今晚大概是各自睡覺，安穩到天明。
　　出乎他意料的是，本以為已經入睡的雅科夫竟等在浴室門口，擋在他的面
前，身上穿的還是伊森洗澡前見到的同一套襯衫長褲，炙熱的目光幾乎像是帶著
殺氣。
　　伊森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背脊已經撞上牆壁，雅科夫的一隻手掌抓在他的
後頸，整個身體壓了上來，也包括了嘴唇。
　　起先，伊森十分歡迎這個意外的發展，他積極地回應對方，張開了雙唇，喉
頭發出渴望的呻吟，兩個人的身體都被濃烈的情慾燒得火燙起來。
　　然而，當雅科夫拉低他的褲腰，手伸向他的臀部，動作變得粗野時，一切就
不對勁了。溫柔從來不是形容雅科夫的恰當詞彙，但是伊森還分得出激情與暴力
的區隔，最簡單的分辨標準就是，他現在感到不太舒服。
　　他輕推了推雅科夫的肩膀，卻換來更強硬的對待，他開始掙扎扭動，對方便
用全身的力量壓制他。
　　伊森只好放棄這些不痛不癢的抗議。他抬起兩隻手肘和膝蓋，認真用上力量
掙開對方。雅科夫被迫後退的同時，伸手捉住伊森的小腿，手腕揮動，將他翻轉
了半圈。伊森哼了一聲，用另一條腿掃向雅科夫。
　　前後兩聲沉重的悶響，兩個人都倒在地毯上。
　　沒有任何停滯，伊森快速跳起身，面向雅科夫，擺好了架式。他的心跳很快，
神經緊繃，準備迎接任何後續的攻擊，他甚至偷眼確認了一下行李的位置，以免
在需要武器時搞錯方向。
　　但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雅科夫動也沒動，維持著被撂倒時的姿勢，仰躺
在地面。他的表情有些錯愕，好像這一摔忽然摔醒了他。
　　他慢慢坐起，抬頭見到伊森的備戰姿態，眼裡閃過一絲懊悔，「我不是要……
那是反射動作，沒有其他意思……」
　　「喔，是嗎？在那之前呢？你又是什麼意思？」
　　雅科夫抿緊了嘴唇，不發一語。
　　「所以，你們在長廊的談話，說的是我的事情。」
　　伊森握起拳頭，忿忿不平地說，「你覺得公平嗎？無論卡蜜拉說了什麼，你
不打算給我機會，聽聽我的說法嗎？」
　　雅科夫忽然笑了幾聲，笑聲聽起來反而悲慘。
　　「問題不是你怎麼說，問題在我的想法。是我，我才是問題。」因為伊森的
回答都會是一樣的。如果卡蜜拉說謊，他會得到真心誠意的解釋；如果卡蜜拉所
言屬實，伊森就會給他一個精心編造的謊言，聽起來跟真的沒有兩樣。現在的他，
根本沒有能耐分辨真假。
　　看著雅科夫站起身，走向浴室，伊森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好陌生，不是十
年前他的搭檔，不是叛逃後的殺手，也不像這幾天和他宛如戀人般相處的那個
人。
　　浴室門關上後，伊森幾步衝向寫字桌，抓起手機，撥打給卡蜜拉。不出所料，
這個號碼已經停用。
　　「該死！」他用力一扔，手機撞上床尾，掉落地毯，滾了好幾圈。
＊　　　　＊　　　　＊　　　　＊　　　　＊　　　　＊　　　　＊　　　　
　　雪從半夜就開始下，天亮之後也沒停。巴黎的天空陰暗，陣陣刮著強風，地
面積的雪逐漸增加，伊森和雅科夫一早就退房出門，搭上乘客突增的近郊快鐵抵
達機場。
　　機場附近的天候也不好，所幸沒有影響到雅科夫的航班，之後的班次卻不樂
觀。跟來時一樣，他們還是得分開走，晚出發的伊森勢必會被耽誤好一陣子才能
和雅科夫在黑桑會合。
　　他們之間的氣氛並沒有改善，就像伊森昨晚被弄出的幾個瘀痕，還沒有半點
消散的跡象。
　　伊森很想揪住雅科夫的衣領，死命地晃他直到獲得答案，直到他說出發生什
麼事。因為伊森自己實在想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錯。
　　可是那太難堪了，他不想搞出引人注目的戲劇化場面。因此他錯開視線，望
向雅科夫肩膀後方的玻璃窗，看著雪花一片一片飛落。
　　「我需要十分鐘左右進入系統，二十分鐘後是你最保險的出關時間。回到黑
桑，入境應該沒問題，你找一間鄰近的旅館等我。班機八成會延誤，我會發訊息
告訴你確切的抵達時間，記得要開著手機。」他的聲線平穩，幾乎不帶情緒。
　　交代完，過了一會兒，兩個人依然杵著沒動。
　　伊森忍不住轉過視線，雅科夫也正凝視著他，眼神不再像昨夜充滿距離。他
看起來又是那個人了，在市政廳廣場的冰面，在他們一起佈置的聖誕樹下，早晨
端著咖啡盤踞在另外半張床上……伊森悄悄吸了一口氣，心底升起一股希望。
　　他知道雅科夫不喜歡在公眾場合卿卿我我，所以他待在原地等著。雅科夫走
近一步，主動摟住他，就像在卡蜜拉的公寓樓下，只不過換成機場的空調，是個
太過炙熱的擁抱。
　　伊森一點都不介意。他閉起眼，將臉埋進雅科夫的頸窩，雙手圈在對方的背
上，緊緊地。
　　「在黑桑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待續)
雅科夫的腦內劇場很發達，給他幾句提示，他就能演上一整齣.....^^"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雅科夫失憶後的脆弱（摸摸）尤其又關係到伊森，腦內小劇場豐富的雅科夫一定心裡大雪紛飛萬般糾結吧（拍）要好好聽伊森解釋啊QQ卡蜜拉這招真厲害但能理解她的作法，一定是氣到想傷害雅科夫的內心（打不過他沒辦法QQ）

嗚嗚嗚 一方面心疼小雅的脆弱，一方面想要兩個人好好

好喜歡雅科夫逐漸無法掩飾的在乎!但停在這裡看著也跟伊森一樣心懸在半空中了QQ

伊森無辜躺槍惹～雅科夫有沒有意識到他的糾結是因為在乎呢w

卡蜜拉壞壞..... 小雅QQ

被虐到惹 雅雅快想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