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歷史] 永遠的冬天 八十四

作者: Eros666 (墟女)   2017-07-02 20:05:15
  大家好~
  有奈米微微肉,還是在這裡稍微空一頁吧~
  瓦倫尼科夫一時與副總統翻舊帳,抱怨了一陣,早顧不上喝紅茶養耐性等奇貝伊,消
磨休息時間了。他的子弟兵乖覺地將冷掉的紅茶撤下去。眼前情況,魯茨柯伊被列貝德與
瓦倫尼科夫狠狠念了,不願再當和事佬;列將軍招式大氣,若動起手來,不出幾擊便將瓦
倫尼科夫心愛的白瓷全數粉碎,屆時可能發生什麼動搖國本的
大事。
  前排的議員們先前見魯茨柯伊比較面善,對著他碎碎念,他們本來覷著看三位將軍的
熱鬧,終於意識到情況凶險,大大不妙,紛紛往角落坐。一時間,位居後角的史可拉托夫
與朱根諾夫,覺得周圍閒雜人等好像越來越多,彼此瑣碎談保命,人多口雜。
  幸虧列貝德先退了一步,道:「好吧,夠了,魯茨柯伊說得也對,我們幾個得有軍人
的樣子。瓦倫尼科夫,不如你透露一下,總統兼國防部長究竟想將軍方改成什麼樣?」
  瓦倫尼科夫故意惹他燃憎,道:「改成由總統直接指揮,如三軍總司令。畢竟他是人
民以選票作出的抉擇,你們等同人民的軍隊,不必過慮。這點我希望你多多配合。」
  魯茨柯夫暗暗發急:「副部長要列將軍交出他的兵,也不必說得這麼明啊,我自願交
出兵權,人家可不見得願意!還有,他故意暗示葉爾欽的能力可以取代阿赫羅梅耶夫,這
又是幹什麼?膈應人嘛!」
  列貝德果然不願示弱:「喔,副部長的意思是,紅軍算了就算了,黑海事變結束到選
舉確定期間,那段無政府時期,阿赫羅梅耶夫總司令與普戈將軍遭暗殺事件的凶手,也可
以就這樣算了,永遠不會抓到囉?瓦倫尼科夫先生,你少裝了,我聽朋友說,你愛講戈巴
契夫先生是牆頭草不是一天兩天。你看看你,昨天八人幫,與阿赫羅互為盟友,今日改革
派,在葉爾欽底下升官發財,八人眾紛紛死亡你也不理論,還真不當回事,你就是最無恥
的一棵牆頭草。」
  瓦倫尼科夫一直以來老謀深算,曾於KGB與紅軍兩邊位居要津,竟能在日趨不睦的
兩個單位之間運轉無礙,如今嘴上比較敢批評人了。但從前在人背後說戈巴契夫是牆頭草
云云,這位大瘋帽匠多半是以光明會的立場為立場發聲,這可是大不得了的底牌。他的臉
沉下來:「你果然有事要指控我。你聽誰說的?史可拉托夫?」
  「我反正交遊廣闊。」
  「你們慢慢吵,跟我沒有關係。」史可拉托夫按開席位上的麥克風,又很快地關掉。
朱根諾夫吃驚地看著他打定主意做壁上觀。先知從前的作風不是這樣。
  瓦倫尼科夫哼了一聲,道:「阿赫羅梅耶夫看大勢去矣,又不肯看著自己喪失蘇聯元
老的光環,吊頸自殺,分明是懦夫。我則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趕緊選擇正確的路,才不是
牆頭草。」
  「你耳朵長繭,還是腦子壞掉,不知道『凶手』俄文如何拼寫?我的朋友說的確存在
殺人凶手。」
  軍中險惡,「我朋友」可能借指「竊聽器」或「臥底」。列貝德練就一身漠然鎮物的
工夫,幾句話內,表情絲紋不動。瓦倫尼科夫處於下風,暗感不妙,不得不端起瘋帽匠的
鬼綠眼睛讀他,眼神藏在眼皮子底下。幾秒沉默,十足緊繃。列貝德「交遊」的部份是有
的,廣闊只是虛張聲勢。
  「你方才一上來就對著我指桑罵槐,開口閉口凶手。有屁快放。」
  「我不相信你如今是真改革派,就如同我不相信你從前是真八人幫,你並不把阿赫羅
梅耶夫當盟友。本將認為,那時你唯一真心想幹的事,是搞倒戈巴契夫,如此而已。原因
只有你自己知道,本將很難透猜你這種人的心思。」
  瓦倫尼科夫不作聲。列貝德不便將他逼得太緊,以免雙方話說死,等等沒得談,道:
「紅軍守護的共產主義價值隨著阿赫羅之死消逝,就算追出凶手也回不來了,這齣悲劇先
擺一邊。你們想把軍方改成什麼四不像,本將可在意得不得了。看看改革派的嘴臉,聽憑
總統黨政軍權統包!這個國家往後不管誰當總統,都大大的不得了啊!戈老還是個老實人
,他從沒想過要將權力極其離譜的總統制,冠上『民主開放、人民當家』的頭銜——你們
這批傢伙開了辦事先例,今後俄羅斯根本沒有人民當家的可能性,就只有總統扛在頂上而
已。」
  「總統與總書記的權力本質能比麼?無產階級專政,又是誰的自由?列將軍,您好像
誤會了什麼,葉爾欽先生不會組織政黨,也不當任何黨的主席。今後總統無黨無派,超然
、公正。」
  瓦倫尼科夫才說完,聽見議會席次間發出咚的一聲。原來是索布夏聽見再無可能指望
當葉爾欽的同黨黨員,這條迅速脫身的活路絕了,一時急驚攻心,居然昏倒在地,口吐白
沫。
  瓦倫尼科夫道:「好了,列將軍,勞您費心,以後的總統不見得還是葉爾欽先生呢。
先知先生,要不要為我們卜一卜?」他借力使力,將話題脫滑到史可拉托夫身上,以期脫
身。
  「無論權力的正當性來源是『選票』還是『黨』,權力自我維繫的能力是一樣的。沒
有意外的話,下回的總統還是葉爾欽。再之後就是葉爾欽親手挑的接班人。這個道理不難
懂。還有,不要把我當算命仙。」上校又打開麥克風,冷淡地回應。
  瓦倫尼科夫順著寬大的梯狀坡上望,尋找老仇家的身影。史可拉托夫勉力隱藏、坐得
離台前再遠也沒用,他眉間展露的疼痛彷彿一把心刃要將他凌遲割死了般。瘋帽匠推忖,
史可拉托夫私底下應當出了摯愛離他而去之類,使其五內俱傷的大事,看了簡直樂透了。
先知的痛苦就是瘋帽匠的快樂。
  史可拉托夫看那傢伙幾乎壓不住嘴角,覺得可厭,冷笑一下:「我破例可憐可憐你,
送你個台階下吧,瓦倫尼科夫。我看列將軍手上有些籌碼,想拿出事情想跟你談談,你們
甭在人前撕破臉,關掉麥克風私底下閒聊一陣子如何?」
  兩人聽了,一時無語。列貝德乾乾地道:「就聽你的,睿智的上校。」
  副總統魯茨柯伊斷了軍方聲息,不大清楚底細,但看兩人登時完全冷靜下來,總算鬆
了口氣,心下暗伏史可拉托夫。
  朱根諾夫道:「怎麼了,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史可拉托夫道:「瓦倫尼科夫發動政變,卻在搞倒戈老後親手毀掉半數八人幫眾。阿
赫羅元帥狠不下手屠殺想獲得民主、出來抗議的百姓--就是您在NTV上看到的那些舉
著牌的跑步小民--亦無法睜著眼看蘇聯亡國。劊子手既來之,則甘心被殺之,元帥與這
個吊人頸的混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彷彿以身之死與不能瞑目言說,『夠了,已經夠
了,絞殺我這個亡國敗將吧。』
  阿赫羅梅耶夫被八人幫中的首腦兼叛徒處決,是一筆諷刺的句點。這個祕密對軍方高
層而言雖半公開,卻異常危險,提都不可提。我想列將軍的手上有確鑿的證據,才膽敢發
難。」
  「喂,等一等!」朱根諾夫像是久坐無眠,卻莫名作了即將被槍斃的白日夢,從原本
的清醒中更加驚起。
  「我求您不要聲張,朱根諾夫先生。」
  「那可是阿赫羅梅耶夫!和被世襲俸祿慣到骨子裡,霸道無比的武官僚比,他身上具
有一切愛國、愛黨者的美好特質,他這個人就是......閃閃發光的精神徽章!您為什麼,
列貝德將軍又......」朱根諾夫話都說不清,「您們軍方,對他,難道不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們的樣子多難看,所以我求您了,讓我們繼續難看下去!隨
著一條條議題推移,拯救紅軍隨著分秒過去變得更困難。我一員上校,只有向列將軍討人
討救兵的份,出手於事無補,但列貝德將軍還有跟瓦倫尼科夫談條件的希望。」
  「大元帥要含冤而死了嗎?」朱根諾夫想表示理解,聲音仍充溢要滴出來了的怨懟。
  「原諒我們。算了,不原諒也好,通通別原諒。我們幾位軍方舊識,將盡量令他的死
有價值;然而唯有以這種方式,才能將冤屈折價變現,使英雄之死物有所值;即便阿赫羅
梅耶夫分明他殺,並非對軍人而言極不名譽的自殺!我們怎麼可能不懂?我與列將軍,都
是不能被原諒的吧。」史可拉托夫斷然的語勢,彷彿將朱根諾夫照著領子提起,「好了,
我們不能浪費時間,您看看您之前的競選對手,傑諾佐夫斯基。」
  ***
  傑諾佐夫斯基的反應十分快,軍方的緊張情勢一平下來,立刻趁空呼喚他延攬的人馬
。以傑諾為首的年輕集團方才架打得最凶,掄椅子,抄傢伙,砸人或被砸,毫不退縮。傑
諾佐夫斯基額上綑幾圈繃帶,領帶早扯得不翼而飛,與支持他的同一輩的世襲地方官在中
央偏旁處聚成一夥,周圍以斷手斷腳斷背的報廢椅子繞一匝作城牆,不是盟友的官,不准
接近。朱根諾夫一直被上校的功夫畫一道無形的牆垣保護,才得以身上保全。
  「現在的情況很嚴重,但不要慌,這是我們出頭的機會,大家站穩腳跟,我們要硬幹
一番!」傑諾佐夫斯基對他黨羽們道,實際上他的同黨們也沒有慌張的樣子,一個個都是
發了狠的鬥雞的模樣。
  「看,新憲法採多政黨政治,我們現在是你的人,來投靠你,你不能明天說散夥就散
夥,像索布夏還有一些老混蛋那樣,沒聲沒息地就被葉爾欽的黨除籍了,白賠老本。」一
人道。他大概仔細算了算,民主政體的政務官不是公務員,假若太多屆議員沒選上,他等
於失業。
  「從前的反戈巴契夫黨哪裡是黨?糞便老共產黨員之間弄政治鬥爭罷了!我看朱根諾
夫這下不行了,但是我下一屆還能出來選!葉爾欽曾經擁有那種黨,他終於將完全的總統
制搞到手,馬上就會在人民面前露出馬腳!」傑諾佐夫斯基的野心很明確。
  「葉爾欽不組黨,蘇聯共產黨又違法,老貨們慌成一片,我們現在無敵,但前路可能
陷阱重重!傑諾佐夫斯基先生的黨必須搶在被改革派邊緣化前,驗證自身的存在,要言說
,以及更多言說!人民五花八門的意見,等著傑諾佐夫斯基這等有力的人才汲取、利用!
」另一人道。此人顯然比較老成。
  「激進的言說就是力量,我們要成為見列寧斬列寧、見上帝斬上帝的力量!」
  「很好,這就是先前選戰的基調,它是我們該延續的傳統;也就是說,我們是強人、
戰鬥民族的黨,誰都敢反!」傑諾佐夫斯基聽見此話趁他心意,組黨的事情談得入港,你
來我往言談中,諸事也漸備。這些人都向著他,他能看見自己下次當總統。
  傑諾佐夫斯基指著天花板:「我們先前敗在電視機底下。野心家的風向雞NTV,它
的老闆並非政局中人;輿論是古辛斯基的搖錢樹。政黨的作風與派頭,要跟那人劃清界線
,也就是說,社會意見之於我們是純粹的存在!我們迎來參政與直接選舉是全民身體力行
活動的時代;像風力與火力,等待發電。
  黨以激起認同,與被認同為己任,取得民意基礎,對中央施加壓力,為此,我們來想
想黨綱、黨紀......」
  他一時想起這篇大論全是紙上談兵的工夫,眾人從方才起卻連紙都沒有,喝令,「別
愣著,快找張什麼記下來!否則散了會都忘了!」
  「我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朱根諾夫道,「這小子組起新黨,真是一頭熱,他好像從
不覺得他選輸過啊。」
  「我差不多該向您攤牌了,下官希望您做一樣的事。」
  「我的個性可不像傑諾佐夫斯基,何況我的形象是......」
  「正是如此,『您在選舉中的形象是傳統共產黨員』,這項艱鉅的任務沒有第二人可
勝任。我要求您保住共產黨。救共產黨,只能趁現在。」史可拉托夫不令他說完,「讓未
來的蘇維埃人有個可歸鄉的去處。請成為已熄滅的希望與消逝的盼望,請成為一場美夢。

  「但是,蘇聯共產黨不是......」
  「您沒有復辟蘇聯體制、推翻憲法原則的意思,也沒有犯內亂外患罪的實質舉動,他
們就不能以牴觸憲法為名阻止您成為共產黨的墓碑。」
  「所以您要我成為墓碑,曾經全民一體的坦途,淪為最孤獨的路。而您逼我成為我所
走的那條路本身。您真的很狠。」
  「準備組織黨員只有您一人的新共產黨吧。」
  朱根諾夫遙想阿赫羅梅耶夫,突然覺得不妙,道:「我知道太多您的機密,如果我不
從,您會殺我嗎?」
  「您不要問比較好。」
  這不是遁辭,朱根諾夫一凜:「您想繼承安卓波夫的遺志。」
  「此話怎講?」
  「您難道不覺得八零年的紅色晚宴,在此時又時序倒錯地回歸了嗎?就在當晚,安卓
波夫將戈巴契夫帶進他的羽翼之下,帶進政治局裡;然而當時KGB的高層們仍不知道那
是崩壞的前夕,更不要提陪著應酬的小軍官們,金髮的孩子,在他身邊魁梧得像熊的孩子
,還有其他的孩子......」
  「前共產黨文宣與教育部長,您對人類思考的素質不寄予厚望、不抱持幻想;『思考
』是個人的地獄,『頭腦』無法憑人云亦云不勞而獲。外人與西方人誤認為您的工作就是
洗腦;然而,若自由意志使人類飛得更高,那麼,比動物們沉淪得更深更沉,便是那意志
的潛能。將人類當作需要棍棒訓練的禽獸,也許能夠阻止人們變得禽獸不如。」
  史可拉托夫道。
  「您是一頭官場的利嘴禿鷹,一直都是。您的存活率比較高,所以我選擇您。我對前
局長,無論是懷念還是遺憾,都看得很淡了。他在人死了之前很久,心就已經死了。」
  ***
  對議場內一切呈現事不干己狀態的,唯有魯茲訶夫與波特寧二人。一個只顧喝酒,另
一個只顧吃打包上來的肉。波特寧兀自為了不見波利斯而心煩。他以暴力強行拐得了許多
高級會眾的毒誓,這時候會在哪裡?
  「小波波的影子政府啊。假使我得到影子政府,會想做什麼呢?」商界會眾沒有出現
在國會大堂的道理,波特寧的擔憂很蠢,但他就是不爽。
  「媽的,憑著摩西的敕命空降進來的小波波,沒一個會眾認得他,沒人知道他的底細
喜好。他說出現就出現,也像車諾以,說消失就消失。」波特無心無緒地含著杯緣,「不
對,我螺絲栓得太緊的怪物覺得那個人不是他自己。他有點像誰......」
  「來嘛,來嘛,涼了就不好了。」市長將一塊最油滋滋的肉叉起來,不由分說地朝波
特寧唇邊遞。
  「什麼鬼?」波特寧沒防備,一口咬下去。溫熱的炭烤焦香底下,仍然是熟悉的味道
,他不由得又聽任魯茲訶夫多餵了幾口。這是巴登巴登的菜,他在畢德堡會期間吃了幾日
。波特寧頓一秒才想到古辛斯基。魯茲訶夫與他已交易兩訖,沒理由還來大獻無聊殷勤。
波特寧將交叉著高翹在桌面的長腿利利索索地岔回來。
  魯茲訶夫伸出鹹豬肉,但不敢伸出鹹豬手摸摸波特寧的腳踝,正後悔來不及品味他的
帥鞋。縫線緄邊打著鏤空花的黑亮皮鞋在魯茲訶夫眼前揚了一下,飛來幾絲淳厚的鞋油味
,與真皮鞋子久穿溫熱的臊香;那勾人的味兒,市長也不敢揭起鼻孔像頭公豬似地多嗅。
波特寧劍眉倒豎,臭著臉看他。
  魯茲訶夫心中只顧暗爽:「呀~央行主席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波特寧為省卻麻煩,免得逢人就得解釋為何他的頭銜是「總裁」,面對共產黨臭傢伙
時一律自稱主席。
  波特寧咬定古辛斯基教唆市長弄鬼:「你說NTV現在在底下辦活動?我他媽的還被
困在這裡,那人就急急吼吼地要跟我探小道消息?麻煩他耐到散會!」
  波特寧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殊不知古辛斯基豪放大氣、近乎隨便亂搞的作風是被眼前
的中年市長大叔一手培養出來的,兩人在某層次上完全一個樣,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政客
要覺得被鬧,你家的事。
  「怎麼啦,您怎麼啦?」
  「我不要,夠了,我不吃,我偏不給你面子,你是紐約市長,我也不給你面子。」
  魯茲訶夫見小妖精不信任他,陪笑臉道:「小道消息是NTV的嘍囉們成天掘掘出來
的,就算沒有小道消息,我那老小子也能教名嘴平空生出來,哪敢來煩您?您原本是共產
黨政治局的人,萬萬想不到領導換人了,您依舊高昇,利上加利,我要給您一個讚,少不
得處處讓著您呢!我那老小子怎能不看輩分,從他的義父頭頂上飛過?他想摸透政壇動向
,還有他的老長官我在哩!叫他先來找我!他辦意義不明的露天聯歡會,又怎麼能沒我一
杯羹?他義父要拿酒,他的人豈敢不幫忙帶?」
  波特寧聽他說話哄小老婆似的,什麼糟心玩意兒!他大聲道:「你麼!嘖,死老百姓
當出入政府機關的都是天下第一等正經人,結果一個比一個更神經病!」他沒注意罵到自
己頭上。
  波特寧精明,上句才完,便推測著道:「不對,你嘴上吃盡古辛斯基的豆腐,所以這
不是NTV老闆當我快餓死,存心羞辱我。是你!你還要什麼?不,你對中央銀行懂個屁
,你恐怕連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會把你掛在克里姆林宮的修繕大案子上,
幫你坦裝潢市政廳的預算,地板換石材、電梯們刷新等等的,省省著教你的小弟拿泥糊牆
吧!」
  市長唬了一跳。魯茲訶夫還以為搞到多了不得的東西,殊不知就算俄國人民全數餓死
,尋常官僚只剩洗了漂白水的菜根可啃,會眾也不會將好酒好肉放在眼裡。
  波特寧不再看他,將酒一口乾了。魯茲訶夫不識趣,或故意不識趣,忙又笑咪咪地斟
上酒。臉皮極厚也是官場實力,罵也罵不走、踹也踹不開。波特寧厭惡地斜眼一看,這一
回將市長的掛彩看在眼裡。他突然感到奇怪:「魯茲訶夫,我不記得剛才有人圍毆你。」
  魯茲訶夫見紅酒發散得快,波特寧喝得急了,肌膚浮出一層溫熱的酒意,下意識地往
前傾想要嗅聞他被體溫蒸出的古龍水香,無奈鮪魚肚腩礙事。波特寧問話,他忙道:「我
從上面旁聽席的氣窗偷偷進出,回來的時候為了保護好料而從洞裡跌下來,臉部先著地,
多跌幾次就這樣了。」
  「蠢貨,你這肚皮居然沒被卡住!被我看你摔壞腦子了!還是你餓肚子時先消化的不
是脂肪而是腦漿?」波特寧失聲道,「你幹什麼這麼巴結我?我曉得了,你得了自治權,
野心更大,不會滿足於只有市政廳裝潢氣派了!你想把建設爛成一堆的莫斯科整個打掉重
蓋?我就知道!你要我坦你多少,用什麼貨幣?匯率政策你希望我怎麼定?」
  魯茲訶夫什麼都不懂,立刻被問成白癡,支支唔唔吱不出聲來。
  「夠了!你甭說了!我們沒有可談的!」
  「您別生氣嘛,亂生氣,我的好相好要顯老的。」
  「什麼小??」
  魯茲訶夫握住自己的嘴:糟啦!他不小心把酒店大老爺的台詞噴出來。央行主席是個
刁鑽麻辣的艷麗頭牌,央行主席不只腿長,而且還很香。他實在忍不住了,端出一套官僚
招待所中奉承紅牌酒女的哄招對他。
  這是戈巴契夫時代的副作用,有限改革開放最大得益者,後蘇聯地下黑酒家。賣淫是
共產國家的禁忌,這方面的執照闕如,但恩客就是它們的執照,女子的姿色均屬上乘,跟
葉爾欽的網球場相似,都是官僚俱樂部一類的貪污文化。魯茲訶夫實在很想跟波特寧要好
,但是一來波特寧官比他大,二來又比他有錢,市長苦不知如何下手,搞得不入流。
  這下子波特寧反應過來了——開什麼玩笑!無分男女,向來是他玩人,沒人能玩他!
媽的幹,豈有此理!波特寧欻地起身,將酒水照魯茲訶夫臉上潑:「我這輩子沒受過這等
污辱!老子待不下去啦!操!」說畢,也不管大瘋帽匠的重兵看守下他走得走不了,作勢
要走。
  魯茲訶夫不好攔他。尋常酒家女豈敢對莫斯科市長大人如此撒潑?但是被其他大官嗆
得一頭一臉,挖賽,熱辣辣在臉上,心裡攪糊得蜜滋滋,恨不得日日挨轟、天天被踩,罵
越難聽,滋味越好。
  「難怪那老小子說,權力是最好的春藥,教我小心男人玩上癮!」魯茲訶夫順手抽出
手帕出來擦,但聞到波特寧精液的甜香,一時沒別條可替換,躊躇不已;又想到波特寧一
腳跐上他油光光的臉,黑絲薄襪與腳趾頭在他臉頰鼻子眼皮嘴唇間擰來擰去,魯茲訶夫忍
不住想拿舌頭迎接想像中的美足,差點失態。
  周圍的議員看市長怪怪的,露出豬哥相,相偕走避,遠遠觀望。
  波特寧邊往外走,魯茲訶夫本來還是正常人,自從沾上他就壞掉了,像條抱上長腿乾
肏的狗,得了爽,踢也踢不走。老共產黨都是這樣麼?原來做人比人爛竟然也是實力,波
特寧學到一課。他當初一心推卸解決飢荒災情的責任,太低估魯茲訶夫。他察覺自己不擅
長搞定有幾分厲害的犬一般的人物,又不想叫古辛斯基幫他搓走市長,落得被看笑話。他
朝議事台邊的出口往下走,一路上神色陰晴不定。
  同一時間,市長決定寧可等酒自行風乾,該手帕他連舔一口都捨不得。磨人的小妖精
下次為他解開褲帶,露出性器,不知要等到西元幾年。議員不明就裡,將這一幕看在眼裡
,相互道:「波特寧是怎樣的人物?真是可怕!莫斯科都擁有自治權了,他潑市長酒,市
長竟不敢擦掉!」
  「朱根諾夫先生,您怎麼看市長?」史可拉托夫潛入莫斯科市政廳如入無人之境,將
那裡的情況盡收眼底,對魯茲訶夫頗有些認識。他既然打算將未來賭在朱根諾夫身上,便
想稍稍測試他。
  「我猜測市長與NTV的政商關係非同小可,所以才在這次議會中大吉大利。但魯茲
訶夫是舊時代人,依然認為商人應該要聽黨的話,往後也是如此,我懷疑他毫無商業頭腦
。我最想不透的,是為何NTV老闆拿到衛星使用執照而發達之後,並沒有對失去利用價
值的市長翻臉不認帳。想必他們之間還有一些私人情誼吧,若市長再行法外施恩,如同他
對黑社會慣常的計倆,反過來要商人聽官的話,想必也不是難事。」
  「您別跟我說場面話。我想知道您對他真正的感想。」
  「您想考驗我,我也不怪您。」朱根諾夫平平地道,「不瞞您說,我與市長先生簡直
是不同物種。我輩老共產黨員,尤其是做官的,觀念本同根一源,差異卻如此大,但我又
很難形容差在哪。」
  
  魯茲訶夫擁有不折不扣的權威性格,肚子裡裝著「長官跟大家一樣是無產階級,但長
官的基本人權比別人大」的荒謬觀念,但他從沒發現矛盾。對地位階級的重視、只將社會
有成人士當人看的傾向等等,套死在這類人長期浸淫貪腐醬缸,而吸水膨脹的大叔性格中
,整個拔不下來——鐵律不得更張,但遇到當官者時得轉彎,雙重標準極為浮動。
  事實上,陳舊的社會價值,以及如何以威脅維繫它們,莫斯科市長的心中沒有定見,
那是可以隨著領導下台上台而抽換的相對論。魯茲訶夫並非與朱根諾夫毫無交情,但他這
個人與朱根諾夫那樣的人,交情好不起來。朱根諾夫相信權威、傾向權威,同時他也思考
為何權威存在,權威恆久的意義、質地與內涵。
  當年,官僚中的狗領袖將有黃金野獸潛質的少年當小狗養,拄著豹子手杖,教他去學
幾手被後布里茲涅夫時代的官方視為無生產力的演戲花招。魯茲訶夫市儈地盤算他:既然
撿來的野雞車的少年對劇場很有興趣,就利用一下吧。
  「古辛斯基不是正路子出身,原本也是莫斯科市長的黑道小弟一流,專責娛樂魯茲訶
夫以及其政界同黨。這在我輩中是公開的秘密。但我想古辛斯基並非久居人下的庸才,很
快地把手腳根腦子動到房地產上。莫斯科外貿委員會政通人和,做起來更是不得了。」朱
根諾夫道。
  上校應著他:「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況大不相同了。莫斯科外貿委員會倒閉,
NTV也成立了。這間電視台只為它的老闆服務,連傑諾佐夫斯基都看得出這點。朱根諾
夫先生,您以後必不能指望媒體贏得選舉,必須多多親自下鄉,以共產黨員的身分與人接
觸。即使那將會使許多人對您嗤之以鼻。眼光放長一點。」
  「葉爾欽任期過去,我還要出來選?先別提您方才說『權力有能力自我維護』,我出
來亮相,給傑諾佐夫斯基那幫年輕的權力大位挑戰者看笑話罷了。」朱根諾夫沒好氣。
  「麻煩您了,即使您到時候知道怎樣都選不上,也不能只做做樣子。要是列貝德也從
政就好了。但我又不希望他放棄兵力,因為我總有不好的預感。真是兩難。」
  「您真是恐怖的人,將算盤打在所有人頭上。我這九年來想不透為何鑽研『自由意志
』者,竟然進入暴起暴落、黑暗潛伏的間諜巢穴,如今全懂了。史可拉托夫,您不是個好
人。」
  「彼此彼此。誠如下官方才所言,我選擇您的原因,並非看上您是好人。」
  真正的好人,像彩虹小馬那樣的小笨蛋,輕易地認為自己壞、髒,不值得被愛著。史
可拉托夫話說一半,閉目思念,又很快地恢復自制,道:「清白的革命家總是以死明志,
是這個世界的詛咒。我們這些活得久的,都不算好東西。但我與您『都將自己並非善人這
件事看得很透徹』。我們同時都是自身所信仰之物的深淵,並勉強走在正道上。『正道與
邪路之間的分野並不明確』。」
  朱根諾夫沉吟:「我現在才聽懂您方才的話,『關於存在的問題,萬不能選擇捷徑』
。黑白分明、敵我對立,這種思想的捷徑總是披著正確與正義的外衣。然而這絕望的事工
,吾輩共產黨員難到看得不夠厭膩?在『尋找正義的敵人』上面下足了功夫,充其量掩蓋
了思維本身的庸懦懶惰,卻並沒有多靠近主義幾分。」
  朱根諾夫抬眼看了看他:「請壞人先知為我開釋一下,今後該試著親近誰比較好?」
  「切諾梅爾金(Viktor Chernomyrdin)在那裡。」史可拉托夫抬起手來,指指一名
身上有拉扯痕跡、閉目養神,口中唸唸有辭的老官僚,「他待過政治局與經濟計畫局,負
責綜理能源事務,連波特寧都處得來,簡直沒有人能跟他處不來了。尤可斯與國營車廠商
人,利用共產制度賺價差的手段,不知您聽過沒有?切諾梅爾金放任群官與尤可斯總裁私
相授受,您從沒聽見過他得罪過誰、做過何事。與他為友,您可以無敵。」
  「上校果真是個壞人。」
  「有一法子可以挫挫奇貝伊的銳氣。等等如果議會有機會向財政部長兼總理提出質詢
,您就這樣問......如此這般,您聽好了......」
  ***
  魯茲訶夫為美腳瘋狂,對今晚不為所動。
  這條公犬拖著跟葉爾欽差不了多少的肥胖之軀,某幾檔最高級的階級爬不上去,還可
以倚仗嗅覺搆著頂端。莫斯科外貿委員會遭抄當時,私炒房子的莫斯科市長狗遭棍打,一
時手下們作鳥獸散,黑社會幾乎消失,約莫半年,風頭過了,群狗又漸漸地聚攏起來,亞
斯特家族也仍將養成的黃金野獸放回莫斯科。
  市長被改換了頭面、脫胎換骨的古辛斯基敲走媒體執照,又熬了一段不上不下的難過
日子,他還想將崽狗古辛斯基招回來。市長沒什麼別的意思,狗眼看獸低,習慣改不過來
。他要撿來的小狗為市政廳搞活動,其餘隨便他。古辛斯基明白市長本性難移,沒有惡意
,就著這一層,他素來口風疏鬆,居然沒對魯茲訶夫多說什麼。
  魯茲訶夫對國營汽車商波利斯與少年米凱爾那拚了命四處摸爬滾打圖個出頭,超越官
僚成為人上人,乃至失心瘋想攀爬神之嶺的心態,不可能理解。共產主義的思維體性歧視
商人;越宣揚齊頭式平等,或藉著包山包海的前提,假設人類平等的意識形態,越容易使
人就著雞毛蒜皮的差異彼此歧視;出於權威錯位的特質,魯茲訶夫得以恢復平常心看待古
辛斯基。
  史可拉托夫上校只談自由,不談平等。平等二字有種微妙的毒性。朱根諾夫走上政治
生涯以來,便一直以「灌輸舊制」為職,直觀上卻比上校更理解平等是怎麼回事,兩人一
時結盟,也並不那麼奇怪了。
  魯茲訶夫看磨人小妖精參加的官僚俱樂部,具有國際水平;市長先生待在黑酒家裡,
足矣、爽哉,對貴秘密組織只看熱鬧,對探究門道不表示興趣;老狗不想被貴光明會大長
老踹死第二次。他拍波特寧的馬屁拍在馬腿上仍死賴活賴不走,想表達波特寧的面子大。
國營事業不再上繳盧布,連克里姆林宮都告窮,莫斯科的財政不會寬裕到哪去,但魯茲訶
夫喜歡小弟向他跟前跟後地打饑荒,面子俱到。
  莫斯科市長先生就是這樣的人。
  波特寧不理解這種老官僚。他絆到倒在路中央昏厥挺著屍的索布夏,遷怒到聖彼得堡
市長身上,硬是踹了幾腳。他來到門口,閃在大瘋帽匠的一雙娃娃兵身前,一手一邊按在
他們額上,道:「老子氣炸了,你們不放我走,西魔女就下自我毀滅指令!老子操爆瓦倫
尼科夫所有的人偶!」
  瓦倫尼科夫只顧跟列貝德細細地討價還價,竟沒發現波特寧想破壞他的子弟兵。
  「你在幹什麼?」
  是奇貝伊的聲音。厚重的議事大堂紅絨布面門陡地打開,柴郡貓掛著神秘的表情出現
在後。他的臉白得過份,被疲倦重壓的顧盼的流線,好似愛上誰地顯出柔和,滲透微紅出
來,幾乎是貓的眼,藏都藏不住。
  「混了這麼久!你死哪裡去了?」
  奇貝伊的神情沉穩過頭,甚至有些妖異的氣息:「波特寧,我來晚了。議會拖得太長
,辛苦你了。請你立刻回席位,我馬上就會結束這一切。」
  波特寧看出他眼神不對,抓住他的肩頭,掠過僵直的娃娃兵,避人耳目地把他往外送
。他咬著牙,低聲道:「奇貝伊,你趁休息時間躲在人不知的地方幹什麼?你該不會忍耐
不住,一時衝動,被怪物吃了吧?你如果在今晚結束前倒下去,那可真的結束了沒錯,我
們全玩完了!」
  「毀滅也是我自願的,我和貓說好了,貓會幫助我;我今晚必須成為『神的代言人』
。然後,我會給了那人......即使他不會有我的心。我會跟隨國際大經濟學家給我的建言
,無論是中風療法......」
  波特寧抓住他猛搖:「中你媽的逼!改變計畫也不知會一聲!你最早設計的券子用不
上了嗎?多少政界會眾的犯法紀錄等著一筆勾銷呢,你現在不灑票子,古辛斯基為你倆白
作了競選廣告,他的商譽要哭了啊!」
  「我沒有要廢棄股份券政策,只是還不到時候......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傑弗瑞說..
....」
  「好,很好,我懂了。你為了維護總統的權力地位被怪物吃掉,哪有像你這種本末倒
置的操縱手?經濟學圈多藥頭,不管你在巴登巴登找上哪個國際大組織的大王爺,你都別
讓他干涉你的私生活!會死人的!」
  「波特寧,你管好自己的前途就好了,我跟我的貓怎樣,與你無關。你還有大案子想
吃回扣,對吧?你隨我來。」奇貝伊自顧自地走向主席台,他的身姿帶著幾分貓意,彷彿
踮著足尖。
  波特寧皺眉:「操,怎麼每個人都這樣!」
  ***
  本章後話:
  關於誰擁有國家的中央銀行,可以得知的是,它們是地球上最秘密的機關,維基百科
指出英國央行的確是私人組織,它成立的投資人身分與年度財務報表極端秘密,無人能得
知央行股東究竟是誰。羅斯柴爾德家族是英國央行的成立者,以及英國政府最大的戰爭債
權人,則是事實。二次大戰之後,英國央行國有化,但是在1998年,政府僅能透過財政律
師片面擁有央行,因為央行「必須不受政府干預,設定貨幣政策」。獨立於政府以外,使
得央行的貓膩很大,它們依然是最祕密的單位。我在八零年代,曾經造訪羅斯柴爾德家的
投資銀行。他們的會議室中掛著隨時更新的銀行族譜樹。我想那並不是該家族活動的全貌

  George Tait Edward 南安普敦大學總體經濟學博士、經濟學書籍作者,Quora鄉民
  http://i.imgur.com/bAHMnbt.jpg
  我好想知道他看到什麼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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