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長篇已完稿,日更應該(?
今天是遠山難得的假期。特別是經過昨日在Brokers & Traders一整
夜的折騰後,這假期來得更是時候。遠山不得不佩服自己早在上一週
就提出的假單很有先見之明。感受著灑進室內的暖陽,心想今天會是
個適合放假及外出的日子。
雖然假單才方請下,就接到了A-Trust財務策略部長山崎的電話,殘
忍地以「我很遺憾」開頭表明打這通電話的用意──其實聽著山崎平
穩的語調時,他就約略嗅出一絲壞消息的氣味。果不期然,A-Trust
公司高層內部正式決議,與YOSHIDA的併購案確定舉辦選美大會,此
也直接證實當初山崎有意無意透露出的風聲不假。這頓時讓遠山這點
好心情蒙上了層灰。
過了今天的假期,想必會開啟持續至少一週的地獄生活。
對於選美大會,遠山甚至是所有IBD的同仁絕不會有人質疑地獄一說
是言過其實,只要有過一次經驗,絕對畢生難忘;而即便有過數次經
驗的他,仍難免有避之危恐不及的心理。
為了未來想必有一陣子的忙碌,甚至在公司通宵,過著幾天不受陽光
眷顧的日子,所以遠山並不打算將準備選美大會的煩惱佔據今天的假
期,反而選擇外出放鬆心情。
雖說單單就外出而言,若非有特定的目的地,無目的地閒逛下場,常
常是無意間又來到了不只是金融機構聚集且是公司所在的日本橋,這
對現在的遠山來說更是個下下策。所以其實在出門前還有那麼一絲的
猶豫,但在看到小供桌上的照片那笑得燦爛的父母時,他笑了。
「是是是,我知道,太久沒去看看你們了。」
父母長眠的墓園並不偏遠,還因為園內種植不少櫻花而吸引不少人在
花季中前往賞櫻,雖然剛過完年假的現在還不是東京的花季。
下了電車,遠山在沿路順道買了一束花,在結帳前想到了什麼地又追
加了一束。
遠山家和大月家的關係算是世交,在大學時代起就是知心好友,一直
到出了社會、結婚、生子,更因為深厚的感情而選擇比鄰而居。
這樣的他們,連死後墓園都選擇同一個,據說這是他們生前就約好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現在已經不得而知,只是當時的他因此而從善如
流,將父母葬在與大月家相同的墓園,不過沒辦法再當門一打開便看
得見彼此的隔壁鄰居倒是唯一的遺憾。
這就是為什麼遠山會多買一束花。
大月家的伯父伯母從小看著他長大,像是他另一個父母一般,就算他
打小就因為自己的好勝心而與大月在各方面爭個你死我活,但這依然
不影響和他大月家有如家人般的感情。突然加買的那束花多少有點順
便的心理讓他心虛得很,想著等一下要不僅要在墓前好好賠罪,也要
和望之打聲招呼。
想到望之,遠山低頭看著沒有抱著花束的右手。昨晚大月突然緊握的
手。
望之的死果然對大月造成很大的打擊,特別是在與當年的種種重疊的
冬季與外匯交易室。
昨晚從突地被緊握的手中似乎隱隱傳來大月獨自面對這一切的脆弱,
讓遠山並沒有掙開手,也什麼都不問,靜靜地感受那操作無數交易的
手其實有著更深的無助。以兩家的交情,更身為大月的對手,他於情
於理都不願看到大月陷入過去的泥沼而無法再站起來。他想,這也不
會是望之願意看到的吧。
不知道大月今天的交易如何了?是否還是得聽著主任交易員的指示做
所有交易?
想著想著,一陣風吹來拉回了遠山的心思,這才發現他已立於遠山家
的墓前好一下子,這陣風像是他的父母玩笑似地糗他,久久來看父母
一次卻還是心不在焉地想著大月和交易的事。
「好好好,我道歉可以了吧。」遠山笑著,蹲下身將花擺在墓前,拿
起水瓢開始灑掃清潔周圍環境,擦拭墓碑時還一面道著,「不過你們
也不能怪我一直想大月的事,我和他爭了大半輩子你們也都看在眼裡
,原本這麼囂張的傢伙頭一次示弱的樣子當然會擔心啊。更別說我們
現在在同一間公司上班,要是他交易慘賠,對公司也沒什麼好處。」
如果爸媽還在世,知道他現在和大月在同公司上班,一定比自己還興
奮吧。誰叫打從他還沒出生,這兩家人的關係就像連體嬰一樣,身為
下一代的他們還替父母延續了從小學到大學,甚至出社會在金融界繞
了大半圈都斷不了的「孽緣」。
遠山將抹布清洗乾淨後擰乾接著道,「要是你們有看到望之,請他幫
忙也安慰一下他哥哥吧,你們知道要我安慰實在怪彆扭的。」
本要將地上另一束花抱起起身,突地想到他方才的話題全繞著大月轉
,對自己的事是隻字未提,這才趕緊雙手合十,「對了,忘了說,我
一切都好,不用擔心,雖然明天開始公司又有大事要忙上好一陣子,
你們可得保佑我事事順利呀。」
抱起花束,遠山起身走向不遠處的大月家墓園,印入眼那蹲在墓前的
熟悉身影著實令遠山嚇一大跳,竟是大月?
接著遠山也不知為何,下一秒便趕緊壓低身子,刻意不被大月發現─
─這是待他意識到時才發現自己竟也會做出有如小偷一般偷偷摸摸的
行為。
昨天被這麼抓著手示弱,其實讓遠山還沒有心裡準備看著大月在他面
前放低姿態的模樣,這畢竟不是他們慣有的相處模式。躲在一旁的遠
山看到大月拿出了電車模型放在墓前,就更加覺得自己不該在此時此
刻打擾,大月想必有話想單獨對望之說,可一方面卻又擔心地不時以
目光注意著。
但遠山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沒有日前的百般失落,此時的大月顯
得非常平靜,甚至露出了萬分溫柔的笑──那和些照片中的大月一模
一樣。聽不到大月說了什麼,只見他小心翼翼地從大衣內袋中拿出了
什麼東西放在合十的掌間,然後輕輕放在電車模型旁。
放在墓前的電車模型連包裝都沒有拆,讓遠山突然想到原來今天是望
之的生日。看來大月到大都還會記得幫望之過生日。電車模型是望之
興趣的起點,卻也是一生的終點,如今帶著如此溫和的微笑的大月,
拿著對望之深具意義的禮物前來,是否代表大月已漸漸走出當年的陰
霾?
至此,遠山彷彿才從昨日至今擔憂的心釋然,揚起了鬆了口氣的笑意
。
這時大月開始收拾東西,提起木桶起身,遠山見狀又蹲得更低,就怕
身旁那些墓碑藏不住自己的身子。待腳步聲似乎漸漸遠去,遠山才為
沒被發現而感到萬分慶幸時,物品掉落的聲音傳來,木製品似的清脆
聲響由遠而近地傳開──最後停在自己的眼前。
遠山知道本該離去的腳步因此而折返,甚至朝著自己的方向前進時,
他只能硬著頭皮撿起落在前方的東西,心裡盡想著他等會兒要佯裝意
外地不期而遇,然後若無其事地對望之說聲生日快樂──卻在看到手
中的東西時完全怔愣。
那是過年前往神社參拜時所買的祈願繪馬,看著上頭寫的字,那時大
月意有所指般地問著「你想知道我許什麼願?」的表情開始浮現腦海
。
遠山,愛上我吧! 大月十三
這是什麼意思?誰來告訴他這是什麼意思……?
頓時腦袋一片混亂,遠山還以為他會無用地說不出話來,特別是面對
此刻出現在面前的大月。
「你、你的東西掉了。」遠山抬手,將繪馬筆直地遞上前。雖是強裝
鎮靜,但表情完全掩蓋不了自己的內心已然大受影響的事實。
反觀大月,雖然在那一瞬間對遠山的出現有著幾秒的訝異,但與遠山
的神情相較,大月卻顯得再自然也不過,又是那麼樣溫和的淡笑。今
天的一切或許來得太過意外,但其實大月並不打算永久藏著這份對遠
山的真心。已經幾年了,他不想一一細數,此時的大月甚至覺得,這
或許是給他那深埋已久的戀情一個結果的時候。
大月伸手接過,卻毫不掩飾地以大掌實實地包覆那指節分明的手。就
像昨晚一般。唯一不同的是,遠山不再靜靜地感受那手傳過來的情緒
,而是選擇不著痕跡地抽回手。
「你也來看望之是吧,望之一定很高興你來。」大月看來雖泰然自若
,但不代看著表遠山快速收回的手和現下僵硬點頭的神情足以使他忘
了那股悵然若失。「一起去吃個飯?」
「不用了,我還──」
「是因為這個所以才拒絕?」不等遠山說完,大月搖了搖手中的繪馬
罕見地搶白。事實上他完全不願意在這時讓遠山逃開,甚至悲觀地想
著若是遠山就此逃開,那他這幾年以來的戀情就只會剩下一個句點。
聞言,遠山抖著聲音偽裝毫不在意地反駁,那是他在逞強時的模樣。
「我、我才不會因為你這種程度的玩笑就當真,我只是──」
「我不會在望之面前開這種玩笑。」大月正經莫名,正對著遠山的目
光毫不閃躲,那是遠山從未見過的認真神情,「更不可能拿你的感情
開玩笑。」
他曾經因為大月總是以不盡全力的態度輕輕鬆鬆獲得他努力而得的一
切,但此時認真莫名的大月卻令他不知如何面對。先是向他示弱,又
拿了個東西亂了他的調,再來用現在這般的正色說一些令人莫名所以
的話,有誰可以告訴他為什麼?
看著遠山偏過頭擺出閃避的姿態,大月只想撫平內心漫延開的不安,
遠山說出口的話卻搶在那之前被他給聽得清清楚楚,一句他最不想聽
到的話。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