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18。
醉歸雲深處、貳貳 聚散
雲崖山莊的弟子,一隻雀精飛來報信,說黎長老回雲崖了,有些事一下子講不
清楚,讓他們幾個都先回雲崖山莊。秋霧口頭上答應得乾脆,行動卻不乾不脆,說
自己負傷,飛不遠、跑不快,胡應元就叫黎悅澤揹著秋霧趕路。
他們幾個於星海間飛馳,以凡人難以想像的時程抵達雲崖山莊。聽聞莊主在水
師父那兒,就一同前往水師父修煉的地方,那是雲崖山中一處峭壁裡的洞府,山壁
上長著樹姿奇異的松樹,黃月兒身為水師父的得意弟子,領著他們進去。
崖壁裡嵌著一扇玄黑色的門,恰好被松樹蔭遮掩,飛入洞府後就是水師父的靈
植園子,他們幾個第一次來,驚奇了幾瞬後就無心參觀,不遠的前方看見鍾須靜和
水師父、黎長老坐在橋上的觀景亭裡談話。
胡應元腳步急切,他趕著要罵一罵黎庸又害他們擔心,黎悅澤跟關瑜並不著急,
秋霧走在他們兩個前面表情平靜,心情卻很激動。秋霧的額角、背後、掌心都冒了
一層細汗,額髮裡都是濕的,眼眶也在發痠。
秋霧沒想到黎庸會突然出現,他看見黎庸心裡是歡喜,但也害怕,渴望跑過去
將人牢牢抱緊,同時也矛盾的想拔腿就跑。胡應元說得沒錯,他一直都在逃避,既
不相信自己這個妖魔能有什麼情愛真心,也不夠信賴黎庸對自己的付出,他看過太
多的無常。
不久前他問胡應元是否還愛著關雪荷,胡應元卻答不上話,情愛之事他越想越
不明白,是因為關雪荷不再是原來的她,胡應元才答不出來,還是因為胡應元沒那
麼愛她了?再真切的感情,是不是都有消磨無存的一日?他跟黎庸這樣反反覆覆的
虛耗著,會不會就這樣無疾而終?
越在意,越忍不住擱在心裡琢磨,變得鑽牛角尖,秋霧不知所措,臉上也沒什
麼表情,心思都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也沒發現自己隨著胡應元的腳步進到亭子裡。
那幾個人打完招呼之後,講了無相的事,該交代的都交代一遍,討論起該怎麼誘捕
那妖魔。秋霧全然沒聽進去,也不敢看黎庸,就盯著胡應元那隻空虛飄晃的右邊衣
袖發呆。
水師父說她收到幾具妖怪、修士的屍骸,身上都有盤古玉上面符文的烙痕。一
般無相都會毀屍滅跡,無相不想耗自己的血氣跟魔力驅使盤古玉,因此習慣綁架有
一定修為的修士,拿他們當催動法寶的媒介,甚至不惜將他們榨乾,那幾具法體是
被搶救下來後勉強保存,送到雲崖來的。水師父在它們身上找尋無相的蛛絲馬跡,
說:「依這情形看來,無相已經吞了不少法寶,吸收許多人的元神,力量龐大,但
他還沒辦法將盤古玉祭煉,還有機會奪回。但也可以說機會渺茫,雖然你們說秋霧
打傷了他,可是憑他的能耐,肯定恢復得很快,或許比秋霧恢復得還快。如果無相
還藏身在那海岸,要盡快在他復原以前揪出他,否則等他傷好了就更難對付。」
鍾須靜抱胸頷首,他提議道:「要不然我親自出馬吧?」
胡應元立刻嗆他說:「你忘了你得守山?忘了自己是莊主了?你一走這裡怎麼
辦?」
鍾須靜理所當然笑答:「你幫我顧著不就得了。雖然你是掛名的長老,也是長
老不是?再說最有價值的法寶就是盤古玉,其他也沒啥可偷的了。」
「胡說八道!」胡應元轉頭跟兩個姪兒說:「你們師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分
明是想出去放風,硬藉著這理由。」
鍾須靜頂著那張從來與老成沾不上邊的娃娃臉笑起來:「開玩笑的,氣成這樣。
孤枕太久,陰陽失調了?」
胡應元拍桌,赤紅著臉瞪他:「你……」
黎悅澤不著痕跡拉著關弟的手肘往外圍又退了些,兩個都明智的不接腔。水師
父則置身事外的端起她慣用的茶碗,恬靜優雅的啜茶。至於黎庸,自秋霧走進亭子
裡,他一雙烏黑如深淵的眼眸就定在青年身上沒挪開過,旁人也不好意思再扯走他
的注意力。
而秋霧就更妙,兩顆眼睛像掉到胡應元的黑袖上面找不著,始終沒抬眼看旁人,
雲遊天外去了。
鍾須靜清了清嗓說:「不鬧了。無相的事先擱一邊,這會兒找你們來還有件事,
就是黎二郎想見秋霧。你們兩個也該回神,別把我們都當成花草樹木啊。」
黎庸這才收回過份專注的視線道了句失禮,胡應元他們這才察覺異狀,發出驚
疑聲。秋霧被他們的聲音吸引,隔著胡應元的身影偷覷對面坐著的黎庸,只瞅這一
眼他就懵住了,不敢置信喃喃:「這怎麼可能?」
秋霧邁開腳,激動跑到黎庸身旁抓住他肩膀,同時注入一道真氣探其靈脈,抖
著嗓音質問:「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修為都、沒有了?金仙的修為,你的道行呢?」
黎庸蹙眉,汗顏笑答:「無礙的,只是散功而已。」
「那不是跟凡人一樣?」胡應元驚詫。
秋霧一看黎庸皺眉就察覺自己太過用力,把黎庸抓疼了,連忙鬆手,驚慌失措
看了看自己手指,再看著黎庸的側影,緊抿嘴不曉得從何講起。
鍾須靜搶話跟秋霧說:「他是天下第一傻,呵。散了功以後無力尋你,跑到雲
崖來叫我幫忙。說是有急事要跟你講。」
秋霧兩手垂在身側,指尖顫了顫,混亂不解的看著黎庸。黎庸朝秋霧微微笑了
下,歉然說:「不用擔心,雖無異於凡人,但最多就是變得和當初你我相遇那樣而
已。那日分別前,你不信我說的,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麼辦法能證明。我的境界已
經不受那種藥的影響,可是你也服了那種藥,那仙藥的藥性就算輪迴幾世都會在,
因此,我設法鑽研解藥,終於把它煉出來,現在只要去那次撿回你的那片海裡,找
龍宮的主人借到甦靈盞,用它盛若水服食就好。」
秋霧倒不在意自己是否有解藥,他問:「你為何要散功?既然你自身藥性已解
除,散功有何意義?」
「我希望你信我。」
秋霧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胸口悶疼,他撫額低喘,沉聲低罵:「你不要再這麼
一廂情願。我幹過的蠢事,你不要也來一次。一廂情願都沒好下場,你不懂?」
黎庸卻是莞爾,溫柔回話:「只要你回應我,我就不是一廂情願。」
秋霧垂首,往後踉蹌,整個人頹喪無力靠著亭柱,不發一語。黎庸起身望著秋
霧,眼裡都是心疼跟憐惜。
「咳。」鍾須靜堆著笑容,兩手比了請的手勢說:「我看他們倆有很多話要講,
我們先到別處去吧。」
長輩領著小輩趕緊撤出亭外,離得遠遠的看不見那兩人。關瑜隨口問:「他們
兩個沒事吧?」
黎悅澤離他最近,難得弟弟看起來這樣沒防備,心情有些不錯的回話:「一定
沒事的。」
「唉,是不是感情都得受這樣多的考驗和磨練?換作是我,不曉得有沒有辦法
承受,還不如算了。」
「我不認為是考驗。」
關瑜斜眼瞥他,反問:「那算什麼?」
黎悅澤想起不久前秋叔自我辯解的話,藉詞回應:「是琢磨。」
「呵。這要是凡人吶,還沒琢磨完就死掉,進輪迴囉。」
「也是。不過黎叔他們不是凡人了。」
「不,黎叔現在是凡人啦。可秋霧不是。你說他們怎麼辦?」關瑜右手背在左
掌心拍了拍。
「嗯……總有辦法的吧。如果兩情相悅,互許真心。」
胡應元走在前頭聽見了,大聲嘆氣:「難哦。天真哦。一個人該死的時候,天
要收他的時候,難道要與天爭?呵呵。」
鍾須靜掛著無所謂的笑容,習慣與胡應元唱反調的說:「那就與天爭,爭看看。
沒試怎知結果?」
胡應元又怪叫:「嗤,你看看,你們看,這傢伙就是你們莊主!」
水師父走在最前頭,突然停下來回頭應:「嗯。是我們莊主不錯。我也覺得爭
看看無妨。修真本是逆天而違不是?若真要安天命,何必強求?」
胡應元沒想到連一向不涉入旁人緋聞、不愛閒聊碎語的水師父都開口嗆他,他
嚇一跳,有點受傷的垮下臉,鼻端哼聲:「我、我,你們沒一個幫我講話,以多欺
寡太過分了!」
鍾須靜被他那氣憤的模樣惹得笑出來,別開臉哼哼低笑,敷衍說:「哪有以多
欺寡,你跟我們同一陣線啦。唉,知道你傷心,今日就不戲弄你了。」
「誰戲弄誰還不知哩。」
鍾莊主跟胡長老又開始鬥嘴,越走越遠,水師父跟兩個小輩都被撇下,黃月兒
又以原形飛來停在走廊圍欄上問:「咦?師父,莊主跟胡長老呢?」
水師父表情淡然應她說:「一對冤家拌嘴去了。你們兩個,要來幫我採收靈植
不?」
黎悅澤心想也無急事,跟關瑜對望一眼有默契的答應去幫忙。
話說回觀景亭裡,秋霧知道黎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一時心疼難受得無
以復加,渾身氣力都被抽空似的,加上本來的傷還沒痊癒,整個懨纏的靠在柱子上,
垂眸不語。
黎庸踱近,伸手撩其額髮溫聲說:「都是我自己樂意的,你別這樣。」
秋霧稍微側首,仍避不開黎庸的碰觸,黎庸的手改而摸上他的臉頰,他不由得
向後退縮,幽幽低語:「你成了凡人豈不是就變得短命?就是愛我又如何?」
黎庸理解點頭:「難得相愛相守,誰不希望天長地久。你信不信,其實我在和
你重逢後就慢慢抵抗住那藥性?這種話由我自己講,也許聽著可笑荒唐,不過我對
你的真心早已深植神魂,就算是那種藥再加上輪迴也無法滌淨一切。如果我很快就
死了,我也很想要你等我。」
秋霧抬眸瞟他,撥開他的手說:「你想得美。等我服了解藥,多的是愛我的對
象,我就到處逍遙快活去,絕對不等你,哪怕你我之間有宿命淵源,我也不是非愛
你不可。」
黎庸並不反駁,還順他的話附和:「也是。恨也算是一種宿命糾葛。」只要秋
霧願意服食他煉出來的解藥就好。
「我也沒說恨你啊!」
「嗯,你沒講。」黎庸總是順他的話,神態話語間溢滿了憐愛和寵溺。秋霧也
深刻感受到這一點,其實在數十年前他就感到不對勁,心裡不安又害怕,怕自己是
錯覺,是幻夢一場,更怕一廂情願,所以他逃了,是面對情愛就變得很沒用的妖魔。
黎庸深知這一點,因此從來不退怯,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退開一步,說不定就
逮不到秋霧了。
秋霧腰間一緊,身子忽然被黎庸摟住,他慌得兩手推抵黎庸胸膛,但又怕傷了
人,不敢真的施力,反而被黎庸牢牢按在身前。他皺眉困惑道:「做什麼?你有話
就講,先、先鬆開手。」
「你剛才快掉下去河裡。」
「現在可以鬆手了。」
「不要。」黎庸果斷拒絕,語調平淡卻隱有笑意。
「什麼?」秋霧瞪大眼,近百年來還沒有誰能讓他這麼手足無措,他後知後覺
明白黎庸是在對自己耍流氓,但也無技可施,臉皮熱得快燒起來,好像體內的水分
都蒸騰為汗水。
「秋霧,你真的很可惡。不管我變得怎樣你都只想著逃離我,哼嗯?」黎庸稍
微卸力,但仍牢牢摟著秋霧靠在柱子上說話。「你這會兒還是不信我?」
「信不信又怎樣?你跟我在一起根本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從你遇見我以後就
是一連串的麻煩、災厄,就算我信你,也心悅於你又怎樣,還不是只會給你招惹禍
患。你知不知道就算是過去數十多年來,我每天都在擔心害怕,不曉得你會被我牽
連得多深,是不是只要我在的一天你就不能得一天安生的日子。可是我也不想再做
蠢事,不想再去死,不知道該怎麼辦……」
「真是傻。真是……溫柔。你心裡都是我,所以才思慮過多,卻把自己繞糊塗
了。你可曉得,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看見你的笑容就是我最想要的日子。其他的都
是次要。」
「這話你也說得太、太……」太肉麻,太噁心,太露骨。但秋霧說不出任何嫌
棄的字句,相反的還挺喜歡聽,只不過事情發展得太快,他還有點恍惚。
秋霧這一走神,唇瓣就壓上另一道柔軟吻觸,他既無力反抗也不想再閃躲,放
空心思沉溺在這一吻裡。這一吻並不深,輕淺溫柔,兩人的嘴很快就分開,但彼此
都在輕喘,呼吸沉而微亂。
黎庸輕捏他下巴,瞅著他那雙灰藍眸子笑問:「你還想不想問,那日在浴室我
對你做的事究竟是試探還是真心實意的動了欲念?」
秋霧勉強抽手擋在面前揮擺著,尷尬念著:「不想了、不想了。我,我什麼都
不想知道。你不要說。」
「我跟鍾須靜提了,只要你信我,明日我們就啟程去龍宮借甦靈盞。只是借,
應該不難的。至於若水,找胡爺就行了。」
「明天?這麼快?可你現在這樣,去得了?」聽起來要上天下海,多麻煩的事。
黎庸總是淡定自若的樣子,笑答:「那有什麼難,你忘了我有穿虹星槎。」
「都忘了你法寶多不勝數。」
「因為黎家祖先自從被魔神下咒以後,就變得熱衷搜羅法寶,藉此安心。我一
開始也是覺得好玩,不知不覺就這樣了。」
秋霧汗笑:「哇,你們可真是會不知不覺啊。」別人怎麼無法不知不覺多了滿
倉滿庫的法寶?黎庸每次拿出來的東西,隨便一件都能讓人爭破頭、招來滅族災難
啊,講得真輕鬆。
黎庸看秋霧欲言又止,雜念不斷,微笑道:「先解你的藥性要緊。無相的事,
就交給鍾須靜他們吧。你只要跟著我就行了,永遠不要分開。」
「……唉。這麼分分合合,總覺得過去都是鬧劇。」
「不是鬧劇,那是你愛我的證明。」
「我不懂愛啊!」
黎庸笑得別有深意,低吟:「你不是不懂,是忘了。見健忘啊,看來得抓緊時
間再幫你回想起來。恰好我又重啟辰返瀧的入口,不過只有曾經去過東雲島的一些
人能進出。你先隨我回島上吧。」
「噫、可你不是散功了?」秋霧被黎庸捉著手腕往亭外走,黎庸解釋:「道行
有沒有是一回事,以前學的東西我一件也沒忘,不過是回自家地盤又有何難?真是
傻。」
「別再講我傻啦。」
他們找到水師父交代去向之後就一起去辰返瀧,回了東雲島的仙府。秋霧問他
為何這些年音訊全無,黎庸無奈微笑了下,語氣淡然解釋說:「並非刻意如此,只
是我不想你因為被我糾纏而痛苦,加上我急於煉出你的解藥,變得很急進躁動,費
了番工夫才緩和。」
「意思是你入魔?」
「呵,你不用緊張。」黎庸沒正面回答,當初確實有這現象,可是他自行穩住
了心神,其中有多艱苦煎熬,在看見秋霧擔心自己的樣子之後都變得不值一提了。
因此他只跟秋霧說:「沒有入魔,有你在,我沒事。」
「可我根本不在啊,這近百年來我又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是不是過得很苦?」
秋霧聽見自己語帶哽咽也是驚訝,沒想到只是稍微想像黎庸獨自過著什麼日子就心
疼得快掉淚,他強忍激蕩的心緒,抿嘴瞅人。
黎庸摸他額髮搖頭說:「不苦。我心中一直都有你,所以你一直在。我曉得你
一定在某個地方,用自己的方式成長,只要想著有朝一日能再和你相逢,也就不覺
得苦。」
黎庸直接帶秋霧回寢室,秋霧問:「不去藥爐或是虹月齋?」黎庸說藥在寢室
藏納著,就收在以前秋霧開竅以前起居的那些機關匣子裡其中一個。
進了寢室,秋霧背手站在外側小廳裡等,黎庸拿了個四方機關匣出來笑問:
「怎麼不隨我進去房裡看?」
秋霧眼神閃爍,脖子微紅,沒出聲回應。黎庸瞧出他在害臊,淺笑不語,把東
西擱桌上開啟機關,一顆透著淺淺金光的小珠子冉冉升起,像顆小太陽似的懸浮於
半空。黎庸說這是解藥,可是單單是吃它無法催發藥性,還得去龍宮一趟,在這之
前也請道友去請胡爺幫忙,胡爺會直接去到那海邊會合。
黎庸讓他看了丹藥後就收好它,拉著人坐在桌邊,兩兩相望,眉眼含情,笑若
春華。秋霧瞅著黎庸將這人的模樣又仔細確認一遍,歲月未曾狠心在黎庸身上留下
蝕痕,真教他覺得不可思議,但黎庸心中未必就不苦,他還是內疚不捨的垂下眼說:
「謝謝你為我做的。」
黎庸連嘆息都帶著憐愛的情緒,他握住秋霧雙手,溫柔道:「秋霧,我做這些,
都不過是為了你一個笑容。」
黎庸的語氣平淡而溫和,這也不是第一次他對秋霧表露心意,卻聽得秋霧身心
皆醉,連骨頭都酥軟一般,身子輕顫,險些要坐不住摔下去。秋霧抽手摀住臉,轉
身側對人悶聲低喊:「可是我、我現在這樣笑不出來啊!你讓我自己一個先靜一靜
好了。」
「恐怕不行。」黎庸呼吸變得濁重,他拉開秋霧遮臉的兩手,動作溫柔而霸道,
噙笑輕語:「我喜歡看你害羞的樣子。」
秋霧卻有點惱羞了,掙開他的手硬是扯了個話題講:「你不知道我這些年都在
想你麼?我們都擔心你,我走也就算了,你走算什麼?就算躲起來煉藥,你、你找
個可靠的去護法也成啊。」
「藥不好煉,稍有輕忽就前功盡棄了。我不是不信你們,可是我不能冒險,所
以將東雲島所有會影響我煉藥的威脅都驅逐了。恰好它底下那個秘境有我所缺的材
料,也是天助我也。」
秋霧不敢直視黎庸,怕又被取笑是在害羞,他盯著自己亂絞的手指說:「真麻
煩。當初你要是再堅持一下,挽留我,說不定我就不走了。你也就不必孤獨的煉藥
煉一百年。」
「是麼?」黎庸輕哼,神色興味,他說:「就算留得了你一時,你還是要逃走
的。你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總要從我掌心溜走。」
「……那你可以追來啊。」秋霧的話音已經微弱而含糊,這時連耳根也紅透了。
黎庸逗他說:「你是為了讓我追著你才老要逃跑的?」
「也不──」
「那我懂了。」
「懂什麼?」秋霧抬頭茫然覷著他。
「以後不管你怎麼可憐兮兮的哀求我放了你,我也不會依你的意思。」黎庸說
完愉快的歛起眼眸輕笑了聲。他淺淺吁了口氣說:「其實我怨過你的。和你一樣吧,
也是不甘心。有許多個當下都是又愛又恨,說不清心裡什麼感受。還沒戀上你以前,
我常告訴自己,這些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在漫長仙途中回顧也不過是過路的浮塵
罷了。但沒有走過那些路,就無今日的自己,如果能不放心上,又何須回首,何必
這樣一再提醒自己……情極而緣生,我一直覺得還能再和你相逢,不只是因為你我
宿命註定。你懂麼?」
秋霧熱了臉皮,怕一開口又是自己都彆扭的嗓音,只好連連點頭,有些不安的
左右張望。他的下巴被黎庸輕捏住,聽到黎庸笑著說房裡有什麼比他好看的,然後
就被親了嘴,唇瓣被舔著、吮弄,這次的親吻比上一次深入了些,卻也是淺嘗即止。
黎庸問他說:「你說你想我?有多想我?我說了那麼多,還沒聽你講。」
「我想你。」秋霧兩眼盈滿水光,灰藍色的眸子變得更閃耀漂亮,他傾向前抱
住黎庸,黎庸順勢將他抱到腿上坐著。他雙臂環住黎庸頸項,鬢頰廝磨,溫聲絮語:
「黎庸,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你不在的時候我都在外頭流浪,每天都很忙,故
意不想你,很怕忽然想起你就心裡難受。可是有時候還是忍不住,我去了很多地方,
越走越遠,但是你一直都跟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很困擾?」
「有一點。不過,那樣也很好。我想了很多,到頭來都沒用,我只是想你也跟
我一樣而已。」
「我也是。想到你也一樣,我就不那麼難受了。只是這段期間無法聯繫你,受
苦了吧。」
秋霧搖頭:「黎庸,我、我還喜歡你的。很喜歡。」青年說完笑得微露貝齒,
捧起黎庸的臉急切而熱情的親啄,貪婪的伸出舌尖偷舔,兩手也環擁男人的身軀又
摸又揉,努力訴諸這漫長歲月裡積累的思慕。
親著親著,秋霧哭了起來,無聲掉淚。黎庸微訝,捧起他的臉投以關心的注視,
他帶著哭腔說:「我沒事。本來以為、你,你那時沒有留我,就是不要我了。我真
的去很多地方,雲崖也待不住,感覺哪裡都不是我的歸處,好想回家。你明明講過
不會丟下我不管,可是幾十年來連個影子都沒有,我也怨過你,但罵完以後又好想
你,覺得……很傷心。心裡想著,要是我們互為敵人就簡單了吧,可是又覺得還好
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
因為貪戀黎庸的好,他一直無法捨下,不想自己忘記,也希望對方能記牢。秋
霧把兩眼都揉紅了,臉上多了輕柔的吻觸,黎庸在親他的臉,吻他的眉峰、眼皮,
舔走他的淚痕,他抱著黎庸溫習這所有夢裡抓不住的感受。
雙方氣息紊亂,漫長擁吻後再稍微退開來看,兩個明顯都動情了。黎庸掃了一
眼秋霧的褲襠,他自身那處也硬熱難當,曾練成金仙境界、寡情淡欲,也非隨意撩
撥就會動念起意之人,卻抵不過秋霧的誘惑。他心中只有秋霧,入魔成神都只是為
了秋霧,再冷若冰霜的心,也始終比不上他對秋霧的滿腔衷情。
秋霧一雙眼不曉得該瞅哪兒,褲襠支起一個小布包也裝眼瞎。黎庸卻比他大方
坦然得多,若有似無笑了下就將秋霧橫抱起來,走進內房裡,床綃中春意無邊,通
宵蕩漾。
話說雲崖山莊這裡,黃月兒跟兩個師兄和師父採收靈植,運回藥庫處理,水師
父拿了些不錯的藥給她兩個師兄,他們走以後黃月兒被師父派下功課,領著其他同
門做事。藥庫裡很多弟子都還幫黃月兒的忙,除了她討喜之外,就是她愛聊緋聞。
「月兒師姐,妳這次出去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
黃月兒忙著手裡挑揀藥材的活兒,擺出前輩的姿態哼笑:「當然有。你們知道
黎長老回來了麼?」
所有圍過來的弟子都倒抽一口氣:「那個菩薩臉、修羅心腸的黎長老?不要啊,
他最喜歡找些危險的秘境把弟子們扔進去,心太黑啦。後娘都沒這樣毒的。」
另一個女弟子嘟嘴附和:「就是說啊,虧他生得那麼好,偏偏性情如此,唉。」
鄰著的一個小師妹僅見過黎長老幾次,還沒遭罪過,她說:「黎長老俊雅風流,
被他折磨我都甘願。」
「妳傻呀。」一個師姐拿食指戳小師妹的額頭,笑斥:「等妳有機會被他磨練
就曉得了!唉,他那樣是否陰陽失調得厲害?」
黃月兒忍不住嗤嘻嘻的低頭怪笑,她說:「我想諸位師妹都不必太擔心,因為
呢,他這次回來是為了秋霧。我都親眼看到,因為就是我帶秋霧去師父那兒見黎長
老的。我看吶,秋霧肯定是把黎長老得罪得太狠了,嘖嘖。恐怕黎長老所有精力都
拿來對付秋霧了,唉,真替秋霧擔心呢。」
「師姐妳剛才明明笑得很幸災樂禍的。」
黃月兒尷尬了下:「因為想到只要秋霧在,黎長老就不會折磨我們,一時安心
忍不住笑嘛。」
這事很快就傳遍山莊,還傳歪了,每個人無論對秋霧是喜歡或厭惡,都不禁替
他祈禱能長存世間,替他們承受黎長老嚴重陰陽失調的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