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打鬥場面有點那個,稍微防一下。
繼續收尾中。
仙魔之戰就在松雲居展開,一天之內連續十多次劇烈的天搖地動、雷鳴閃電,
遍地都藏著被瘴氣、邪煞之氣侵蝕的屍體,那些屍體會再度活動起來成為無相的傀
儡,除此之外還要無相所號召而來的各方妖魔鬼怪前來加入這場殺戮,其中也不乏
一些資歷較深的古代妖獸。
胡應元將半個內丹分給鍾須靜以後變得虛弱,境界衰退,但他到底是松雲山之
主,總有手段能夠穩固元神、靈氣,他褪下左半邊衣袖,侍從端著調好的漆墨、辰
砂、金漆,由鍾須靜為胡應元畫上一道又一道的符繪。這符繪是他們自幼就修習過
的一種術法,術法一成,宛如身披戰甲、法衣,水火不侵、刀槍不入都不算什麼,
妖邪不能輕易侵入奪舍,還能增強自身的力量。小時候他們在山莊裡都是畫了一身
符繪在演武場裡摔角的,這種戰鬥符繪無一定形制,卻有訣竅和規則,每個人鑽研
出來的都不一樣,效用也不同。
鍾須靜拿粗細不同的筆毫描畫,專注的默念咒語,注入意念,下筆速度飛快,
胡應元的身軀片刻後就被畫了三種顏色的符繪,那些符文組織排列的形態宛如雲龍
盤踞。鍾須靜擱下筆吁了口氣說:「這樣暫時不擔心你連同這座山被搶去煉成傀儡。」
胡應元看鍾須靜滿頭都是汗,拿了手帕給他壓額角汗珠說:「我也幫你畫吧。」
「不要。」鍾須靜果斷拒絕。
「為什麼不要?」胡應元被他拒絕得太乾脆,有些打擊。
鍾須靜看不慣眼前男人一臉受傷的蠢樣,蹙了下眉,壓著嗓音講:「你忘了我
很怕癢?」
「……好吧。」胡應元真的忘了,但知道原因就釋懷,還覺得鍾須靜很可愛。
他下意識摸上頸側,不久前在石室裡被鍾須靜的唇若有似無擦過的地方,抿嘴傻樂
了下。
鍾須靜由高樓露台往外望去,乍看好像夜裡放煙花那樣到處都有絢爛火光迸發,
其間還有冰雷、閃電交織,抹了下額角的汗回頭跟胡應元說:「多虧了胡爺的結界。
我們就在結界裡幫他們,也免得扯了後腿。」
胡應元頷首,拿出他的笛子和鍾須靜的古琴合奏,音韻中迴蕩靈波,加上結界
其道友們奮戰,勉強維持住和妖魔抗衡的局面。這是一場地氣的爭奪、雙方氣運和
實力的賭博。
胡歸教了其他修士如何設下心陣,穩住自己元神和靈氣,減少被無相攝走元神
的風險,他看其他後輩幾人一組和外頭妖魔打起來,攻守默契極佳,只要不正面對
上無相,應付其他妖魔鬼怪還是游刃有餘,他們多少都產生一點信心,不再沉溺宗
派被滅、地盤被佔奪的悲哀裡。這跟平常外出歷練不同,而是正邪相抗的殊死戰,
一旦敗了就是萬劫不復。
胡歸歪歪脖子、划了幾下雙臂,活動筋骨之後再替其他神識受創、道心動搖的
傢伙施咒,讓他們趕緊去找水師父或後援的術士求助。他拍拍年輕修士的背送他們
到後面陣營,忽地感覺到異樣,腳下傳來震蕩,他警覺斥吼:「大家快撤離這裡,
地下有邪物!」
離那座冰蝕湖不遠的樹林裡,有一大片林子轉瞬間消失,地表陷落出現巨大坑
洞,一些修為衰退的修士來不及飛就掉進洞裡,幸好被其他道友救起,那裡有三個
門派,他們的營地都因此不見。
胡歸要他們趕緊撤走,底下的大傢伙由他應付,說罷就朝深不見底的坑洞出掌,
洞裡傳來詭譎咆哮聲,像風的吼聲,胡爺的掌勢也沒有什麼回音。周圍的修士們都
好奇,胡爺吼他們再撤遠一些,幾個喜歡跟胡爺閒扯的年輕修士也關心他而飛來,
在半空喊:「胡爺,你一個人不要緊麼?你是守陣者,還是我們幾個下去探一探吧。」
胡歸咋舌,才想叫他們閃遠,就親眼看到那幾個年輕修士直接被衝出洞外的龐
然巨物吞掉,那是一隻火紅的巨蟒,渾身散發幽藍火燄衝出地表吞了幾名修士,再
扭頭折回來要咬胡歸。胡歸痛惜那些後輩的犧牲,兩掌朝天大吼,以他為中心展開
一道半透明的靈盾。
蛇首將他的嘴張到最大,咬住那張盾進攻,胡歸頂著衝擊在山林間被推出一道
長長的刻痕,改變地貌和溪水流向。
胡應元遠遠看見胡爺那裡的情況,不由得皺眉,他曉得再擔心也無用,還不如
做能力所及的事,只是巨蟒由地下衝出,顯然是胡爺的結界有所鬆動,許多小妖從
那坑洞裡飛出來。這時關瑜騎著一頭渾身覆鱗、馬身魚尾看起來快化龍的靈獸飛到
坑洞旁,手執一隻玉壺將壺中靈酒化作雨水灑落,這陣小雨將較弱的妖鬼燒蝕消滅,
剩下的都被他一把瀾燄大刀給蕩平。周圍古木竄出另一批妖魔,黎悅澤寶劍出鞘,
化作劍陣加入關瑜那一帶的戰區,兩者互為掩護,進攻防守猶如一體,令那些妖邪
生出退意開始竄逃。
胡應元嘴角含笑,心裡誇讚那兩個好姪兒。這會兒胡爺已經被巨蟒逼出原形來
應戰,山裡出現一隻小山般大的巨龜,龜殼上遍佈璀璨斑斕的晶礦、寶石,其光華
令敵人感到刺目難忍,卻讓同道如沐春風暖水,緊繃的心神獲得一息舒緩。
龜蟒纏鬥,松雲山又開始頻頻地震,較弱的妖獸或靈獸都快嚇瘋了,四處飛跑、
不分敵我的撕咬,場面愈發混亂,但大家僅能顧及眼前敵人,無法分心去掩護誰。
水師父手持自己的兵器一面救治道友、一面殺退敵人,黃月兒率其他原形天生
就能飛的妖修一起投遞藥水給道友。他們邊打邊喝藥水,雙方都陷入一種狂亂狀態。
惠嚴和其他佛修們專門對付那些遠古妖魔,誦經聲如雷鳴響徹松雲山,其間還
能聽見松雲居傳出靈妙的琴韻、笛音,為戰友們滌淨心神,同時擾亂敵方陣腳。
沐芳芝率門人剷除藏匿暗處搞偷襲的妖鬼,他們並不強大卻為數眾多,相當棘
手,而四聖院則在後方保衛弱者及傷患,並負責化掉屍骸避免被利用。
無相被秋霧箝制動靜,無法恣意攝走他人的元神和內丹,但還是不遺餘力出聲
蠱惑他們,用他像許多人畜齊聲說話的古怪嗓音講著:「你們這些正道實在愚蠢,
難道真的相信黎庸那所謂的滅魔神器?他的戰略真是可笑喲,沒憑沒據的說一根破
簪子能殺我,就為這句話豁出一切去死?真不值呢。」
秋霧一臂勒緊無相脖子,徒手撕爛他一張臉,也大聲喊著:「大家聽聽,無相
說得越多表示他越來越慌,他在怕我們啦!不用怕他們,打就對了!」
無相身體扭曲想逃開秋霧的箝制,秋霧揪住無相的頭髮將其拽回來,亮出指爪
將無相的臉刨爛,無相慘叫起來,用一身變形的骨骼想咬住秋霧再度嘗試與之相融。
可惜無相從來都是失敗的,秋霧有時變成水母,有時化成一團霧,捉摸不定。
秋霧詭笑,他說:「你以為召來這片雲霧很厲害?你一定不曉得我前生是什麼,
而我卻已經摸清你所有的底細,你盜竊了多少元神、奪取過多少生靈的身份,以及
如何操控這片雲霧。噢,還有……你沒發現我一直在吸收你的魔氣麼?」
無相沙啞低笑道:「沒用的,你再怎麼吸也無法贏過我,如今是我的氣運最強,
妖星照耀著我,你的時代已然過去,你只要變成我的玩物就夠了!」
「颯!」秋霧咧齒怪喊一聲,雙瞳是更幽深的藍,宛如暴風雨的天空,他甩了
甩手把刨下的爛肉扔開,怪笑說:「也是。如果你不在,所有妖魔應該就是為我瘋
狂吧。那還得多虧你,不過這片雲霧礙事,我得設法撤走。」
語畢,秋霧狠踹了無相一腳,兩掌相擊迅速變換手勢施術,叱道:「收!」天
上彷彿有雙手將雲霧撥開,再將它們繞成一道漩渦,秋霧又補踹了撲過來的無相一
腳,仰首張口將那些妖霧都吸納入體,轉為己用,不消盞茶就吸得一乾二淨,還睞
著無相錯愕的樣子得意抹嘴。
無相驚怒不已,氣得渾身發抖,整個身軀突然巨大化,一掌將秋霧拍到地裡,
順便還拍死了幾隻靈獸跟不及逃開的修士。黎庸凝神觀去,他相信秋霧不會那麼簡
單被打倒,倒是天空不再被遮蔽,能清楚看見夜幕裡有一點紫紅的光芒在閃爍,即
是妖星,也是無相藏元神的方位。
黎庸翻掌化出一顆骨骰拋擲,卜算出無相元神所在,推衍出結果,他再度抽出
髮髻上那根簪子,催動真氣,包覆在外的陰沉木裂成碎屑,一道冰藍色流光在他指
掌、手臂間流轉,他攏手一握就成了一把長戟。
這時胡歸已選擇和那巨蟒同歸於盡,殺了巨蟒之後直接飛升,由他所設下的結
界也維持不了多久就會消失。仙魔陸續消亡,秋霧扛起無相壓下來的巨掌吶喊:
「黎庸,趁現在!」
黎庸頓時受到萬眾矚目,無相原地跳了跳把秋霧踩在地裡,緊接著奔向黎庸所
在的湖畔要誅殺他,巨大身體化作萬千隻形態駭人的妖鬼,如蟲蛇走獸形成的浪濤
往黎庸所在處洶湧捲來。黎庸心無旁騖,手執冰藍長戟踏著雲波飛馳入天,毫無猶
豫朝虛空一處刺擊,長戟彷彿釘中某物,冒出一個暗紅光團並自其中發出哀號,天
空耀眼的紫紅星芒立刻黯淡下來。
「黎叔!」黎悅澤和關瑜急忙趕來為他滅掉無相化身的諸多鬼怪。
這時松雲居高處露台上,鍾須靜還在不停撫琴,靈力耗損極大,臉色慘白如紙,
嘴角淌下一道血珠,看到妖星黯淡也默默鬆了口氣。胡應元同樣好過不到哪裡去,
卻因為有法寶和符繪護持才沒像鍾須靜這麼慘。
秋霧釋出一身力量將周身土地震碎,猴子似的蹦出來地面,抬頭就朝黎庸那兒
凌空飛去。黎庸握著兵器星淵將那團紫紅光暈擊散,星淵的餘威也連帶收拾了不少
松雲山上的妖魔,這一擊耗了他半條命,但卻不是他所料想的結果,沒有任何消滅
無相的感覺,那光團中藏的元神不是無相。
「噫?」一瞬間黎庸就知道中計。他偏頭睇著飛來迎接自己的秋霧,秋霧本來
滿面笑容,在對上他目光時也察覺有異,兩人臉色變得極為古怪。
秋霧摟著黎庸的腰待在半空中,關瑜駕著靈獸、黎悅澤也乘在一隻巨鷹身上飛
來關切。未等姪兒們開口,黎庸就說:「還沒結束。」
黎悅澤跟關瑜都倒抽一口氣,趕緊朝道友們警示:「大家別鬆懈,還沒結束!」
所有修士都神色惶然仰望空中的黎庸、秋霧他們,才剛以為無相被滅而歡呼了
幾聲,這下他們也發現妖魔鬼怪並沒有全滅,坑洞、地底、水中、天上都還在不停
聚集過來,然而胡爺的結界越來越弱,再片刻後就會徹底消失,松雲山將失去最後
的防禦,水師父等人配給的丹藥、藥水也在鬥法時都喝光,越想越心慌。
有個修士忍不住說出擔憂:「結界沒有以後,靈氣很快會被扯走,到時我們別
說驅使法寶兵器了,飛都飛不走。」
「看來是要戰死在這兒了。」
「不、我不要,苦苦修煉兩百多年,我不能就這樣沒了!」
「嘻嘻嘻、哈哈哈哈。就告訴過你們,一個散功的修士和一隻妖魔說的話不可
信了吧。」池畔大片焦土上站著一個高大的紅衣男人在嘲笑他們,是無相,又換了
個皮囊,但誰都曉得這是他。
玹淵宗的龍掌門和鶴副掌門頂著有些蓬亂的髮髻高冠飛過來無相這兒,兩人拱
手朝其跪拜,鶴副掌門求饒,說果然不該聽雲崖跟松雲居那伙不三不四的修士胡言,
又說無相才是天命所歸,不然不會成為天地之柱,求無相接受他們投誠。立刻有許
多修士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們,並且破口大罵,但更令他們難以接受的是身邊就有道
友深陷於莫名恐懼之中、失了道心,也趕著要跑去找無相投降。
其中也不乏松雲居、雲崖山莊的弟子們,和黃月兒一同在戰場飛行、投遞藥水
給予幫助的妖修就搖頭喃喃自語:「不成,我也不打了。妳看他那樣,一副天命所
歸的氣勢,一開始我們就該投降吧?果然聽那黑心黎長老的話就是錯。月兒我們去
找無相吧,你看他帶來的那些妖魔,各個都那麼強大,以一抵十──」
黃月兒紅著眼眶摑了同門師妹一巴掌,泫淚罵道:「小星妳胡說什麼,糊塗了
是不?怎麼能投靠魔道!不准去!」
喚作小星的妖修一手摀著紅腫臉頰委屈瞪她,眼神裡情緒複雜,她有點哽咽說:
「月兒,妳才會後悔。別管我,撒手!」小星轟開黃月兒,逕直朝焦土之上的紅衣
男人飛去。
黎庸平靜俯瞰這一切發生,秋霧不忍的抬手遮他雙眼勸道:「別看了。」
「別擔心。」黎庸把他的手捉下來握住,聲音還算平穩。
秋霧帶他退回了松雲居高樓上,和胡應元他們會合,胡應元跟鍾須靜都湊過來
關心,黎庸淺笑說:「沒事。先顧好你們自身吧。」
秋霧眉心揪緊輕斥:「還說沒事?你看。」他指著光可鑑影的地磚說:「你的
影都沒了!」
愛美的胡應元摸出一把手鏡照黎庸,扭頭啐了口念他說:「黎二郎,你逞強是
不是上癮了?鏡子都照不出你了。殺他一次殺不死,我們可以再想辦法殺他第二次!」
後面一句話他故意藉法力傳遍整座山,挑釁無相。
鍾須靜也附和:「是啊。殺一次不成就殺兩次,一萬倍還回去。」
秋霧握牢黎庸的手,話音有些顫抖的低語:「可是他不能再驅使星淵了。」
黎庸更用力為握秋霧的手說:「還可以再殺他一次。我跟你是羈絆深刻的天地
之柱,由相剋演變至今相生,只要我在,你就一定在,所以我才等到了你再次現世。
這次也是,只要你好好的,我也不會輕易消失。」
秋霧望著他烏黑的眼眸,深吸了一口氣頷首回應:「我信你。」
黎悅澤跟關瑜恰好駕著座騎翩然落於露台上,瞧見這一幕,曉得黎叔他們已經
有所覺悟要面對更棘手的事態,互望一眼沒有出聲打攪。鍾須靜垂眸輕嘆,胡應元
遞來手帕,他瞅了老狐一眼,胡應元抿了下嘴拿手帕擦他嘴角說:「流血了,給你
擦一擦。」
「謝──」
胡應元不等鍾須靜道謝,搶著截斷他話尾說:「謝什麼謝,你我之間還需要謝
嘛!」
鍾須靜收聲望著胡應元淺淺微笑,胡應元心尖發顫、嚥了下口水悄然拉著他的
手腕小聲說:「等殺了無相,我……我帶你到處去玩。」
鍾須靜亮了雙眼看他,也輕聲確認:「真的?」
胡應元被看得渾身發熱,那處簡直要有了反應,緊張得別開眼澀聲回答:「當
然。」
鍾須靜以為胡應元太虛弱,找著身上僅存的丹藥遞給他說:「吃吧。平撫心神
的,能補一下精氣。」
「你自己留著吧。我好得很。」
鍾須靜笑語:「還說黎二郎,自己也愛逞強。」說罷驀地朝胡應元腰間戳了下,
趁胡應元驚呼時把藥扔到他口中。
黎悅澤和關瑜牽著各自座騎候在一旁,將四位前輩的舉止瞧得一清二楚,兩個
眼觀鼻,鼻觀心。他們能理解黎叔和秋霧摟在一起難分難捨,卻沒想到湊一起就會
抬槓甚至互嗆、互損的胡叔跟師父竟然也一派和諧,難道生死關頭大家感情都變好
了?
黎悅澤轉頭望向關瑜問說:「你瞧見了沒?」
關瑜汗顏:「瞧見了。師父他調戲胡叔。」
「調戲?」黎悅澤看胡應元耳朵都紅了,恍然大悟:「難道是妖氛所致。」大
家都不太正常,包括他自己吧。如果會戰死的話,他不想讓關瑜變成醜惡的妖魔。
「如果我入魔,你就殺我吧。我只想當你知道的黎悅澤,不是妖魔。」他對關
瑜笑曰:「要是你入魔我也會殺了你。或是,跟你一起走的。」
關瑜聞言淺笑無語,也轉身抱住兄長,被兄長拍拍背安撫,好像小時候那樣。
* * *
仍有許多門派重新振作、整隊,退守到僅存的小型結界內休養療傷,等著跟妖
魔鬥到最後一口氣,然而不停集結而來的妖魔很快就像最初圍攻松雲山和他們之前
宗派一樣,鋪天蓋地而來,看得他們都難掩不安,不斷互相鼓舞,可以灰心、不能
絕望,堅守道心,相信奇蹟。
鬥到這步田地,叛走的也走得差不多,剩下來的修士則對妖魔們的嘲諷毫不在
意。如果黎二郎跟秋霧殺不了無相,他們來殺,就算是死也不會與妖魔為伍。
另一方面無相欣賞投降的修士們各種討好奉承,坐在不曉得誰弄來的寶座上,
雙腿隨意擱在某修士的背脊上,他勾勾手指叫來一位女修問說:「妳真的誠心歸順
我?」
女修點頭,無相就另她將衣裳全部脫光,女修想了想竟然照做,無相再叫其他
人和她交媾,那些修士雖然猶豫卻沒有糾結太久,順著無相的意思幕天席地抱在一
起,沒多久就發出淫聲浪語。無相朝其他投降的人說:「你們看他們多快樂,怎麼
快樂就怎麼搞,修煉嘛,自然是有所追求的,否則為什麼要執著長生不老?執著道
行高低?爭搶機緣法寶?呵,那些正道都是矯情虛偽。」他踢了踢男的屁股問:
「爽麼?」
男修沒應話,只是皺眉發出顫慄的叫聲,女修也從最初的悶吟開始大方叫喊著,
看得有些人起了點反應。無相冷笑道:「杵在那兒看什麼?想要就找個伴一塊兒樂
呀。爽夠了再去殺光那些偽君子。」
有男修開始抓了身邊的修士或妖魔就地開始行淫,黃月兒的師妹小星躲在一群
修士後頭往後退,她看見不久前還正常的修士一個個變得古怪,言行放浪,心裡發
怵,悄悄化回原形變成小鳥飛到水邊草叢躲起來。須臾,水邊出現群魔亂舞的景象,
紅衣男人在其中恣情大笑,並朝湖上高樓裡的秋霧喊話,要秋霧過來脫光了跟他一
起尋歡作樂。
小星不禁發抖,那紅衣男人忽地投來注視,冷笑了下釋出強大威壓逼她顯形,
她在水澤草叢裡驚嚇、掙扎,被迫變成人形,紅衣男人盯著她半晌,她直覺被窺看
了內心,雙手抱著身體瑟縮搖頭:「魔、魔君饒命……」
紅衣男人踱來將她撈到懷裡,掐她下巴笑說:「妳不是也想變得強大?覺得是
仙是魔都無所謂,只要更強就不會被欺負,還很威風?可妳明白的,任何事都有代
價。」
小星恍惚點頭,無相覺得這麼脆弱的心神玩起來沒什麼意思,頓失興致,一手
掐住她頸子往外提,擰斷她脖子扔回草叢裡。黃月兒飛來想救師妹,卻眼睜睜看見
小星被殺害,哭吼著拿彎刀朝無相刺,無相冷嗤:「不自量力。」
一波更強大的威壓襲來,黃月兒被水師父的掌風擊偏,前一刻她所經之處被無
相轟出一個大窟窿,看得人心有餘悸。黃月兒知道無相只要睨一眼就能殺死她,但
她不怕死,她怕自己愛的人都死光了,剩她一個。
水師父救了黃月兒,和無相鬥起來,黃月兒不敢貿然插手,怕扯師父後腿,然
而誰都壓制不了無相,水師父很快居於下風。黃月兒哭喊:「秋霧,快來救師父,
秋霧!」
秋霧自松雲居飛出來援助他們,可惜慢了一步,他看到無相的笑容,無相是故
意拖著水師父他們把他誘出來的,為的就是在他眼前將這些人都殺死。秋霧一現身,
水師父就被無相一掌穿心,再一擊剜出內丹,秋霧怒瞪他轟出一拳,阻止無相將水
師父的元神攝走。
「呿。」無相失手了,有些可惜沒拿到那女人的元神,但他立刻又往黃月兒拍
出一掌,黃月兒雖然避過,卻中了掌風餘勁,吐血倒地。
秋霧再度和無相纏鬥,無暇顧及黃月兒,所幸惠嚴跑來把黃月兒扛肩上,再撈
起水師父一起帶離戰場。惠嚴的師弟都趕過來接應他們,水師父奄奄一息,黃月兒
一落地就撲過去喊她,水師父想抬手摸她臉,也想對她微笑,無奈實在沒有氣力做
到。
「月兒。」
「師父我在這裡!」她捉起水師父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水師父眼前一面漆黑看不見她,只能用盡最後一口氣跟她說話:「師父走了,
別傷心。你,該學著長大啦……」這是她的遺言,黃月兒在惠嚴懷裡流血流淚,啞
著嗓哭喊:「師父,師父!」
惠嚴看她哭得快暈死過去,趕緊點暈她,帶到較安全的地方繼續救治。
此時的秋霧挨了無相一拳,半邊臉頰立刻腫起來,緊接著肚子又被無相連踹兩
腳,無相笑說是回敬他的,他疼得直抽氣,也不管會不會丟人直接跑給無相追。
無相真沒想到秋霧會逃,一臉錯愕。秋霧扭腰拍拍屁股大腿再朝他吐口水,他
更惱了,沒見過逃跑的傢伙還這般囂張挑釁!他咬牙邊吼邊撲過去,然而秋霧能自
在幻化姿態,又將他漫天妖雲都吸收了,變化的能力更甚於他,打不贏就換花樣迴
避閃躲、戲弄他。
黎庸他們還在松雲居觀戰,不輕易加入戰局。他們都明白這時混戰只會給秋霧
扯後腿,他們這些修仙的也許多的是法子打贏秋霧,可是只有秋霧能令無相傷腦筋。
無相只拿秋霧沒輒,打得到也逮不著。
有秋霧攪局,受到無相蠱惑的那些男女有部分回過神來,對自己放浪形骸都感
到駭然羞恥,就算因為修煉而勘破世間擺態也無法接受自己墮落的一面,崩潰自戕
了。但也有部分選擇不面對、不清醒,繼續沉淪。
無相實在逮不到秋霧,惱火至極跑去抓了幾個行淫中的男女,將他們吸成人乾
再當垃圾般扔開,其中有兩個就是玹淵宗的龍掌門和他的鶴師弟。其他墮為魔道的
修士看到都瘋了,尖叫逃跑,被其他妖鬼拖回來玩弄、啃食。
由於秋霧再度纏住無相,多數修士躲到胡歸飛升後留下的遺骸周圍,靠著胡歸
殘餘的靈氣庇護,妖魔們忌憚黎庸的兵器星淵而不敢輕率進攻,大伙都趁著機會喘
口氣。
胡應元等人和黎庸並肩,前者問:「黎二郎,接下來怎麼辦?這麼拖著不是辦
法,難道一起死?」他說著苦笑了下,心想此刻人間應該也看得見異象吧,轉世的
簡茗斕和關雪荷他們大概還會以為是普通的流星雨。
黎庸沉著凝望遠處天空正在相鬥的兩團光影,啟唇應說:「時機將至。」
鍾須靜聽了不住搖頭苦笑,對他兩個弟子講:「瞧你們黎叔,實在沉得住氣。」
黎悅澤問:「等什麼時機?之前還有星淵能一擊滅魔,但星淵會耗損叔叔你的
性命,這次再等時機又能做什麼?」
關瑜瀟灑一笑,接話說:「等奇蹟才是吧。」
黎庸笑了聲,他對黎悅澤他們講:「我雖然是你們親叔叔,但一直沒能好好照
顧你們,都是十七跟老胡在教養你們。你們要一直孝順他們兩個,還有照顧自己。
悅澤,我……」
黎悅澤曉得他又要提母親的事,搖頭微笑說:「我已經放下那件事了。叔叔你
也放下吧。」
黎庸點頭,指著東方天空說:「時機將至。」
他們抬頭望去,是顆啟明星。黎庸迎風而立,將星淵的形態變成一把長弓,回
首朝他所記掛的親友們淡笑,一手指向遮蔽晨星的影霧。
所有人都瞭然,妖星是恍子,晨星之下那道矇矓淺影就是無相的元神,只要黎
庸能射中它,一切就能結束。
無相自然也察覺危機,丟下秋霧奔向松月居,聲勢快如雷電。秋霧拼命去攔截,
無相還是快他一些,爆出吼聲令松月居整座樓震蕩。鍾須靜撫琴擋下這一擊,扭頭
噴了一大口血。胡應元被這幕嚇一跳,叫姪兒護著他們的師父,飛下去揍無相。
樓頂露台傾斜,黎庸被魔氣擾得一陣頭暈目眩,自露台墜落,靈獸被無相嚇跑,
關瑜跟黎悅澤來不及拉黎庸一把,幸而黎庸被秋霧接住了,秋霧抬頭朝兩個小輩喊:
「去幫你們胡叔。」
秋霧抱黎庸飛落到地面,摸摸黎庸的臉、手問:「還好麼?」
黎庸趁機親他嘴,秋霧愣住,黎庸說:「我想做完這件事,滅了無相。我恐怕
……沒辦法給你什麼承諾跟將來。」
秋霧餘光關心了下胡應元那裡,似乎還應付得了一時,他死死的盯著黎庸說:
「你個笨蛋。你騙我啊,你講什麼我都信,你騙騙我吧,這樣我就會幫你做任何事。」
「我不忍心騙你。」黎庸握緊星淵的弓身說:「我一個人沒辦法拉弓,別人也
拉不動。但是你跟我是一雙天地之柱,你的話或許可以。」
「……然後你會死。」
「不一定。」
秋霧抿緊嘴,低頭說:「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是不會再等你的,我會立刻變
心。我不會再愛你一千年、一萬年。」
「但你會記得我。」黎庸溫柔望著他,拉著他一手說:「我也會記得你,一萬
年,一百萬年,記得,然後愛著。到時你不愛,那也沒辦法,畢竟太久了。但我希
望自己這樣,因為我現在這麼愛你。」
秋霧閉眼抹臉,悶聲罵:「你這麼混帳。」
不遠處胡應元跟他們兩個姪兒都受了傷,整座山又一次天搖地動,胡應元身為
山的主人吐血跪在地上。其他修士們不顧那些妖魔環伺,紛紛趕來幫忙纏著無相。
無相有一瞬愣怔和不解,他覺得這些愚蠢的生靈都是一樣、一體的,明知會死還要
過來,卻有一點羨慕起來,他吞了那麼多元神、和那麼多妖鬼合體,卻依然感到空
虛孤獨……
「盤古玉!你們難道不想拿回你們的寶物?它們都已經跟我合為一體了,盤古
玉也是!」
寶物是死物,如果它們是活物,有自己的意識,也斷然不願意墮入魔道吧。所
以沒有誰猶豫,無相被孤立了,他召出盤古玉將那些反抗者都絞碎,與此同時秋霧
跟黎庸摟著彼此的腰身緊緊依靠,一起拉滿長弓對准晨星下的妖魔元神。
「不──」無相的聲音消失在這個世界。那些浪濤般湧來的妖魔鬼怪也像噩夢
一樣消散,或退回他們應在的世界。
倖存者們恍惚良久才從曙光中回神,他們失去得太多,多到必須在漫長的將來
之中撿拾那些破碎的部分,甚至無法挽回,包括他們的親友、那些天真美好的自我。
但至少此刻他們能喘口氣,繼續邁步。
關瑜踉蹌和黎悅澤互相攙扶,再一起去拉胡應元起來,鍾須靜也蹣跚過來幫他
們攙著胡應元。黃月兒醒來也看見一位年輕佛修守著自己,佛修告訴他惠嚴師兄去
殺無相了,沒多久生還的惠嚴趕回來,還撈回幾個活著的同門。
沒有人因為打贏歡呼,頂多是苦笑,有些甚至不清楚怎麼結束的,最後才循其
他道友的視線看過去,晨曦間有道身影,滅魔者手拿長弓拄地站立。
「真的是他把無相滅了的?」狀況外的修士問。
被問的修士咳了幾聲說:「不是他。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