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半夜，茉旻去醫院急診了。
星期一早上尹母打電話要遠鴻別來接女兒上學，他立即殺去醫院找好友。
「幹嘛來醫院？不是要你去上學嗎？」幾年前尹母經由寶貝女兒認識這個年輕人時，
一直以為他在追她的寶貝。那時她怕女兒會撐不過去，就直接問他若要追她女兒就要快；
她希望小女兒至少死前談一次美好的戀愛，忘掉前不久逃跑的男孩。
不料他直接回應她，道是他的精神方面有點毛病，一直在接受治療控制，
沒意思要追她的寶貝，只把茉旻當成同病相憐的姊姊。
是以尹母只要確定他陪小女兒玩，讓她的寶貝快樂，她就把他當乾兒子對待。
「上學沒茉旻重要；」雖然因為程平的存在讓遠鴻對好友的感情複雜化了，但並不表示
愛和妒同等於白與黑；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不能二分法的。「她現在情況怎樣？」
「之前回診後就要她注意，但她好像戀愛談到忘形了……算了，那不用講，
阿平讓她開心、忘掉以前那個小孩子，那樣很好，只是……總之，她爸不讓她去上學了，
又要住院又要檢查……」
「她知道自己的情況嗎？」眼前長輩好像快要哭，遠鴻趕緊打住她的話尾。
「知道，你進去陪她吧。」
遠鴻進病房去，看到好友病懨懨的躺著，他坐到病床邊去安慰她。「嗨，睡美人，
我吵醒妳了嗎？」
雖然事情比他預期的時間來的有點早，但這事遲早要發生的；
趁他的男人感情還沒放太深，打住也好。
星期三的上午，他和之前一樣來醫院陪茉旻。
這二天他問了她好幾次，問她要不要程平來看她，她都說「不要」。很好，
雖然他清楚她的個性傲嬌，但他這回就假裝相信她是「真」不要，不是說反話。狠下心來
順著她，他可沒那麼好心看她發病了就去把他的男人找來給她。
今天的好友臉色很憔悴，尹母看他來了就道要出去晃晃，表示茉旻一整晚都沒睡。
他跟好友聊了幾句，她突然崩潰哭了起來。
「我想平了……」
「然後呢？要我去找他來安慰妳嗎？然後二人抱在一起哭？」擁她入懷，
他輕輕拍撫她。人在病痛時會寂寞到想不開，這種經驗他可豐富了；
當年她的初戀之所以會傷她那麼深，就是因為逃跑的時間點選錯了。
「我不知道……」
「妳知道的；一開始說不要接受平平的追求，不就是怕發生現在的狀況？」抽面紙來給她
擦淚，他現在的定位是她的「好朋友」。「妳知道妳的情況，我也懂的，只是沒想到
會來的那麼早。我還以為這次妳可以撐三年，讓妳和平平快快樂樂的念完三年書。」
看她哭到說不出話，他用言語推了她一把。「妳確定要他來嗎？他雖然很懂事了，
但其實還是個孩子，妳要他來陪妳，二人一起垮掉？」
她搖頭，泣不成聲。
「妳懂他吧？不然妳也不會和他上床，對不對？」繼續問，其實他也不是真的要得到
她的答案。「平平現在是關鍵的時期；妳覺得他看到妳這樣，第一個會想到什麼？」
她茫然的睜著淚眸，不解。
「他會想要跟妳結婚。他不會想再上學了，他會想去工作賺錢，快點長大、去服兵役，
當個男子漢，和妳在一起。」端起她的臉，他說服她。「他會想太多，
他就是會為了妳想那麼多。妳明白的，但妳也想那樣嗎？」
她搖頭，好半晌默默的哭泣。
他等她自己想通。他太瞭解她，清楚真正想太多的不是他的平平，是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懂了他的意思，哽咽的點頭。「我不會再見他了……」
很好，我的好友，妳的確不該再見他了。心道，遠鴻乾脆把整包面紙都遞給她，
抱著她輕輕拍哄，狠心再下一成。「下午我會去跟他說明妳的意思。」
＊　　　＊　　　＊
星期一的早晨，程平神清氣爽來到學校，等不及見到嬌美可愛的女友。
思索連著二天的愛戀交流，他事後想來覺得會不會累著她？可又為她深情萬千的付出，
像泡進蜜海似的心緒起伏不已。
不過這一天，茉旻沒來學校。
導師只跟同學們宣佈她請病假，詳情不是很清楚。甚至連遠鴻都蹺課沒來上學，
教他不禁揣揣不安了。
趕緊打手機給好友，卻都關機。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他直奔尹家，尹家大門深鎖。他沒尹父尹母的手機號碼，
只好在尹家門前空等。
眼見補習班的日文課來不及了，他乾脆也蹺掉。反正在期中考後的那節日文課照例
是看日本動畫片練聽力，不會有什麼重要課程。
找好友找不到，等她也等不到人。直到時間很晚了不得不走，他才沮喪的回家。
隔天，她還是病假，遠鴻照樣蹺課。
他忍不住去問導師關於女友的狀況，也得不到答案。
整日胡思亂想，他放學了打完工回家，摯友依舊手機沒開，MSN也沒上線。
終於，星期三中午，摯友來學校了。
「鄭遠鴻！」午餐飯盒隨便吃吃，程平就抓著對方要問，結果反而被拉到屋頂平臺去。
「你怎麼沒來學校？旻旻也沒來，我都找不到她！」急的，程平胡言亂言。「你知不知道
她現在人在哪裡？」
「你這麼慌張我怎麼講？」抓抓頭，遠鴻刻意吞吞吐吐的。「她人在醫院，
我這二天都在陪她。」
見對方面有難色的模樣，程平想到幾天前的事，慌亂的手足無措，心問：
不會真的是我害了她吧？「她、她生病了嗎？」
「我還以為你會問『她懷孕了嗎』咧！」曖昧怪笑，遠鴻試圖轉移氣氛，
不忍心對方那麼著急。
「啊？」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程平只是心想：第一次的時候有用套子，
但前幾天沒用……才二天就能知道有沒有懷孕嗎？「啊！啊啊！我、我！」
「哈哈哈！沒啦！厚！看你嚇的！」看他的男人臉色又紅又白瞬息萬變，
遠鴻伸手去猛拍對方的肩。
「啊？」發現被拐，程平氣得揮出一拳。「喂！我真的很急你幹嘛耍我？」
「欸，你很沒幽默感耶！」嘖了一聲，遠鴻也回了一記，不樂意看對方將好友看的那麼重。
「鄭遠鴻，拜託你正經一點好不好？」苦著臉，程平真想跪下求對方了。
瞧那表情真有幾分純愛，遠鴻又抓頭又摸臉，下一句真不知從何說起。這樣看來好友
真的算是對方的初戀；不過當然，初戀都是沒結果的。「平平，你要好好聽我講，
講完你就收心，知不知道？」
見摯友正經八百起來，教程平莫名的害怕。「為、為什麼？」
「我怕你要氣要鬧要抓狂。」正色，遠鴻思量接下來的事要怎麼說；當然，
他的草稿已經暗自盤算很久了，只是要說的有說服力，
需要一點空檔醞釀氣氛。「聽好了，茉旻要跟你分手。」
「什麼？為什麼？」乍聽呆了一下，程平下一秒就急得大吼。
「還為什麼？她生病了咩！」還真的抓狂了！心道，遠鴻踏了一步，雙掌抓住對方的雙臂
定住。「她的毛病復發了，又要檢查開刀化療，拜託你不要那麼氣，拜託你體諒她。」
「病了跟分手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因為生病跟我ㄘ＼ㄟ？」一聽女友真的是病了，而且要
跟他分手，程平的眼眶霎時熱辣。「我又不是她那個前男友！不會因為她生病就不要她！」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抓住他的男人不讓掙扎，遠鴻試著安撫對方的情緒。「聽著，
這不是她第一次生病了，所以有很多事她都看得很開，也可以說看不開。她不相信
世間有永恆不變的感情，也不相信戀愛能禁得起時間和空間的考驗，
因為這些事都會被她的病痛摧折。懂嗎？」
「但是我答應過會陪她的！」不然她會偷偷的哭！心喊，程平執拗的搖頭，
光想到她的淚顏就受不了，心臟像要揪成一團。「我答應過的！」
「好啊！你答應過很好！證明給她看！證明你辦得到！OK？」更用力的定住對方，
遠鴻鎖住那雙泛紅的眼。「不要去找她，不要去求她，不要去哭鬧，聽話的跟她分手。」
程平搖頭，不明白。他聽她說過那些療程苦得讓人想死，就是這樣他才要陪她。她這麼
嬌弱，他不陪著她，她怎麼熬的下去。「為什……」
「因為你還太年輕，不夠成熟。你現在是在重要的時期，她知道她會拖累你，害你分心、
擔心、傷心。她怕你光看她在治療時受苦，連你的精神都會被折磨。之前她父母已經受過
一次罪了，她受不了害你也這樣。」哄騙著，遠鴻盡一切可能不要傷害對方太深。「答應她
，跟她分手。」
聽罷，一團熱塊衝上程平的喉頭，教他吞不下咳不出。低著頭，燙熱的淚意快要湧出
他的眼眶。半晌，他懂了，握緊雙拳粗啞的開口。「就……就是要……要我等了？」
「嗯嗯……」模擬兩可，遠鴻把對方摟來懷抱拍撫。「快快長大吧，
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感覺到他的男人埋在他的肩上抽咽了，遠鴻表情扭曲的嘆氣苦笑，心道：哭一哭吧，
時間久了，你就會忘記的；戀愛這種事，沒天長地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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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遠鴻三天二頭蹺課沒去上學，都在醫院陪茉旻。
對於她的狀況，程平也都是靠摯友轉述才清楚。他不再去尹家等門，因為之前尹父
透過醫生多少知道了女兒和男友的性事，超過某種可以容忍的限度，大發雷霆。
這一天，遠鴻一來學校就告訴程平，尹父尹母來學校幫女兒辦休學。
他急著跟摯友去，不知還有沒有再見她的機會。看到尹父尹母在教職員辦公室和導師
禮貌性的話別後出來，他就忍不住眼眶熱了，快步走向前鞠了大躬。「尹爸尹媽好……」
「阿……程同學。」看眼前比自己還高的大男孩眼眶發紅，尹母尷尬的把他帶到走廊角落。
「我家小旻沒事，你不要擔心，乖乖的安心上課，不要胡思亂想……」叨叨絮絮的，
尹母知道女兒已經跟他分手了。「……忘記小旻也沒關係，戀愛是人生的階段，
不是全部……還有啊，小旻爸爸沒責怪你，只是氣小旻不謹慎，縱容你。」
嘆了口氣，看他抿著嘴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尹母苦笑著環抱住他，
像在抱兒子一樣拍拍他的肩背，心想：身體雖然能生小孩了，
但心智還是小男生。「小旻說她很喜歡你，喜歡你很純粹的珍愛她，謝謝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