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完結章。
看到大月那微變的神情,遠山才知道自己又在最不該道歉時說抱歉
,連忙搖手解釋,「你、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這
是在說什麼啊,對,我有看到郵件!你的每封郵件我都有看!只是
這次看到的時間有點晚才──」
「沒想到我們見面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大月輕聲道,似乎想讓
遠山喘口氣。
打從遠山進門,視線對上的那一刻起大月就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
遠山像是歷經了場百米競賽,雙頰被夜晚的冷風吹到泛紅,髮尾也
不受控制地胡亂翹起,他有多想上前溫熱那張顯然因著寒風而冰冷
的臉,撫平那些亂翹的髮,就算大月覺得此時失了向來條理的遠山
其實很是可愛,更別說遠山現在這個模樣是因為他。
遠山彷彿這時才注意到大月注視的目光,不管是因為他方才只顧著
解釋而不注意其他,還是大月默默追隨的視線對他而言太過習以為
常,就算現在是隔了一年半後的再次相見,那種深入骨血裡的習慣
依然如魚習於在水中悠游般,絲毫沒有任何的不適。
遠山在這段期間早已一點一滴地理清思緒,心裡也比誰都清楚為何
會如此,但卻也在兩人相視無語的現下,感到有些無措地抓抓頭,
只因他明白大月此刻的靜默正是等待著自己的答案。
遠山紅著的臉卻滿是堅定,只是皮薄讓他最後依舊選擇兩人工作的
共通語言,強裝鎮定地說出口,「你的提案書很棒,讓我花了一年
半看了一次又一次還不夠。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這個案子不成
案的話,我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天知道他想了多少要和大月說的話。一年半以來的種種,說上三天
三夜也聊不完,但卻當大月人在可觸及的眼前時,要非得要透過工
作語言來說明,他們兩人之間,明明不是只有工作可講的。遠山自
覺一定是自己皮薄,才會選了這種一點也不高明的方式表明心意。
面對大月的靜靜凝視,遠山想到了什麼,伸手在隨身的背包中翻找
著,然後筆直地遞向大月,大月面帶疑問地接了過,發現是個空白
的繪馬。與遠山分開了一年半,第一次中斷了每年在繪馬寫下願望
的習慣。
「你每年都會把願望寫下來,然後一個掛在神社、一個放在家裡吧
?小時候被我發現你有這種習慣,我還笑你很奇怪,你還記得嗎?
」遠山這時看來像是下了偌大的決心道,「你寫了一整盒繪馬的願
望成真了,今年你終於可換一個新願望了。」
大月聞言一怔。
遠山雖把話說得迂迴,但一字字卻也牢牢地進了大月的心裡。大月
感受到心跳之快,已讓他簡直開不了口說句完整的話,只是求證似
地問著,「你的意思……」
大月近乎卑微地開口有多麼地小心翼翼,聽著遠山不禁心頭一軟,
種種因緊張與心急而緊繃的情緒竟漸漸軟化下來。在差點讓他想伸
手撫去大月臉上的脆弱前,一年半以來的點滴心境也在這時一一浮
現。
「其實打從和你解開誤會、成了你的房客起,我就把你當成是我的
家人,和你在一起生活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就像是人從來不會去
思考為什麼要呼吸。」遠山想著那段共同生活的大小事,嘴角是不
自主地揚起,雖然說著說著也摻雜了些苦澀,「所以當你希望我不
要聯絡你的時候,我才開始思考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我又像以前一
樣,做了什麼傷了你的事卻不知道?」
「……不是,那只是我──」
「你聽我說完。」大月的急欲辯白被遠山止了住,「不過多虧你留
了那張紙條,才讓我漸漸去想,我害怕傷害你、不排斥你對我的感
情,還漸漸感到高興是為什麼。」遠山頓了頓,眼裡浮上了他慣有
的認真,「因為我根本不想只當你的家人還是朋友──大月,這就
是我的答案。」
大月驚訝地睜大雙眼,似乎不敢相信耳裡聽到的。太過夢幻,太過
不真實,但滑過臉頰的溼熱來得又快又急,又是如此燙熱地灼著皮
膚,一再告訴他,一切的美好已不再是個連出現在夢裡都嫌奢侈的
幻影。
「你、你是怎麼搞的啊!」遠山看大月竟在他面前從眼眶滑出了淚
水,讓遠山一時間慌了手腳。
遠山連忙扔下背包,上前以手不停地抹著那滑過臉頰的淚痕,但卻
像是怎麼也抹不完似地。即便當年打傷了大月見了血,甚至曾對大
月做更多傷害的事都不曾見過的眼淚,竟在這時說掉就掉。
遠山靠上來的模樣,既忙亂又不知如何是好,就足以讓大月視線再
度模糊。多想再多看看這個人為了自己而展現出更多的表情,但遠
山的氣息已是如此的靠近,掌在面頰上的觸感是這麼地溫熱,他的
視線卻又唱反調似地漸漸難以看清。
大月自覺已許久沒有如此失控了。不同於因著望之的死而痛徹心扉
,這一次的失控卻也讓他了解到,原來在笑開了嘴時嚐到了屬於淚
水的鹹味,竟也可以是種甜美。
大月連讓遠山繼續提著心不知所措也不願意,僅選擇以額頭靠上遠
山的肩,遮住臉上所有的醜態,更不准讓飽含鼻音的聲音洩漏了什
麼,說什麼都不願讓遠山聽到地,只管用掌摀住口。
遠山感受到肩頭沉澱澱的重量壓了上來。帶著極力壓抑的喜悅,然
後怯怯地、緩慢地走向橫在兩人間名為家人的那條界線上前了一步。
遠山知道,這就是大月的回應。過於小心到使人心疼。
遠山伸出臂將大月圈在懷裡,他選擇用行動回應著,一面撫著那向
來直挺的背脊,臉頰輕輕摩擦著那總是包覆在西裝衣領下的脖頸。
遠山的雙臂正帶著大月勇敢跨越屬於家人的那條分際線。以臉親暱
地貼上,要大月不需再顧忌一切,可以再靠近一些;以體溫告訴大
月,一經碰觸便會消失的美夢可不會有這種溫度。
從前,他總是看著這挺直的背,在其後不停追趕,但卻總是將他輕
而易舉地甩開,更遠遠將傾盡全力的他拋在身後的人,此時卻帶著
內斂的欣喜,在他的懷裡心甘情願癱軟得一塌糊塗。
這一瞬,遠山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與大月的距離好近、好近。
原來他怎麼也追不上的人,其實期盼的一直都不是他眼中想爭的輸
贏,僅只是等待著在此駐足的機會,然後一晃眼就這麼獨自等了好
多年。
思及此,遠山又心生了無數歉意與憐惜。雖然他知道現在是最不能
說抱歉的時候,取而代之的是他欠大月的一句話,他要好好看著大
月說出口,就算此時此刻他並不想放開這個人。
遠山緩緩地欺近,眼角餘光因此瞥見向來被衣髮遮蓋的頸子上,露
出了他所沒見過的紅痣。遠山刻意將臉的溫熱轉為屬於唇的熱度,
輕輕地印在那頸上淡紅的記號。
頸上的觸感一變,大月登時一驚,手撫著方才那落下吻的頸際,滿
是吃驚地抬頭望向遠山,「你ーー」
遠山像是達到目的地般,笑看著紅著眼也紅著臉的人。他又看到了
大月不同的模樣了,得意之餘竟也忘了方才還為自己的臉皮薄而煩
惱。他以後也可以繼續待在距離大月很近、很近的地方,然後發現
大月其他更多他所沒見過的一面吧。
望著大月從驚訝轉為一臉的柔情,遠山回以一樣滿是情意的溫和笑
顏,再度為大月敞開只屬於一個人的雙臂,「歡迎回家。」
面對漫長等待後換來的懷抱,大月已不再遲疑,選擇緊緊擁抱,用
心感受一切。
「我回來了。」大月的回應從相貼的懷抱中傳出。
其餘還有什麼有些細碎難辨的言語,似乎全然壓在緊擁的身軀之間
,但大月想,遠山肯定全聽進耳裡了,因遠山的笑聲與發紅的耳根
正是這麼回應著啊。
大月閉上眼,聽著因他而起的笑聲,沉浸於相擁的溫暖,想著未來
有著彼此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今天過後,不再只會是家人與朋友
的日子。
只知道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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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話(?)
遠山:對了,你調回來是進哪一個部門?
大月:人事單位好像沒明說呢……(偏頭思考)
遠山:我要強烈建議老闆不要錯失替紐約收拾爛攤的併購人才!
啊,我讓椎名也去讓ECM大老闆加入搶人分散風險才行……
不然我就不介紹業績給他了!(快手打郵件ing)
大月:噯?(歪頭)
遠山:你要是又被市場部那些囂張的傢伙給搶去了怎麼辦!
我們不就要談地下戀情嗎!(激動打郵件ing,完全不知自己說了什麼)
大月:(欣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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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可以跳過的後記+參考資料(汗
【後記】
這一篇從2008年初開始寫,中間斷斷續續了好一陣子,到2015年初才算完稿。
還經歷po到這裡來,大概第三篇左右就覺得戰勝不了恥力,刪文了事,直到
近期才又修稿放上來,這次總算臉皮有比較厚地貼完了(掩面)
會有寫這個故事的念頭,其實是在鮮網時期看了白芸的《I am OFF》(即架
空出版的《透明海》)這個故事而激發起來的。故事中期貨交易的背景讓我
看得過癮到動了想寫一篇這麼專業精采故事的念頭。不過商業背景並不好掌
控,資料不夠多的情況下,也只有多少資料寫多少內容,於是就只以短篇形
式過過乾癮,直到一切因緣際會,才讓我把這個故事寫成長篇,甚至在兩年
後的今天放到大逼來。對我來說,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把稿子劃入黑歷區,
所以連載期間,其實一直在和恥力相互拔河角力,很謝謝所有看文的人,陪
我在這一個月間一起戰勝恥力><接下來還有幾篇番外文,希望能讓整個故事
更圓滿,那就番外篇見囉^^
【參考資料】
在將這篇文寫長的期間,雖然找的資料量是寫文以來屬一屬二的多與難,但
在消化資料的過程中卻是有趣的。從資料中找到適合發揮的地方,再全部丟
進故事架構中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過程,就算有更多消化完後,卻發現用不
上的資料,也算是一種學習。下面就列出最主要參考的資料,為了貼近業界
描寫,不管是部門運作組成、併購流程、交易方式,甚至是銀行家的思路等
等,都盡量不做太大更動(只改成配合基情的設定XD)某些事件上亦有現實
案例為原型,供有興趣的人參考。
1)幸田真音,《避險》,台北:經濟新潮社,2008年十月初版。
→關於外匯操作與對市場的影響/避險基金設定。
2)保田隆明,《投資銀行 青春白皮書》,台北:經濟新潮社,2007年初版。
→關於併購/實體查核/提案流程/部門配置與部門關係。
3)強納森‧尼,《投資銀行交易祕辛.二十年目睹華爾街怪現象》,
台北:財信出版社,2008年四月初版。
→關於IPO/銀行家思維作風/分行與總行的角力/歐系與美系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