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以德緩緩睜眼,右手掌心一陣陣的灼熱痛癢感刺激他的神智,加速他的清醒,稍動手腕
,發覺右手被人握著,微垂的眼只瞧見趴睡在床邊的高大身影,他又掙動了下,本來便沒
被緊握的手腕輕而易舉地自顧悅誠手中掙脫,忍著不適輕撫他的髮,望見他整個人窩在狹
窄的兩床間隙,姿勢扭曲異常,不用看也知道很不舒服。
「悅誠。」
顧悅誠動了下,睡眼惺忪的抬頭,迎上孟以德關切的眼,毫無防備露出的笑容被焦灼的關
切取代,「武德,你醒了,覺得怎麼樣?」
稍感睏乏的孟以德十分清醒,「好得很。」
顯然不信的青梅竹馬撐起上半身,摸摸他的額頭,輕撫他的脖子,還誇張的找來溫度計量
過體溫正常後才安心地吁口氣。
滿是興味的視線跟著他轉來轉去,只覺他忙碌的身影十分可愛。
「你昨天半夜發高燒,」顧悅誠坐在床沿,半扶起孟以德,往他身後塞枕頭,一邊解釋。
「醫生說過會有這種現象。」孟以德半是思索心情愉悅地抬起略為恢復氣力的手輕輕碰了
下他泛紅濕潤的眼角與略顯凌亂的髮,後知後覺的問:「頭沒事吧?」
「我頭髮那麼硬拔幾根沒事的。」顧悅誠開著玩笑。
「不行,我會心疼。」孟以德的打趣讓顧悅誠臉色慘白。
「小心我當真。」他小小聲的警告招來孟以德將包紮良好的右手湊到他低垂的眼前,看見
孟以德手腕上被自己捉出的紅痕,一瞬間什麼情緒都忘了,愧疚萬分的解釋,「對不起,
你一直說手好癢,我怕你把傷口撓開,才……我什麼也沒……就握著,什麼也沒做。」
孟以德輕嘆口氣,笑道:「害羞什麼,就算你真做了那也是屬於你正當權利的行使範圍。
」
顧悅誠毫無生氣地垂下頭,沒有回應。無法回應。
孟以德輕輕握住他暖實卻滿佈冷汗的手,抽走手中緊握的毛巾,輕輕碰觸他泛紅濕潤的眼
,想起的卻是顧悅誠耳朵別著櫻花因他受傷而泫然欲泣的模樣。
真是,美得不可思議,讓他想將顧悅誠縮小放在手中揉捏把玩不放。
如今在孟以德眼中,顧悅誠更像個發光體,讓他想親想抱想好好的疼愛。
顧悅誠欲言又止,半晌才反握住孟以德的手,低頭不看他,小聲的說:「……武德,你真
的不用這樣,不用勉強,你沒必要為了維持大家這麼多年的情誼假裝喜歡我的……我,我
都知道……」他全身抖得像赤身祼體在南極一樣,聲音微顫,像笑又像哭,「你真的很溫
柔。」
顧悅誠沒有哭,只是靜靜的撕破那層他自以為是孟以德的偽裝,揚眸望進孟以德黝黑的眼
,「感、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你放心,一切都不會因為你不愛我有什麼改變。昨、昨天
我們很開心,我已經很滿足,這樣就夠了。謝謝你。」
顧悅誠自己都不知道說出這番話時他的表情有多心滿意足,卻讓孟以德難過到火大。
孟以德微揚唇角,低聲問:「這樣真夠了?」
顧悅誠笑道:「這樣已經是我連做夢也夢不到的好事了……」
孟以德無言以對,忍不住傾前,把頭靠在他厚實卻微微顫抖的肩臂處,滿口說不出的澀然
。
他是自作自受,既收不回這些年的忽視,收不回貼在身上多年的異性戀標籤,更收不回察
覺顧悅誠的情感後一連串的避拒與推諉。
恍然大悟只要一瞬間,要讓顧悅誠相信又豈止是一兩句話的事?
但他就不能給他一點信任,對自己多點信心嗎?
他孟以德看上的人,何以妄自菲薄至此?
他孟以德說出口的話,什麼時候得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真實性?
「你覺得我是能被勉強的嗎?」這句話再問一次,讓顧悅誠抖得更兇,但他不打算放過他
,又道:「悅誠,你記不記得國中的時候你要我跟你上床的事?」
懷裏的身體僵硬到像冰凍許久的死魚。
「記得。」
「你覺得那時我的技術好嗎?」
「你都硬不起來,還有技術可言嗎?」顧悅誠聽起來像在嘲諷他,卻更像拿刀剜自己。
那時孟以德十分勉強提槍上陣,怎樣都難以生起興致,後來靠著互打手槍才勉強完成「任
務」,毫無愉悅可言。
孟以德拉著他的手往自己腿間去,措不及防下顧悅誠摸個正著,又驚又赧的想退開卻因顧
忌孟以德人趴靠在他身上而頓住,只能瞠目結舌地瞪著孟以德,任孟以德湊近來啄吻他微
張的唇。
「你覺得我現在的反應是勉強的嗎?」孟以德在顧悅誠耳邊問,親眼見著顧悅誠的耳朵以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地染紅。
顧悅誠縮著肩膀,眼角濕潤,被抓覆在孟以德腿間的手即便後來孟以德不再壓著他也沒再
稍動,呼吸紊亂的他看得出已經被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奪走說話的能力。
偏偏孟以德還雙手捧著他紅到發燙的臉,將之轉過來與自己面對面,黑眸鎖著他規避的眼
,「悅誠,你說呢?」
顧悅誠真的快哭了,「我、我不知道……」魁武壯碩的身體抖得像風中孤葉,想推開孟以
德又捨不得,想躲開又貪戀移不開的目光,想靠近又怕被拒絕,慌亂不知如何自處。
見狀,孟以德有說不出的五味雜陳,也不急在一時逼著顧悅誠一定要現在就相信他了,他
們還有許多時間,現在顧悅誠不信,長長的一輩子總能讓他信。
於是他輕抹去顧悅誠溢出眼角的眼淚,掌心灼熱,連吐出的氣息也帶著高溫,本來不覺不
適的他卻假裝畏寒地往顧悅誠溫熱的身軀靠。
「武德?」顧悅誠微微汗濕的手掌撫過他泛著熱意的頸項,「你又發燒了。」
他拿過床頭備著的溫度計幫孟以德量體溫,得出他燒到38度的結果,驚惶之餘,將孟以德
騰空抱起,緊緊抱在懷裏,往外衝了兩步,像是想起什麼似地頓住腳步又衝回床邊,用極
其彆扭的姿勢抓過床頭櫃的錢包還有手機,失序的行為在孟以德輕拍他臉頰叫他名字時才
猛然驚醒,迎上孟以德含笑的目光,他才發覺他幹了什麼蠢事,吶吶不成語。
「我沒事。」孟以德好笑地勾住他的小指。「洗個澡就好。」
顧悅誠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等把人抱到浴室門口才恍然孟以德剛講了什麼。
「洗洗洗洗洗澡?」顧悅誠好像不明白洗澡是什麼意思一樣又問了一次。
「你幫我。」孟以德眼裏滿是笑意。
顧悅誠的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拼命搖頭,久久無法成言。
「放心,你力氣那麼大,不用怕抱不動我。」孟以德笑意滿滿的話像桶冰水將顧悅誠由雲
端拉回地面。
小心翼翼地將孟以德放下,自嘲,「你以為我滿身肌肉是假的嗎?」
他也很想小鳥依人!
「很好啊,老的時候不擔心沒人把屎把尿。」孟以德邊說還邊摸他的二頭肌,動作非常曖
昧。
不過是一句話,就讓顧悅誠像歷經一萬公里馬拉松的選手一樣脫力,不僅如此,當他試圖
反駁抗議,話語被孟以德的親吻截斷,炙熱的唇舌帶著濃烈的高溫將顧悅誠口裏腦海身心
翻攪得一踏糊塗,最後漲紅臉推開孟以德,踉踉蹌蹌的倒退直到退無可退。
孟以德無奈的歎口氣,「你真的喜歡我嗎?」
「喜歡!」顧悅誠容不得任何人質疑他對孟以德的情感,但話出一口便恨不得收回,碩實
的身軀彎下身蹲縮成一團,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孟以德這回沒取笑顧悅誠,而是正經嚴肅的回應:「我也是。」
接著,他看見滿臉震驚緋紅抬頭看他的顧悅誠,流下兩管鼻血。
原本旖旎的氣氛破壞怠盡。
孟以德強忍笑意抽過紙巾,示意恨不得把自己悶死的顧悅誠靠近,顧悅誠摀著嘴巴與鼻子
,眼眸含淚,端正地跪坐在孟以德面前,臉微低,大頭寫滿懊悔。
孟以德先讓他低頭把血流出,接著把紙巾撕成兩半,捲成管狀,塞進他的鼻腔,要他用嘴
巴呼吸,直到血止。
顧悅誠沒有機會為他脆弱的鼻黏膜哀悼,只因隨之而來幫孟以德洗澡這件事,已將他的血
槽淨空,回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