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莊園西側最後一間房間，擁有整棟建築最嚴密的管理，承裝家族繁盛的心臟與命
脈，這裡是促使何用秦茁壯的工具，無法分辨真偽的龍涎香在黃暈燈光下暗自飄香，洛根
進來時先接觸到酸甜的香氣，才看到佇立儀器旁邊的何用秦。
　　
　　
　　「若我跟康納在巴勒摩發生意外就銷毀冰庫的藥品。」何用秦面無表情看著瓦倫特發
來密報。
　　
　　
　　「是。還有甚麼要吩咐嗎？」洛根道。
　　
　　
　　何用秦只是一抹眼神，洛根露出笑臉說：「我會小心說話的，雖然對感知情緒不拿手
，但智商可沒問題，這一點理解我還是懂。」
　　
　　
　　儀器震動作響，何用秦調整轉盤說：「還有把人顧好。」
　　
　　
　　「好的。」洛根瞬間想到被葉至深否決的提案，「何先生讓葉先生也學點義語，可以
幫上更多忙，我跟康納也能跟他說話了。」
　　
　　
　　他雙手交叉在腦後，依然覺得這個提案很兩全其美。
　　
　　
　　何用秦轉身，冷著一張俊臉，比被葉至深澆的冷水更受凍：「想跟他交流，自己去學
好中文，他也沒有很想跟你說話吧。」
　　
　　
　　洛根徹底無語備受傷害，傳出不知是儀器還是哭泣的聲音。
　　
　　
　　嚶嚶嚶。
　　
　　
　　自從葉至深使用特權下令餐食不准有辣，菲利斯前一天會詢問隔天的主食，所以他不
用再煩惱會看見紅火火的四川菜，他吃什麼，何用秦就跟著吃，貌似不挑食。
　　
　　
　　桌上備好昨天開好的菜色，葉至深很滿意，更滿意的是，對面的神經病居然不在。
　　
　　
　　不必看何大爺的臉，這餐他更吃的津津有味，嚼更有勁，連骨頭都可以啃下去。
　　
　　
　　正當他決定這餐慢慢來，洛根前來稟告：「抱歉葉先生，何先生有事不能跟您一起用
餐。」
　　
　　
　　「早知道了，叫他越晚來越好。」葉至深內心高興的不得了。
　　
　　
　　洛根又說：「何先生說他很想來陪您，可是公司出了一點問題，他必須去處理。」
　　
　　
　　何用秦沒來十之八九是處理公事，但他沒往出事方面去想，羅薩家族帶給他的震撼讓
他產生無所不能、所向披靡的感覺。
　　
　　
　　尤其是何用秦，能智能戰，龍涎香、沉睡的闇夜、KS+解毒劑都能製造。
　　
　　
　　「很嚴重嗎？」若羅薩家族出事，他無法幸免於難。
　　
　　
　　「何先生會處理好的。」洛根看似真的不擔心。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也不必操心，低頭繼續扒飯，洛根又說：「啊，還有一件事，差
點忘記，莫德斯閣下找您，請您用餐完畢後到他的辦公室。」
　　
　　
　　葉至深停止動作，有些無奈的看他：「你先後順序調整一下好嗎，這事應該要先說吧
。」
　　
　　
　　「因為何先生說一定要『立刻』把他的遺憾告知葉先生，其他的事就沒那麼重要了。
」洛根歪著頭。
　　
　　
　　「在這裡你最高的主人是莫德斯，說的好像何用秦才是你的主人似的。」葉至深擦手
準備動身。
　　
　　
　　洛根笑而不答。
　　
　　
　　他不常見莫德斯，也不知道他的行蹤；就像一般人不常見總統，不知道總統到哪巡視
一樣。所以莫德斯主動要求見他，他有點緊張，也造成一定的壓力。
　　
　　
　　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如說他也想了一些日子，有事相求。
　　
　　
　　葉至深入房先恭敬行禮：「閣下，您找我。」
　　
　　
　　彎腰看到桌上有台老式的錄音機和錄音帶，標籤是空白的，是一卷空白錄音帶，他驚
訝現在還有老舊的3C產品，手機或是隨身MP3都有相同的功能。
　　
　　
　　莫德斯翻著妮娜常拿的繪本《微笑的魚》，好一會兒才闔上：「妮娜喜歡這本書。」
　　
　　
　　「是的。」葉至深猜到莫德斯叫他來的目的了。
　　
　　
　　「她最近心情不好，說沒人唸，你幫忙錄音，錄完我會拿給她。」莫德斯道。
　　
　　
　　妮娜好像在生悶氣，很少進出他的房間，可能是說不會陪她回巴勒摩讓她受傷了，葉
至深點頭答應，看著手中的錄音帶。
　　
　　
　　妮娜真的會喜歡這種陪伴嗎？
　　
　　
　　「妮娜好像很寂寞，我想她應該希望您分一點時間陪她。」他不會永遠伴在妮娜身邊
，告訴莫德斯她的真心話是他可以為妮娜做的事了。
　　
　　
　　莫德斯沉默半晌，低聲說：「顧及一個便會忽略另一個，我對不起她，伊凡塔病重的
那幾年我也沒有好好照顧她。」
　　
　　
　　「您妻子去世很久了嗎？」
　　
　　
　　「三年，死於五十萬之一的罕見肺病。」莫德斯嘆氣，「伊凡塔很辛苦的生下妮娜，
我認為我已經做了最大努力，仍然不夠。」
　　
　　
　　莫德斯是家族的二老闆，稍微可理解他身上背負的重擔是無法想像的，錄製聲音也是
他能盡的責任。
　　
　　
　　「妮娜到我現在的年紀也可以理解的。」葉至深道。
　　
　　
　　「希望如此。」莫德斯沉吟。
　　
　　
　　葉至深小時候幫母親播過帶子，她最喜歡童安格，《我曾經愛過》是葉至深為數不多
的機會中最常放的帶子，細數下來母子一起聽音樂的次數不超過十次，但他非常熟悉錄音
機的播放、快轉、倒轉，沒想到這個年代還能重新碰到這種老舊機器，他很快的把帶子放
進去開始錄音。
　　
　　
　　邊錄邊觀望四周，侏儸紀公園模型擺在櫃上，櫃裡有西洋棋和象棋。
　　
　　
　　洛根說長亭莊園以前是間高級民宿，前屋主是英籍台灣人，也是羅薩家族的合夥人，
雙方合作卻不幸沉船，所有物件葬身海底，因為是前屋主計畫海運，他扛下失敗的責任，
用長亭莊園賠鉅款。西洋棋、象棋、錄音機應該都是前屋主給房客消遣的東西。
　　
　　
　　葉至深按下暫停鍵，把錄音帶交給莫德斯。
　　
　　
　　「閣下會玩象棋嗎？」
　　
　　
　　莫德斯沿著葉至深指向的方向看去，搖頭道：「不會。」
　　
　　
　　「來休息一下？」葉至深拿出櫃裡的象棋，拆開表面封套。
　　
　　
　　莫德斯考慮了一下，歸位桌上的文件，盤腿坐在立體雕花地毯。
　　
　　
　　葉至深是紅子，給莫德斯黑子，擺好棋盤和棋子，指著九宮格簡單解說：「王在九宮
格被保護著，士是他的擋箭牌。」
　　
　　
　　莫德斯感到新鮮專注看著。
　　
　　
　　「象棋裡面最小最多的是兵卒，在最前方屹立，把自己的身體當作銅牆鐵壁保衛王朝
，唯一只能衝鋒不能後退的攻子，一心進到敵營擒王。棋盤的所有人都為王效忠。」葉至
深說完走出一兵。
　　
　　
　　莫德斯饒有興緻的說：「有趣，chess的Pawn（兵）走到對面可以變成Queen（后），
中國兵永遠是兵。」
　　
　　
　　象棋的每一子不同走法，葉至深指引他走，下了幾步，他的兵仍在打前鋒。
　　
　　
　　「中國封建社會等級森嚴，各盡其職，而我是個士兵，也永遠保護王。」葉至深的兵
跨過楚河漢界即將進入敵營。
　　
　　
　　莫德斯接受他的指引，帶卒衝鋒陷陣。
　　
　　
　　葉至深的主力也在兵上，有意無意的說：「士兵謹守本分，他們的力量很小，但放在
適當的位置還是能展現他的力量。」
　　
　　
　　讓陷入敵陣的兵橫走一格，與黑色的象兩格相望。
　　
　　
　　「你大意了。」莫德斯得意一笑。
　　
　　
　　與此同時，葉至深說：「士兵永遠不許後退，有時候會成為棄子。」
　　
　　
　　莫德斯的象吃下那位可憐的小兵。
　　
　　
　　葉至深移出另一個兵，「但是下一位士兵仍然勇往直前。」
　　
　　
　　莫德斯查覺到這是精心設計的一局，葉至深接著語重心長的說：「閣下，您才是我的
王，我認為我應該為您做事，而不是待在何用秦手下當籠中鳥，請調我到情報組，我能做
更多事。」
　　
　　
　　這才是葉至深真正的目的，良久，莫德斯嘆口氣。
　　
　　
　　「你們保護王，但Chess的王可以走出王宮。」莫德斯破壞棋局把黑色的將移出九宮
格，「也有保護屬下的王，我在保護何用秦。」
　　
　　
　　九年前還說得過去，保護何用秦不再度被尼克暗殺，但現在他已經夠驍勇善戰了，根
本是捨不得放成年孩子飛翔的父親。
　　
　　
　　葉至深嘴角僵硬快撐不住友善的表情。
　　
　　
　　「我留你下來是依著用秦的意思，若日後不想跟我們回巴勒摩可以留在台灣。」莫德
斯格外嚴肅。
　　
　　
　　「那現在……」重點是現在啊！
　　
　　
　　「現在只能委屈你了。」莫德斯眼眸黯淡，「我也對不起他。」
　　
　　
　　「閣下，您對不起的人太多了，我想您是無可奈何地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吧。」葉至
深道。
　　
　　
　　莫德斯低語：「我真的對不起他，還有他父親何栒跟母親麗貝卡．賈尼尼。他們都是
羅薩家族的合夥人，我們很早就認識了，他們的死對我們是個打擊。」
　　
　　
　　家族階級制度分明，以羅薩家族來說，家族老闆是瓦倫特，其次為二老闆莫德斯，再
來就是大老闆旁邊的顧問，羅薩家族結構在這比較非典型，二老闆莫德斯也設有顧問丹尼
爾，再來是數位指揮官，也可說是首領，例如何用秦，旗下有眾多士兵，這樣的譜系組成
一個龐大的家族。
　　
　　
　　家族之外有數以千計的合夥人，合夥人非家族成員，是只在利益上有合作的關係人，
他們的身分原本不該離家族核心如此接近。
　　
　　
　　「二十八年前瓦倫特尚未當上老闆，在美國認識何栒、接管他的委托並且請麗貝卡．
賈尼尼警官協助，兩人因此相識、相愛、未婚生下用秦。但那時正是我們跟阿斯卡利衝突
最猛烈的時候，所以用秦剛出生就被何栒帶走躲在中國，跟麗貝卡聚少離多。」莫德斯又
道：「從這裡我們就對不起他了。」
　　
　　
　　是擋財路那件事？葉至深試探問：「阿斯卡利做了什麼嗎？」
　　
　　
　　不料莫德斯的戒心比丹尼爾還低，直說：「盧西奧擅自中止聯動，卻不退還我們的貨
，所以麗貝卡將阿斯卡利在港口被查獲偷渡的貨件全數歸還羅薩家族。」
　　
　　
　　難怪這梁子結大了，盧西奧背地進行其他海外交易卻被麗貝卡攔截，破壞他的如意算
盤，也毀壞他原本的計畫，一定是造成重大損失，盧西奧才會記恨多年，甚至把這份恨意
嫡傳給尼克，促成之後的死傷。
　　
　　
　　「我第一次看到用秦，他已經五歲了，是個活潑又聰明的孩子，見到我會主動打招呼
，也主動自我介紹，歪歪扭扭寫著自己的名字，還告訴我他喜歡恐龍。」莫德斯陷入回憶
之中略失神的說著，「瓦倫特接手事業後準備幫何栒和麗貝卡舉行婚禮，但婚紗來不及拍
就遇害了……」
　　
　　
　　「這不是您們的錯。」葉至深聽不出哪個環節是他們造成的，一切都是命運環環相扣
。
　　
　　
　　莫德斯闔眼情緒有些激動：「不，你不知道，沒有人知道……瓦倫特極力守護的人，
他原本可以看他們一家人幸福的走入紅毯，卻因為我曝露行蹤，才讓尼克虜走他們。用秦
失蹤八年才回來，我看到他覺得這是上帝給我彌補的機會。」
　　
　　
　　葉至深第一次見多話的莫德斯，無論事實真相為何，他可能都想把何用秦全家的責任
攬在身上。
　　
　　
　　因為內疚和虧欠而縱容何用秦，放任他養一個毫無作為的士兵。葉至深道：「您收留
了他，對他來說是恩人，已經足夠。」
　　
　　
　　「我對不起他，因此他想要什麼，我都給他。」莫德斯情緒尚未平歇，臉色依然很難
看。
　　
　　
　　「我懂您的心情，但是您不能把自己的虧欠放在我身上。」葉至深感到失禮低頭，「
抱歉我也激動了，但這是我內心話。」
　　
　　
　　「你說的對，留你下來是用秦的意思，所以我無視很多事，只想滿足他遺失的人生。
」莫德斯疲憊的闔眼。
　　
　　
　　「我的人生也不能遺失在他身上啊……」葉至深喃喃低語，何用秦對他做的事實在難
以啟齒，同樣身為男人的莫德斯應該可以理解被玷汙的污辱，但身為男人的他說不出來。
　　
　　
　　若何用秦不放他走，就必須關在他身邊，葉至深顫唇：「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我？
」
　　
　　
　　莫德斯起身回到辦公桌：「你像他一位故人，那人也有精靈般的容貌，他是這麼說的
。羅薩家族沒有像你的人，我想是那八年他非常在意的人。」
　　
　　
　　是誰跟他一樣衰，葉至深呆怔的看著棋盤。
　　
　　
　　像不像這種事很主觀，反正就是衰，剛好長得像老爺老友還合他胃口。
　　
　　
　　雖然談判失敗，但他還不想放棄。葉至深也起身直言不諱的說：「閣下，抱歉，這事
還是請您考慮，否則您也會對不起我，我想您應該不想再虧待任何人。」
　　
　　
　　莫德斯緩緩抬頭，深邃眼眸閃爍不快的微光，但臉部表情仍舊維持以往的平板說：「
這話說的沒錯，但選擇善待的對象是我的權力，你的要求我會考慮，今日的話我希望你別
對任何人說。」
　　
　　
　　「我懂了。」葉至深直挺挺站到辦公桌前，「臨走之前還要跟您道歉一件事，錄音檔
的最後一段沒錄完，我剛剛一直在想這事應該由您做比較適合，小孩喜歡聽父母念的床邊
故事。」
　　
　　
　　莫德斯有些驚訝，看一眼桌上的錄音帶：「有兒子的人比較懂小孩。」
　　
　　
　　「並不是因為兒子，若不是您提起我已經忘了他的存在，而是妮娜存在我的生活，她
的困擾也在我眼前。」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錄完的，不過你真的忘記兒子？」莫德斯疑惑道。
　　
　　
　　葉至深低眼看那局疆埸，面無表情，手滑過棋盤。
　　
　　
　　「如您所見，戰場上沒有家人。」

又是沈重的一篇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