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17
「是啊,你那個兄長呢?既然你有兄長了,幹什麼還要找別的兄長?」聽出了藍曦臣
問那句話的意思,江澄順著他的話又跟那少年提了一句,藍曦臣想知道原因,也有想藉此
拖延時間的意味,江澄心裡明白,現在他們兩個,一個是傷號,一個受制走屍咒痕,能等
的,只剩外頭的救援了。
少年垂著頭動也不動,江澄乾脆直接坐在地上,單手將藍曦臣環抱在自己懷裡,藍曦
臣看著江澄一臉不比自己好到哪裡去的慘白臉色,再看了看他開始滲出黑血的手臂,心中
萬分愧疚的,無聲的對江澄說了句抱歉。
江澄搖了搖頭,把人抱在懷裡,目光警戒的看著少年。
寂靜中,一股令人不安的氛圍瀰漫,終於,少年的頭慢慢抬了起來,在伸直的時候卡
了一下,兩人見少年頓了頓,接著伸手抓著自己的頭髮向上提了提,咔嚓幾聲,那頭略為
歪斜的卡在脖子上,嗯……看來好像沒接好……
『兄長……那個兄長……那個兄長……很好……』維持著雙手抓著頭髮往上提的姿勢
,少年一雙眼白直直的看向前方,不知是否錯覺,少年那咧開的嘴角彷彿帶上了一絲極為
淺淡的笑意繼續說道。
『大家……都說……兄長……是族裡的驕傲……』
『兄長……哥……他既溫柔……又厲害……』
『他夜獵時……走屍都不是他的對手……』
『每次夜獵回來……哥就會帶上我……跟妹妹……去逛市集……』
『哥會……買糖葫蘆……捏麵人……還有漂亮的煙花……帶著我們……一路笑鬧……
』
『走不動了……哥會背著我……抱著妹妹……走回去……』
『睡覺時……哄著我們睡……蓋被……搧涼……』
『哥……我們最喜歡的哥哥……對我們最好的哥哥……最保護我們的哥哥……』
一字一句,說的極為緩慢,字句雖簡單,但藍曦臣仍聽得出來,少年那話句裡,對兄
長有多麼的仰慕,而那兄長,又是有多麼的疼愛自己的弟妹,而這樣感情深厚的手足,又
為何會在煉屍地裡?這中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既然你那麼喜歡你哥,怎麼不找他去?藍曦臣可不是你哥,這世上沒隨便認人當哥
的道理。」
江澄的話讓少年再次楞住,沒有眼仁的眼睛看向江澄。
『……找他去?找他去……找他……不……不要……不要!』
莫名的怒氣爆發,隨之屋內的黑氣狂捲,少年一雙眼白染上猩紅,幾乎是嘶吼著叫道
。
『他!沒有用!妹妹很痛……哭叫著很痛……她被切了一半……她對著哥哥喊好痛…
…他都不理!』
『大家……哭著……喊叫著……可是沒有人理……哥哥也不理……沒有人……沒有人
!』
『我也好痛……後面好痛……我喊著哥哥……叫哥哥救我……可是他不理我!他根本
不能保護我!他沒有用!沒有用!』
黑氣狂掃,少年的怒氣引發藍曦臣手上的咒痕回應,聽著藍曦臣悶哼,身體抖著更加
的蜷縮,江澄的怒氣終於也爆發了出來,他抱著藍曦臣對著少年狂怒著吼道。
「沒有用你就去教訓他啊!去打他去揍他!要咬死他也可以啊!你衝著藍曦臣來幹什
麼?」
『……咬……死他……?』
狂掃的黑氣倏地停了下來,慢慢的又退回到了四周壁上,藍曦臣喘著氣,無力的癱軟
在江澄懷裡,後背已汗溼了一片。
「藍曦臣你撐住……」心疼的親了親藍曦臣的額角,江澄瞪著少年惡狠狠的說道。
「你兄長棄你們於不顧,這樣的人渣,你怎麼不找他算帳去?若你找不著,跟我說你
兄長是誰,我讓人去找,找著了,本宗主親自捆著送到你面前任你處置,藍曦臣不是你兄
長!他是我老婆!你找錯人了!」
『找他……找他……』
『……可是他就在那裡啊……他在鐵籠裡……他一直在那裡……為什麼還要去找?』
放下手,少年披著頭髮,頭又歪了一下,不解的說道。
「什麼……?鐵籠?」沒想到少年回了這麼一個答案,這回換江澄楞住了,他的兄長
在鐵籠?什麼意思?
「……你……你的兄長……在鐵籠裡?他……叫什麼名字?」靠在江澄肩頭上,藍曦
臣想起了煉屍場裡那鐵籠裡的屍骨,他喘著氣,費力的問著少年。
『兄長……叫……叫……兄長叫何素……亭山何氏的修士……』
「亭山何氏?」
這樣的情況能有多詭異?
少年的兄長是何素,所以少年也是何氏的人?
聶懷桑接到有自稱何素的弟弟要求帶回遺骨的請託,是面前的少年?還是逃過滅家之
災的倖存者?何氏當年一夜之間滿門消失……而他們全被金光瑤抓到了煉屍場……
一陣莫名的噁心伴隨著不敢置信的念頭浮上江澄和藍曦臣心頭,尤其是藍曦臣,若事
實真是他所想那樣,那阿瑤他……他竟然會……
「……你是何氏的人?你們真的……全被抓到了煉屍地?」眸光暗斂,江澄看了看藍
曦臣一眼,心裡嘆了口氣,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不弄個清楚明白是不行了。
『何氏……是……我是何素的……弟弟……』
「是誰把你們帶到這裡?」
『誰……不知道……突然……跑進來好多人……然後我們就……被帶到長屋那裡……
』
「被帶到長屋後呢?你們……你看到了誰?見到了什麼?」
『……一個笑得很……溫柔可親的少年……衣服上好大的花……額頭還一點紅紅的…
…戴著頂帽子……』
斂芳尊,金光瑤。
心中的疑惑被坐實,藍曦臣眼一閉,臉緊緊埋在江澄的肩窩裡,現下情景也不太適合
好好安慰他,江澄除了更緊的抱著他以外,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之後呢?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什麼……一個人……一個衣服上也有花的人……笑咪咪的……割了
哥哥的舌……把哥哥丟鐵籠裡去了……』
夔州薛洋!
這兩人,居然喪心病狂到連活人都不放過了嗎?一塊陰虎符,有重要到令人連天道之
理,人心之善都捨棄了嗎?
『哥哥……哥哥在鐵籠裡……一直撞……一直撞……都是血……然後……然後他就不
動了……不管我們怎麼哭怎麼叫……他就趴在那裡……都不動了……』
少年的頭還是歪到了肩上,他移了移身體,把頭轉往藍曦臣的方向接著說道。
『不會動的哥哥……沒有保護我們的哥哥……我的哥哥不是這樣的,那個不是……那
個不是!那個才不是我的哥哥……這個……這個才對……這個才好……』
枯瘦慘白的雙手再次伸出,少年喃喃自語著朝兩人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去。
『他會動……會說話……會笑……又溫柔……跟哥哥一樣……這個才對……這樣才是
我的哥哥……我要這個……我要這個……』
「嘖!藍曦臣,你這都什麼結拜兄弟?一個一個淨是給你扯麻煩!」只差沒把人壓在
自己身下護著,江澄一邊惱怒這金麟臺的危機處理怎麼這麼慢?一邊氣著藍忘機,含光含
光,敢情這光叫兩光吧!自個兒兄長出事了都沒察覺的嗎?
「你確定要藍曦臣做你兄長?你可要想清楚了,他若真做了你兄長,那可是和何素沒
兩樣了。」
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江澄一邊護著藍曦臣,一邊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少年聽他這麼
一說,倒是停下了腳步,疑惑的問道。
『和……哥哥沒兩樣?』
「是啊,藍曦臣若成了你哥,那就是走屍。走屍是不會泡茶給你喝,笑著和你說話,
買糖給你吃,更不會替你蓋被搧涼一起睡……該死的,你居然和別的男人一起睡?」
越說越不是滋味,講到一起睡時,江澄更是像打翻了一罈陳年老醋一樣,酸溜溜的,
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是我弟弟……」若非情況不允許,自個兒又什麼力都使不上,藍曦臣真想把
江澄的腦袋敲個夠。
什麼別的男人?忘機是他弟。親弟弟。別說你以前都沒和無羨一起睡過啊。
『……不會泡茶給你喝,笑著和你說話,買糖給你吃,更不會替你蓋被搧涼一起睡…
…』把江澄的話重覆了一遍,少年像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似的僵在原地。
這個兄長……什麼都不會……?
「是啊,走屍……就跟你一樣,什麼都不會,連摸摸你的頭說你乖都不會。而且,藍
曦臣能不能變走屍還不一定,搞不好他就這麼掛了,再也不睜眼了……可惡……我幹什麼
這麼詛咒你?」
講到自個兒都眼紅,江澄唾罵了自己幾句,又不捨的拍拍了藍曦臣的背,藍曦臣這會
兒倒是沒說什麼,只是用他沒事的手更緊的攀抓著江澄的衣衫。
『……不會……沒關係……』
少年的身軀突地變形扭曲,整個人像放大數倍一樣猛地飛近至兩人面前,此時江澄才
驚愕的發現,少年居然沒有實體?
透過少年的身形可以看到那背後濃濃的黑氣,少年的樣子像煙霧一樣,忽聚忽散,歪
頭咧嘴的,直衝著兩人陰陰發笑。
『那個哥哥跟著妹妹一起沒了……就拿這個來陪我吧……』
「咳嗯,不好意思啊,那兩個都不行哦,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