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傳統園林跟歐式莊園迥異,建築佈局靈活許多,東一廳西一亭,有山、有石、有
池、有林,還有魚、有鴨,儼然是一座縮小版的自然生態。
走在曲折迴廊,牆面有斑駁的刻文,以為到了盡頭,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令人稱奇
。
樓臺亭閣之前,坐落蝶型、瓶型或蝙蝠型漏窗,使兩側空間似隔非隔,景色若有似無
,左右牆中間相連一面月洞門,踏入好像群體穿越,別有另番風景。
葉至深直板的走,三個人似乎只有何大爺有大好興致,觀景覽物,悠悠蕩蕩的,行到
陸橋,對後面的兩人說走下個景時間就差不多了,要他們做好準備。
山竹下車後臉色很沉,聽到何用秦的話又黑了幾分。
葉至深不發一語,內心有些鼓譟,不知道事情會往何處發展,他和洪則放初次見面禮
就是殺戮,洪則放對自己有恨,而且今天青鬼幫的毒品交易註定談不攏,這匯集起來的怒
火可能會燒了這座園林。
直行在迴廊,頂上昏黃的紙燈籠連綿不絕,轉彎又是個同樣筆直的廊道,步移景異,
前方不遠處有潭海棠型的池水,何用秦倚靠廊柱,觀望水上一座小榭。
葉至深和山竹越過他,走了幾步,何用秦突然道:「至深,不要動。」
他倏地止步,心一跳,以為附近有埋伏,山竹立刻兩眼瞪直靠攏他,下一秒何用秦又
說:「至深,回頭。」
一回頭就看到手機鏡頭對著他,何用秦按下快門,面露欣喜道:「真美,剛好當手機
桌布。」
緊繃的心情被他搞得又氣又惱,葉至深低聲罵道:「無聊。」
何用秦修剪照片,除掉入鏡的山竹,桌布變成葉至深佇立迴廊回眸的獨照,抬頭道:
「我們到前方的水榭坐一下。」
池水上的小榭呈現雙菱形,左右各一室,葉至深走上水橋進入右室,彷彿進入水上船
舶,他暗自的想,海上之宴、海港劫車,都遇水發難,這次也要萬般小心。
月波水榭是古人欣賞水面月光的亭閣,右室有三張倚牆的古董木椅,從大門環環相連
的漏窗鑲刻古典花紋,兩室相通。
何用秦大落落坐在木椅,翹著二郎腿,葉至深來回兩室間,看窗外的景色,山竹一直
在後頭寸步不離。
平日遊客稀少,園林範圍廣大,分散人群,所見的人又更少了。所以當有人撲騰騰走
來,葉至深提心回何用秦旁邊。
洪則放帶著一高一矮的青年,疾步來到月波水榭,踏入右室,六個人面面相覷,賞月
之處瀰漫濃濃煙硝味。
「久仰大名,今日我是誠意滿載而來。」何用秦起身翻轉雙手,表示兩手空空,無攜
帶武器。
洪則放換了髮型,鬢髮紮成辮子往後梳成一縷細髮,比上回見面更顯妖氣,其實他容
貌端正不俗,一雙凌厲三白眼透著精明,走正道應是個剛毅的青年。
憤恨目光先噴在葉至深身上,再緩緩流轉到何用秦,他哼聲道:「就算阻礙我們的事
,死去的人也不會復生、戈爾貢之槍也不會到你們手上,這樣做只是白費力氣。」
何用秦道:「你坐擁姜謙的位子,是姜龍麟最重要的右翼,我不會用膚淺的理由來見
你。你讓楚阿猛運出海的貨給誰,對我來說比死去的人還要重要。」
比死去的人重要?葉至深心生疑惑。
洪則放眼睛越瞪越大顆,「你一直追著戈爾貢之槍跑,別妄想拿它去補公司的虧損,
那是沒用的,羅薩家族只能隨著時間衰敗!」
「再衰敗也比一個司機之子撐起的青鬼幫有頭有臉,姜龍麟選你做助力我真是看不過
去。」
話音剛落,旁邊高個忽然撲上,何用秦雙手一推,手勁力大無比,高個撞翻木椅滾到
地上。
洪則放看手下敵不過,轉身逃跑,何用秦追去,呼道:「山竹專心做你的事!」
「你讓山竹幹什麼!」葉至深擔心山竹被交付出生入死的工作,眼見高個迅速起身,
他電光火石抬起木椅往敵人身上砸,古董化作殘木碎一地。
高個蹣跚幾步,葉至深箝住他手腕,手肘給他下顎兩記,撞得滿口都是血。
高個殺心大起,張著血盆大口吆喝,扣住葉至深箝制的手猛拉。
葉至深被拉扯出水榭,順勢想把他壓倒在地,兩人重心偏移,雙雙摔翻矮牆跌落池中
,濺起大片水花,四周開始有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在這一瞬,見山竹也在池中跟矮個對質
,似乎居下風,一直在退。
葉至深一時大意被壓入水裡,趁此時腳一勾,順利讓高個落水,然後迅速將自身當巨
石把他的頭浸泡在水中。
但他突然遭外力拉扯,往後摔聽到山竹聲嘶力竭的大喊:「先生!」
矮個掐他脖子把他拖起,想當人質擋下山竹的攻擊。
不料,山竹不假猶豫的擊中矮個的臉,葉至深似乎聽到鼻樑斷裂的聲音,矮個捏著噴
血的鼻子,發狂的向前衝,山竹側身一閃,雙手擒住下顎往後折,他完全失去重心,後摔
倒地不起。
高矮個都躺在水裡冒泡,山竹速度快的看不清武技招式,葉至深嘆為觀止,跟山竹作
對就是活膩了,至今應該還沒有得罪他過吧……
山竹愣愣地看著雙手,滿是愧疚:「抱歉先生,我的猶豫差點讓你遭遇不測……我、
我原本不敢,可是以後不會再手下留情……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何先生和葉先生。」
他這才醒悟,何用秦行前對他下過馬威,也告知會有群鬥,但是山竹練武從來都是為
自己,而不是傷人,他的身手絕妙,應該一個人就完勝,可能是不敢下手,才讓矮青年有
機可乘。
「你真的保護了我,謝謝你。」葉至深拍他的肩,然後看向洪則放逃跑的方向,「接
下來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做……」
洪則放一路逃到香玉簃,很快被追上,街頭械鬥他也不差,轉身往何用秦的臉上揮。
何用秦後仰踢他下腹,洪則放大驚失色。
受過訓練的他輕而易舉地箝住揮過來的手腕,迅速劈後頸,硬碩膝蓋再往洪則放的頭
部攻擊,最後一擊把他撂倒在一片花團景簇的盆景,破碎的花盆像天女散花。
「這哪是打架,是軍用格鬥吧……」洪則放在碎片中哀號,緩緩站起,掏槍正對何用
秦,呵呵地笑,「雖然你很強,可是哪個強者敵的過子彈,少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很酷!我
在青鬼幫的地位比你這只能聽命於人的首領還高。」
葉至深從另一條路進入香玉簃,看洪則放即將擊發,正要衝上前,山竹慌張道:「何
先生會閃躲,您不需要保護他,只要保護自己就好。」
「誰要保護他,我就是在保護自己!」葉至深縱身一撲,把洪則放壓倒在地,子彈在
何用秦腳邊迸出亮麗的火光。
「葉至深……除了姜龍麟,青鬼幫最高的人就是我,你殺死我,真的會被姜龍麟碎屍
萬段!」洪則放咬牙切齒,嘴邊糊了一些泥砂,看起來有點楚楚可憐。
「對對對,你最崇高,阿貓阿狗都比不上你,流浪漢也比不上你。但是我比得上你。
」葉至深壓制他的雙手。
何用秦蹲下拿大衣裡的針筒往他的肩頭戳,洪則放像個小女生放聲哀叫:「你奶奶的
給我打什麼東西?是毒嗎?給我拔開!」
「你越掙扎,血液流得更快,藥劑也會更快到達心臟。」此話一出,洪則放臉都白了
。
等他乖了,何用秦於是說:「青鬼幫被誰收買?槍給了誰?」
洪則放上氣不接下氣,粗氣哼一聲:「收買青鬼幫?好笑!我妹妹成為阿斯卡利夫人
,青鬼幫和阿斯卡利從此是親屬關係,我幫妹婿奪回找傳家之寶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妹妹嫁給尼克.阿斯卡利?」何用秦驚愕。
葉至深也吃驚,安檢所的聊天內容曾說過姜龍麟將義女進貢給遠洋的黑幫,原來這個
更有勢力的黑幫就是阿斯卡利家族。
「尼克一直在找他父親生前打造的絕槍,戈爾貢之槍本來就該物歸原主!」洪則放不
屑道。
警車逐漸接近,宏亮鳴笛參雜何用秦的厲聲:「物歸原主?這是盧西奧送給月季的槍
,提多勉強還能說是主人,永遠輪不到尼克。」
洪則放仍執拗:「出身於楚家性奴的月季,別以為成為阿斯卡利的二夫人就是高貴的
公主,她的東西歸阿斯卡利所有,尼克現在當家,所以說戈爾貢之槍是尼克的東西也沒不
對!」
山竹敏銳的聽力,推測警車已經到達出入口,大喊:「何先生,警察來了!」
何用秦棄他如敝屣,跟著山竹跑到離警車最遠的圍牆,三人翻牆逃之夭夭。
回程葉至深不再依著車門,從洪則放那裏得到的訊息量有點多。
第一,戈爾貢之槍回到阿斯卡利身上。
第二,月季原本是楚家性奴。
第三,青鬼幫跟阿斯卡利構成聯合組織。
雖然他也討厭洪則放,但他說的也沒錯。戈爾貢之槍是阿斯卡利的財產,雖然尼克詐
騙買主,把它賣了,讓它流離在黑市,又找回來,但確實是他們的東西。
葉至深道:「放棄吧,戈爾貢之槍的確屬於阿斯卡利,而且在委託人不在的情況下,
再怎麼樣立足點都不夠。」
「至深,雖然我喜歡你,但這事不是你說了算。」何用秦淡漠的看他。
山竹在駕駛座聽到平時威震八方、苛求出名的何先生那句「我喜歡你」,不自覺寒毛
直豎,遇紅燈煞車差點忘了踩。
葉至深對告白無任何評價,何用秦瞧著他又說:「你今天為何不帶槍?」
他沉默片刻,朝向窗外,景色如跑馬燈快速瞬移,「因為我不想再殺人。針筒裡是
KS+的解毒劑吧。」
「是的,你放心,對一般人沒有效用。」
車窗映出葉至深微微勾起的笑容:「雖說不想殺人,但我還真想看看洪則放那張嘴臉
中毒的樣子。」
莫德斯自妮娜死後,對所有事都意興闌珊,更不用說這項委託,在異鄉心裡不好受,
他一心想回義大利,得知戈爾貢之槍回到原主的手上,更是加重回義大利的意想。
「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原來是回歸出生的地方。尼克想保存父親遺物,這是個很合
理的理由。」莫德斯說道,「用秦,該停手了,阿斯卡利是槍的原主,我們不該搶。」
「正是阿斯卡利才該動手,難道您忘了盧西奧背信忘義,決裂後還私自開採羅薩家族
所屬的溶洞。」何用秦上前一步,「更重要的是,我的父母死於尼克手下。我們到底要容
忍到何時?一直不還擊才不斷失去重要的人。」
莫德斯深沉的眼,明了又滅,滅了又明,「正面衝突只會兩敗俱傷,我們如此愛著何
栒和麗貝卡也不輕易開戰,現在我更無法想像失去你。」
「你們早就失去我了,十七年前我早就被尼克殺死了。」何用秦疾言厲色。
莫德斯低頭,思忖後才開口:「用秦,對不起,你是被我殺死的,多年來從未告訴過
你,事發當天我在前往托瑞莎路途中大意下車,阿斯卡利的線民就在附近,因此曝露行蹤
才讓你們一家人被擄……」
良久,何用秦只是低頭,面無表情說:「原來是這樣。」
莫德斯看他冷靜下來道:「所以我們無法再失去你,做足能夠保護你的事。東西準備
一下,明天或後天就回義大利。」
「明天?」何用秦抬頭,「藥材和毒物為數眾多,殘骸的污染也不是一天可以解決…
…」
「要帶回還是銷毀,你自己決定。十個月來反覆思量,輾轉難眠,閉上眼就看到死去
的人在我眼前哭訴,做這個決定我不會後悔。」莫德斯堅定道。
「是的,您不會後悔。」何用秦躬身敬禮隨即出了房門。
莫德斯凝視那扇緊閉門扉許久才致電給瓦倫特。
「我們明日啟程。」
「也好,我答應過何栒將用秦當作家族老闆培養,回來把他管轄的區域給其他指揮官
,讓用秦直接到巴勒摩。」瓦倫特道。
「你真的不留子嗣嗎?」莫德斯問。
「情感是有限的,我早把畢生的量用光了,剩下同情的殘渣,現在我只期望被我愛過
的人可以幸福一點。」瓦倫特道。
很多年前,無法計數的日子裡,瓦倫特付予何家許多特例,但感情不像據點可以收復
,流離失所的情誼如同失去軀殼的生命成為幽魂,看得到碰不著。
「我何時待你不好?」瓦倫特曾半開玩笑的質問何栒,期望他可以理解這份好意是獨
特且專有的。
何栒顧慮在腿上睡沉的何用秦,細聲道:「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對我的態度可不
好。」
「哦,在美國啊,你帶著四萬美金求我幫忙,我只覺得這個中國佬在想甚麼,拿著四
萬美金就想差遣我,可是我最後還是幫了你,因為你實在太誠懇了。」瓦倫特小力捏何用
秦的臉頰,果真睡沉了,一點反應也沒有。
何栒幫兒子蓋上毯子,撫摸柔軟的髮絲,柔聲道:「這可能是我僅有的優勢了。」
瓦倫特抬眸:「說到這,你真的放棄了嗎?你要找的人還沒找到,其實現在阿斯卡利
低調行事,我們可以隨時重新開始。」
何栒搖頭,毫無遺憾之色:「以前愧疚她為了我讓自己置於危險之中,所以從小立志
找回她,四處打零工存到四萬美金,但就像您第一次對我的輕視一樣,就算找到了,我還
有能力將她贖回嗎?能給她什麼樣的生活?我想,我們各自過,死去之時記得曾經有這樣
的血親,這樣就夠了。」
瓦倫特心想,羅薩家族也是家財萬貫,要把人贖回來也不是不行,只是何栒大概不樂
意吧。
「那四萬美金就當成用秦的在學基金,在西西里上學可不便宜。」瓦倫特道。
何栒轉頭道:「可是……」
「你們一家人可以住在我的宅邸,用秦給我教育,我也可以常看到你,這安排我很滿
意。」瓦倫特大義凜然。
「用秦教育就算了,看我幹嘛,一個老男人有甚麼好看。」何栒失笑。
瓦倫特不容置喙的說:「我看了高興,就能努力工作,我會給你一個正常的工作,你
就在巴勒摩安分的待著。」
「謝謝……」
瓦倫特靠在他的肩說:「我也累了讓我靠一下。」
何栒挪位置,喜笑顏開:「別人一定很驚訝羅薩家族的老闆居然也有這種時刻。」
「我也是人啊,會累,會愛人,會心痛。」瓦倫特伸手摟住他,埋在溫暖的肩頭裡,
信誓旦旦道:「我一定會幫你辦一場最完美的婚禮。」
***
葉至深見山竹提著竹籃來來去去,一時無法將武力高超和這副鄰家男孩提籃的場面聯
想在一起,就算成功聯想一起,也有點滑稽……
竹籃裡是數個用油紙包裝的捲餅,包裹乳白色起司,妮娜之前用黏土做的點心就是長
這樣。
「這叫什麼?你也會做?」葉至深拿一塊起來。
「據說叫做『Cannoli』是義大利的點心,我只是負責分發給每個人……莫德斯閣下
和庫姆斯醫生都說味道不錯,不過先生不愛吃甜食,所以……沒算您的份……」山竹擔憂
的盯著他手上的那份捲餅。
葉至深放回竹籃,「我是不喜歡,何用秦跟你說的?」
「是,何先生囑咐『絕對』不能給您。」山竹學何用秦的語氣,讓他感到有些好笑。
雖然不嗜甜,但異國甜點也是會想嚐嚐啊。
半夜,他越睡越難過,溫度階梯般上升,整個空間和身體都是熱的。
難道天使的號角殘毒又犯了?
悶熱空氣不散,他迷迷糊糊翻開羽絲被透氣,漸漸的除了熱,還聞到嗆鼻的煙味,事
態很不對勁。
眼睛乍開,空氣瀰漫淡灰色薄霧,門縫能見一閃一滅的光火。
他跳下床,長廊全是比房間更濃的煙霧,火苗如眾蛇竄出,地毯和牆上畫作等易燃物
全數捲入腹中,火勢一下燒過來。
他嚇得不清,顧不暇其他人,摀住口鼻,奔在長廊,先找沒被烈火堵住的出口。
忽然,莫德斯房間方向傳來玻璃物碎裂聲響,依稀還有何用秦的聲音。
「他們在裡面……」他往房間跑,那兩人應該還活著,趁尚未嗆傷趕快救人。
僅剩幾步之遙,莫德斯從房裡跌出來。
「閣下,小心!」葉至深一喊就被一口濃煙嗆得咳出淚。
莫德斯狀況更差,踉蹌幾步才穩住步伐,神色有異的看他:「……快跑。」
他才猶豫兩秒,莫德斯震了一下,定格在剛才的動作,左眉稜開出一個黑洞,緊接著
淌下鮮血,整具軀體像失去牽線的木偶頹倒在地。
時間彷彿靜止在猖狂火海,丹尼爾的話猶言在耳。
火中的面貌如魔鬼殘酷,站在莫德斯身後的人彷彿自莊園的騰騰血火誕生,染紅一片
漆黑世界,焚掠生者鮮血。
火花與灰燼漫天飛舞,他在何用秦面前跪了下來,雙腿發軟、齒間打顫。
琥珀瞳孔映出與背景不符的寒肅與冷冽,看著他的方向吐出一段責備語氣的義語。
葉至深抖得更厲害,連何用秦火焰中的身影都在劇烈搖晃,突然有男人跟他用七分敬
畏三分卑怯的簡短義語交談。
來不及轉頭,側頸突然被重擊,失去意識前聽到康納在他耳邊怨道:「你本來也該死
。」
他以為這也是夢,醒來可以繼續討論討伐青鬼幫。
但他驚醒後,美侖美奐的水晶燈變成米色吸頂燈,沒有薰香卻有久無人居的霉味。
這些顯示惡夢正在延續,葉至深突然發狂,翻身飛也似逃到門邊,門扭不開,用力一
踹,門鎖匡噹掉下來。
他的世界變了。
富麗堂皇的長廊消失,外頭是由五六個圓桌組成的交誼廳,暖黃燈照映本是個溫馨的
畫面,葉至深只覺得從頭凍到腳。
「葉先生,您終於醒了,康納每次下手都這麼重,難怪被何先生罰,肩膀還包著呢。
」
回頭見洛根那張甚麼事都沒發生的臉,他揪起洛根的衣領,在長亭莊園發抖是因為害
怕,此刻則是憤怒地顫抖,「你們把我帶到哪裡?」
洛根還是一樣的笑臉,不論是在長亭莊園,還是這裡,他的笑容從來沒變過,「這裡
是巴勒摩山區的地下碉堡,何先生說要委屈您住在……」
「莊園怎麼了!」葉至深失控大喊。
「長亭莊園連同實驗材料都燒燬了。還有睡著的士兵跟藥效不夠中途醒來的莫德斯和
丹尼爾都燒毀了。」洛根非常平靜,彷彿在說鄰居的家務事。
葉至深眼睛潮熱,緊抓怒喊:「眼淚排行榜呢?你不是很敬愛莫德斯嗎?你第一名敬
愛的人已經死了!被何用秦殺死了!」
洛根疑惑的蹙眉,很快的又舒展開,「葉先生好像搞錯了,我一直聽命行事,何先生
讓我加入家族,我加,要我對家族效忠,我效忠,命令我殺丹尼爾,我殺。這一切都是何
先生說了算。」
葉至深再也不敢觸碰他,一愣一愣地往後退,「怎麼會說殺就殺……怎麼會……如果
有一天何用秦也要你殺了我,即使我們相處一段時間有感情,也殺嗎?」
洛根闔上眼,表情有一絲變化,恭謹地垂頭示禮,起來依舊是看似單純無瑕的微笑:
「如果真有那天,只能跟葉先生說抱歉,幼兒園只有教給我遵循指令和槍技,沒有感情這
種高尚的東西。」
葉至深不斷後退,退離眼前殘忍的人,退回方才逃出來的房間,卻退不到相遇之前的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