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聽眾,再過五分鐘就是十二月三號囉!這裡是天空電台,FM139.7,我是DJ路妱
妱。節目的最後一首歌,是當紅樂團NeedBass的上一張專輯主打:保護色。想必
NeedBass的廣大粉絲都知道他們成軍日是十二月三號吧!妱妱在這邊預祝NeedBass成
團五周年快樂……」
凌辰州一聽見音響喇叭傳出再熟悉不過的前奏時,立刻關掉瀏覽器上的某個分頁。瞬
間,耳邊所有聲響戛然而止,回歸到夜晚應有的寂靜。
他拿下耳機,瞄了眼已然見底的馬克杯,不甘不願地拎著杯子走出書房。
門外的貓咪一聽到動靜立刻跑過來,不僅在凌辰州腳邊磨蹭,還一路跟著飼主抵達廚
房。
凌辰州洗著馬克杯,一邊朝蹲在他腳邊蠢蠢欲動的貓咪道:「普拿疼,不可以跳上來
。」
貓咪喵了兩聲,接著在飼主腳邊躺下,亮出毛絨絨的肚子。
凌辰州低頭看著貓咪,幾秒後有些無奈地彎腰,將貓咪抱在懷中。「都不知道你像誰
,你爸有你百分之一黏人就好了。」
貓咪瞇起眼,在凌辰州輕抓牠下巴時歪頭靠向飼主的胸口。
凌辰州想:自己代養這貓都快養半個月了,也不知道方宥弘哪時要把貓帶回家。他家
吉他手出國就跟失蹤一樣,不給團員發任何訊息,也不會給任何人寄明信片,堪稱無
情無義無血無淚。
每次出國前就把貓跟貓糧貓砂盆往他家一塞,來無影去無蹤,常常他一覺睡醒,才發
現普拿疼在他沙發上睡成一團。
「普拿疼,你猜你爸哪時會回台灣?」凌辰州在沙發上坐下,抱高貓咪後跟貓咪額頭
靠額頭,有些埋怨地問:「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每次一結束宣傳期就先出國?為什麼
我不能出國就要窩在家裡寫詞寫曲?你說說你說說啊普拿疼。」
話才說完,凌辰州就聽見鐵門門鎖轉動的聲音。他挑起眉,想著如果是小偷的話這也
太早行動了,才十二點耶!
門一打開,貓咪立刻從凌辰州手裡掙開,狂奔撲向鐵門。
「普拿疼!」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凌辰州沒打算起身迎接對方歸國,反而抓來遙控器按
下開關,隨手亂轉頻道。
「你是想逃獄還是想迎接我啊普拿疼?」
「百分之一百是想逃獄,我想到你出國而我在家還債想到忿忿不平時,就會斷牠糧然
後蹂躪牠。」
一歸國連家也沒回就來領貓的方宥弘轉身關上門,踢掉鞋子後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在
凌辰州隔壁。「你捨得啊?普拿疼不是你的謬思女神嗎?寫詞必備耶。」
凌辰州從對方手裡搶過貓咪,逕自跟貓咪說起話來。「普拿疼,我對你比較好對不對
?我跟你爸你要選誰?」
方宥弘很假地嘆口氣,伸手去摸貓咪的耳朵,「你說得像要離婚的夫妻在爭小孩撫養
權一樣,」
「開什麼玩笑,那一定是我贏啊,」凌辰州道:「所有團員都可以幫我作證,方姓吉
他手拋團棄貓就出國了。」
「是是是,這件事你都講幾十次了,普拿疼黏你啊當然往你家送。」方宥弘站起身走
向冰箱,邊走邊說:「牠對其他人戒心超高,別說抱,放寵物中心牠搞不好會絕食咧
。是說,」方宥弘打開冰箱門,接著轉頭白了一眼自家主唱,「你家冰箱是空的。」
「胡說,」凌辰州放下那隻想投奔主人懷抱的叛貓,改抱抱枕,「冷凍庫有兩個粽子
,底下還有冰醬油跟鮮奶。」
方宥弘蹲在冰箱前,以醫生宣告病患死亡的語氣道:「鮮奶過期了。你又不喝鮮奶,
買來幹嘛?」
「……忘了。」
方宥弘關上冰箱,拍拍牛仔褲,把貓咪抱在懷裡後宣布:「我出門買宵夜,你要吃什
麼?」
凌辰州諂媚地笑瞇了眼,快速報了一串自己這幾天很想吃的小吃。
方宥弘搖搖頭,在出門前扔下一句「在NeedBass下張專輯弄出來前,你這個負責作詞
作曲的不能餓死啊」。這讓凌辰州翻了個白眼,腹誹對方兩句後在沙發上躺平,專心
一志等待他的宵夜回來。
就在凌辰州等到快睡著時,開啟門鎖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方宥
弘左手提著五六個塑膠袋,右手捧著一個紙盒。
「什麼?」凌辰州勉強坐直,好奇地問。
「蛋糕,我回國之前訂的。」方宥弘把食物放在桌上,順手推開湊過來的貓腦袋,「
普拿疼,你不能吃。」
「這麼晚還有蛋糕店開著喔?」凌辰州看著對方打開紙盒,拿出他心愛的草莓蛋糕。
純白的鮮奶油,艷紅的草莓,超大字的「生日快樂」。凌辰州撇撇嘴,說:「我生日
在六月。」
「慶祝NeedBass生日,你生日那時沒草莓啦。」方宥弘把蛋糕刀遞到凌辰州面前,笑
道:「吃不吃?」
凌辰州撇過頭,正準備搖頭時,方宥弘又說:「還是你要我叫歐陽跟旻湖來?畢竟他
們是貝斯手跟鼓手嘛,」
凌辰州回頭一把奪過蛋糕刀,毫不猶豫地切下第一刀。
當兩人分食完蛋糕及宵夜,已經是兩小時之後的事。
凌辰州仗著自己怎麼吃也吃不胖,一吃飽就躺在沙發上不動,更伸腳朝隔壁的方宥弘
踹了幾下,示意對方收拾桌面以報他餵貓數日的大恩大德。
方宥弘沒抗議,俐落地收好垃圾後開始整理貓砂盆。
「喂,鏟屎官,」
方宥弘頭也沒抬,賣力挖出自家貓咪產的肥料,「凌辰州,剛吃飽就講大便,你不怕
消化不良?」
「剛吃完宵夜接著去鏟屎,你好意思說我啊方先生?」凌辰州自認耍嘴皮絕對不會輸
給多年好友,果然,下一秒,方宥弘猛地大笑認輸,邊笑邊說「我等等要帶普拿疼回
家,貓砂盆裡絕對不能有屎。」
凌辰州笑道:「整盆貓砂倒掉就好啦?怎樣,買不起貓砂啊?」
「是啊,我在日本刷了兩把吉他空運回來,」方宥弘清完貓砂後起身去洗手,混著水
聲,那低沉的嗓音自浴室中傳出,「現在窮到打算靠朋友救濟度日,你養不養我?」
凌辰州沒答腔,直到方宥弘站在他面前不帶怒意地瞪人,他才扁嘴搖頭給對方看。「
本少爺不做虧本生意,至少要給我兩首曲子才養你。」
「剛好,我寫了一首,」方宥弘一屁股在凌辰州隔壁坐下,伸出半濕的右手,「成交
。」
「我說的是兩首曲子,」凌辰州拍開對方的手,嘖嘖兩聲以表嫌棄,「你玩了這麼久
只寫了一首?」
「靈感是虛無飄渺的,有一首你就要偷笑了。」
「少來,誰不知道你平時有靈感就錄在錄音筆裡,連歌迷都知道。」凌辰州伸出手,
掌心向上,「交出來,我知道絕對不只一首。」
「半成品你也要?」方宥弘從背包裡掏出錄音筆,大方交給凌辰州,「那就拜託你順
便把曲子寫完,謝啦。」
「放屁!」凌辰州想到自己電腦裡幾十首的半成品,嘴一扁,就把錄音筆塞回吉他手
胸前的口袋裡。「我本來滿心期待你會有兩首的。」
「沒辦法,」方宥弘聳聳肩,「不順。」
凌辰州拍拍對方肩膀,表示自己也很不順。「好吧,那有沒有來場豔遇給我的詞當靈
感?」
「完全沒有。」方宥弘兩手一攤,「一場空,連皮夾都空了。」
凌辰州眨眨眼,抿嘴一笑,「這麼慘?你是去玩還是專程出國感受一下仙人跳的?」
「我這麼慘你還笑?」方宥弘瞪大眼,眼底毫無怒氣,滿是無奈。「既然你這麼無情
無義,告訴你,我今天不走了就睡這裡,從今天開始吃你的用你的。」
凌辰州「嗯哼」一聲,摸了摸在他腳邊蹭啊蹭的普拿疼,起身就往書房走。「客廳沙
發給你,」
「你家有客房!」
「寄人籬下還想睡床?你繳房租了嗎?」凌辰州斜睨對方一眼,隨即被拎起行李就往
客房邁步而去的方宥弘逗笑。「喂!」
「嗯?」消失在房門後的方宥弘應了聲,還補上兩句「哇靠!原來我的襯衫在這裡,
難怪我怎麼找也找不到!」
「明天早餐你負責啊!」
「知道啦知道,」方宥弘又道:「欸我沒內褲穿了,等等借一下洗衣機?」
「洗完記得晾,敢讓濕衣服在洗衣機裡放過夜我就連你一起晾了。」
「好啦!」
凌辰州盯著客房,猜測對方應該是在整理行李箱。
他咬著下唇,感受著那因對方沒有豔遇而雀躍狂跳的心跳,逼著自己回書房面對那毫
無進展的詞曲。
凌辰州,冷靜。他這樣對自己說,這只是空窗期而已,你不能有過多期望。
在確認幾次那台過度安靜的洗衣機真的有在洗衣服之後,方宥弘站在陽台邊緣,靠著
女兒牆往下看。
這棟公寓是他跟凌辰州找了將近半年才找到的極品公寓──附近都是老人家,完全不
認得凌辰州是誰。比起NeedBass接下來是不是要開巡迴演唱會,老人家們更在意這位
社區中最年輕的小夥子為什麼看起來長年睡不飽的樣子。
照凌辰州的說法是只要他醒著出去買早餐,一定會遇到老人家們諄諄叮嚀他要保持今
天這般早睡早起,身體才會健康,以後娶老婆才不會只剩一張嘴。
方宥弘還記得自己聽完後問凌辰州怎麼會早起買早餐,凌辰州一臉想笑又想睡的傻樣
說「我每次都是去買宵夜,打算吃完準備睡覺啊!」
想起凌辰州無奈的模樣,方宥弘忍不住笑。
笑到一半,方宥弘突然歛起笑容,緊張兮兮地轉過身,確認陽台的紗門依舊緊閉,陽
台上也只有自己與洗衣機。
嗯,還有幾件顯然是凌辰州曬完懶惰收回去的衣服,隨風搖晃。
方宥弘看著那件過度寬鬆的上衣,想起自己出國前的那件事,那件跟上衣主人有關的
事。
他們十月推出了新專輯,照慣例跑宣傳。一個又一個的通告,一場又一場的簽唱會,
忙得人仰馬翻睡眠不足。
凌辰州身上背著詞曲債,除了跑宣傳還要寫歌,所以總在兩個通告間抓緊零碎時間拚
命補睡。
最誇張的一次是喝著珍珠奶茶充當午餐時,凌辰州嚼著珍珠,嚼著嚼著就睡著了。
身為凌辰州的多年好友外加團員,方宥弘從來不吝於出借肩膀充當凌辰州的枕頭。當
他看見凌辰州緩緩往右傾,不多想便站到對方身邊,讓凌辰州順利靠著他小憩一會。
宣傳把這段插曲錄了下來,放上社群網站,不僅瞬間獲得上萬個讚,還在新聞台上重
複播放了一下午。
粉絲們看著影片封他為最暖吉他手,而貝斯手看到這封號時大笑說如果是他睡著,方
宥弘一定把他身邊的人都趕走,務求能看到貝斯手睡到跌成狗吃屎的樣子,還最暖咧
,暖屁啦暖。
凌辰州當下沒說什麼,專心於把便當裡的雞腿啃個乾淨。
他也沒說什麼,覺得不過是日常。
當天晚上,與他們合作過的前輩轉發了這影片,說忙成這樣好可憐啊,下次來找我,
哪都給你靠。
那位前輩當年以演員出道時才十六歲,雖說是他們前輩,其實也就大他們一歲。前幾
年出了櫃,人氣不減反增。他那一雙桃花眼,一眨一望都是戲,電得合作過的女星們
無一不怨嘆自己生錯了性別。
前輩轉發影片後引起一陣狂風暴雨般的討論,歌迷們要方宥弘守好主唱不要被搶走了
,戲迷們像在嫁女兒般換著花樣求凌辰州好好對待他們的掌中明珠。
這種帶著緋聞花邊的宣傳一直是他們不太願意招惹的,凌辰州自然沒有多作回應。但
在那之後,方宥弘不只一次看到凌辰州在跟那位前輩講電話。
本來這也不是什麼事,直到那位前輩專程煲了湯給凌辰州送來,還放話說除了凌辰州
外誰也不能喝啊,那是養嗓子的。
那時他才像被搖醒一般,意識到那位前輩的行為似乎不單純是在炒新聞。
方宥弘一直清楚凌辰州對自己而言是特別的,但到底有多特別,他其實不太願意深入
思考。
或許是出於不敢吃窩邊草所以乾脆避開的本能,又或許是凌辰州太重要了,他不敢多
想。
直到那位方姓前輩對凌辰州猛獻殷勤,他才發現,對於凌辰州可能會在某天靠在別人
肩上這件事,自己完全無法接受。
可是,就算他再不能接受,這一天總是會來的。
凌辰州與方姓前輩彷彿有聊不完的話題,從拍照的角度到如何換花樣有禮貌地回記者
一句「關你屁事」,有說有笑,感情甚篤。
方宥弘雖有些不是滋味,但凌辰州難得在圈內有這麼談得來的朋友,他也不想把事情
弄得像不准凌辰州有其他朋友。
他跟凌辰州相識多年,同校不同系,早習慣各自有生活圈。
可是自從出道後,圈子裡不能對外人道的許多事使他們的只能跟自己人抱怨事情,漸
漸的,交友圈越來越小。
有朋友,是好事,尤其那位前輩口風很緊,上節目一推四五六模糊問題還能宣傳新作
的本事有目共睹。
他告訴自己這是好事,卻無法感到開心或釋懷。
連凌辰州找他一起跟前輩吃個飯聊聊天,他想也不想就推了,寧可在家跟普拿疼大眼
瞪小眼。等宣傳期一結束,他抱著有點像眼不見為淨的心情出了國,但散心成效很差
,也沒抓到一絲創作靈感。
方宥弘瞅著那件上衣,試圖告訴自己不要那麼小家子氣,至少方丞這位前輩再有本事
,也踏不進凌辰州的這方小天地裡。
就算前幾天晚上,方丞在社群網站貼了凌辰州三年前的作品,還意有所指地說什麼知
己難覓的。
反正凌辰州也沒回應,倒是一早七點突然更新社群網站,貼了普拿疼的特寫,說這貓
跟主人一樣不講道理,霸佔主臥室的床,堂堂戶長只能睡客房。
他不想承認自己一早起床時看到這條狀態而感到心情大好,反覆看著那則狀態一上午
後突然有了靈感。
他快速地寫完一首歌,快速地整理好行李訂好蛋糕,歸心似箭地回到台北。
方宥弘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傳了個訊息給貝斯手。
沒幾秒,手機鈴聲響起,隨後,歐陽治雪的聲音透過電話穿過半個台北抵達吉他手的
耳膜。
「這麼早就回來了?」貝斯手的聲音裡帶著睏意,大概是被吵醒的,「我還以為你要
再玩一兩個月剛好回來過年……」
方宥弘跳過歐陽的廢話,直言:「過年?你是忘了我們有接跨年夜拼盤表演嗎?而且
我再不回來,凌辰州大概要餓死在家裡了。」
貝斯手當機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你是回來監督凌辰州吃飯的?」
方宥弘一方面折服於貝斯手依舊抓錯重點,一方面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有點擔心這
件事。「不算監督啦,他要是真的餓了還是會買飯吃的。」
貝斯手發出嗯哼兩聲表示贊同,「凌辰州最不可能的死法就是餓死。」
方宥弘憋著笑,想起好友不久前飛快掃完一個蛋糕與消夜的狠勁。「不過他八成沒在
認真吃飯,居然還瘦了。跨年前要餵胖他,不然他的真愛粉又要哭天搶地說凌辰州為
了寫歌焚膏繼晷瘦了好可憐。他分明只是懶,不是因公消瘦。」
「欸你還記得出國前他多胖多瘦啊?」貝斯手大概是笑到醒來,語氣輕鬆地調侃他,
「我就跟你說,別再找什麼真命天女了,凌辰州挾去配啦,你看你這麼關心他,根本
是真愛啊。」
方宥弘安靜了幾秒,貝斯手也沉默了幾秒。
「方宥弘,你睡著了嗎?幹!自己想睡還故意叫醒我喔?你這個賤人!」
「……我沒睡著,」方宥弘朝天翻個白眼,有些難以相信歐陽治雪居然這樣翻譯他的
沉默。「我只是在想,如果是真愛的話要怎麼辦。」
「那一定是嘛……等等,你再說一次。」
電話另一端傳來歐陽治雪從床上蹦起的嘎滋聲,方宥弘深吸口氣,說:「方丞你知道
吧。」
「知道啊,他跟凌辰州最近還去看了設計展。設計師好像是方丞的朋友還是合作夥伴
什麼的……欸,不是,你剛剛說那個真愛是怎麼一回事?」
「我說說而已。」
歐陽治雪再次沉默,幾秒後噴出髒話,「你說說而已?我他媽都被你嚇醒了!」
「你對方丞有什麼看法?」方宥弘靠著牆,盯著紗門,低聲問。「特別是他跟凌辰州
走很近的這件事。」
歐陽安靜了一會才迸出答案,「應該是方丞在炒新聞,他的新電影要上映了。凌辰州
大概就是好心幫忙吧,順便挖挖看有沒有什麼故事可以拿來填詞。」
方宥弘嘆口氣,道:「只有這樣?」
「不然咧?」歐陽問完,接著又說:「怎樣,你怕方丞拐凌辰州去演戲喔?別傻了,
凌辰州只會填詞譜曲彈吉他,演起戲來也就只能騙騙我們跟歌迷,離專業還很遠啦。
」
歐陽的推論很合理,方宥弘想了想,覺得對方似乎是對的,但又哪裡不太對。他隨意
敷衍兩句後掛了電話,吹著夜風等洗衣機停止運轉,隨便地把衣服晾了。
方宥弘伸個懶腰,準備離開前又瞄了眼剛洗好的衣服。
最終,他走回衣架前,將自己最常穿的襯衫掛到凌晨州那件過於寬鬆的上衣旁邊,看
著夜風將兩件衣服吹拂揚起,貼在一塊。
方宥弘揚起笑,愉悅地回房準備睡覺去。
早上七點整,方宥弘覺得自己才睡了一下又被網站通知吵醒。
他迷迷糊糊拿起手機,看到社群網站上來自凌辰州的更新。
明明是早上七點,凌辰州以一張帶著黑眼圈的自拍,及一句「有人說要去買早餐但睡
死了,出發買早餐!」釣到瞬間破百則的回覆。
方宥弘躺在床上撥電話給自家主唱,下一秒,手機鈴聲在客廳響起。
「你醒了喔?」凌辰州沒接電話,照聲音遠近判斷,應該是站在客房門口喊,「醒了
就去買早餐啊!你這沒付房租的房客!」
方宥弘喊回去:「你都起床還自拍了,自己去。」
凌辰州打開房門,大方展示那件方宥弘已經看膩的睡褲,「我只更新了上半身,沒辦
法這樣出去買早餐。」
「穿個風衣就可以了,假裝自己在走秀。」方宥弘翻個身,企圖繼續睡。「明年春季
全新早安辰之美混搭風,去吧。」
凌辰州沒說話,靜謐的房間裡只傳出一次又一次的快門聲響。
「你在幹嘛?」方宥弘眼也沒睜,想睡又想知道地問。
「拍照啊,待我上傳方姓吉他手裸睡的照片,就說……想要更多張的,拿早餐跟我換
。這招不錯吧?」
聞言,方宥弘扔出枕頭砸向好友,卻被凌辰州笑著躲開。「我去買就是了,你要吃什
麼?」
「不用出去買,」凌辰州拍拍枕頭後把它放回床上,「歐陽說要買過來,慶祝
NeedBass生日。我第一次聽到用燒餅油條慶祝週年,難怪歐陽老是被甩,好歹也要用
燒餅油條吃到飽吧!」
「他來幹嘛?」方宥弘坐起身,揉著臉問:「而且你不是說要出去買早餐?靠,你騙
歌迷喔?」
「這是埋梗,你這個不上網站跟歌迷交流的傢伙不懂啦。」
方宥弘嘖了聲,沒跟對方抗議自己也算在被騙的那一群裡。「那,歐陽現在要過來了
嗎?」
「不知道,所以我要瞇一會,」凌辰州趴在門框邊,可憐兮兮地說:「睡著就不會感
覺到肚子餓了。」
「都不知道你吃這麼多吃到哪裡去……」方宥弘下了床,睡意全失地往房外走,「我
先去買一份早餐回來,不然等歐陽到你就餓死了。」
凌辰州抱起腳邊的普拿疼歡呼,只差沒高喊幾聲萬歲。
但是等方宥弘刷牙洗臉完後踏出浴室,凌辰州已經躺在沙發上睡死,普拿疼正捲成一
坨躺在凌辰州腹部上。
方宥弘把那隻會讓凌辰州睡到一半誤以為被鬼壓床的貓咪抱到沙發旁,放糧後拿起錢
包跟鑰匙便出發買早餐。
凌辰州喜歡的早餐算來算去總是那幾樣,漢堡蛋餅大冰奶,油條稀飯冰豆漿。方宥弘
連思考也能省下,快速點好早餐後站在一旁等待。
等待時,方宥弘拿出手機滑著網站訊息,無奈地看著歌迷們在主唱的發言底下紛紛表
示要出門買早餐,希望能遇見主唱。
天曉得,凌辰州現在八成睡得跟死豬一樣。
方宥弘望天,忍住留言戳穿凌辰州在胡說八道的衝動。
凌辰州總是這樣的。
不管是胡說八道亦或掏心掏肺,從凌辰州嘴裡吐出的話總能讓人一瞬間無條件相信他
。就算事後知道凌辰州在胡說八道,也捨不得對凌辰州生氣。
方宥弘想起自己多年來被對方唬過多次的經驗,在心中感嘆一下人帥真好,連唬爛都
能一臉無辜就更好了!
當方宥弘感嘆到大四那年凌辰州趕作業趕到將近崩潰,看不下去的自己連著買了將近
兩週的三餐,最後才得知對方說的「我好可憐都沒有飯吃,同寢的室友出去買飯也沒
有幫我買一份」根本是唬爛的這件事時,他的肩膀突然被推了一把。
方宥弘回頭一看,居然是顯然也沒睡飽的貝斯手,歐陽治雪。
「你怎麼在這邊?我有跟凌辰說我要買早餐過去啊,」歐陽治雪拎高手中兩大袋的燒
餅油條熱豆漿,有些難以置信地接著說:「我告訴他我會買六人份,雖然說小湖等等
會到,但六人份還不夠我們吃嗎?他是豬嗎?」
方宥弘聳聳肩,道出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我以為你會睡到中午才來。」
「哦所以是你出來買早餐,我還以為他那訊息是在說我,」歐陽治雪把兩袋食物塞給
方宥弘後,自口袋裡摸出手機,「等我一下我吐個槽。」
方宥弘看著對方低頭苦思如何吐槽的腦袋瓜,想起凌辰州早些時候說的「這是埋梗」
,這才有點理解凌辰洲指的是歐陽的回應。
「喂。」方宥弘抬腳踢了貝斯手的小腿一下,引來對方一記白眼。
「幹嘛?」
「我有個提議,你參考一下。」
當手機響起提示音時,凌辰州正抱著普拿疼躺在客房床上。
他想好了理由,要是方宥弘回來問自己怎麼不在客廳在客房,他就說普拿疼一直踩他
,他一路追著普拿疼到客房後實在支撐不住睡意就倒床睡了。
但他才在床上滾了兩回,手機鈴聲就突然打斷了他的美夢。
凌辰州猶豫了一下才去拿手機,放任普拿疼一腳踢向他肚子後跳下床。
歐陽也貼了一篇早餐文,內容是「有人來買早餐了」,附上一張圖,裡面有歐陽看似
昏昏欲睡但明顯抓過頭髮修過眉毛的臉與兩大袋早餐。
照片背景還有一個男人,拿著手機低著頭在等早餐,凌辰州連遲疑或放大照片的念頭
都沒有,立刻認出了他的吉他手。
照片底下瞬間冒出幾個句子,像是「後面的男人才是亮點」、「到底主唱那句有人是
指吉他手還是貝斯手?」、「吉他手在你背後買早餐,他非常帥」之類的留言。
凌辰州瞇著眼,難以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那黏黏稠稠又不怎麼開心的感覺。
對歌迷或團員有這種心情是很不必要的,凌辰洲心想:歐陽才不樂意跟個男人一起買
早餐,尤其那個男人是比他還帥的方宥弘。
但自己就是有一種莫名被排擠在外的感覺。
凌辰州扔開手機,埋頭趴在枕頭上,用昨晚方宥弘抱著睡的棉被裹住自己,有些幼稚
地抗爭著。
也因此,當沒想到自己這樣也能睡著的凌辰洲被方宥弘一臉無奈地搖醒時,還有些回
不過神來。
「我睡著了?」
「你睡著了。」方宥弘蹲在床邊,門口站著歐陽跟梁旻湖,後者還似笑非笑地一起看
著他。
「我睡著了。」
「對,你睡著了,而且不在客廳在客房。」方宥弘嘆氣道:「我本來不想叫醒你,但
早餐快涼了。」
凌辰州舔舔嘴唇,懷疑自己臉部皮膚已經漲紅。「我……我剛剛是因為普拿疼……呃
……」
「牠怎麼了?」
凌辰州沒想到一覺醒來不僅被抓包睡在客房,還要面對全數團員的視線,他一下子無
法完整說出早已想好的藉口,只能張嘴閉嘴又張嘴,重複數次後頹喪地把自己埋回被
子裡。
「牠霸佔了客廳沙發所以你只好來客房睡?」方宥弘問:「我看牠在沙發上睡得可好
了,當自己家一樣。」
凌辰州依然用被子蓋著腦袋,但用力地點點頭。
「那幹嘛不回自己房間睡?」歐陽哼哼笑了兩聲,顯然想接著說,卻在下一秒被鼓手
扯回客廳吃早餐而無法繼續吐槽。
「我……那個……」
「客房比較近?」方宥弘再次好心地提供台階,凌辰州也不客氣地狂奔下階梯。
他坐起身,點點頭。「我很想睡就隨便找張床睡了。」
方宥弘拍拍他的肩表示理解後站起身,「出來吃早餐吧,真的要涼了你又要靠北說不
好吃。」
「我哪有這麼機歪。」
「不好意思,你就是有。」方宥弘大笑道:「快點啦歐陽要餓死了!」
凌辰州看著對方的背影,不敢揣測對方有沒有覺得哪裡奇怪,會不會因為看見死黨睡
在自己昨晚睡過的床上而感到異樣?
他握緊拳頭,告訴自己這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以前練團練累了也是看到哪裡可以躺
就直接睡了,沒人會去管地上鋪的是誰的外套或誰睡在旁邊。
一切也就是作賊心虛罷了。
凌辰州吸口氣,貪戀空氣中餘下的氣味,自嘲地告訴自己:自己還真是個賊,這可是
貨真價實的偷竊。
揉揉額際,凌辰州搖搖晃晃下了床,拖著腳步出客房。
客廳裡,歐陽及旻湖已經在吃早餐,方宥弘進廚房重新加熱蛋餅。凌辰州打了個呵欠
,在歐陽身邊落座。
「我本來打算放你睡到晚上,」歐陽邊吃燒餅邊說:「看你一大早發廢文,是整晚沒
睡吧?」
凌辰州點點頭,從桌下的小抽屜裡翻出紙筆,窩在沙發裡接續昨晚的塗寫大業。
「小湖本來跟我一樣覺得不要叫醒你,但方宥弘說等到你餓醒卻發現沒有早餐也沒有
午餐時,我們就會滅團。」
凌辰州繼續振筆疾書,懶得管貝斯手又在胡說八道什麼。
「他一說我才想起錄第三張專輯那次有沒有?在東京啊,你起床沒東西吃,在食物回
來之前,所有靠近你的人都……」歐陽比了個割喉的手勢,還發出慘叫聲。
「哪有這麼誇張。」凌辰州放下稿子,抬頭白了歐陽一眼。
「人活著,但心理有陰影。」吃掉半套燒餅的梁旻湖開口道:「那次之後直到專輯錄
完,大家都隨時注意你身邊有沒有足夠的食物。」
「大家只負責注意有沒有食物,沒有了就大喊:方宥弘!沒東西吃啦!你家主唱要崩
潰了要殺人了,」端著兩盤蛋餅走進客廳的方宥弘糾正道:「我堂堂一名吉他手,練
團後最重要的事情居然是採買糧食。」
「採購糧食超重要的,凌辰州發現自己肚子餓時六親不認,」歐陽推了推一旁的梁旻
湖,爭取她的認同,「偏偏他又挑食,超麻煩。」
梁旻湖點點頭,在這件事上與歐陽同一陣線。
「沒那麼可怕啦,」方宥弘將盤子遞給凌辰州,不客氣地收下主唱脫口而出的「沒有
你我要怎麼活下去」後,順手拍拍對方的腦袋瓜,「他吃的很隨便,蛋餅也能打發他
,能吃就好。」
凌辰州嚼著蛋餅,對於自己挑食與否的話題不感興趣。
貝斯手嘖了聲,顯然也懶得繼續爭論下去。
梁旻湖見團員們停止打屁,便提起了正事。「比起這件事,昨天Eva跟我說有個廣播節
目問她能不能訪問……」
「宣傳期結束了耶,Eva怎麼說也是經紀人,不會不知道結束了吧?」歐陽舉手抗議,
「我不要去。」
梁旻湖「嗯」了聲,拍開歐陽的手,道:「本來就沒找你,人家找的是凌辰州。」
「為什麼只找凌辰州?」
被點到名的凌辰州點點頭,指著自己問:「那我可以獨得出場費嗎?」
歐陽怪叫一聲,喊:「那不是重點!」
梁旻湖沒管兩位團員都劃錯的重點,逕自道:「節目本來只找方丞訪談,但方丞說他
很久沒上廣播節目了,一個人怕冷場,希望凌辰州也一起排進去。」
「所以我不能獨得出場費……」
梁旻湖乾脆點頭,補充說明:「方丞說了你不去他就不去,Eva的意思是希望你去。」
一直安靜聽著的方宥弘突然問:「他有說只有凌辰能去嗎?沒說的話我也要去。」
凌辰州瞪圓了眼,不敢相信向來不愛跑宣傳的好友居然提出這種要求。他抬手摸了摸
方宥弘的額頭,閉起眼,說:「沒發燒啊,還是你吃太多了血糖過高腦子不清楚?來
吧,我們兄弟一場,這忙我不能不幫。你把食物交出來,我把它們都吃了。」
方宥弘抓住凌辰州的手腕,表情有些微妙地接了話,「你忘了?我把存款刷光了。」
凌辰州看著對方的臉好一會,眨眨眼後點點頭,算是想起了方宥弘的經濟悲劇。
「那我等等回覆Eva。以及既然方宥弘回來了,晚上練團可以嗎?」
凌辰州想起還欠著的詞曲,一臉絕望地倒回沙發上不回答,方宥弘見狀乾脆替他答應
。
倒在沙發上的凌辰州看著好友及團員們確認晚上練團時間,他瞇起眼,想著方宥弘剛
剛說的理由,在心中反覆咀嚼。
自從方丞因為訪談而竄進團裡的閒聊內容裡,方宥弘便有些不滿。
更別說那次訪談也不知道是誰安排的位置,方丞居然被排在他跟凌辰州的中間。短短
一小時的節目裡,方丞跟凌辰州從攝影聊到旅遊,再從旅遊聊回創作與表演的異同處
。
結束時,方丞甚至問凌辰州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方宥弘兩手抱胸看著自家主唱,等著凌辰州一點頭答應,他就要……好吧他不能怎樣
,但肯定會不太開心。
凌辰州拒絕了,帶著呵欠說我想睡覺,改天吧。
就在方宥弘覺得這理由不錯時,方丞以一種帶有不明意圖的溫柔嗓音問凌辰州:那不
如我順路送你回家?
凌辰州還是笑著拒絕了,說自己跟方宥弘一起開車來的,一起回去就好。
方丞看起來很失望,但最終只能目送他們開著奧迪離開停車場。方宥弘還往後視鏡多
看了兩眼,滿意地發現方丞撇了撇嘴,一臉不滿。
但這小小的勝利愉悅並沒有持續太久,才過了兩天,方宥弘一起床就看見凌辰州站在
浴室裡,對著鏡子與隱形眼鏡搏鬥。
「你要出門買早餐?」
「不是,」凌辰州垮下肩膀,轉頭看向他。「工作。」
「工作?今天不是還在放假嗎?」方宥弘瞄見對方瞳孔旁的血絲,忍不住道:「你還
是換眼鏡吧,不然不要戴,反正才一百多度。」
凌辰州猶豫了一下,才十分不捨似地放回隱形眼鏡。
「什麼工作?」方宥弘斜倚門框,挑高了眉,又問:「要連絡歐陽他們嗎?」
「不用,」凌辰州轉頭對著鏡子繼續抓瀏海,邊弄頭髮邊回答:「方丞找我幫他寫單
曲,酬勞豐厚。我是有打算找你編曲削他一筆,但目前只要先確認大致方向。」
方宥弘靜靜地聽著凌辰州說這兩天斷斷續續跟方丞聊了什麼,凌辰州說畢竟要練團啊
不能想聊就聊,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有空,結果就是聊到三點多才睡。
「既然聊到三點多,怎麼不約下午?有這麼急著見他嗎?」
話才說出口,方宥弘就覺得不太對,這句話也太酸了。
但凌辰州卻彷彿不受影響般笑了笑,語氣輕快地說:「也不是急,就是想做一些新嘗
試。對了,要幫你買晚餐回來嗎?」
方宥弘隨口應了聲,頭也不回地走客房裡,對著自己生悶氣。
沒多久,凌辰州站在客房前敲了敲未關上的房門,笑著說我要出門啦,晚點見。我搭
計程車去,奧迪留給你,車鑰匙在客廳桌上。
方宥弘躺回床上,抬手揮了揮,示意對方要出門就快滾。
等大門的落鎖聲一傳來,幾乎同時,普拿疼自床下一躍而上,重心極穩地踏在飼主的
小腹上。方宥弘悶哼一聲,抱起普拿疼,與貓咪大眼瞪小眼。
直到普拿疼受不了這無聊的互瞪遊戲,毫不留戀地掙扎離開後,方宥弘才意識到儘管
他住在凌辰州家中,但其實也就是跟團員住一起罷了。
甚至,跟普拿疼住在這的意義差不多。
他近距離看著方丞跟凌辰州交情漸深,明明心裡很不爽,卻只能若無其事。
方宥弘抄起手機,解鎖後撥通電話給前幾天訪談他與凌辰州還有方丞的廣播主持人,
路妱妱。
他想,有些事,可能還是旁觀者清,得問問局外人才行。
離開家的凌辰州先是繞去吃了早餐,又去附近超商帶走一大袋的餅乾與飲料,才心滿
意足地搭上計程車。
以至於他抵達方丞家的時間,遠遠超過約定好的九點。
但方丞並未跟他計較,原因很簡單,忙著玩遊戲的方丞壓根忘了時間,直到凌辰州按
電鈴時他還有些抽不出空去開門。
凌辰州提著糧食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方丞一開門就低頭繼續划手機,兩位大明
星就站在門口,誰也沒有動一下的意思。
等方丞哀嚎一聲表示自己遊戲角色陣亡後,凌辰州才好言安慰:「別難過,半小時後
又是一條好漢。」
方丞嘆口氣,道:「現在的遊戲也太折磨人了吧,沒考慮過沒時間玩遊戲的人也有破
關的需求嗎?」
「當然有,你只要刷卡當現金戰士就可以過關斬將了,」凌辰州跟在方丞身後進屋,
順手關上大門,「或者去當遊戲代言,看能不能拿到什麼福利。」
「能刷我早就刷了,就是不能刷。」方丞給自己倒了杯水,道:「隨便坐。」
凌辰州也不客氣,挑了單人沙發就坐下,自己開了瓶汽水放桌上後還拆了包餅乾,完
全是來郊遊的模樣。「為什麼不能刷?別說是因為錢不夠。這理由我家吉他手用過了
,要不是因為他是方宥弘我一定吐槽他。」
「閣下的言下之意是指如果我這樣說,你一定會吐槽我是嗎?」
凌辰州睜圓了眼,故作訝異道:「賓果!」
「我不刷自然有我的理由,」方丞握著杯子在雙人沙發落座,接著說:「倒是你,方
宥弘用這種理由你就收留他了?」
凌辰州含著吸管,點點頭。
「也是,如果我暗戀的人用這種理由借住我家,我立刻幫他把所有卡都刷爆。」
「……這句話可一點也不符合方丞溫柔的形象啊,前輩您克制一下,千萬不要超展開
。」凌辰州放下飲料拿起零食,道:「刷爆卡的這種事情交給我就好,回頭我就把方
宥弘所有的信用卡都刷爆。」
「不怕他討厭你啊?」方丞不掩語氣中的促狹,笑問:「你不用累積好印象嗎?」
「認識的時間短才需要累積好印象,」凌辰州捏著洋芋片,輕鬆反擊方丞的調侃。「
我跟他從大一就認識了,好感度是滿的。」
方丞抽了抽嘴角,大概是想起了什麼,幾秒後才道:「既然好感度是滿的,你還怕什
麼?去告白啊。」
凌辰州被這句話戳中了痛處,只能低著頭說我不敢。
「為什麼?怕他拒絕你?」
凌辰州咬著下唇,猶豫一會後還是沒回答,只反問方丞最近進度如何。
方丞倒是大方分享,想也沒想就說:「進度基本上是趨近於零,比起我,他更關心你
怎麼會跟我一起上節目,還合照了。」
凌辰州憋著笑,想起主持人說要合照時,方宥弘毫不客氣地擠進他跟方丞中間。當下
他只忙著因方宥弘的行為感到開心,回過頭才發現方丞似乎是有些不滿。
回家後他趁方宥弘去洗澡時拿出手機,打算問方丞還好嗎。
卻見方丞已經傳了一排訊息給他,說你家吉他手真是護主唱心切,是怕我吃了你還是
怕你跟我跑了?臨走還回頭說不用送了擺明不要我跟上。不是說他不在乎你嗎?你這
樣對著無辜的單身前輩放閃曬恩愛不會過意不去嗎?
方丞當然不是真的生氣。當晚,凌辰洲再三道歉並確認對方只是想起自己追求心上人
不成還被刺激致使有點傷心後,保證自己之後一定完全配合前輩,認真執行前輩的一
切要求。
凌辰州咳了咳,說:「那你有什麼……要我做的事嗎?」
方丞望著杯身,悲愴道:「他把我上傳的合照印出來後,差點把我剪了,只留下你跟
方宥弘。你能告訴我,我有什麼能做的嗎?」
凌辰州抿了抿嘴,想半天才說:「我們跨年有活動,我還有好幾張後台工作證,給你
兩張不是問題。你帶他來參觀?像你說的,累積好感度。」
「你覺得他見了你,還會記得我嗎?」方丞嘆口氣,「但還是把後台證工作給我吧。
」
兩人又討論了下方丞想邀的詞曲,凌辰州表明想找方宥弘編曲,方丞沒意見,只說如
果屆時方宥弘給他臉色看,臭臉次數也要按件計酬。
到了下午五點左右,凌辰州的手機鬧鐘響起。他起身,帶著沒吃完的零食及飲料,笑
得很燦爛,「不好意思,我還要買晚餐回去,方宥弘在等我。」
方丞溫柔一笑,道:「滾,不送。」
「對了,之前你無論如何都不讓我知道他的個人訊息,只肯說是我粉絲以及是個男的
。可是如果帶來後台,我就會知道了,沒關係嗎?」
方丞沉默著領著凌辰州走到玄關,突然轉身說:「一開始不告訴你,是不想讓你認識
他。萬一你跟方宥弘沒成,又有個熱情的粉絲送上溫暖,那我就太吃虧了。」
凌辰州點點頭,無法反駁。
「但我被你們這樣左閃右秀的,簡直快要送急診治眼睛,如果你們沒成,我跟他就更
沒可能了。」語畢,方丞開門送客,順手扣留了凌辰州手中的氣泡飲料。「留著,我
要跟他說這是他偶像買來的。」
「然後?」
方丞又是一笑,壓根沒打算回答。只朝他揮揮手,說了改天見後就準備關門。
凌辰州的心思也不在方丞身上,他只想著該買什麼晚餐回去,開開心心下了樓,叫了
計程車就往夜市狂奔而去。
幸好天氣偏涼,他戴著口罩跟帽子穿梭在人群裡,一點也不顯得奇怪。最後,他買了
幾樣方宥弘喜愛的滷味、夾餅、焗烤馬鈴薯及炭烤肉串,踏著輕快的步伐回到家。
一開門,凌辰州看見方宥弘正在脫外套,顯然也是剛到家。他愣了下,隨即笑道:「
天氣真的變冷啦,夜市裡的麻油雞跟薑母鴨攤,排超長一排。」
方宥弘背對著他應了聲「嗯」,掛好外套後才又清清嗓子,轉身說:「我剛剛去找路
妱妱。」
「啊?」凌辰州把食物放在桌上,一時之間沒能消化好友說出來的句子。
找路妱妱?
這個名字,在他們一起上廣播節目之前,方宥弘只提過一次。
當年他會開始聽路妱妱的節目,是因為方宥弘在聽廣播時,被他跟歐陽看見了。他隨
口問問是什麼節目,方宥弘說是個介紹亞洲音樂的廣播,主持人的聲音很好聽,對後
搖跟藍調的見解也很獨特。
當年他有些想較勁,聽了幾天,發現節目的確不錯,就這麼跟著聽了。
可是在那之後,方宥弘卻不曾再提及這個節目。
這麼一想,難道是上了節目後,方宥弘想起有這麼個好女孩,所以主動聯繫路妱妱?
凌辰州被自己腦中的猜測嚇得屏住呼吸,只能僵硬地看向好友,擠出一點笑容。
但方宥弘沒繼續提路妱妱的事,他開口就問:「她說那天的位置安排是方丞堅持的,
還說方丞承認對你有好感。方丞他,他是不是……在追你?」
凌辰州看著好友,腦海中有個標準答案,那答案是他找上方丞合作時就擬好的。可是
他卻沒辦法順利將答案說出口,只能張著嘴,並極力阻止自己問出心中那串疑問。
沉默在兩人之間盤旋了許久,方宥弘才聳聳肩,說:「你是不覺得他在追你嗎?想這
麼久還一臉糾結是怎樣。」
「我,」凌辰州深吸口氣,勉強道出之前想好的字句。「方丞不是我的菜。」
方宥弘才往沙發上一坐就聽見凌辰州說的話,他作勢要站起身,又坐了回去,盯著凌
辰州看。
凌辰州被盯的有些不知所措,他拚命保持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從容地在沙發另一
端坐下。
「所以……」方宥弘也重重吸口氣,低聲問:「這算出櫃嗎?還是你是指他是男人所
以不是你的菜?」
聽到自己預期中的答案,凌辰州才真的冷靜了些。他照著計劃,儘可能讓自己的口氣
聽起來像在聊今天天氣不錯。「算出櫃吧,之前也不是故意瞞著,只是找不到機會說
,也交不到男朋友帶給大家看。」
見方宥弘閉上眼,似乎在斟酌什麼。凌辰州抿著嘴,在心中給自己喊句加油後,道:
「對了,在歐陽之前的Bass手,你還記得吧?」
「嗯,曲業功,怎麼了?」
凌辰州用力閉上眼,睜眼後牙一咬,說:「我跟你畢業沒多久就收到兵單了,下部隊
後有次我放假你沒放,他找我喝酒,說要聊一些事。」
方宥弘大概是被這件自己不知情的事勾起興趣,轉身面對凌辰州並靠近了些。
「喝了一陣子後他說他觀察很久,猜測我應該是同性戀,我沒承認也沒否認。他可能
是喝多了,湊過來說他喜歡我,試圖順便接個吻。我明確地拒絕他之後……」
儘管這件事情已事過境遷好幾年,提起來,凌辰州還是有那麼點覺得不太舒服。他揉
揉額際,正準備接著往下說時,卻聽見方宥弘滿載著怒氣的嚷嚷。
「別告訴我你沒揍他!」
「我當然沒揍他,躲都來不及了。」凌辰州故作輕鬆地翻個白眼,「他也不是我的菜
,餓死事小,噎死事大。」
「我很認真,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方宥弘低頭想了想,啐了一聲後說:「所以他當
年自請退團該不會是因為被你拒絕,結果惱羞成怒吧?」
凌辰州還沒來得及說明,方宥弘已經接著道:「算了,他自己退團也好。要是那時讓
我知道這件事,我就先揍他一頓再要求他退團。」
凌辰州抿嘴看著方宥弘,直到方宥弘瞪他一眼,問他看什麼。凌辰州才說:「其實說
沒有故意瞞你們也不太正確,我的確有很多機會可以說,但我選擇不說。像曲業功這
件事情也應該跟你說一下……」
方宥弘點點頭,伸手拍了凌辰州的肩膀,「以後還有這種事你要記得說,要是方丞打
算偷襲你,我會找歐陽一起揍他一頓,專揍臉。」
凌辰州心想方丞想偷襲的對象顯然不是他,但這時候把話題扯遠也不是個好選擇,他
裝出一臉正經,說:「要是被他戲迷知道你做這種事,你會被往死裡黑。」
「他要是動你,我沒把他往死裡揍就很不錯了。」
凌辰州在心裡收好這句話,忍著滿心的愉悅,說:「我本來不打算跟你說曲業功的事,
但我想我還是得說明白,關於……」
「嗯?」
凌辰州眨眨眼,低頭道:「如果不愛一個人,無論他做了什麼,是什麼身份,我都不
會妥協地跟他在一起。」
方宥弘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嗯」,過一會又說:「所以你跟方丞真的是在炒新聞,不
是在調情?」
凌辰州但笑不答,反問方宥弘找路妱妱是打算也要炒個新聞不落人後嗎?
「炒個屁,」方宥弘舔舔乾燥的嘴角,壓低嗓音道:「你出櫃也算大事,為了不要讓
你吃虧,我也跟你說件事。」
「……你真的在追路妱妱?」
方宥弘朝他翻個白眼,說:「她是我妹,同父異母的那種。我繼母家境優渥,因為是
獨生女,所以妱妱跟她媽姓。她還有個弟弟在念大學,是歐陽的學弟。」
雖然事情以他完全沒想到的方向發展,但總歸還算是個好結局。凌辰州鬆口氣,道:
「這哪算大事,不划算。」
「這事情超大好嗎,妱妱非常不希望被人發現我跟她的關係,不想人家說她靠哥哥或
靠爸媽才有工作的。她弟是個姊姊說什麼都是對的姊控,要是我不小心哪天說漏嘴,
妱妱可能不會對我怎樣,頂多生氣幾天,她弟可能會特地來揍我一頓。」
「幹嘛說的好像不是你弟……」凌辰州本來只是隨口說說,卻見方宥弘難得有些落寞
地笑了笑。「呃,怎麼了嗎?」
「某種程度來說的確不算我弟,」方宥弘聳聳肩,苦笑道:「他們是家庭,我有點…
…格格不入。我繼母對我是不錯,妱妱小時候也黏著我,但,我跟他們……還是不太
一樣。」
凌辰州輕聲說:「當然不一樣,你還有我。」
方宥弘握拳往凌辰州肩上一搥,兩人相視一笑,相當有默契地再不提剛剛說過的秘密
,聊起凌辰州買回來的晚餐,以及接下來幾天後的拼盤演唱。
吃完晚餐後,凌辰州試探性地搭著方宥弘的肩,耍賴說著不想洗碗啊我手痛。只見方
宥弘不僅沒躲開還笑得跟往常一模一樣,最後認命地揹著他去廚房洗碗。
凌辰州舔舔唇,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