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語岑不長不短的生涯裡,從來沒有成功告白過。
小學時,努力用屈指可數的國字和歪斜的注音湊了一張情書,結果那天下暴雨,整個書包的文字都糊了。中學的時候,喜歡的人永遠會在自己告白前找到另一半。直到大學,他喜歡上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現在這個朋友騎著他的機車,往回家的方向前進。晚風打在破皮的膝蓋上一陣熱辣,江語岑下意識抓緊了前面那人襯衫的一角。
十分鐘前,葉易軍看著摔跤的江語岑,嘴巴開開闔闔又說不出話,像隻缺氧的笨魚。然後兩臂張開,笨拙地把對方抱了個滿懷。
「對不起,」葉易軍的聲音在抖,「我剛剛…差點又要逃跑了。」
「…我發現了。」
「我…我以為你不可能會喜歡我。我不想讓你困擾,畢竟我們本來是朋友……」
「嗯,跟我猜的差不多。」江語岑嘆氣,把葉易軍輕輕推開,「陪我去買ok繃,我家現在沒有。」
葉易軍把機車暫停在超商前,下去拎了兩包ok繃跟優碘,還有一大盒棉花棒。
「你還喜歡喝這個嗎?」葉易軍左手亮出一瓶水蜜桃汽水,笑得靦腆。
「嗯。」江語岑點頭接過,眼看葉易軍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檢查傷處,「沒想到你還記得。」
「記得啊,我還記得你不吃大蒜跟香菜。」
「記那麼清楚幹嘛啊。」
「…因為我很想你。」葉易軍低者頭,話音卻很清楚。
江語岑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會透支葉易軍多少勇氣,他只知道這個答案並不會讓自己好過。葉易軍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他就只是個膽小鬼,一個雖然善良真誠卻十分畏縮的人,然而這樣的膽小在牽扯了江語岑之後,便成為一種有殺傷力的存在。
「研究所…還順利嗎?」似乎覺得過分安靜而尷尬,葉易軍幽幽開口。
「還行。你呢?」
「老闆說下個月出差回來給我加薪。」葉易軍淺淺笑了一下。
「不錯嘛。」江語岑晃晃腿,好玩地踢了對方一下。
「沒什麼。」葉易軍看著江語岑膝蓋的眼神萬分專注,儘管過了這幾年,江語岑還是能憑著側臉就看出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傷得不嚴重,可是牛仔褲管沒法捲起來,可能不太好處理。」葉易軍由下往上看著他,眼睛很圓很亮。
「沒關係,我回去自己處理就好。」江語岑把喝空了的汽水罐扔進超商外的回收桶。
「還是我幫你弄吧!」葉易軍說完才察覺到了那麼點不恰當,「我是說,如果你不介意讓我進你家……」
江語岑聳肩,低下頭去不想面對那張溫柔而怯懦的臉。他想反正你還是要逃走的不是嗎,你今天本來也打算逃走的吧。
葉易軍那無與倫比的膽小的殺傷力在於,他最終都會選擇背離江語岑而去,而江語岑無奈地發現儘管是兩年後的今天,自己依然受不了這般背離,撕膚裂骨,痛徹髓沫。
熟悉的景色在身邊呼嘯,江語岑深深感覺給葉易軍載著是多麼不科學的一件事。
「葉易軍,你為什麼要想我。」他喃喃唸著,卻並不想知道答案,話音淡得還沒傳到前座就給風糊了。
「既然想我,幹嘛躲我兩年,你明明有我的FB,有我的電話,你明明知道我去哪裡讀書。」他很怕再換來葉易軍一句對不起,所以寧可對方沒聽見這些壓抑不住而脫口的呢喃。
葉易軍沒回頭也沒搭腔,大概是真的沒聽到。
「送我的到這就好了。」江語岑從後座跳下,接過葉易軍遞來的ok繃。
「阿岑,」葉易軍看著他,眼神裡有一種江語岑不甚熟悉的光,「你剛剛說,畢業那天你本來打算跟我告白的吧。」
江語岑沒料到對方會忽然提這個,愣愣點頭。
「我能問…是什麼意思嗎?」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那時候喜歡我?」
「…對,我喜歡了你兩年半,想著一定要跟你告白,結果被你搶先了。」
「那…我…,」葉易軍合攏手掌,無意識地摩挲指節,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也是他決心去做點什麼時的動作,「我現在……」
「我不知道。」江語岑閉上眼睛打斷對方,用力搖著頭,「我真的不知道,不要現在問我。」
「好。」葉易軍很乖地退了回去,給他一個溫和的微笑,「那明天見。」
江語岑腳步虛浮地跨上樓梯,他好累,成為一個墨西哥捲餅的慾望拖著他上樓。旋開家門鑰匙時,才忽然打了個激靈。
葉易軍剛才說什麼?他是不是說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