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嗎?」對講機傳來有些陌生的年輕男人嗓音:「我是江海清,月玫公司的同事,
月玫喝多了,我送她回來,請開門。」
沈日新平日沒啥不良嗜好,不菸不賭,就是偶爾會小酌幾杯,既然自己有這嗜好,攔著不
讓女兒喝酒就顯得雙重標準,月玫高三還沒滿十八歲就開始喝酒,這他是知道的,月玫也
沒瞞著他,有時也會與他分享哪幾款酒順口好喝,或在生日、節慶時送佳釀給他當作驚喜
。
只是……月玫平常也都很節制,怎地今天會喝多了呢?這姓江的不是上司嘛?怎麼也不勸
著點?
無暇多想,沈日新匆匆披上外套穿了便鞋匆匆忙忙下樓。
尾牙也算是公司盛事,沈月玫自然精心妝扮過,栗色摻雜幾縷金棕的鮑伯頭俏麗可愛,剪
裁合身的洋裝搭配保暖的厚鋪棉棒球外套,多了親切熱情,沒有千金小姐的距離感,任誰
看了都會讚一聲賞心悅目明媚動人,可寶貝女兒被姓江的小子扶下計程車的場景卻讓沈日
新惱火。
「月玫抽到董事長加發的特獎,很開心才多喝了幾杯,」江海清看上去神智清楚,仍是西
裝革履的菁英份子模樣,鏡片後那雙桃花眼微彎:「她的包包忘在辦公室,沒帶到尾牙飯
店,所以沒鑰匙能開門,吵到您了很抱歉。」
「沒事沒事,」沈日新哪管得了他說什麼,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女兒身上,「來,小玫我們
回家囉……走路小心啊。」
「爸,我……跟你說……」沈月玫兩腮酡紅,並未不省人事,只是說話速度慢了半拍:「
我今天超……超好運的!」說完兀自笑得開心,將爸爸抱了滿懷。
「需要幫忙嗎?」江海清褪了大衣勾在臂彎、捲起袖管走上前。
「嗳,不用不用,這樣太麻煩江先生了,我來就好!謝謝啊!」嘴上婉拒對方,他心裡嘀
咕:開什麼玩笑?寶貝女兒豈能讓人隨便亂碰?一把扶住寶貝女兒將她轉往上樓的方向,
他朝姓江的小子揮揮手,這小子若識相就趕快走,他還要照料小玫,恕不相送!
但江海清非但沒離開,反而亦步亦趨跟在他們父女倆身後:「你們家住四樓,而且沒有電
梯,我想……」
想什麼想?!好哇!這小子是在暗示他年紀大了體力不好?還是嫌棄小玫太重?沈日新眉
頭一皺,心裡又將這小子扣了十分,但他扶著寶貝女兒一時間騰不出手來關門送客,再說
對方好歹把小玫送回家,他也不好出言趕人。
「江先生您稍坐,請自便啊。」
爬完樓梯進了屋,他丟下一句簡短招呼,先將女兒送回臥室,一邊去廚房泡醒酒茶,又進
盥洗室準備熱水熱毛巾,忙進忙出,刻意當那姓江的如空氣一般,將人晾在客廳,誰知等
他將小玫安頓妥當,這姓江的居然還沒走,沒有半點不耐,還好整以暇站在客廳欣賞牆上
他親手揮毫的字畫,也不知該說這人好耐性還是厚臉皮?
「咳,」沈日新輕嗽一聲,想到對方等了也有十幾二十分鐘,他語氣和緩:「小玫已經休
息了,謝謝您關心,也請江經理早點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豈知江海清沒走,還從大衣口袋中掏出一袋厚厚的紅包遞給他:「沈先生,這交給你。」
咦?沈日新嚇了好大一跳,這這這、這是幹嘛?現在年輕人的進度都這麼快,第二次見家
長就急著下聘?他連交往還沒准呢!
江海清拿著紅包的手沒收回,徐徐解釋道:「月玫尾牙抽中董事長特獎十萬現金,她的洋
裝沒有口袋,不好放錢,所以我幫她收著,再麻煩你轉交月玫。」
「喔,沒問題、沒問題!」仔細想想,方才在樓下,姓江的的確提過月玫抽中大獎的事,
沈日新提到喉嚨口的一顆心倏然放下,這才將紅包接過,他雙手交叉胸前,挑高了眉毛,
盯住眼前的年輕小夥子:「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不是想追我女兒?」
「我說不是,你會信嗎?」
那雙桃花眼倏地一彎,沈日新一顆心又提了起來,情緒輕易隨著小夥子幾句話起起伏伏,
沈日新覺得有些惱火,好啊!這小子竟然敢嗆他?「當然不信!」他哼聲,想先給對方一
個下馬威:「先告訴你,想追我女兒沒這麼容易,年輕人沒有點耐心是不行的!」
「嗯,沈先生說的是。」江海清溫順地點了點頭,只是唇邊笑意更深。「我會好好培養耐
性,先告辭了。」
蛤?這樣就退兵了?江海清非但沒反駁他的話,還聽話的像個乖兒子、好學生,沈日新沒
料到這一手,覺得這場勝利來得好輕易。
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接近年關,社區大學大部份的課程都已結束,周三周五的長期書法班也不例外,但因應農
曆春節,還有加開為期兩周共四堂的寫春聯課程。
現在時代很進步,大家都是去社區大學網站登入系統報名,沈日新沒在管報名這一塊,總
之社區大學通知他人數滿了,他就如期開班授課。
小玫公司尾牙是禮拜二,隔天就是社區大學寫春聯課程的第一堂課,不知是否被年節氣氛
感染,今天教室裡的氣氛異常熱絡,好像是來了新同學?沈日新才剛到走廊上,就聽見教
室裡黃太太、張太太、李小姐、劉奶奶和還在念大學的趙家雙胞胎姐妹花,通通圍著新同
學你一句我一句想搭話:
「江先生在哪裡高就啊?」
「江先生今年貴庚啊?」
「江先生有女朋友了嗎?」
「江先生年紀輕輕來學書法,哎呀真是有氣質!」
「江大哥你有沒有LINE啊?我們加一下!」
「啊啊,我也要我也要!」
對方的回應低沉有磁性,沈日新一時聽不分明,可是……姓江?沈日新心中立刻浮現不祥
預感,加快了腳步進教室——
「哎呀,老師來了,大家先回坐位吧,我們下課可以慢慢聊。 」
果然!年輕男子的嗓音昨晚他才聽過,哪有這麼容易忘掉?那分明是——
第一排最前頭、與他授課講師桌子正相對的新同學,恰恰是昨晚才見過面的江海清。
這傢伙為什麼在這裡?他瞪大眼,還沒來得及說話,新同學已再次笑彎了桃花眼:
「學書法可以培養耐性,報名系統已經錄取我了,沈老師不會想拒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