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河領著小池走進三等一號灶,這裡預備了各式麵團,有玉米粉、雜糧粉、還有白
麵粉。一團一團發酵程度不一的圓麵糰擱在窗邊的竹架上通風、醒麵。
在灶間忙得不亦樂乎的師傅們見到大公子親臨,齊齊行了簡單的揖禮,然後就回到各自
崗位上。興許是大公子性格清冷,沒有人多搭理他一句話。秦暮河也不介懷,隨口吩咐
一名小廝去取上等的老母雞高湯備用;他的喉裡實在乾得慌。
忙乎間,幾十份煮熟的高粱麵條放在大碗裡,用竹車送到五號加白水豆腐湯調味。
「大約是給府裡的佃農吃的吧。」小池拉拉秦暮河的衣袖,在他耳邊輕聲詢問著。
暮河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這些豆腐湯高梁麵不是給秦府佃農吃的。老爺在茶庄藏了
個小姑娘,太太大動肝火,要逼迫茶庄庄主交出那個小狐狸精,一日不交人,整個茶庄
的茶農和採茶姑娘就吃這些粗食度日,再沒有以前一日三餐,餐餐有肉湯的好日子過了
!」
小池大吃一驚,聽說太太長年禮佛,不問世事,怎麼苛薄起來,也是這麼不留情面!那
些茶農,實在與老爺金屋藏嬌、庄主受託照顧小姑娘沒有半點關係,太太動不了老爺、
動不了庄主也動不了小姑娘,竟然把氣撒在無辜的茶農身上!
小池先換上新圍裙,裝作不在意地隨口說起,「久聞太太最是寬厚,搬出這些粗礪糧食
給茶庄上的人吃,不怕壞了秦府的名聲,只怕損了太太的修行!」
秦暮河的俊臉上滿是無奈和倦怠。
「我兩邊都勸過了,老爺不肯打發了美貌丫頭,太太不肯饒過這一件,揚言這丫頭在茶
庄一天,茶庄的人上上下下從庄主到小農都得清心寡欲,吃小米高粱。秦家雖然有的是
白米魚肉,不養爬床的賤婢,逼迫庄主交出人來...」
「也許事情還有轉闤餘地。」小池左手掌著發好的麵糰,不多不少五斤重,正是最適合
「轉」的重量,右手持著一把削麵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面轉動麵團,一面片
下一整條薄透均勻、寬度約一指的長麵,麵條連續不斷,落到滾水裡,一條恰恰是一人
份,這份手藝,不只秦暮河看傻了,就連其他在灶下忙活的廚師們也驚訝合不攏嘴。
小池對於身旁的騷動置若枉聞,用漏勺左右搖動一下,八分熟就撈起麵條,灑上少許細
鹽,使麵條收縮、更有嚼勁,再滾上備好的老母雞高湯,嘶地一聲白霧噴起有半人高,
迷了秦暮雲的眼;小池趁熱灑上蔥花、薑絲,滾熱的高湯也正好將麵條加熱到全熟,
金黃色的雞油、翡翠色的青蔥、白玉般的長麵,搭配上薑絲微微的辛香味,色香味俱全,
引誘得秦暮河食指大動,接過麵碗和筷子,旁若無人地站著吃了起來!
小池看著秦暮河迫不及待地吃著他剛做好的湯麵,有些好笑,堂堂一個秦府少主竟然吃得
這麼豪邁,更多的是自豪,食客給與廚師最好的讚美,就是享受地把食物吃完。
一根麵,一碗湯,就這麼滋潤了秦暮河的喉嚨與內心,小池將他多年學藝的本領全獻給了
他,樸素的食物要做得順口最是困難,沒有濃厚的調味可以遮短、遮醜。
小池只下了少許鹽,就勾出了麵的本味來,麵條若是片得厚薄不一,很難在離了火的雞湯
裡恰恰滾熟,就這一碗老母雞湯刀削麵來說,小池的廚藝,不慍不火,恰如其份。
小池在欣慰之餘,也有些羞澀的情緒。很難說這是哪一種原因引起的,也許是他終於到了
動情的年齡,也許是秦暮河生得太好看了些,也許是他那旁若無人的霸氣吸引了他,當然
最大的可能是,以上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