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bl點...有、有......(爆)
小豬擁有一間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
不怕風吹,不怕雨打的,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
這是小豬過世的爸爸:豬老爸蓋的。
豬老爸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建築師。小豬還記得豬老爸在畫房屋設計圖時連尺都不需要
,就能畫出比數學老師畫的還要直的線,以及最沉穩而溫馨的設計。因此這間紅磚屋的外
型和格局都是最好的。
小豬還記得豬老爸寬闊厚實的肩膀和肌肉賁張的雙臂,小時候小豬最喜歡坐在他的肩
膀上,豬老爸雙臂有力地抓穩小豬的微微晃動的兩腳,那時的小豬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
高的豬,他也不用看到腳下令他害怕的蟑螂,在他的記憶中,豬老爸的肩膀屹立不搖,雙
臂充滿力量。這樣的肩頭加上臂膀能絲毫不費力氣地扛起最好的水泥與最好的磚頭,因此
這間紅磚屋用的是最好的材料。
小豬還記得豬老爸佈滿厚繭的厚厚的手掌,當豬老爸摸小豬的頭,小豬能透過髮絲感
受到微微粗糙的觸感,這雙手同時靈巧非凡,冬天時,豬老爸還會織毛衣給小豬。他巧藝
的雙手可以精密地堆砌好每個紅磚頭的位置,完美控制黏着水泥的使用量和每個角落的九
十度直角,有如鬼斧神工,因此這間紅磚屋是最堅固、細節最一絲不苟的房子。
這是世上最屹立不搖的紅磚屋。並非誇大,並非異想,並非小豬對於豬老爸的愛而存
在的謊言。
它的的確確是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
小豬繼承了豬老爸的手藝,是世界上第二厲害的建築師,第一想當然是豬老爸,儘管
他已經死了。
正因為有著世界第二的建築功夫,所以小豬非常明白這間紅磚屋到底有多如神蹟,他
的專業讓他每天從紅磚屋醒來都能一觸眼就明白紅磚屋有多堅固。
啊,原來這裡可以這麼建造啊 。啊,原來還能夠這樣堆砌磚頭啊。啊,這樣的材料
是可以適合於這種角度嗎?
小豬住在紅磚屋裡十多年,但他永遠能夠在每一天的洗澡時、泡茶時、赤腳踩在地板
時,發現不一樣而厲害的建築技巧。
這是世界上最好的紅磚屋。對小豬來說不是信仰,是事實。
豬老爸很有名,因為他是世界第一的建築師。他死了,但他留下了他一生中最好的、
巔峰的作品,就是造給他的兒子小豬的這間紅磚屋。所以常常有世界各地的建築師、設計
師、水泥工匠來拜訪小豬,來朝聖這堅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大家都羨慕於小豬能夠住
在這樣一間紅磚屋裡,因為這間屋子毫不褻瀆它的名號,每一個來拜訪的建築師都能在這
間屋子裡找到他們所卡住的瓶頸的解答。他們同時驚訝地發現小豬也是個造詣高深的建築
師,小豬一邊帶領他們參觀紅磚屋,一邊介紹他自己這十年的心得,然後神奇地,在這些
過程中再度發現紅磚屋又一個厲害的建築技巧。
這間紅磚屋冬暖夏涼,在風雪夜,在暴雨日,在盛夏熱暑,路過這裡的旅人、野生的
小動物都會敲響紅磚屋的大門,小豬會頂著著他塌塌的、紅紅的豬鼻子為他們開門。
僅管外頭的風雨多麼交加,小豬都會安心並驕傲地說:「進來休息一晚吧,放心,這
間紅磚屋很堅固,別害怕它會倒塌。」
某一天的早上,紅磚屋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你好,我是來吹倒這間紅磚屋的。」
大野狼笑瞇著他狡黠的眼睛,他雙手抱胸、半靠在門框邊,帶著爽朗的語氣這麼說。
大野狼很高,小豬得要抬起頭才能好好看清他的眼睛,大野狼很帥氣,痞痞的那種,眼神
裡帶著傲氣與不可一世,這種自信從何而來呢?小豬不能明白。但他對紅磚屋充滿信心,
他同樣笑瞇著眼睛,卻沒有大野狼好看,但這沒關係。
小豬說:「你好,你儘管試一試,但這間紅磚屋是世上最牢固的房子,所以我不會阻
止你,因為你只能停留在『試一試』的階段。」
大野狼沒有被小豬的挑釁惱怒,可能因為是他先挑釁的,也或許是因為他與小豬一樣
充滿自信──他會吹倒這間紅磚屋。大野狼直起身子,順手摸了一把小豬的鼻子,像是無
聲的嘲弄。
「那你先出來吧。」
小豬對紅磚屋信心滿滿,他不害怕大野狼真的會吹倒紅磚屋,所以他大可以關上門在
屋中泡一杯茶,安穩地無動於衷。但是他對於這個大言不慚說要吹倒紅磚屋的大野狼有點
興趣,畢竟第一次有人敢來挑戰這間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小豬跟著大野狼走出紅磚屋
幾步遠,想看看他到底有什麼的能耐。
大野狼牽起小豬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後,避免被波及。
「小心點,我可厲害了。」
大野狼深吸了一大口氣,吸氣的時間長達二十秒,他的胸腔鼓起。當他用力吹向紅磚
屋,旁邊的樹木都為之傾斜,樹葉急促地發出「沙沙」聲。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當大野狼的氣吹完,方圓五十公尺中,所有幾人合抱粗的大樹都徹底倒下,露出長長
、盤縱錯節的樹根。小豬暗暗心驚,明白了大野狼的確很厲害,的確有實力。
但是中心的紅磚屋毫無改變,穩穩地屹立在原地,連屋頂上的瓦片都沒掀落一塊。
小豬得意得不得了,但他沒有說話,他不落井下石,不嘲弄揶揄。因為這並不是大野
狼的實力太差,而是豬老爸建造的紅磚屋太過堅固。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
令小豬出乎意料的是,大野狼對這個結果一點都不驚訝,也不惱羞成怒,甚至沒有不
甘心。或許是他明白紅磚屋太過堅穩。這是個不錯的傢伙,小豬想。明白實力的差距而不
會無理取鬧,強者才能明白自己與更強的對手之間的差距,只有弱者會原地跳腳,自卑嫉
妒而不肯面對現實。
站在大野狼背後的小豬看著他高大而挺直的背影,一點也不脆弱、一點也不喪氣,小
豬突然很想看見此刻的大野狼是什麼表情,他探出頭看。而大野狼依舊笑瞇著眼睛,又順
手摸摸小豬的鼻子。
「我明天再來挑戰。」
大野狼搖著尾巴,悠閒地走了。
他是輸家嗎?
「不是。」
小豬自問自答。
大野狼隔天真的又來了,但結果沒有任何改變。然後是後天、大後天……大野狼每天
都來報到,沒有一次成功,但小豬也沒有一次從他臉上看過氣餒。小豬開始會在挑戰過後
請大野狼進來坐坐,讓他嚐嚐自己泡的茶、還有親手烤的餅乾。從對話中小豬發現大野狼
也懂建築,而且不是淺嚐碰邊,事實上,大野狼造詣頗深。他們居然可以以紅磚屋的建築
技巧為主題聊上一整天,小豬被大野狼野路子卻獨樹一格的建築經驗與知識所驚豔,他發
現自己開始期待大野狼的到來。大野狼通常早上十一點多來,挑戰失敗後兩人一起吃午餐
,然後聊天,等到時鐘上的時針指到四,大野狼在門口順手摸摸小豬塌塌紅紅的鼻子,才
慢悠悠地離開。
紅磚屋依舊是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小豬依舊能夠每個來朝聖的建築師這麼說。
直到那個下雨天。
那天細雨綿綿,外出不適,小豬只好窩在壁爐旁的沙發上,火烤得他想睡,他就決定
去睡了。小豬打蓬他暖暖、軟綿綿的棉被,手腳併用爬上罩著淺藍色床罩的床上,他把自
己埋在棉被裡,拉到嘴巴上,只露出他塌塌紅紅的鼻子,溫暖舒適得要進入夢鄉。
啪答。
小豬聽見了這樣的聲音。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深信自己聽錯了。但是過了幾秒,再
度響起了那個聲音。
啪答。
啪答。
啪答。
聲音循著某種節奏一陣陣發出,卻令小豬全身顫抖地手腳發冷,他伸手開了燈,下了
床,循著聲音的大小去找尋起源點。他在廚房的地板上找到一小灘水漬,小豬抬頭往上看
,看到了其中一片瓦片缺著小角,缺角很小很小,但終究還是缺了。雨水沿著這個漏洞在
天花板上凝集成水珠,每隔幾秒就會滴落,帶著某種節奏。
啪答。
又一顆水珠滴落,剛好打在小豬抬起的臉龐上,沿著圓圓的臉頰滑落下來。
豬老爸建造的紅磚屋是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
第二天大野狼像平常那樣來了,他敲了敲門,但小豬沒有開門。
「小豬,你在嗎?」大野狼喊。
「不在。」
門的另一端傳來小豬悶悶的聲音。
「……你還好嗎?我可以進去嗎?」
「小豬不在,你不能進來。」
「那我明天再來找小豬。」
大野狼在原地踏步,腳步聲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他轉了轉眼珠子,從口袋裡掏出了
一根鐵絲。但看來豬老爸設想過他這種滿肚子壞水的大野狼,門鎖很複雜,一根鐵絲搞不
定。
大野狼想不出小豬到底怎麼了,只好學著平常的樣子試探。他高聲說話,故意讓小豬
聽到。
「小豬不在,我進不去屋內,但我還是可以像平常一樣挑戰吹倒紅磚屋吧?或許挑戰
失敗後還是可以吃到小餅乾呢!等小豬在了的時候。」
門突然被打開了,用力地被打開了。小豬看著大野狼,眼神中帶著憤怒,氣憤使他的
臉紅了起來。
「我是紅磚屋的主人,你不可以挑戰吹倒它了,不可以。永遠不可以。」
大野狼多麼聰明啊,他一下子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說:「為什麼呢?小豬。」
「因為你挑戰一輩子也吹不倒它,它是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它永遠屹立不搖,你
不要白費力氣。」
大野狼伸手要碰小豬的鼻子,被躲開了。
「好吧。但是,小豬,但是,」大野狼說。
「小豬,你得明白。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屹立不搖的房子。」
小豬終於明白初次見面時大野狼的那種不可一世與傲氣從何處而來。因為他很清楚,
沒有永遠屹立不搖的房子,豬老爸的紅磚屋,總有一天會倒塌。大野狼的眼神裡沒有終於
成功的喜悅,也沒有嘲笑,小豬只覺得他的眼睛裡充滿悲傷。他忽然就明白了:原來大野
狼,曾經也有過一間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
小豬無法阻止自己對大野狼怒目而視,他只覺得好憤怒,而這份憤怒來自他的無力。
小豬抬起他的豬鼻子,眼眶猩紅,大聲反駁大野狼。
「有!有!這間紅磚屋不會傾倒,永遠不會!它會一直在這裡好好的,它會守護我!
我跟你說,有!有永遠不會倒的房子,有──」
小豬用力對大野狼吼完,「碰!」的一聲把大野狼拒於門外。他在門前無力地蹲了下
來,把頭深深埋進臂窩裡。
快走,快走。小豬想。他不想知道大野狼會怎麼回答──會怎麼反駁自己。但他只聽
見大野狼在外頭溫聲說:「小豬,我得到消息,人類發現了這座森林,他們要開發這個地
方。趁他們還沒動作,我們離開這裡吧,這裡不能居住了。……我們一起走吧。」
小豬沒有回答,這裡有紅磚屋,有豬老爸蓋的、世界上最堅固、永遠不會傾倒的紅磚
屋。他不走。
大野狼顯然知道這點,他沉默了會兒,才開口。
「小豬,那我今天就先走了。我住在北邊溪水的另一端,明天,或許後天,或許大後
天,或許──只要你喜歡的日子,在你喜歡的天氣裡,你都可以來找我,你上次教我的烤
餅乾,換我做給你吃吧?可是記得我跟你說的人類的事。」
小豬聽見大野狼漸漸遠去的步伐聲,這次是真的走了。
大野狼沒有再來,小豬也沒有去溪水的另一端找他,好像關係就這樣斷掉了,唯一能
證明大野狼來過的痕跡,就只有廚房碗櫃裡排在紅色碗盤旁邊的,多出來的藍色碗盤和馬
克杯。
小豬壓抑了內心深處的悲傷,沒關係,大野狼不來了,這樣紅磚屋就絕對不會倒塌。
小豬想。
但紅磚屋最終還是倒了。卻並非大野狼的關係。
在兩人斷交的兩個月後,一場史無前例的、規模龐大的大地震,將豬老爸蓋的紅磚屋
夷為平地。人們只能認為這場大地震是大地之母的悲慟哭泣,否則對於天災,所有的損失
與眼淚,該由誰來承擔?
這場大地震來襲時,小豬沒有逃,他只是抱緊擺在床頭櫃上豬老爸的相片,把自己埋
進被窩裡,任憑房樑、燈泡、還有無數的紅磚頭砸落在他身上。
大野狼說對了。原來不管是誰設計的、誰建造的房子,總有倒塌的一天。
這是小豬在昏倒前最後的一個念頭。
地震發生時大野狼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小豬,他不停地奔跑,跑得越來越快、越來
越快,渡過小溪,穿越森林──他來到了一片廢墟。大野狼發狂地喊著小豬,雙手不停搬
開那些曾經是堅實牆壁的磚頭,手被碎片劃破,流血不止也不在乎,他焦急得幾乎要掉淚
,他終於在廢墟的最深處最深處……找到了小豬。小豬裹著棉被縮成一小團,只露出了他
塌塌紅紅的鼻子,還有淺淺的呼吸──以及滿面的淚痕。大野狼像抱著世上最神聖的珍品
一樣,伸手把小豬抱起來。
他輕輕地對著暈倒的小豬說:「小豬,小豬。你好輕,這樣賣不出去的。」
小豬醒了,他眼神有些迷茫地看著大野狼。過了良久,他用小小的聲音說:「大野狼
,紅磚屋倒了,我該怎麼辦?」
「……我可以碰碰你嗎?」大野狼沒有正面回答他。
小豬沒有回答,大野狼望著他,默默地、慢慢地在他塌塌紅紅的鼻子印上唇瓣,一碰
即離。
「不要哭。」大野狼帶著哭腔,啞聲對小豬說。
小豬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該怎麼辦?」
大野狼跟著哭了。他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撫過小豬的髮絲,小豬從髮絲感受到了他指
腹的厚繭。
「小豬,小豬。我們自己來蓋房子好不好?小豬,會倒也沒關係,你還活著,你可以
一直蓋新房子,倒了就蓋,倒了就蓋。雖然沒有永遠不會倒塌的房子,雖然不是世界上最
堅固的紅磚屋,但是我們可以一直重來,就算你不想蓋了、累了,也沒關係,我也會建築
,我來蓋,好不好?」
大野狼抹去小豬的眼淚,他耳語般地喊著小豬。
「小豬,小豬,我們一起生活吧。」
小豬和大野狼一起搬家到了南邊的另一座森林裡,他們蓋了一間更大的紅磚屋,大野
狼把多年來練就的吹倒房子的專長隱藏起來,他從破壞房子,轉行為建造房子。他也不再
順手去摸小豬塌塌紅紅的鼻子,因為不再需要裝作不經意了,他隨時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摸
摸那可愛的豬鼻子。小豬抱怨過:大野狼除了生物意義上,他也成了實質意義上的大野狼
,一言不合就親親。
世界上的建築家都聽到這件新消息了:據說北邊森林裡的那間世界上最堅固的紅磚屋
倒塌了,但是沒有人因此而嘆息──因為在南邊森林裡,新蓋了一間世界上最幸福的紅磚
屋。
-完-
*謝謝觀文:)
*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有一間紅磚屋,但紅磚屋到底是什麼,我想大家的答案都不一樣。
老話一句:
如果你看完這個故事有點什麼感想,希望可以告訴我:)
*假裝有在用的噗浪:https://www.plurk.com/sindy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