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去廁所吐完之後，清醒不少的邱陽杉一回到公關休息室，就朝那位
清清道謝。
「不用謝，他們這次花了一大筆錢，估計近期之內不會再來了。」悠閒喝著蜂蜜茶的
美男子說，他已經卸下剛剛陪客時刻意的嬌柔，換上一副優雅的瀟灑，「你啊，別那
麼傻，人家都摸到你身上了還忍著。」
邱陽杉心裡一股委屈，他也不是願意的啊，但當下拒絕不了嘛，第一次遇到這種客
人，他都不敢說自己一度軟腳呢。
「小車你也是，看看狀況不對不會求救嗎。」清清轉頭對隨後進到休息室的小車說。
「對不起啊，清清，謝謝你。」小車苦笑說，「林董還算好應付，誰知道他這次帶來
的客人這麼不要臉。」
「下次再遇到就找領班幫忙吧，別指望其他人會救你們了。」清清說。
「好，謝謝清清。」小車點點頭。
這時候廣播喚了清清出去接待客人，他一走，休息室便只剩下邱陽杉和小車兩人。
「…嚇到了嗎？」小車問邱陽杉，一邊指著椅子讓他坐下休息，同時自己也入座，
「這種來意不善的客人是少數，一般會配一個資深的照顧新人以防萬一，但今天剛
好人手不足，很多紅牌是不願意浪費自己時間陪這種小客人的。」
小車說完嘆一口氣，他雖然比邱陽杉和阿皓早來了半年，論起資歷還是淺的，剛剛上
檯前他曾經想請欣欣幫忙，卻遭到欣欣冷笑拒絕，現在想起來還是感到無奈，紅牌總
有選客人的權力，他們這些小咖，只能讓客人選。
縱然結果如此，邱陽杉依然感謝小車，要是小車沒提議玩牌拖延時間，搞不好他現在
已經被那個色客人吃乾抹淨了，更等不到別人來救。
這麼一想，方才那道俊俏的身影再度浮上心頭，不說邱陽杉人生中沒看過那麼漂亮的
男人，連對方的聲音，都充滿一股悠柔的磁性，順耳到令人一聽難忘。
「剛剛那位是？」邱陽杉忍不住問，他到職將近一個月，今天居然才第一次見到對
方，不免產生疑惑。
「他叫清清，就是排名榜上第三的那個，他在這裡好幾年了，搞不好跟阿伯差不多
久，雖然同是資深前輩，不過他自己說過比較喜歡被叫清清，不要稱他哥，所以我
們也都這麼叫。」小車停頓一下，又低聲說，「另外，他有些傳聞，呃，你可以問
花花，花花應該知道比較多。」
見小車不願透漏太多，邱陽杉只得點點頭，隨後好奇地伸長脖子透過休息室玻璃窗往
外瞧，想偷看清清接客的模樣。
然而理所當然，半開放式的沙發區保有適度的隱密性，他什麼都看不到。
隔天上班，邱陽杉和阿皓被客人性騷擾的事很快傳到郭曜華耳裡，他一副恨鐵不成鋼
的模樣，又把邱陽杉抓來念了一頓。
雖然知道郭曜華是擔心，但這真的不是他能應付的啊，邱陽杉無辜地想。
幸虧郭曜華沒念多久就放過他，大概知道理論和實戰終究是兩回事，經驗不足也強求
不得，人沒事已是萬幸，最後還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說，「做這行的，免不了要
陪酒陪笑，可是絕對不是讓你整個人賠下去。」
邱陽杉無奈笑笑，這道理他懂，應徵前他也做了心理準備的，實際上卻是當他被陌生
男人壓在沙發上非禮，才真正感到害怕，又怎麼可能逃的掉。
唉，欠錢用身體還天經地義，邱陽杉並不打算因為這件事而離開，只祈禱下次也能全
身而退了。
待到下班，邱陽杉想起小車的話，便找了個空檔詢問郭曜華，關於清清這個人的事。
「我還想你什麼時候才會問我……」郭曜華脫下西裝外套，皺著眉，思考該怎麼回答
這個問題。
邱陽杉沒催他，乖乖坐到一旁椅子上等。
「之前沒跟你講到他，是因為我還在猶豫該怎麼介紹，清清的傳聞太多，我們也常常
搞不清楚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我是覺得別管太多，少惹麻煩為妙。」郭曜華
說，「他在『布朗城堡』任職很久了，不過常常一陣子不在，一陣子又出現，連我們
都搞不懂他到底怎麼排班，要說我對他這個人的印象，就是不冷不熱吧，當然，他對
付客人的手腕很強，我剛來的時候很崇拜他－－」
像是想到什麼，郭曜華忽然轉頭盯著邱陽杉的眼睛看，把邱陽杉嚇了一跳。
「噢，你該不會因為人家英雄救美就迷上他了吧？」郭曜華嗤笑。
「我才沒有。」邱陽杉馬上回嘴，但是臉上變熱的溫度卻出賣了他。
「你不要跟清清走太近，」察覺邱陽杉果然被對方的美色迷倒，郭曜華板起臉正色
道，「也絕對不要去碰他的客人。」
「為什麼？」邱陽杉問。
「因為他會跟客人上床，你去搶他的客人，就代表你也願意陪睡的意思。」郭曜華
說，「而且他的客人幾乎都大有來頭，什麼政商名流之類的，你惹不起，一個不小心
冒犯人家就慘了，就算是阿伯和欣欣，都不敢任意對他的人出手。」
「他跟客人…這麼做，公司知道？」邱陽杉訝異道。
「當然知道，聽說老闆還是他的『床友』之一。」郭曜華顯然有些不以為然，「所以
才叫你別接近他，不然哪天踩進他的那堆複雜事裡，後悔都來不及。」
邱陽杉懵懂地點點頭，實在不覺得昨天好心進包廂救他們的，和郭曜華口中說的是同
一個清清。
於是郭曜華離開後，邱陽杉拿了背包，臨走前決定再去大廳問二三。
二三並沒有因為邱陽杉打擾他打掃而生氣，但表情看起來對這個問題也是有點困擾，
說的情報則和郭曜華差不多，結論更不約而同叫他遠離對方。
「他不是一個壞人，」二三靠著拖把桿說，「至少不會陷害其他人，但為了你好，還
是別太親近他。」
所以到底為什麼呀？這不等於沒說具體原因嗎？邱陽杉心想。
總覺得郭曜華和二三都三緘其口，要說不說的，讓他更加好奇，然而不等他繼續細
問，二三就用時間晚了當理由，催他快點回家休息比較重要。
雖然被慎重警告過，可那天對方輕輕鬆鬆擺平客人的印象太強烈，邱陽杉仍然不由自
主對清清這個人產生了仰慕與興趣。
清清上班的日子少，即使有排班，很大的機率是他和客人出去而未在俱樂部內現身，
據說他的常客往往直接豪邁地掏錢包了他整天。
既然知道了內幕，邱陽杉每次都忍不住猜想，清清到底是真的和客人去看電影、去逛
街吃飯，還是去開房間？
委婉問了幾次清清的行程，沒想到邱陽杉就被盧經理滿臉同情地拍拍肩膀，好像看慣
了清清被人追星一樣。
邱陽杉才想說自己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同一天就又有幾個人來奉勸他死了心吧，連
平時沒講過幾句話的阿伯，都特別來跟他說好好保重，雖然滿是嘲諷的意味就是了。
大家都要他不要在意清清，可是自從那次被救了，他就再也無法把那抹身影從腦中
刪去。
除了耐心勸他好幾次的郭曜華和陳廷宇，其他人大都以看戲的心態袖手旁觀，即使是
二三，都僅表示清清也不是第一次電到自己人了，既然邱陽杉依然故我，那最好的方
法就是等他自己嚐到苦果才會醒悟。
反正不影響工作，感情的事旁人講再多也沒用。
邱陽杉倒覺得，你們這群人真莫名其妙，他自認又不是愛上清清，純粹好奇不行嗎！
時間很快流逝，轉眼間邱陽杉已經在『布朗城堡』俱樂部待了半年。
要說他對這個行業有什麼新的體悟，大概是『啊，原來熬夜也不是那麼痛苦』吧。
邱陽杉憑著清秀的氣質與體貼入微的溫柔形象，累積了一小群女性常客，她們喜歡找
他訴苦抱怨、或說說最近生活上的煩惱，雖然單次消費金額大都不高，可是只要被他
貼心服務過，八成以上下次來還會再點他坐檯。
在店裡做久了，和其他公關們同桌陪客的機會也多了。邱陽杉第一次被姚博恩常客的
同行朋友點檯時，徹底見識到第一紅牌不是當假的，阿伯很會觀察客人的表情和動
作，總能先一步站起來拿客人正想拿的東西，遞水遞酒的時間也恰到好處，送客絕對
一路送到客人上計程車離開，甚至傳訊息問是否平安到家，為一天畫下完美的句點，
這麼窩心的舉動讓他的女客們死心塌地，甘願花錢一而再、再而三捧他場子。
因為走的路線相似，邱陽杉和阿伯相遇的次數不少，主客通常都是阿伯的人，邱陽杉
則專心伺候主客的朋友們，雖然感覺得出來阿伯對他有些許防備，但他畢竟沒什麼野
心，更乖乖順從附和阿伯，甘願當個陪襯，兩人合作起來倒也沒什麼衝突。
邱陽杉和何欣睿就鮮少同檯，欣欣的風格外放，善於主動勾引女客，多次讓女客愛上
他而掏錢送禮，營造一種偷偷包養小男友的成就，雖然有了感情事後處理比較麻煩，
不過欣欣很有手段，總能讓自己全身而退，轉而引誘下一個。依照欣欣的說法，客人
也知道自己是花錢買虛構愛情，且欣欣一下子霸道、一下子撒嬌的壞男友角色魅力十
足，被疼愛的滋味又太美好，客人常常捨不得抽身。
邱陽杉每次聽著欣欣對客人說盡甜言蜜語，什麼『妳是我的唯一』、『見到了妳讓我
又充滿活下去的希望』、『妳的眼睛如同夜晚閃爍的星星』之類的，雖然好像是八點
檔的台詞，不過欣欣每天演每次都真情投入，客人們意外得很買單，一邊紅著臉回
嘴『你一定對其他人也這麼說～』一邊又愛聽。
邱陽杉對此自嘆不如，只好把倒酒、擦桌子的工作往身上攬，乖乖當一個路人陪坐順
便看戲。
至於郭曜華和陳庭宇，他們屬於玩樂派，默契極好的兩人總能把氣氛炒起來，玩各種
遊戲都能讓大家開心、絕不會有人大輸或大贏，他們的客人喜歡三五個人成群結隊
來，還曾經有女客帶男友一起來玩，一點都不尷尬，甚至玩了三四個小時還不罷休。
跟花花綠綠同檯很開心，話題總是聊不完，也不會有喝過量醉倒的情形發生，而且玩
得盡興，小費給得也高，難怪他們能穩坐榜單前段。
要說邱陽杉和他們一起上檯有什麼陰影，大概就是玩牌輸贏都墊底吧…還得忍受經常
被虧『原來也是有人怎麼玩都不會進步』的同情話，他自知沒天份，只能乾笑兩聲充
當回應。
大部分時候邱陽杉會與其他同樣上不了排行榜的公關們一起接待新客人，這種狀況
下，大都各自發揮專長，聊一些星座血型啊、吃喝購物的休閒話題，玩入門小遊戲
或唱歌也都以客人意見為主，再隨機應變，幾次過去還算順順利利。
偶爾遇到臨檢，因為『布朗城堡』沒特殊服務也禁止攜入毒品，皆安全過關。邱陽杉
身在圈內，難免聽到哪家酒店又被檢舉之類的事，其中一家還是他一開始原本要去應
徵的，想到這裡，不禁再一次感謝當初介紹他來這裡的人，啊，他什麼沒有，就是絕
處逢生的運氣不錯吧。
邱陽杉因為總是客氣柔和、認真謙虛，俱樂部從上到下的員工都對他頗有好感，服務
生們喜歡跟他搭班，公關們樂意跟他一起坐檯，就連阿伯、欣欣這種自尊甚高的人，
都不排斥他，足見邱陽杉是多麼好相處的人。
若說邱陽杉這半年來有什麼遺憾，絕對是沒再跟清清一起坐檯這件事。
清清依舊維持著上班一天消失三天的頻率，要是剛好遇到自己休假，邱陽杉可能整整
半個月見不到對方一次，且清清的客人幾乎都單獨前來，由清清應付已經足夠，他們
談話之間不喜被打擾，就算是服務生都要看清清的示意才敢過去做桌面服務或送酒，
更不用說邱陽杉了，通常只有遠觀的份。
「你怎麼還沒放棄啊。」見邱陽杉又在包廂旁邊探頭探腦，二三忍不住低聲說。
「放棄什麼？我好奇嘛。」邱陽杉臉不紅氣不喘地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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