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一回文中,蘇蘇給靜姨支票的衍生文。 後來想想應該叫「購屋」之類的
比較妥當。
#文中提到琰琰年輕時被林殊打傷一事,請見另一篇番外〈剝蝦〉。
#微限,空一頁。
1.
凡事都有個開端,而這件事情的開端,是愛人的脖子。
梅長蘇的脖子細長,通常被漆黑的馬尾與淺色的襯衫領襯托得更形白皙。蕭景琰
得把纏繞的幾縷墨髮拉出、解開襯衫最上面那顆鈕釦,才得以好好拜訪那下巴以
下、肩膀以上的部位,唇瓣在嫩膚上吮出一片淡紅,而那底下突突跳動的脈搏會
愈來愈明顯,當愛人擺頭躲避時,再以巧舌滑過那不大不小的喉果,在追逐中勾
出梅長蘇隱忍卻不斷轉急的的喘息與呻吟。
有時他能繼續往下攻城略地,但有時只能停在這裡鳴金收兵,換言之,這截如鵝
頸般優雅的地域進可攻,退可守,所以蕭景琰其實不太喜歡梅長蘇散髮。梅長蘇
散髮很美,尤其是沐浴過後還掛著水珠時,可是讓他常吃到頭髮很不方便。
咳,扯遠了。
總之,蕭景琰很喜歡梅長蘇的脖子,同時也很喜歡梅長蘇容易染紅的耳朵、發出
誘人嗓音的雙唇、緊纏住他腰身的長腿、跟主人一樣潔白修長的男性特徵,以及…
又扯遠了。
直到撞上放慢腳步的梅長蘇,蕭景琰才意識到自己心不在焉。原本是提著兩個專
櫃紙袋,與梅長蘇併肩走著,略偏頭瞄到被衣領半遮住的一塊暗紅時,才走神的。
「你今天是怎麼了?」
梅長蘇乾脆停下來,就站在百貨公司精品專櫃的櫥窗前,歪著頭問他。這層樓他
們來回走了三趟,蕭景琰只當任勞任怨的水牛讓他牽著繞圈子,心思不知飛哪去。
蕭景琰笑著點點自己的脖子,梅長蘇會意便一把拉起自己的衣領,紅了臉橫他一
眼。蕭景琰此時眼神飄過梅長蘇身後的櫥窗,突然心中一動,便扳過梅長蘇的身
子面對櫥窗,拉退一點,再退一點,直到梅長蘇的脖頸處完美地映在櫥窗內那條
閃著耀眼光芒的細金鍊上。
蕭景琰凝視著櫥窗裡的人影,好一會兒才問:
「你喜歡這個嗎?」
「你要送我?不用啦,我已經有這個!這個就很好。」
梅長蘇對他揮揮左腕,上頭繫著一條紅黑相纏的編織手環,是蕭景琰當年被林殊
打傷住院時在病床上忍痛做的,保存了十幾年總算套到他手上。
「不好看嗎?你不喜歡?」
「很好看,只是沒必要。」梅長蘇眼神掃過那條細金鍊,回頭淡淡地說:「而且
我不喜歡。」
蕭景琰不置可否。他知道梅長蘇有一些項鍊手錶之類的飾物,是看場合做搭配的
,梅長蘇私底下不戴,除了那條他親手編織的手環。他也知道梅長蘇其實很喜歡
那條金鍊子,作工精細、款式簡潔,任何場合都能配戴,但是要價不菲所以不讓
他破費,所以自己是不是該等約會結束再回頭來買?
蕭景琰望著項鍊出神,令梅長蘇直瞇起貓兒般敏銳的雙眼,思緒不禁飄回造出頸
上暗紅的那晚。
雲雨方歇,那人貼著他的背,伸手放在他小腹上,意猶未竟地或輕或重揉著,他
直到視線再次對焦了才覆上那隻不安份的手,那手翻過來握住他,十指緊扣。
「景琰。」
「嗯?」
那人將他的手背托至唇邊,用牙齒輕輕啃著,他微微顫抖覺得整個身軀又有些騷
動。
「我在想,只是想想而已…」
「你說。」
溫存轉移到頸側與耳廓,熱氣噴得他半身酥麻。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如果靜姨願意,我們三人一起住,我們一起照顧她…」
那人停頓了二秒鐘,才翻過他身子面對面,昏黃的床頭燈清楚照出那人的眉開眼笑。
「你的如意算盤,應該是我和我媽一起照顧你吧。」
「算了算了,就是說說而已。」
「有求於我的時候就要客氣一點,先叫聲哥哥來聽聽。」
「別…嗯…蕭景琰!啊啊…哥哥…」
「乖,你想要什麼?」
「哥、那邊…碰那邊…嗯啊…」
那人再次進入他時,他不由得仰起脖子,讓那人俯身銜住了一塊皮膚,兩人結合
得更為緊密。
但是下了床,就沒人再提起這回事了。梅長蘇認為蕭景琰認為他的說說就只是說
說,所以對方不問,他也不好意思再提,反正那只是一時興起的念頭,要是蕭景
琰真答應了搞不好自己過兩天反而後悔,便放任這失落的小情緒在身後飄蕩等它
自己消散。
現在看來,蕭景琰應該還是受了些影響的,但這跟金鍊子到底何干?可是對方存
心不講,他也懶得打破沙鍋問到底,免得對方以為他貪心又愛計較。
嘖!害他頂著那塊刺眼的紅痕招搖過市,能不計較嗎?百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裡
,梅長蘇把蕭景琰壓在車子後座,恨恨地將他的脖子啃出二排齒痕。
「對不起啦,以後我小力點就是…喂你幹嘛!」
這隻氣頭上的小貓一路往下咬,咬進他褲襠裡去,溫熱濕潤帶點尖銳,讓他舒爽
得閉起眼壓住小貓的頭,將自己往小貓喉嚨深處送去。
2.
時節已入秋許久,但秋老虎氣焰高漲,蕭景琰找不到理由穿高領衣服,只好拿件
深色的襯衫希望硬挺的立領能把那圈齒痕遮住,但是不太成功,第一顆鈕釦之上
的那處仍落落大方地向眾人打招呼,所以他在外查完幾條線索回隊上時,遠遠就
見到桌上無名氏進貢的萬金油木瓜霜曼秀雷等消炎止癢良藥堆得像座小山,讓他
頓覺有些厭世。
好不容易清空桌面、工作告一段落後,蕭景琰用力伸了懶腰,給自己泡了杯熱咖
啡,再把電腦螢幕上的瀏覽器叫出來,登入網路銀行,對著一串數字鎖眉,活存
定存、保單、股票基金收益之類之類,數字看起來挺不錯,但若要達成他規劃好
的藍圖,可就遠遠不夠了。
那天看到的細金鍊剛剛買到了,正安靜地躺在車裡。他趁查案的空檔繞到百貨公
司,成了該專櫃這天上午開門營業後的第一位顧客。最簡單的先做好,然後是…
正當蕭景琰頻繁變換螢幕上幾個工作視窗,腦子與手指都在高速運轉的時刻,今
天第一次踏進刑警隊還不明所以的柳沁嫻冷不防跳到他身邊,本來是想當個嚇人
的幼稚鬼,但隨即跳開,面紅耳赤。
「老老老大大你這個…蚊子咬?」
蕭景琰暗罵一聲,抬根指頭就把人趕走,讓不長眼的柳妹子被其他大叔同事作勢
要教訓一頓。
他自承情緒不好,這幾天著實令他精神緊繃,要找的資料好多、要決定的事情好
多,還必須趁小殊起疑或發現之前處理好,超難的!
小殊八成以為他沒把床上說的話當真,偏偏他不但聽進去了還拿圖釘牢牢釘在心
上,還寫了一堆備註。
哪,就拿這條來說吧。要住在一起可不是一句話就好,他與媽媽的房子太小又舊
,小殊的房子太遠,要同時安頓三個人勢必得重新找房子。已蓋好的新成屋或是
五年內的中古屋、獨棟透天或是社區大樓皆可,非凶案現場沒嫌惡設施生活機能
好環境清幽鄰居友善交通便利價格合理,他的自備款加上二十年貸款負擔得起的
,依他的年紀職業還能享有青年首購軍警優惠。這麼多要求到頭來還是得委託房
仲,可是要找一名可靠有眼緣的房仲也不是勾勾指頭就能解決…對了還有裝潢買
家具也不是他一人能獨斷,小殊喜歡的風格是什麼呢?
看來房子的事得先跟媽媽商量交給她處理,啊糟了都還沒跟媽媽提起他的打算,
怎麼開口也是難題…
如果想盡快付清房貸,換個高薪的工作是比較妥當的。穆霓凰一直想要挖他到穆
家的私人保全公司去幫重要客戶擋拳頭子彈,依他的能力,年薪比現在多三倍不
是問題。然而無論在購屋前或購屋後換工作,貸款優惠就會少很多,加上新工作
高薪高風險不如警察有保障,攤開來看也沒划算到哪去,下次霓凰再問起就乾脆
回絕吧省得浪費彼此時間…不過若是她大方能以好房子當作十年二十年的薪水,
倒是能再談談。
等房子買到了,他再製造個燈光美氣氛佳的時機把項鍊與房子鑰匙一起送給小殊
。雖然已經有項鍊了,是不是再買個求婚戒比較好?他不知道小殊的戒圍但這可
以更換的吧?然後再挑個日子辦個簡單的餐會昭告親朋好友他們正式在一起了,
要選中式餐廳或西式餐廳?
如果小殊介意,就飛到國外去辦結婚。再來也是要有個蜜月吧,他們兩活到這把
歲數了都還沒一起在外面過夜過,雖然不能請婚假但把積假拿來連續用個幾天,
長官應該是會准的,小殊想要去哪裡?自助行或是跟團呢?
啊啊啊這一切一切,燒錢又燒腦…
下午,隊上要去逮個擁槍自重的煙毒犯。在警備車上沉悶了好一陣子,已有老婆
小孩很有經驗的蒙摯率先清清喉嚨出聲了。
「成家很不容易吧。我有親戚在做房仲,要不要他打電話給你?」
「我家剛翻修完,那個室內設計師我覺得蠻好的。」列戰英第二個開口。
「老大要到國外度蜜月嗎?我覺得嫂子可能喜歡泡溫泉,天氣變冷了老大,一邊
賞雪喝酒一邊泡溫泉最棒了。」柳沁嫻第三個,興緻勃勃的。
蕭景琰已經不想追究他們怎麼知道他在苦惱些什麼了,他現在連翻白眼都無力。
「我倒是有個問題啦…」戚猛難得深思熟慮小心翼翼的,「老大幹嘛把這些事情
攬在自己身上?這都什麼年代了嫂子也該出個力吧?更何況嫂子明明也是個爺們
,還比老大有錢得多…」
車裡頓時陷入五秒鐘的沉默。
「這關係到在家裡誰講話比較大聲。」
「應該已經說好,由嫂子出家用吧?」
「可是這年頭出錢出力、地位又比寵物低的妻奴多得去了,啊老大我不是在說你!」
「小嫻開車看路!」
然後似乎聽到老大的配槍上膛的聲音,車裡瞬間恢復寧靜。
「我說你們哪,有心思八卦我,要是被犯嫌跑了,看我怎麼剝你們的皮。」
3.
蒙摯介紹的房仲很誠懇也很有效率,他與蕭景琰見過一次面,花了二小時反覆討
論後,大致釐清了蕭景琰心目中的房子長什麼樣,沒幾天就陸續給了近十個物件
。蕭景琰初步篩選過留下四間,接著就得找時間去看現場了。最理想的作法應是
白天看一次、晚上看一次,但此時卻來了個棘手的案子,隊上沒日沒夜的忙著,
別說看房子了,蕭景琰已經三天沒回家,連洗澡睡覺都是在市警局裡解決的。
算算他與梅長蘇也已經快二星期沒見面了,對方碰巧也忙,兩個工作狂連電話都
沒能好好講,line也只剩下早晚問安與提醒吃飯的功能。這期間房仲好心提醒過
兩次,蕭警官選出的那四間房也有其他人在關心,看在蒙摯的面上已盡量推遲了
希望蕭警官能盡快來看房。
蕭景琰想想也沒其他辦法了,只好擠出一個時間回家找老媽當面談這件事,大意
是媽我跟您說我想跟小殊一起生活了希望您也一起跟我們住,我最近在看房了可
是偏偏沒空媽您能不能幫忙看看?
林靜邊聽兒子講,手指邊滑過他中意的那幾間,看完後還不等兒子說完,竟啪一
聲把平板的護套合上了。
「媽?」
「我才不跟你們住一塊兒,你們吵死了,上次是誰摔在房間地板上的,當我聾了
嗎?」
「那個…」
「你別插嘴,我還沒說完。」威武的老媽不管兒子窘得臉紅結巴,兀自往下說去
,「這件事,你跟小殊談過嗎?」
一語中的。蕭景琰啞口無言,幾秒鐘後嘆了口大氣才說:
「我想等房子至少初步確定了,再告訴他。」
林靜雙手抱胸,身子往後壓在椅背上,挑起眉毛啐了兒子一口。
「你呀,都要當人家媳婦的人了,做事還這麼毛毛躁躁的怎麼行?」
「誰?」
「小殊的媳婦呀,不是你是誰。」
「什麼媳婦?」
「小殊可有誠意了,老早給了一大筆聘金,我看你也別找房子了,挑個日子叩頭
拜別,直接搬去他那裡吧,反正我也不跟你們一起住。」
「什麼聘金!」
蕭景琰雙手拍桌,但林靜才不吃他那套,施施然去拿了東西來給兒子看,左一張
支票的影本,右一本蕭景琰名字的銀行存摺。
「這張支票,是小殊第一次來我們家吃飯那時給我的,說是感謝我常去探望他父
母,我當時忙沒仔細看,後來才發現金額這麼龐大,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但是
把這想做是聘金居然就能接受了,所以就這樣吧,我已經拿去存了,留了影本做
個紀念,從現在起你不必再給我生活費了,我靠這筆錢就能過一輩子。」林靜見
兒子驚愕得說不出話,便又往下說去,「收了人家的聘金,總得有相應的嫁妝吧
,這讓我頭痛很久,幸好你爸過世前良心發現給你留了遺產…嘖你別插嘴,我知
道你不想收,可是為了你我沒理由不收,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嗎。媽媽的意思是
,你別急於一時,先跟小殊好好商量再去看房,就當作是爸媽給你的嫁妝,錢的
事情你不必擔心,好嗎?」
最後還拍拍蕭景琰的手臂,演技滿點,誠意滿點。
蕭景琰瞪著眼前那張好幾個零的支票影本,以及更多個零的銀行存摺,頓時頭痛
得不得了,可眼下與同事說好回局裡的時間已經過了,他乾脆把東西推回給老媽
,眼不見為淨。
「妳不想幫我就直說,什麼聘金嫁妝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氣我自作主張就唬弄
我。總之,這件事妳先別跟小殊講。」
林靜不置可否,在兒子後腳剛踏出門,就撥了電話給梅長蘇。
「他在看房子?怎麼沒跟我講?」梅長蘇大吼,重感冒二天的腦袋馬上嗡嗡作響。
「想給你一個驚喜吧。你感冒了是不?聽起來挺嚴重的,那傻小子不知道嗎?」
「您別跟他說我感冒的事!總之,房子的事我會處理。」
掛了電話之後,林靜從鼻孔裡輕哼出聲,她都要出國玩半個月了才不跟這兩個小
朋友瞎攪和。於是,不僅是梅長蘇得知蕭景琰私下看房的事,隔天中午蕭景琰也
提著老媽的愛心鱸魚湯上門興師問罪了。
4.
蕭景琰現在在琅琊閣大樓底下也有個專屬車位,無論何時都能從那裡坐VIP電梯
直達頂樓。他出了電梯,一拐彎先向右去找藺晨。
「藺醫生,小殊狀況如何?」
藺晨咧嘴笑道:
「那個人在發神經。真的啦,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可惜蕭景琰不陪他演這齣,只是面無表情看著他,讓他覺得好生無趣,可是這無
趣的人正等著回應,他只好換上一副醫生的面孔。
「長蘇在發燒,估計現在燒得正厲害,昨晚開始的,這兩天應該都會這樣燒退燒
退,其他就沒什麼了。」
「請藺醫生好生照料。」
「好說好說。」
得知了病情,蕭景琰隨即邁開大步往梅長蘇辦公室去,來勢洶洶的,黎綱壓根兒
沒想攔他,開了小套房門就知趣走開,倒是他伸手把黎綱攔了下來。
「你老闆怎麼病得這麼嚴重?」
「本來是一點小感冒而已,可是這幾天有非常重要的生意在交涉,老闆堅持看著
,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他吃過飯了嗎?早餐?午餐?」
「蕭警官,你也知道的…」
蕭景琰此刻覺得拳頭有些癢,那人講電話傳line問吃飯睡覺都知道知道好好好,
敷衍完轉身去忙起來就不吃不睡趕著成仙。
梅長蘇不在床上,床邊小櫃上還留著為了吃藥而勉強咬二口的三明治。蕭景琰把
保溫瓶放在三明治旁邊,在窗邊的地板上找到一團被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從裡面
挖出一顆頭,若非額上的退熱貼提醒他現實狀況,否則他真以為那被燦爛陽光包
裹住的某人,輕透薄亮得像是一觸摸便會消融在指尖。
梅長蘇緊閉著眼,呼吸急促,紅撲撲的臉蛋也不知是悶的還是燒的,此刻蕭景琰
縱有再多氣也發不出了,聲線也跟著低軟下來。
「你躺這裡幹嘛?」
「晒太陽。」梅長蘇微微睜眼,有氣無力地睨著他,又把被子拉緊了些。
「地上冷,回床上去睡。」
「床上冷,這裡的溫度比較像你。」
裹著被子躺地上與出口成章講情話絕非梅長蘇的風格,這人是發燒還是發神經?
蕭景琰瞥一眼窗外的正午天光,一時拿不定主意是要先感動或是先罵人,乾脆連
人帶被一把抱起,直接搬回床上,而自己脫了外套鞋子就鑽進被窩裡去,枕著自
己的手臂,胸貼著背,把這畏寒無力的人摟在懷裡。
梅長蘇背靠著蕭景琰,臉埋在被子裡一動不動,只有那截微微泛紅的頸子洩露了
心情,原來是對剛才的口無遮攔感到羞恥。
「你感冒怎麼沒跟我講?」蕭景琰把他更往自己懷裡帶,「這麼想我也不講。」
「你看房子也沒跟我講。」
「所以你才恐嚇我的房仲?不是早就金盆洗手了嗎?」
「我才沒有恐嚇他,只是叫他先別找你而已。」
「他都要嚇死了,讓我覺得很對不起蒙大哥。」
說了幾句似有責備之意,可蕭景琰的聲音仍舊低沉溫柔,彷彿黑絲絨包裹住全身
,全身暖暖的心也暖暖的,梅長蘇這才鬆懈下來,意識逐漸往那看不見的地方沉
去,可是他捨不得,緊扣住蕭景琰的手掌不放。
「沒事,我在這,你放心睡。」
「可是你正忙。」梅長蘇的理智與情感正激烈對戰著,「你等我睡了再走好不好?」
蕭景琰聽他的聲音夾了些哭腔,連忙支起上半身探前去看,看不見臉但被子上明
顯有塊暗漬。聽說生病的人心靈特別脆弱,兩人此刻總算是領教了。蕭景琰又心
疼又好笑,要把梅長蘇的身子扳過來,但梅長蘇慌得要命,彆彆扭扭捏捏地硬是
把被子捲去一大半還不讓他摸到臉。
「我不笑你,轉過來。」
「你還說!」
「好好不說這個,那我說…」蕭景琰覺得還是先招供比較妥當,免得梅老闆病中
胡思亂想又不問個清楚,「我想過,如果要一起住,我的房子太舊太小,你的又
太遠,所以才想要找新房。我跟我媽說了,可是她不想跟我們一起住,現在她也
要出國去玩一陣子不能幫我們看房子…」
「等等,你看房子都不先告訴我,不怕我是一時衝動亂講,不怕我後悔嗎?」
「你說的話,我都當作是真的,況且我的確是想跟你一起過日子。」蕭景琰一本
正經的語調讓梅長蘇覺得燒更高了,「可是我忽略了也許我喜歡的房子你不喜歡
,這事先放著也好,等我們都有空了再看不遲。那個人…那個人給我一筆遺產,
至少買房子不必愁了…」
「先別說那個。」梅長蘇知道依蕭景琰的個性,除了房子之外一定也想了許多其
他的,「之後呢?有了新房之後你還有什麼打算?」
「結婚,度蜜月。」聽到梅長蘇埋在被窩裡笑了兩聲,蕭景琰捏了他肚子一把,
「笑什麼?我認真的。我們辦個簡單的餐會,請些交情好的,對了你想到國外結
婚嗎?想去哪裡度蜜月?我們都還沒一起在外面過夜過,還有…」
蕭景琰叨叨絮絮地講著,在梅老闆的角度聽來句句皆有破綻,但八成是發燒的熱
度讓他飄飄然完全不想阻止愛人繼續往下說。
不善言辭但美好的藍圖從梅長蘇耳裡一路鑽進心底,把內心由來已久的寒冰一滴
一點一塊一層給融化了,冰水湧出成溫泉在眼眶裡打轉,眨眨眼就淌在被子上。
以前沒想到的、後來不敢想的,再來只敢望著蕭景琰的睡顏偷偷想的,難道真的
都可以實現了嗎?
梅長蘇吸吸鼻子,察覺到意識又往下墜落真的太累撐不住不睡不行了,就往愛人
懷裡又縮進一些,也許醒來後就會發現愛人胸膛的溫度與未來的規劃只是好夢一
場,他早已夢過千百回了所以這點挫折他禁得起,但此刻請容他沉淪在其中,畢
竟正發著高燒呢,病愈後再重新武裝起自己就好…
蕭景琰自是不知道梅長蘇這些彎彎繞繞,直以為他是太累太脆弱哭一陣就睡著了
,而自己講著講著也乏了,拉力是懷中許久不見又病弱的愛人,推力是長時間高
壓工作的倦怠感,於是索性放任自己躺一下打個瞌睡,半小時一小時後再回警局
去也不遲。
後來是黎綱叫醒他的。
「蕭警官,蒙警官打電話來說要是你再不回去,你們中隊長就要帶隊來圍江左盟
了。」
乖乖不得了,中午來的這一覺竟睡到太陽西斜!蕭景琰輕手輕腳放好熟睡中的梅
長蘇,拿出手機看到十幾通未接來電才想起最近把手機轉靜音,便趕緊一邊出門
一邊輕聲交代黎綱道:
「沒天大的事不准叫你老闆起床、他出汗了要幫他擦擦、我帶了魚湯要給他喝、
如果他又不吃飯不睡覺不吃藥你一定要打電話給我…」
黎綱像領了聖旨般歡天喜地應聲不迭,必恭必敬把蕭景琰送到電梯口看他進了電
梯,才轉身去料理他那鬧騰了好幾天總算被剋星制服的任性老闆。
5.
梅長蘇病愈後的某個明媚的下午,與蕭景琰在咖啡店碰了面。此行是要一起跟房
仲討論接下來要找什麼樣的房子的,不過蕭景琰特意要梅長蘇提前到,他有話要
說。
「小殊,我確定要升職了。」蕭景琰挺起腰桿,雙眼炯炯有神,欣喜之情溢於言
表,「我們中隊長退休,前些日子向上頭舉薦了我,最晚農曆年後我就是中隊長
了。」
「恭喜。」
梅長蘇思考著是該摸摸他的頭,還是握住他的手,啊,應該要先笑一笑,表現得
跟他一樣快樂。
「在那之後,我想…你要不要…有個東西我…」
梅長蘇屏息,看著對面的蕭景琰突然手忙腳亂把什麼東西掉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又
撿起來,修長的十指包覆著一個黑色的長方盒子,小心翼翼推到他面前,慎重無
比地打開來,又似乎說著什麼話,這不是求婚戒你會不會失望我知道你喜歡這條
項鍊就先買下來了我們哪天有空再去挑戒指…
可是他什麼都聽不清楚,如雷的心跳聲蓋過一切。那天在專櫃櫥窗前見到的細金
鍊,正在柔軟的鼠灰色絨布上閃著耀眼的光芒,無聲地攫住他所有的視線。直到
蕭景琰不安地輕聲喚他,他才發覺自己一直緊抓著自己的袖口,沒有講話,沒有
感動,沒有拿起項鍊,也忘了呼吸以致於臉漲得通紅。
「小殊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對面那人既緊張又失望,眼中的光芒熄滅大半,看得梅長蘇心頭一陣酸楚。
「我…」饒是自己一貫辯才無礙,竟選在此時口拙,「你為何…」
「你不喜歡?那我…」
蕭景琰眨眨眼,深呼吸,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真的有問題,小殊是真的不喜歡,
他當初怎麼以為小殊口是心非?項鍊還是先拿回來好了…
正當蕭景琰要取回首飾盒時,約好的房仲準時來了,只見梅長蘇倏地關上盒子,
順手收進自己的外套裡。他懷著不安的情緒讓座給來人,自己與梅長蘇坐在一塊
兒,在桌下握緊了一隻冰涼的手。
這是房仲第一次與梅長蘇正式見面,其實是惴惴不安的,雖然這行做了十幾年自
認閱人無數,可這是他第一次遇到先恐嚇他後又跟他買房子的冰山美人,也是白
手起家的青年才俊,看來親戚蒙摯事先警告的不錯,這筆生意不好做,不比卯足
全力更卯足全力是不行的。
梅長蘇在房仲面前的表現很正常。兩人對房子的要求基本相同,不過,相對於蕭
景琰現在「小殊喜歡我就喜歡」的大尺度,梅長蘇對於建商屋齡內部格局生活機
能等等都更有具體的意見,唯獨不把價格放在眼裡,這讓蕭景琰暗自捏了幾把冷
汗;而他特別要求離靜姨的房子愈近愈好,又讓蕭景琰感到窩心滿滿。
當晚,梅長蘇來蕭景琰家裡吃宵夜。當他洗好碗回到房間時,卻不見梅長蘇的蹤
影,便從一樓一路往上找,總算在樓頂找到坐在牆邊看著夜空發呆的人,若非開
了燈還真難發現。
「怎麼到這裡來了?你沒穿外套,快下去!」
「我跟靜姨說過了,她目前還是不想跟我們一起住,有機會我再跟她提提吧,無
論如何我們至少要留個房間給她。」
「我們下樓再講吧。」
蕭景琰想拉起梅長蘇,卻被人一把扯下,無奈之餘只好從命,把那冷得有些發抖
的人攬在懷裡。
「景琰,講到樓頂,你聯想到什麼?」
「當然是那年寒流來冷得半死,我們躲在樓頂抽煙,結果最後…」
聽蕭景琰反射性地說出那段初吻的往事,是在梅長蘇意料之中,不用看也知道這
人此刻是什麼傻乎乎樂呵呵的神情,而那個充滿煙草味、溫暖乾燥的觸感,自然
也是他刻骨銘心的記憶。
但是,講出了這個理應滿分的答案,打分數的人卻半天默不作聲,這讓蕭景琰開
始思考這是不是什麼陷阱題,加上下午在咖啡店裡的異常,他便抱緊了梅長蘇,
將嘴唇貼在人耳邊。
「能不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項鍊我很喜歡,我忘記跟你說謝謝。」
嗯…聲音平靜無波,果然不對勁…
「沒說謝謝沒關係,親我一下就好。」
梅長蘇愕然,轉頭瞪著耍流氓撅起嘴的蕭景琰,想也不想便一把推開他。
「冷死了,我尿急要上廁所,你先回房吧。」
「聽說接吻比抽煙更暖和,欸欸這句話好像是你說的…」
「走開啦!」
見梅長蘇落荒而逃的背影,蕭景琰這才噙著笑回到房裡,爬上床暖被子,卻左等
右等等不到愛人回來。他衝下樓跑進客廳,才發現人的外套鞋子都不見了。
這人居然尿遁!手機也關機了!現在演哪齣?蕭景琰簡直欲哭無淚。
6.
失聯了整夜,隔天「熱線你和我」的模式重新啟動,對於自己不告而別的舉動,
梅長蘇給的是「公司突然有事而手機沒電了」的狗屁藉口。聽著愛人平靜的聲波
傳來,蕭景琰在電話這頭翻了幾個大白眼。
「別說是刑警了,這種話一般正常的成年人都不會信的,你要不要再想一個?」
「不要。」
「好吧。」
再來就是兩人若無其事的閒話家常,聊聊天氣關心對方是否吃好睡好之類的。掛
斷電話之前,蕭景琰忍不住喚住梅長蘇:
「小殊,你有什麼煩心的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別自己瞎想。」
而電話那頭的人猶豫了眨幾下眼的時間,才說出一個「好」。
好?好個屁!其後一段時日,梅長蘇的表現一如往常,尤其有別人在場時,笑靨
如花妙語如珠,但所有細微的肢體動作都在拒絕蕭景琰:四目相接時飄移不定,
牽手時虛虛的隨時都可能滑走,擁抱時肩膀僵硬無比,親吻如同蜻蜓點水,而更
熱切的行為則是一躲再躲…
蕭景琰不只一次反省自己是否已失去魅力或者哪裡做錯,但談起往後兩人具體的
生涯規劃,譬如房款家用的比例、輪流倒垃圾洗衣服,梅長蘇卻興致盎然充滿想
像又條理分明,所以這到底怎麼了?
「小殊做生意忙,又要準備同居,他那麼嚴謹的人可能想要面面俱到,情緒一時
應付不來,你多體諒些。」母親是這麼說的。
「我跟我太太準備結婚那時好像也鬧過一陣子吧,瑣事很多,兩人壓力都很大。
」蒙摯是這麼說的。
一夜無眠後,他去找了藺晨,在藺晨位於琅琊閣頂樓邊間套房的小客廳裡,踩著
沉重的腳步像是背後拖著一具牛犁。這罕見的情景讓藺晨的起床氣消了大半,特
別是他在大清早突然被人從溫暖的被窩拖出來,還來不及追究為什麼來人能突破
重重障礙來到他床前,就被丟到客廳沙發上,而後蕭警官一屁股坐在桌上擺出問
案的架勢說了一句「小殊」。
是啦是啦,能讓老成穩重的蕭警官如此心浮氣躁的,也只有那個沒良心了。藺晨
痛苦萬分地在沙發上扭動吶喊:
「婚前症候群!我用整個琅琊閣跟你賭,長蘇絕對是婚前症候群!」
一來自知理虧,二來需要時間思考,蕭景琰聞言便放開藺晨,開始在客廳桌邊踱
起方步。
藺晨搖搖晃晃走到吧台前,點火將水加熱,往手磨機裡倒了兩匙咖啡豆,一秒二
圈咖啦咖啦慢慢磨著;然後把濾紙鋪在濾杯裡,拿熱水洗去濾紙內的雜質,再倒
入磨好的咖啡粉、拍拍杯身弄平咖啡粉,接著緩慢注水繞圈,滿意地看著粉末膨
脹如饅頭小山,再注水繞圈、再注水繞圈,總算完成一杯黑不見底的濃烈咖啡因
,最後再回到沙發上端著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啜飲,還不時發出滿足的喟嘆聲。從
手沖咖啡到完全清醒為止,這時間都夠蕭景琰把地毯犁出一條溝來,但藺晨可是
一點兒內咎與同情心都沒有,而蕭景琰也耐著性子等他裝模作樣喝完。
終於,藺晨把空杯子放到桌上,對著面前那臉色黑如鍋底的男子便是一陣抱怨。
「你說,我今天早上沒有約診也不必進鴿舍,難得可以一覺睡到中午,你居然…
現在都還不到七點!你居然挑這時候挖我起床,有什麼話不能晚點再問的嗎?」
「你說,我只是想跟他一起住而已,況且這是他先提的,怎麼反倒變成他的壓力?」
「你說你哪裡只是想跟他一起住而已!我說,你想得太深遠了,什麼求婚啦、結
婚儀式啦、蜜月旅行啦,現階段講這些都太早了,搞得跟真的結婚沒兩樣,難怪
他緊張。」
「他不想?他不急?」蕭景琰鹿眼一瞪,雙掌往桌上一拍,「我好不容易盼到他
活著回來還願意跟我在一起…」
「停!停!你要掏心掏肺去找他,別跟我說這些!」藺晨嚇得把腳縮上沙發,「
你先坐,那邊有水,自己倒來喝。」
趁著暴躁的牛脾氣被白開水安撫下來的短暫時刻,藺晨思索著是要當牛背上善解
牛意的白鷺鷥,還是牛尾巴趕不完的吸血蒼蠅,而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與日後的
平靜生活著想,決定選擇前者把沒良心的賣了。
「我說,你別看長蘇平常做事殺伐決斷雷厲風行,他心裡最柔軟的那塊,也可說
是弱點的,就是你蕭景琰,這個你知道吧?也就是因為你,他現在才能活得像個
人而不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光是這個,我就比他更感激你,這也是我願意無
條件幫你的原因。」
「先謝了。」
「不謝。你想知道長蘇反常的原因是嗎?其實他沒跟我講多少,可是我猜啊,他
是在害怕,怕你。」
蕭景琰深深盯著藺晨,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心痛不已。
「小殊怕,我嫌棄他。」
「嗯哼。距離產生美感,你們現在正在談戀愛自然什麼都好,誰知道一旦住一起
朝夕相處了,你是不是只會拿以前林殊的模樣來套他,沒多久就認清他早就不是
你記憶中的那個明媚少年,然後開始嫌棄他厭惡他。」
「他那晚問我樓頂的事,原來是在試探我。」蕭景琰吐出一口大氣,「但,他就
是他,怎麼可能分得開?」
「是不是!我也這麼跟他講的,可是他在鑽牛角尖怎麼就是聽不進去!這個你得
自己解決,我可沒辦法了。」
「你覺得,他不想跟我住嗎?」
「他都跟你討論那麼多了,怎麼可能不想!」藺晨啞然失笑,「他巴不得纏著你
不放!」
蕭景琰沉思片刻,嘴角揚起一抹難以辨認的淺笑,把藺晨嚇出一背的冷汗。
「我知道了,我逼也會把小殊的真心話逼出來。」
「蕭警官威武。」
眼見總算能送客了,藺晨一邊把人往門口推,忍不住又要抱怨幾句。
「我說,你們小兩口不要一有事就跑來找我好不?難不成以後小孩生不出來,也
要找我想辦法嗎?」
「琅琊閣的醫術已經能無中生有了,這我可非常期待。」
「抱歉,我亂講的,你別跟長蘇告狀…等等等等,你到底怎麼進來的?你知道我
房間密碼?」
「小殊以前說過。」
「你們這兩個該死的!老子上輩子是欠你們多少!」
「辛苦你了,時間還早,你再去睡個回籠覺吧。」
「還睡什麼覺!你快滾!我要改密碼!」
7.
房仲帶著一行四人,從社區大門警衛、公共設施一路介紹到八樓邊間,這是他苦
尋已久認為最合適的房子了,所以就算這次多了兩名男子乍看似乎非善類,就算
蕭先生梅先生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緊繃,他仍精神抖擻勢在必得。
「大四房,雙主臥,開放式廚房。這房子是邊間,三面採光充足,旁邊就是公園
所以這裡也不會再蓋其他房子了。屋主在這裡住了兩年,因為工作調動到外地,
全家都搬去了不會再回來,就乾脆把這間賣掉換現金。屋況維持得很好,你們看
都沒做什麼裝潢,牆上也沒什麼敲釘的痕跡…」
蕭景琰一邊聽房仲呱啦呱啦講著,一邊看著客廳落地窗外的風景。從八樓向外眺
望有個不大不小綠意盎然的公園,老媽房子的那個小社區就在公園的另一邊,光
是這個地點就讓兩人非常滿意,其他條件林林總總加一加,若沒意外就是這個物
件了。
或許另一件事也可以一併解決。蕭景琰瞥了梅長蘇一眼,後者正如三月春陽和煦
可人地沖著房仲微笑,但內心的火山隨時都會噴發,所以他特地要黎綱與甄平陪
同做必要的支援。
而這兩人此時正板著臉站在玄關處,心底的嘀咕聲大到蕭景琰聽得一清二楚。
蕭景琰這陣子把梅長蘇逼得很緊,幾乎是把他逼到角落了。梅長蘇已經不住在原
先郊區的大房子裡了,如果不是在公司小套房內,就是在蕭景琰家裡,而現在他
刻意不在蕭景琰家夜宿,所以蕭景琰除了平日一想到就傳line打電話之外,下班
後幾乎就是在江左盟待著,有話講話有飯餵飯沒事做就盯著人,不給加班也不准
他找員工麻煩,手機沒收室內電話也拔線,而情事上刻意的橫行霸道更是不用講。
「蕭景琰現在是我公司旺季忙得要命你添什麼亂!別人家的老闆娘能指手動腳,
我可不准你這樣!」
「你公司沒人了嗎?有黎綱甄平他們坐鎮你怕什麼。還有,誰跟你老闆娘!」
「靜姨說的,她收了我的聘金,你不就是我老婆了嗎?我是老闆,你就是老闆娘。」
「老婆?你只會嘴上占我便宜,你看看現在這種姿勢,誰是誰老婆?」
「你下去!」
「你說你到底跟不跟我結婚?我都等十幾年了。」
「我心情不好不想說。」
「要不要一個字而已,哪裡難?」
「你下去…滾出去!」
「裡面夾太緊了,我根本動不了。」
「你混蛋…」
「要我當老婆還是當混蛋都可以,只要是你,你懂的。別讓我給你下最後通牒。」
「別逼我…」
「小殊,別躲我…再張開一點…抱緊我…乖…」
粗魯直接但是很有效,光是這樣緊迫盯人就令梅長蘇焦慮不已,兩人床上床下不
知吵了幾百回都無疾而終。蕭景琰繩子收得緊,而梅長蘇也硬著脖子僵持著,兩
人都在等對方先放棄堅持。
客廳廚房看得差不多了,房仲按照動線開了廚房旁的門,裡頭是洗衣晒衣的後陽
台。
蕭景琰在他身後牽住梅長蘇,悄聲說:
「小殊,這間房看完就差不多了,你得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什麼意思?」
「往後我們兩,你究竟打算怎麼辦?」
「不就是一起住嘛。」
「不是這樣而已。」
梅長蘇試圖甩開蕭景琰,但手腕被緊緊抓住。黎綱甄平見狀,連忙擠到前頭去把
房仲與這兩人隔開,做出一副對這小空間很有興趣的樣子。
離開了後陽台,走到屋內的一扇門前,蕭景琰不等房仲了,他自己猛力推開門,
把梅長蘇推進去,又對身後三個人大手一揮:
「你們先休息一會兒,我跟他討論討論!」
不是很厚重的門板在三人面前很大聲地關上,三人面面相覷,只能摸摸鼻子先到
客廳的落地窗前看風景去。
8.
梅長蘇尋縫鑽洞想奪門而出,卻總是被蕭景琰阻擋住,終於忍無可忍而用力推了
蕭景琰一把。
「我受夠了!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你明知故問!」
「不是好好的在看房子嗎?」
蕭景琰沉著臉逼近一步,梅長蘇就後退一步,直到後背碰到衣櫃再無退路為止。
他一手按在櫃子上,擋住了梅長蘇逃走的途徑。
「你把你發燒那天我講的當夢話還是屁話?你真以為我眼巴巴把你等回來,只是
為了同居而已嗎?我要的不止如此。」
「我沒…」
梅長蘇倏地閉口不言,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看樣子是意識到關鍵字了。
「我等了你十幾年,好不容易等到你活著回來,可還是常常以為你會不見!就算
是給我個安心,做做形式也不行嗎?到底要不要結婚,給我一句話,別再逃避了
行不行?」
「你等我?」梅長蘇的語氣冷冰冰的,「你確定你等的是我?」
「我等的不是你,難不成我等的是鬼?」
「對!你等的就是一個鬼!一個叫林殊的鬼!」梅長蘇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
你一直叫我小殊小殊,可是林殊早就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梅長蘇!」
果然是這樣啊…蕭景琰別過頭笑了一聲,他想抱住梅長蘇但這人氣得雙眼紅透,
一掌拍掉他的手臂,怒目而視。
「你以為我在意你叫什麼名字嗎?你叫張三李四有差嗎?我叫你小殊是習慣,你
不喜歡那我改叫你小蘇長蘇可不可以?」
「不是名字的差別!是我、我這個人早就不是…」
「我警告你不准講什麼貶低自己的話!你是林殊也是梅長蘇,林殊長大後就是梅
長蘇了!你就是你!我從沒把你分開來看過!」蕭景琰見梅長蘇似有話要說,便
後退一步揮著手說道:「別跟我辯這個!你想過沒有,如果我要的是那個鬼,當
初事情結束後我就不會到琅琊閣去找你!」
話說到此,差不多是盡頭了,兩人不再瞪視對方而是努力收拾心情釐清思緒,一
時間陷入了無止盡的沉默。蕭景琰覺得口乾舌燥頭昏眼花,這一架吵下來比拔腿
追犯嫌還累,但是這階段還有個步驟沒做,而話若說出口,就再無回頭路。
「我先出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不結婚,房子也不用買了。」
蕭景琰低聲說著,硬起心腸不去看那個不可置信的表情,轉身緩緩向房門口走去。
「蕭景琰你給我站住!你敢離開我就把你拖到梅嶺去埋起來!」
這句話吼得中氣十足,卻讓蕭景琰心頭大石落了地。他鬆開門把,深吸一口氣,
轉身面對那張盛怒的臉孔。
「那些…哪是形式而已,對我而言、對我而言…」
梅長蘇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好,又氣又急地掏出一個小黑盒,迅速拿出裡頭的東西
後,粗魯地把小黑盒甩到一邊,抓起蕭景琰的左手就把那東西套上無名指,然後
又拿出另一個小黑盒裡的東西,邊擦著眼淚邊往自己左手套去。
這還真是大大出乎蕭景琰意料之外的發展。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那裡正有只
尺寸剛好光彩奪目無任何紋飾的銀色戒指,而他只來得及挑起眉毛,梅長蘇便雙
手啪一聲重重拍在他頭部兩側,把他釘在門板與梅長蘇之間,惡狠狠地瞪著他。
他忍不住想起在暗巷裡被梅長蘇痛揍一頓的那夜,寧願再被揍一頓來換取一個纏
綿的吻,可是此刻不能再那麼衝動,是該慢慢來的時候了。
「你居然『壁咚』我?戒指什麼時候買的?」
蕭景琰勾起嘴角,低沉嗓音的殺傷力在近距離裡發揮得淋漓盡致,讓梅長蘇感到
臉頰發熱,怒氣又上升二度。
「要你管!」他舉起自己左手在人面前晃二下,「看到了吧!戒指給你戴上、我
也戴上了!現在你跑不掉、我也跑不掉了!這樣可以了吧!」
相較於梅長蘇咬牙切齒,蕭景琰反而笑得開懷。
「戒指不應該由自己戴上。」
蕭景琰想想,摟緊了腰不讓人有後退的空間,又牽起梅長蘇的左手,把戒指拔出
來,嘴唇湊在手掌上做著怪,慢慢舔著掌心、輕輕吻著指頭、柔柔咬著掌緣,直
到人腰腿軟了把頭靠在他肩上,才把戒指重新套住那如青蔥的無名指,千般慎重
,萬般小心,再滿意地把這人的雙手環住自己的脖子。
「我不是說你的擔心沒有道理,過去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無能為力,但是
…」蕭景琰緊貼著梅長蘇的面頰,手指在他背上順著,「過去的你成就今天的你
,今天的你成就明天後天的你。現在的你、明天的你,未來每一天的你,就是我
要的,懂嗎?」
胸貼著胸,聲帶與心跳的震動穿透肌膚,隨著體溫傳進衣服裡,梅長蘇不知不覺
被那和緩的氛圍給安撫下來,半瞇著眼,在蕭景琰肩頭稍稍嘆了口氣。
「講得跟繞口令似的。」
「好像有句話說,玫瑰的名字如果不是玫瑰,它還是一朵玫瑰…」
「知道了你別再說教!」
梅長蘇捏住蕭景琰後頸,得到的是自己的腰被環得更緊,兩人的下半身相貼得根
本無一絲縫隙。他怕擦槍走火,連忙放開了手,沉默好一陣子後,他才怯生生開
了口,幾不可聞深怕被人聽到。
「我任性、壞脾氣、愛胡思亂想…」
「停停停,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
「這樣的我,你真的要嗎?」
蕭景琰大大呼口氣,把嘴唇貼在愛人耳朵旁低聲講著,一字一字真實誠懇。
「我真的要,好的你,壞的你,不好不壞的你,我全部都要。」
梅長蘇這才破涕為笑,抬起頭對上蕭景琰的視線。晶亮的大眼,緋紅的雙頰,淡
色的薄唇,蕭景琰用專注的眼神一一掃過,再以雙唇仔細熨過一遍。一吻方畢,
梅長蘇咬住下唇,意猶未竟地以鼻尖輕摩著蕭景琰的臉頰,追尋著愛人的氣息,
又探出舌尖,一點點舔著他唇上的細紋。蕭景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一暗,
扣住了梅長蘇的頭重新攫獲他的唇,不同於方才的謹慎珍重,而是霸道的長驅直
入,攻城略地。
接了旨令去休息的三人在客廳站了近一小時的崗,從家常話聊到人生理想,都快
要想不出話題了,好不容易此時黎綱的手機響起提示音,他掏出來看了,臉歪了
一下。三人小心翼翼走到原先吵翻天而現在鴉雀無聲的那間房前,黎綱屏息慢慢
開了房門,頭還沒探進去就馬上把門關起來,對那手足無措的房仲陪著笑臉。
「這個…這間房的風水似乎不錯。」
「對、對,這間是主臥,風水正對夫妻宮,前任屋主在這裡二年抱二呢!」
「非常好、太好了!」黎綱向甄平擠眉弄眼,一人一邊把房仲架起來向外走去,
「你不必再介紹了,我們老闆買了!」
「但是…」
「沒有但是!老闆說要買就是要買,你看清楚!」黎綱把老闆發給他的訊息給房
仲看了,「我們現在回你公司去,該辦什麼趕快辦一辦!」
「不再考慮幾天?」
「不用不用,現在就走!老闆他們會自己回去的!」
黎綱發誓,剛才他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的,那兩人在地板上滾成麻花捲什麼的畫面
,他還沒走出門就一定會通通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