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開始走後幾天，又降起大雪，將行走的道路盡數覆蓋，即便是懷有妖力的墨淵，
看著眼前的景色，也不免有些發冷。靖蒼身上披著白靈的狐裘，幾日下來雖然都露宿在外
，卻沒有受寒，這多半歸功於白靈花了一番力氣尋找適合留宿的地點，並且透過各種方法
找到草堆與足夠生火的木材。
　　墨淵想他與白靈認識幾百年了，就不曾看過他對自己這樣好，可是再想想，兩隻都是
妖精，似乎自己也沒有多少時候值得別人為他如此操心。
　　如此連續幾日，他們終於走到離村莊不過三十里處，白靈找到一處凹陷的岩壁，那裡
恰恰容得下靖蒼一人屈著身子躲藏，他們將火升在凹洞前方，靖蒼裹著狐裘睡去。
　　墨淵與白靈卻無心睡眠，他們兩站在稍遠的樹林中，看著那點火光透過大雪與林木傳
遞過來，像是一盞朦朧的燈籠，搖曳著鵝黃的顏色。
　　墨淵半靠在樹上，看著那點火光，神情有些懶散地，「這幾個月又是大旱又是大霜，
這片林子都只剩下樹幹了。」
　　白靈依言環視四周，的確見到每棵樹都光禿禿地，枝枒乾枯，以往入冬時能見到積雪
下覆蓋著大片的落葉，如今也只剩薄薄一層。但他倒不會為了這點事情煩惱，沿著路走，
血的腥味越來越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靠近六通鎮的關係。
　　他專注地聞著那擴散在空氣中的味道，沒有理墨淵。而墨淵見人沒有反應，反而盯著
樹幹直發愣，有些奇怪的靠了過去，湊在白靈臉龐問：「看什麼？這樹幹怎麼了嗎？」
　　他這一發話著時把白靈嚇了一跳，反射性轉頭就看見墨淵紅色的眼睛就在眼前，兩人
鼻間的吐息全混雜在了一塊，熱氣蒸得他臉上有些發麻，微微的癢起來。
　　「你靠這麼近幹嘛！」白靈怔愣過後立刻反手把他往旁邊推了些，墨淵倒也很配合，
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些距離。
　　「我瞧你看這樹幹看得都出神了，還以為你有什麼新發現。」
　　「大半夜哪會有什麼新發現！」他沒好氣的吼了一聲。
　　「我哪知道你，沒發現就沒發現罷，你臉紅什麼？」墨淵從頭到尾打量了他一遍，似
笑非笑的說著。
　　白靈撇過臉，不去看墨淵臉上的神情。說起來在白靈見識稀少的人中，墨淵算是長得
好看；而在他心裡最好看的人莫過於長年教導他的師傅，再來才是墨淵。
　　第一次見到墨淵那時，他還有些疑惑。他化人的樣貌是根據師傅的長相而來，他自認
為十分完美，可墨淵那模樣活脫脫就與自己走的是兩條路線，卻還能看來與自己旗鼓相當
，也不知他當時參考了誰的樣貌，更可恨的是還硬生生得比自己高了約半個頭。
　　想到這白靈不禁轉頭，投來有些怨憤的目光。
　　「怎麼不說話還瞪我？」墨淵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本來拉開的距離又因為靠近而縮
小。他似乎是抱著既然要看，那乾脆靠近些讓白靈看得清楚些。
　　這次白靈想自己不能退縮，絕對不能逃避，所以就著極為靠近的姿勢，仍然與他對視
著，兩人的鼻尖碰在了一塊，即使白靈覺得這著實有點彆扭，但是輸人不輸陣，他沒有退
後。
　　墨淵見到白靈這樣，覺得十分好玩。他不動聲色的將白靈一點點往樹幹逼，雖然後者
盡量想著自己不能被逼退，但終究是兵敗如山倒，直到背抵住了粗糙的樹幹，眼看已經沒
有退路。
　　他沉不住氣發出了抗議，「你幹嘛？」
　　墨淵鼻間的熱氣又再次噴灑在他臉上，像一根細緻的鳥羽，輕搔著他的肌膚。
　　「其實……你不覺得你師傅的模樣，有些妖媚嗎？」他刻意將一字字都慢慢的說著，
壓低的聲音帶著幾分暗啞。
　　白靈不理解墨淵為何會突然這麼說，一臉茫然的看著他。沒注意到他的臉旁撐著墨淵
的手，包裹玄黑錦服的身影早已將他罩住，另手鬆鬆的搭在他的腰際。
　　「你整天說要化成跟師傅一樣英俊的人，可你師傅那哪叫英俊呢？你師傅的容貌……
那叫美。」像是呼應他所說的話，撐在一旁的手撩起了白靈的銀髮，將他整張臉都露了出
來。
　　白靈這時稍微回過神來了，見了如此親暱的舉動，有些不自在的想往旁邊躲，這移動
卻正好撞上了對方搭在腰際的手，反而像是投懷送抱一般。
　　這會兒他倒真有些慌了，墨淵的臉離他越來越近，嘴唇都碰到他的耳朵了，他聽見對
方呼吸的起伏似乎比平常快了幾分，熱氣噴在耳旁掩蓋了周遭所有的聲音，他聽見他低沉
的嗓音這麼說。
　　「白靈，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為何你不喜歡我試試呢？」
　　他吃驚的回頭看他，那人的眉眼嘴角都笑著，像平日一樣，總是笑的十分溫和又帶著
點邪氣。
　　「你少拿我尋開心！」他立刻反應過來這是一個玩笑過，想推開那隻擋路的手，可是
這會兒推了一陣，對方卻不見收勢。
　　「我若說我不是開玩笑呢？」
　　「你說什麼？」這次白靈驚訝的連動作都停下了，雙眼瞪大，只差沒有掉下眼眶。
　　墨淵起先還狀似認真的點頭，但又見到白靈那一臉驚嚇外加驚恐的神情後，終於忍不
住鬆開那隻放在腰上的手，用另一隻手掩著面，哈哈大笑起來。
　　「你怎麼這麼好騙啊？哈哈……哎唷你那個表情，我幾百年都沒看過，眼睛瞪得可真
大啊，你以為你是金魚嗎？哈哈……笑死我了。」他笑的連腰都彎下去了，完全不顧忌白
靈的感受。
　　白靈面對這樣的反應先是眨了眨眼睛，確定剛剛發生的事情都是真的，不是什麼幻術
，接著看見墨淵笑成那樣，簡直不成人形，心裡不免開始光火。
　　「笑笑笑，讓你笑，拿我尋開心！」他忿忿的踹了幾下彎腰大笑的墨淵，對方本來就
笑得重心不穩，被這一踹竟然真的跌坐到了地上，但仍然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白靈看墨淵那樣子幾乎是滾在地上笑了，比自己還蠢，不免也跟著笑出聲來，同時拿
著旁邊的積雪枯葉，一堆堆的往他身上堆。
　　「笑，你再笑！」
　　眨眼間本來一身整齊墨黑的人，就成了雪色斑雜，灰灰髒髒的樣子了，那錦緞般的髮
絲間還挾著幾片樹葉。
　　笑了一陣後墨淵像是累了，直接躺在雪地裡，也不起身。他看著天上的星星，夜裡的
星空總是特別漂亮，那天也是，無數的光點映在他眼裡。
　　緩過氣後，墨淵看著那樣的景色說，「我們以前常常這樣看星星的。」
　　白靈似乎也感染了這氛圍，看著星星說：「可是你後來總是愛玩，跑下山去，不然就
是去村裡偷吃雞，也不跟我曬月亮了。」
　　「如今想起來卻又開始想念偷雞吃的時候。」他笑著說，笑容裡似乎有點傻氣。
　　「想偷雞，哪裡都有得偷。」
　　墨淵聽了看向他，「是啊，只是偷的不是同一隻雞了，也不是同一個地方了。」
　　白靈沉默著不知該接什麼話，墨淵卻又開口了。
　　「你聽我的吧，人與妖走得近是沒有好結果的，這些時日裡發生的事情，還不夠你想
明白嗎？」
　　白靈的臉色白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他抬頭看著星星，「我做事情從來只求問心無
愧。」
　　像是為了討論這件事情耗費了畢生的氣力，兩人再也無話。墨淵紅色的眼睛閉起，像
是睡著般，久久都沒有動靜，直到天邊的一道曙光出現，他才起身拍拍身上堆積的雪與落
葉。
　　「回去吧，那小子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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