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兩人談話的聲音不大,但關山盡內力高,又擔心母親對吳幸子說些不著邊的話,儘管
人在屋中依然將兩人的交談聽了個七八分,霎時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出去。
姑且不論他娘那信誓旦旦的語氣怎麼回事,吳幸子這老傢伙對他的鯤鵬遠比對他的人上心
,委實令關山盡滿心不是滋味。
他翻出茶葉,交代小廝備上爐火熱水,這才慢吞吞回到院子裡,在母親及吳幸子之間坐下
。
「你看上的主要是我的鯤鵬,嗯?」既然愛侶之間沒有隔夜仇,那現在就要把話問個清楚
明白。
聽見關山盡這麼問,吳幸子訝異地瞠大雙眼:「你、你都聽見啦?」不知怎麼就覺得背後
寒毛直豎,心底湧起一抹心虛的慌張。
「嗯。」關山盡將茶葉扔給母親,笑吟吟地瞅著吳幸子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怎麼,你
適才說的話不記得了?當著我母親的面,臉皮倒是夠厚的。」說著上手擰了老鵪鶉臉頰一
把,留下三個紅印子好一會兒才消。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吳幸子連忙捂住臉,雖說關山盡沒用上多大勁,但還是捏
得他臉頰刺麻,也知道眼前這人又吃上了醋。
噯,醋勁兒怎麼就這麼大呢?
「那是什麼意思?除了鯤鵬,我沒別的好讓你看上了?」關山盡倒沒認為自己老和自己吃
醋有什麼不對,語氣很是咄咄逼人。
被晾在一旁的國公夫人聽見兒子傻得無可救藥的問題,偷偷翻了個白眼。她這兒子生而知
之、天資聰穎,從小就是個聰明得有些過度的孩子,怎麼也想不到在情愛上卻是個傻大個
。
「不是啊,除了鯤鵬你還有很多、很多地方我、我喜歡的。」吳幸子面紅耳赤地辯解,關
山盡可以不介意自己的母親在一旁聽著,他可不行啊!這些情人之間的絮語,他哪來的臉
說給未來的岳母聽?
「哪些地方?」關山盡卻跟他不死不休上了,非得要問個清楚不可。
「這、這......」吳幸子偷偷看了國公夫人一眼,夫人低頭吃點心只做不見。
「嗯?」關山盡擋住吳幸子的眼神,光天化日之下都能走神看其他人了?哼!
「你、你別這樣啊。」吳幸子耳朵尖都紅得要冒火了,期期艾艾道:「我看上你的地方可
多了,像是、像是......你的臉。」
「噗!」國公夫人死死捂著嘴才沒把點心噴出來,一雙美目藏不住笑意,直往吳幸子臉上
溜。
「娘!」關山盡面子有些掛不住地低喊了聲。
「要為娘說,吳先生很識貨啊!你這張臉長得是真不錯的,像我。」國公夫人不禁得意上
了。
「是啊是啊,你和你娘有七分像呢。」吳幸子連忙點頭應和,被關山盡狠狠地瞥了眼,吶
吶地垂下頭,不明白自己又說錯了什麼。
「要是我長得醜,你就不喜歡了?」
啊?
「怎麼會,平一凡的臉我也喜歡呀。」吳幸子搖頭擺手,趕忙表示自己的忠心。卻不想,
關山盡的臉色又黑了幾分,讓吳幸子更加茫然失措,想同國公夫人求助,偏偏關山盡擋在
兩人之間,他連夫人一根頭髮都瞧不清楚。
「平一凡?」關山盡冷笑,他這下可想起來吳幸子與平一凡才照面,就敢邀人合葬了!那
塊小破地方,他都沒能躺呢,平一凡什麼東西!
吳幸子真是欲哭無淚,他都沒弄清楚關山盡氣什麼,平一凡不也是關山盡嗎?鯤鵬不也是
關山盡身上得一塊肉嗎?關山盡的臉那可是頂頂好看的呀!
「噯,你、你別氣了,是不是這些日子載宗兄給你找不快了?」吳幸子靠近關山盡幾分,
羞臊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撫。「吃點甜的舒舒心好嗎?今晚、今晚我留下來陪你?」
關山盡聞言心理那抹酸味立刻淡了許多,老傢伙倒是乖巧,他又如何會推拒?
「你倒懂得哄人了。」他輕哼,小廝也恰好將火爐及茶具送來,心情大好的護國公世子著
手燒水泡茶。
「我也不是哄你啊。」吳幸子揉揉鼻尖,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可還記得過年那時候關山盡
撕了他的鯤鵬榜呢。「你要我燒了平一凡的鯤鵬,我也燒了。」
「乖了。」關山盡不能更滿意,親親熱熱地刮了一把吳幸子的肉鼻頭,長臂一伸將人攬進
懷裡。「再掂塊春日常見我嚐嚐,顏文心還真敢用這種小玩意兒打發你。」
「噯,這可好吃啦!二十年前在鵝城可是最知名的點心,後來店主收了店北上依親了,我
可再也沒吃過了。」吳幸子說著,小心翼翼掂了塊春日常見餵進關山盡嘴裡。
男人柔軟的舌尖在他指腹撩了撩,吳幸子被啜得指尖發麻,滿臉通紅地縮了縮肩:「別這
樣,國公夫人在呢。」
「別介意我,你們倆孩子該怎麼怎麼,我就吃些點心喝些茶,看看盡兒過得好不好就成了
。」國公夫人大方擺手,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兒子對一個人如此上心,連當年魯澤之最受重
視的時候也沒這般光景,實在老懷大慰啊。
既然國公夫人都這麼說了,關山盡自然不再客氣,大大方方地對吳幸子上下其手搓揉一翻
,把老傢伙弄得手忙腳亂,又想推拒又想親近,最後臉一捂權當國公夫人不在,滿身通紅
地埋在關山盡頸窩裝死。
終於喝到茶水的國公夫人冷眼旁觀,又怎麼不知道兒子這是存心展示的?除了吃自個兒的
醋,連她這個老母親的醋也灌了滿肚子,不過就是問了兒媳婦喜歡什麼,不小心問出一隻
大鯤鵬罷了。
她怎麼就生出這麼個情愛上的傻東西呢?可回頭想起自家夫君,得,這是老關家祖上傳下
來的,合該躲不掉。
眼看兒子那頭開始啃媳婦的嘴了,國公夫人心再大也待不住,只得摸摸鼻子告辭。
總算關山盡還記得自己當兒子的道理,交代吳幸子在院子裡等著,轉身將母親送走。
國公夫人並未坐車而是一路走過來的,關山盡原本想替母親備車,卻被阻止了。
「你陪娘走一段吧,老是待在後宅裡悶也悶壞了,國公夫人聽起來風光無兩,可不是什麼
輕鬆的身份。」國公夫人雖出身世家大族,卻是個天性跳脫的,小姑娘的時候就愛扮男裝
在江湖上遊走,家裡頭管了幾次管不動,也就任由她海闊天空了。
本以為這個女兒將來只能低嫁,誰知她卻在邊城遇見了那時候的護國公世子,一見鍾情再
見傾心,反倒很快共結連理,驚得娘家人眼珠子滾了一地。
這麼些年端著護國公夫人的身分,得端莊賢淑、嫻靜溫雅早就悶得不行了,難得有機會在
外頭鬆鬆氣,根本不想這麼快回去。
「爹恐怕等得心急了。」關山盡藉口一套一套,身為母親還能看不透?分明是自己念著屋
裡的媳婦,想回去抱著人親熱了。
「哼,跟娘也別說這些虛的,你爹既然肯讓我出門不陪著,自然明白我沒這麼快回去。有
些話咱們娘倆本就該說說,別想裝傻充愣躲過。」國公夫人說著挽上兒子的手,一副打算
說貼己話的架勢。
關山盡無奈,再怎麼說母親總歸是特別的,總不能甩手離開。
「兒子乖乖聽訓就是了。」
「你把白紹常接入後院裡的事,同吳先生說過了嗎?」這件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誰不
知道白家深受青眼,在皇上跟前很不一般,儘管是布衣平民,說出口的話卻極有份量。
前陣子關山盡被皇上厭棄,不但收回兵權還捋了職務,要不是護國公一脈單傳,恐怕連世
子地位都不保。大家猜測,莫不是為了重燃聖眷,關山盡這才搭上了白家公子,要以正室
的名分與之結契。
關山盡眉頭一蹙,不甚樂意道:「沒有,也不必要。這件事很快就揭過了,白紹常心裡有
人,也不會對我動真心,我不過借機利用一把罷了。」
「兒啊,娘怎麼就看不明白,你明明是個聰明的,怎麼遇上了情情愛愛,就傻成這副模樣
呢?你們老關家除了那方面好之外,還真是半點找媳婦兒的本錢都沒有啊,怪不得吳先生
只看上你的鯤鵬。」懟起兒子來,國公夫人從來都不客氣的,幾句話把臉色本就不好的兒
子說得更加面色沉如水。
「他看上的不止我的鯤鵬。」關山盡陰沉沉地反駁。
「喔,還有臉。娘沒忘。」國公夫人隔著帷帽薄紗對兒子一笑。
「您究竟想說什麼?」被母親挑撥的心裡鬱悶,關山盡口氣也差了許多。
「為娘是想告訴你,白紹常的事兒你固然有自己的打算,但還是應當同吳先生交代一聲,
免得他心裡膈應。」再說,顏文心既然找了吳幸子會面還送了幾盒點心,保不定早透了什
麼口風試探。
「吳幸子不是這種小心眼的性子。」關山盡不以為然,他向來都把事情掌握在手中,半點
不想愛侶參合其中,那會顯得自己無能。
「小不小心眼娘可不知道,但......」國公夫人嘆口氣,意味深長道:「魯澤之這前車之
鑑,你心裡要掂量掂量。」這話說得就挺白了,畢竟國公夫人從魯澤之未及弱冠之時便認
識他了,看著一個原本還算有風骨的年輕人如何被自己的兒子養廢,可不希望重蹈覆轍。
關山盡默默無語,他心裡知道吳幸子和魯澤之是不同的,可又想起數日前吃了老實藥的吳
幸子那一番話,莫名有些心疼。
「好吧,我掂量著透露一二。」勉強鬆口,也將母親送出了城南。「您別四處悠轉,爹兩
個時辰後再看不到您怕是會瘋,趁早回去吧。」
「嗐,不是還有兩個時辰嗎?。」國公夫人隨意擺擺手。「好了,你回去吧。既然已經打
算和人好好過,就別把人當雀鳥似的養起來,吳先生這人不簡單的,你別看輕他。」也不
知道兒子能聽進去多少。
關山盡隨意點點頭,他並未看輕吳幸子,只是想替他擋住一切風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