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文防雷頁
第四章
史拉轟接手魔藥學,慶幸的是他龐大的身軀完全遮掩住新任黑魔法防禦術老師。石內
卜不想面對鄧不利多那對銳利的藍眼睛,必定會看穿肉慾的夏日之末。在阿爾巴尼亞森林
的餘燼後,他們又流連了幾次床榻,每每警告自己不要再耽溺,卻迷失在燥動的渴望裡。
石內卜有些暈眩,這和十三年前太像,瘋狂的迷戀,瘋狂的享樂,幾乎要喪失了自我
。此刻史拉轟的笑聲隆隆地蓋過學生的吵鬧,石內卜卻失神地想起被狠狠要到嗚咽的早晨
。
原來不期不待,更能享受原始的快樂。
甫開學的熱鬧氣氛格外令人心煩,甜膩的布丁和餡餅讓胸口和胃都悶得難受。石內卜
藉口調製魔藥,早早逃出餐廳。
他不斷地想著跩哥的事。
昨夜在柔軟的棉紗床單上,佛地魔撫弄著石內卜光裸的背脊。
「跩哥?」
「是的,」佛地魔輕柔地說:「讓他去。」
「去做什麼?」
「證明對黑魔王的忠心。」
佛地魔不肯告訴石內卜計畫的內容。他不認為黑魔王對他起了疑心,只是鑒於石內卜
和馬份家族的交情而防範著。正好,跩哥這陣子一反過去的行為,整天躲著他。
石內卜在走廊上堵到跩哥,低聲喝問:「黑魔王究竟命令了你什麼事?」
跩哥首次露出防備的表情,石內卜湧起一股荒唐的焦慮,他抓住跩哥的肩膀,將他推
進空教室。摔上門的回音在牆內跳動,跩哥反扣住石內卜的手臂,輕易地掙脫他的控制。
石內卜還來不及斥喝,跩哥用彷彿下了咒語的怪力將他抱上講桌,白金色的頭髮深深埋入
他的長袍。
石內卜皺緊眉頭,不知該怎麼處理這鬧脾氣的青少年。
「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我從來就沒有擔心你,而且你也不可能處理好任何事。你只是在表現你的蠢。」
跩哥搖搖頭,更緊地抱住石內卜的腰。
「原諒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好。」
他抬起頭,灰眼睛像岩石一般堅定。在石內卜還來不及爬下講桌時迅速地跑得不見人
影。
石內卜快氣瘋了,氣得他血氣翻騰,胃酸上湧。
跩哥繼續避不見面,持續翹課。石內卜勉強自己聽完麥教授的抱怨,承諾會好好控管
他的學生,帶著一肚子煩躁回到地牢,覺得應該要熬一劑鎮魂湯來定心凝神。
石內卜停下手中的銀刀,魚鰓草黏滑的腥氣讓他猛然一陣噁心,倒向大釜不斷乾嘔。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反胃,回想起這種莫名其妙又熟悉的反噁感。
他對於自己的荒謬感到可笑。
但煩悶的胃口仍然沒有減輕的跡象。早餐時他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煎蛋的氣味讓石
內卜不得不陰沉著一張臉早早退席。更糟的是前廊飄著一股溫室肥料味,石內卜完全控制
不住自己,一股腦吐在盔甲腳下。
「石內卜教授,你一定是生病了。」姍姍來遲的崔老妮教授指著他。石內卜感到頭重
腳輕,只能扶著石牆喘氣。
「或許我能幫你看看是否有什麼心靈的波動。」
「不了,謝謝。」石內卜微弱地說,不過崔老妮教授完全沒聽見他的拒絕,正用巨大
鏡片後的眼睛審視他冒冷汗的額頭,又抓起他的手。
「噢!」崔老妮驚呼一聲「預言跡象顯示……」
她還沒宣布偉大的預言,麥教授就從餐廳走了出來。
「西碧,妳再不進去,晚餐時間就要結束了。」她看著一臉蒼白的石內卜:「賽佛勒
斯,你看起來很不對勁,是否要請龐芮夫人看看?」
「米奈娃,預言向我顯示…..」
「石內卜教授得了腸胃疾病。」麥教授打斷崔老妮的話「麻煩妳進去的時候通知一下
龐芮夫人好嗎?」
「不用。」石內卜強撐著阻止「我喝一劑腸胃藥就會好了。」
他扶著牆往地牢走去,腳下彷彿有波浪般搖搖晃晃。魔藥的味道從沒有這麼令他噁心
,石內卜癱坐在椅子上,將藥罐暫時驅逐出寢室,疑惑又不敢置信地按住小腹。
可能嗎?還有可能嗎?
他蒼白汗濕的臉龐倒映在銀刀上,是不是有某種巧合……某個埋藏在心底最深最渴望
的奇蹟……
雙手像機器一樣烘烤藥草薄片,含進口中時幾乎嚐不到應有的苦味。他顫抖著等待結
果,不知道自己混亂的心究竟指向何方?
然而,薄片沒有變色。石內卜反覆檢查,卻依然說服不了自己有一絲絲變色的跡象。
他重複檢驗了五次,同樣色澤的薄片排列成行,說明他的期盼僅僅是幻影。
看著試片,石內卜苦澀地笑了。真傻,哪有兩次的好運。我一定是病了,他想,一面
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覺得頭痛欲裂,喉嚨渴得像火燒。模糊間有人遞上杯子,石內卜推開那手
,掙扎地看清楚房間的景象。
跩哥拿著茶杯,斜靠在他的床頭櫃上,昏暗中看不清表情。石內卜試著下床,卻暈眩
得倒向枕頭。跩哥幫他墊高了枕頭,石內卜喝了些水,終於慢慢恢復過來。
「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石內卜蹙緊眉頭,跩哥將一片東西丟到床單上,薄片上深濃的紫色再明顯不過,石內
卜驚訝地瞪著結果。
「我想你是太焦急了,所以用了沾過其他東西的銀刀,導致效果變慢了。」
石內卜遠遠地將薄片摔開,冷聲喝道:「出去。」
「反正我已經知道了。你是要我告訴校長還是校醫?」
石內卜狠瞪著跩哥:「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麥教授恐嚇我再不去上課就要通知我父母,所以我來簽自習同意書。」跩哥回答。
「拿來。」
「我想我可以請校長簽。」
石內卜很想破口大罵,但他已經用盡了力氣。跩哥坐在床沿,石內卜發現他瘦了很多
,面頰消了下去,連結到削尖的下巴。
「跩哥,你到底在做什麼?」石內卜疲倦又煩躁地問道。
「我會保護你。」
「你幫我找校長來吧。」
「鄧不利多……」
石內卜低聲喚道,竟然是如此恐懼。它脆弱得如一滴露水,幾乎是夜晚的夢,將隨晨
光蒸散。
「或許是魔力殘留,這很難說,畢竟真正施展肉體重生的黑魔法記載很少。」鄧不利
多說。
「它是錯的……」
「你怎麼能替它下定論?在我看來,它非常好。」鄧不利多輕輕地笑著:「恭喜你,
賽佛勒斯。」石內卜驚訝地擡起頭。
「在這個黑暗來臨的年代,新生命總是一種祝福。」
「你知道這是──」
「我知道我的黑魔法防禦術老師要成為父親了。我在此由衷地祝福他。讓我挑一隻好
酒在孩子生日的時候開吧。」
鄧不利多習慣性地伸出右手拍拍石內卜的肩膀,他注意到自己焦黑的手掌:「啊,總
有比這戒指更好的禮物,不過還是等孩子自己來拿吧,包裝紙總要自己撕開才是驚喜。」
撐過吐得亂七八糟的早晨,石內卜用熱毛巾擦乾臉上的冷汗,浴室的鏡子反映出他蠟
黃瘦削的面容。他現在沒有辦法用魔法副作用來欺騙自己了,這是貨真價實的孕吐。麻煩
的是石內卜無法計算這東西是什麼時候跟上自己的,最可能是在阿爾巴尼亞森林,又可能
是更晚一些。
他按住一點變化也沒有的小腹,若不是他太自信於自己的魔藥學,都不由得懷疑起檢
測魔法的準確性。才起了一點疑心,石內卜立刻又埋進馬桶大吐特吐。很好,這麼點大就
會記恨了,他一邊搜腸刮肚地嘔吐,一邊恨恨地想。
馬份莊園的會議依然熱烈,黑魔法蠶食鯨吞魔法世界。石內卜看著炫耀戰績的食死人
,從沒有這般覺得厭倦。他下意識推開面前的酒杯,閉上眼深呼吸。
佛地魔覺得石內卜心不在焉,滿臉病容。若說對這個男人有多少感情,不如說做為一
群笨蛋中稍微聰明一點的存在,他是一種樂趣。
「賽佛勒斯──」佛地魔還沒說完,石內卜猛地站起來。整個大廳陷入一陣沉默,從
來沒有人敢打斷黑魔王的話。石內卜直直地看著佛地魔,視線交錯的瞬間,兩人都想看穿
對方的心思,卻又謹慎小心地保護起自己的想法,雖是深深地注視著,依然是一點也看不
穿。
「我有課。」石內卜淡淡地說,不待黑魔王回答,逕自走出大廳。
食死人暗暗討論著石內卜的舉動。佛地魔若有所思。
這堂魔藥學結束在隆巴頓的大釜飄散的味道,石內卜瞬間衝出地牢。
榮恩吃驚的聲音打破學生們的愕然:「能讓那隻老蝙蝠吐成這樣,到底是什麼毒物啊
?」
跩哥擔憂地守在門外,石內卜靠在馬桶邊,幾乎只吐出清水。他數不清自己已經這樣
吐了幾天,只覺得天旋地轉,根本站不起來。跩哥把他掛在身上,半拖半拉地把他弄上床
鋪。陷進床裡的石內卜很想在跩哥面前保留教師的尊嚴,無奈他的身體實在鬧得太厲害,
厲害到他已經無法用意志壓抑。
「讓我休息一陣,你回去吧。」
「我去拿點吃的。」
跩哥輕輕扣上門,石內卜昏睡過去。
似乎過了很久,石內卜醒來的時候,跩哥正在燈下寫作業,羽毛筆的影子倒映在他白
皙的臉頰上,他微微蹙著眉頭,好像在思考下筆的方向。後腦的頭髮有點凌亂,閃著點點
銀光,是想不出來的時候撥亂的吧。石內卜沒看過跩哥寫功課,竟然也有這樣稚氣的舉動
。
是個好孩子。他想。
跩哥發現他醒了,放下手下的筆走過來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石內卜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但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吃點。跩哥端來一盤濃湯,還微微
冒著熱氣。
「廚房給我的,應該滿好吃。」
石內卜嚐了一口,發現可以接受,緩緩地舀著湯。跩哥又坐回椅子上振筆疾書,在石
內卜吃完的時候,他舉起羊皮紙,細細地吹乾最後幾行字,捲起來收進書包。
「謝謝你。」石內卜說。
跩哥流露出倔強的表情,總是淡漠的眼睛極為認真地盯著他。
「我會保護我的家人,還有你。」他頓了頓「我比他更在乎你。」
跩哥灑脫一笑,在昏黃的微光下竟是如滿城燈火般輝煌,那是志在必得的飛揚自信。
石內卜嘆了一口氣:「跩哥,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我一個人習慣了,也覺得一個人很
好,不想要有別人干擾。」
說真正愛誰完全是一種青少年的幻想,他們天真、愚蠢地企望有一種超越的感情連結
陌生的兩個人。
石內卜也曾將相信過,現在他嗤之以鼻。
所謂的愛情,不過以愛之名把對方的價值榨乾到一滴不剩,千瘡百孔,最後只剩荒涼
。
這一點他非常佩服黑魔王,不愛任何人的人,在很多時候所向無敵。
所以石內卜輸得心甘情願,在那些抵死歡愛的夜晚,他的確逾越了身份、渴望被愛。
現在他罪有應得地有了肚子裡的肉,縱然這塊肉的來歷讓他痛徹心扉,他願意為它而死。
但是跩哥不應該被捲入這場混戰,雖然在某些時刻石內卜多希望有個幫手,可是他明白
這不是跩哥的責任。他不能利用跩哥的感情。
取消觀眾,他想,對於腦袋不清楚的青少年,不能有任何回應。
跩哥沉默地收拾文具書本,把書包甩上肩,回頭向他燦然一笑:「明天見。」
「跩哥。」石內卜說:「你到底在做什麼?」
跩哥的笑容稍稍減退了一些:「我不能告訴你。」
「我要知道。」
「明天我告訴你。」跩哥反手關上門。
這個明天持續了好久,一直沒等到。
除了鄧不利多,石內卜拒絕讓任何人知道他的狀況。蒙上天賜福,他的孕程相當順利
,為了協助跩哥和鄧不利多的計畫,甚至很少再去馬份莊園。胎兒一天一天發育,幸而石
內卜一向瘦削,害喜之後更瘦,隱藏在黑袍下竟看不出肚子。
嘔吐的症狀在邁入第四個月後減輕許多,石內卜終於不用把自己關在講桌後面遠離蒸
騰的大釜,可以重新走下講臺修理這些該死的學生。
「無論是誰下毒害那隻老蝙蝠,我都希望他再來一記。」榮恩抱怨著。
在這個情況下心情很好的只有跩哥。黑魔王的計畫讓他愁容滿面,只有在石內卜的地
牢裡才露出輕鬆的笑容。就連石內卜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倚靠跩哥甚多,這個公子哥兒出人
意料地會照顧人。石內卜向來不讓家庭小精靈進入他的地牢,跩哥卻在短時間內摸清了他
的習慣,以他的方式收拾整理,還額外帶來讓他舒服很多的軟枕和靠墊。
雖然沒有跩哥也能生活得很好,石內卜仍慢慢地在某些沒有跩哥的時候想到他,想到
他有點笨拙的舉止,稚氣的笑容。
在某個普通的早晨,教職員餐桌上,石內卜訝異地推開餐盤,方才小腹微微地被踢了
一下。他有些昏眩和不敢確定,這塊肉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時而用踢打表示對甜食的喜愛
和對冰南瓜汁的厭惡。
石內卜沉溺在不曾有的溫柔,一遍又一遍撫摸腹部。
黑魔王的臉浮現在眼前,石內卜停下手,不發一語地盯著肚子,第一次,他動搖了。
若是他知道,會為了這個孩子回心轉意嗎?
不禁嘲諷自己的妄想,石內卜撫了撫肚子。
難不成要像小女孩一樣求他負責?
如果過去一切都要割捨一半,可否這次只屬於我?
這是我的孩子。
思緒翻騰著,石內卜來到馬份莊園定期會報。
他推開房門,黑魔王就站在窗邊,穿著寬大的黑袍,瘦骨嶙峋的手指思考般撫摸著下
唇。
剎那之間,石內卜失去一直以來的控制。他踉蹌地走向黑魔王,急切而執著地抓住眼
前的袍袖,佛地魔猛然後退,空氣裡撕裂的聲音,石內卜緊緊揪著裂開的袖口跪倒在地,
被迫露出的死白手臂筋骨浮突,爬滿淡藍血管。佛地魔瞪著石內卜,卻被那樣劇痛的眼神
燒灼得無法開口。難得靜止的空氣,石內卜像瀕死的人,狂亂焦熱地盯著他,卻死死地咬
緊牙關無法出聲。
「放手。」佛地魔冷冷地命令。
握緊的力道更大,彷彿用了他全部的氣力。石內卜低下頭,執拗倔強不肯放開,最後
的聯繫,最後的──
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可能,可以平靜地在一起?
枯瘦的手指滑向扯裂的衣袖,似乎要跨越巨大的裂口,下一秒卻乾淨俐落地撕開。黑
布失去兩端的拉力,頹軟地垂落。原本舉在半空的手此刻輕微顫抖,無力地滑落,藏回斗
篷中。
石內卜抬起眼,面無表情。
佛地魔揮了揮手,像畫出一條界線。
「退下。」
他順從沉默地退出房間。闔上門,才發現自己還握著那片布塊。隔著欄杆看著被分割
成碎片的大廈,記得上次的絕望,仍是痛得不能呼吸。他垂下眼睛,靜靜盯著腹部,好似
決定了什麼,並且放下了什麼,他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最好忘了。
石內卜把碎布拋進地牢的火中,轉瞬燒成灰。
誰會知道這片布曾經與黑魔王貼身相依呢?
除去那個人,就只是塊破布。
石內卜把手輕輕放在肚子上,胎兒在黑袍下掀起陣陣波浪。他浮起微笑,滑下一滴淚水。
這就是結局,比他想的輕薄,卻灰心蝕骨。
不用到馬份莊園去,石內卜多出許多時間,但大多時候他都疲累地打盹。年紀大了,
他想,38歲。
許多事情他都需要幫忙,雖然非常不願意,但他只能信任跩哥。兩個人時常相處在地
牢裡。也好,盯著他別做傻事。
跩哥靠在他的椅子旁看書,滑順的金髮上生出一圈天使光環。爐火過於溫暖,烘得石
內卜有些昏沉。
「教授,愛情靈藥的功效能持續多久呢?」
「翻到課本第八章,左下角。」
「若是一直服用,會對身體有危害嗎?」
石內卜強打起精神,跩哥的聲音裡隱隱然有些壓抑。
「所有的魔藥,」石內卜說「都會有服用過多失效的可能。」
「但我若不用愛情靈藥,我想要的人永遠不會愛我。」
「那恐怕不是我能幫得上忙的。」石內卜閉上眼睛。跩哥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撐
在軟椅的扶手上,修長強壯的影子完全籠罩住石內卜。
「我知道你和他結束了。」
石內卜不想睜眼,火爐太熱了
「他給你的我也可以,我能做得比他更好!我會待你和孩子真心真意!」
跩哥在生他的氣,石內卜苦笑,那樣的感情只是青少年的迷惘,做不了什麼承諾。跩
哥以為自己能保護馬份家族和他,也不過是黑魔王消遣的玩物。
「跩哥,你究竟在做什麼?」
馬份眨眨眼。
「我答應你母親要保護你。」
「你、你為我……」
石內卜別過頭去,他不希望跩哥多想,那僅僅是為了還水仙人情。
但馬份出乎意料地哭了。石內卜看著他,那個驕傲的少年哭得滿臉是淚,卻異常歡喜
地笑著。
「你為我……我終於……」他稚氣地用手背抹淚,綻開燦爛的笑容。
石內卜發覺自己狠不下心離開,他拍拍馬份的肩膀,對方反手將他握住。
「我不會放棄。」
「我是為了你的母親,不是為了你。」
「你終究還是在乎我的,縱使只有一點點,你也是在乎我的。」
跩哥一臉天真地仰望著他,俊秀的面容仍是一團稚氣。小孩子總以為自己是大人,殊
不知大人的世界複雜到不容許他們露出脆弱的神情。
「跩哥,」石內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好好生活,比什麼都重要。我在乎你,因為
你是個好孩子,是我的朋友,是我重要的人,但這不是愛情,你也不應該在我這裡尋找愛
情,我不適合你。」
「我不在乎年紀。」
「這不是年紀的問題,你看,你只想到年紀,這就是我們的差距。無論個性、想法、
價值,我們都差太多了。跩哥,你有你的世界,我已經老了,我只想安靜地過日子。」
「我也能安靜,我不是一定要出去!」
石內卜有點失去耐性,略為強硬地說:「我們不要再給彼此添麻煩了。你不會永遠在
這裡,這個情況也不會是永遠的。」
跩哥低下頭,石內卜有點後悔自己說話太重,難堪的沉默恆亙在他們之間,過了一陣
子後跩哥抬起頭,輕輕地說:「對不起。」
石內卜沒有回答。或許這不是他要的回答,不是要傷害誰或是要誰認錯,喜歡沒有錯
,他只是無法回應這份感情。
「明天見。」跩哥站起來,勉強地笑了一下。石內卜知道明天跩哥又會裝作沒事的樣
子輕鬆地敲響他的門,就像他裝作沒有聽到對黑魔王任務的逼問。他在用盡全力維持一個
假象。何必呢?石內卜想,跩哥不懂他,他也不懂跩哥。
腹部逐漸脹大,石內卜開始感到身體重心改變,他不得不往後傾來減輕腰的壓力,肚
子壓住他的腿,使得他難以久坐在桌前改學生的作業,也好,省省心。
「不要氣到早產啊。」馬份竊笑,迅速劃掉一張空白的赫夫帕夫考卷。
「只要那些傻瓜別煩我。」石內卜斥道「比蟾蜍還笨!」
「至少他們能分辨出什麼東西該喝什麼不該喝。」馬份輕鬆地說,黑色羽毛筆華麗地
打上T「波特顯然沒中計,衛斯理家的笨蛋就沒這麼好運了。」
石內卜扶著腰,深深地呼了口氣:「那是你做的吧。」
跩哥停下改考卷的筆,地牢靜得聽不見呼吸。石內卜直直地望著跩哥的眼睛,他清楚
這個孩子,有什麼事都自己吞了,表現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慢慢地把自己扼死。
「他叫你殺波特。」
跩哥一動也不動,灰色的眼睛空洞而深遠,彷彿在看一個看不見又極度渴望的未來。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跩哥輕輕地說「任何事都可以。」
「告訴我你在做什麼。」
跩哥揚起嘴角:「我在找摧毀分靈體的方法。」
這次換石內卜吃了一驚,這樣機密的事,跩哥怎麼知道?
「我好幾次變成鄧不利多的軍隊,混進他們之間。甚至變成衛斯理家的笨蛋過。」跩
哥說:「我知道他們的計畫,他們要永遠毀掉他。」
「你不應該知道。」
「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看上我,他是超凡入聖,我只是一個平凡人。但是,我也能為
你做一點事。」
石內卜看著跩哥:「你進行到哪裡?」
「我把找到的資料拿給格蘭傑,建議波特把福來福喜用在史拉轟身上,當我是衛斯理
的時候。」
馬份疊好羊皮紙,伸個懶腰:「我相信有了這些幫助,波特他們會成功的。若是他們
失敗,我也知道這些東西藏在哪裡,怎麼處理……等到事情結束,一起回家吧?」
家?石內卜沉默不語,馬份一家人是他在這世上最好的朋友,但馬份莊園是他的家嗎
?
「不要逃避,教授。」跩哥認真地說:「若是我真的學會了什麼,那就是逃避永遠無
法解決問題。終究是要找到解決方法。」
腹中一陣收緊,石內卜低喘一聲,跩哥立刻站起來扶住他。
「也太頻繁了點,不會是產兆吧?」
石內卜怒瞪了跩哥一眼,卻也暗暗有點擔心。算算日子,這孩子最晚不會超過一個月
就要降生。鄧不利多和他數次討論那一天的情況。他既然不能使用一般的方式自然生產,
勢必要借助外力。石內卜預先熬好一瓶強力的麻醉止血魔藥放在外袍,若是最糟的情況…
…
石內卜想也沒想到,最後的時刻竟來得如此之快。
臉色死白的跩哥對鄧不多舉起魔杖,他做好了準備,殺或不殺,他都已經失去了活著
的資格。
「咄咄失!」石內卜及時擊昏跩哥,背後一片混亂。他的肚子好痛,痛得他幾乎失去
視覺。
「求求你……」倒在瓦礫堆中的鄧不利多看著他,低聲說:「為了孩子。」淺藍色的
眼睛要他遵守諾言。
莉莉的孩子、水仙的孩子、許許多多魔法界的孩子,還有他的孩子,必須有人獻祭。
他抽出魔杖,送鄧不利多上路。
痛徹心扉的以命換命。
擊倒哈利波特,麥教授的魔咒差點擊中右肩,石內卜幾乎要被劇烈的疼痛折磨得倒地
。他死死地忍著痛苦消影進禁忌森林。現階段的他根本沒有力氣離開霍格華茲,陣痛來得
快又猛烈,在這個情況下,沒有完善的產前照護
他感到無比恐懼,此時此刻的自己,能夠安全地生下孩子嗎?食死人在不遠處吼叫著,海
格和他的大狗咆嘯得像天崩地裂。
石內卜撐起身軀,勉力往森林深處走去,一路消除痕跡。在一個平坦的岩石下,他用
盡最後的力氣設下保護咒,癱倒在石塊旁。腹部的收縮變得非常明顯,隆起的部位下墜得
厲害,
他顫抖地掏出長袍內袋的小瓶,逼迫自己分了幾次吞下,魔藥和恐懼讓他眼前發黑,
深深吐息著等待藥效發作。
鄧不利多曾經與他商量過許多次手術的進行,也想過最糟糕的時候。他怕,不是怕死
,是怕這個孩子活不了。
至少沒有被食死人抓到,石內卜心想,陣痛已經緩解許多,他可以的。
用魔杖指著側腹:「紛紛綻。」
如同利刃般劃出極深的裂口,石內卜咬緊牙,仔細地撥開血肉,尋找急速跳動的小小
心跳。
縱然有強大的意志,生產仍是血腥又危險的過程。魔藥發揮了作用,血肉被撕裂的痛
苦仍然讓石內卜咬緊了牙。時間過得無比漫長,禁忌森林似乎在聆聽一個孤單的分娩而屏
息著。
在一個什麼都沒有的荒郊野外,石內卜捉住孩子的小腳,將它拖出自己的身體。那紅
通通的小東西沾滿胎便和血塊,是個女孩。
「哆哆潔。」石內卜微弱地唸道,用魔法吸走孩子臉上的髒汙。
小女嬰猛然一哭,他抱著軟綿綿的嬰兒,脫下已被汗水浸濕的外袍,弄乾了包裹住她
。石內卜粗重地喘息著,指揮魔杖縫合層層肌理,最後結成一道蜿蜒的疤痕。
石內卜倚靠在岩石邊,看著嬰孩皺縮的五官,他原本以為孩子會長得像蛇,現在看起
來倒像猴子。女嬰張開了眼睛,是非常清澈的黑色,映著石內卜憔悴的容顏。
石內卜癡癡地看著她,縱然她長得像黑魔王,他已無法不愛她。
石內卜抱著嬰兒,夜風吹過他的蒼白臉頰,長袍下襬吸滿血和羊水,濕冷地貼在他的
腿上。他好想就這樣睡著。黑暗寂靜無聲地包圍他,在被吞噬之前,有一雙手牢牢將他抱
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