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孩子們當然要跟我們一起回去。」英禮詫道。
　　「不，」Ｅ答：「孩子們選擇了留下，他們會留在艾法星。」
　　「孩子們還小，不懂你問這個問題的意思。」英禮說，「我們是一家人，我們要一起
回去。」
　　「就像英禮說的，」金斯說：「孩子們可能聽不懂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可以把他們叫
醒，讓我們跟他們再問一次？」
　　「恐怕是沒辦法，因為我問完後已經按照他們的意思將他們轉交給『教導者』了。選
擇的過程不可能重來。」
　　英禮嘴巴無聲地動了動，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乾啞著要求：「讓孩子們出來，
我必須親自跟他們說。」
　　Ｅ沉默了會，走過房間把兩座蛋機打開，英禮與金斯連忙上前，接過孩子們。
　　「羅萊、雷慕斯？醒醒，爸爸有話問你。」英禮轉頭看Ｅ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醒
來？」
　　Ｅ遞給他們兩條毛巾讓他們擦拭孩子身上的蛋液，「就只是還沒醒而已。」
　　「爸爸？」羅萊被談話聲吵醒，「怎麼了？早上了嗎？」
　　英禮鬆一口氣，連忙扶著他雙肩看著他雙眼問：「羅萊，我們要回家了，你想回家
嗎？」
　　「我們就在家啊？」羅萊回答。
　　「不不，是我們真正的家，羅萊，告訴Ｅ說你想回地球。」英禮轉頭看向被金斯抱著
的雷慕斯，「雷慕斯，你也是，好不好？快點說，我們四個人，一起回家、回地球。」
　　孩子們看看彼此，羅萊不解的問：「我們現在就在家呀？我們就在一起呀。」
　　「你看，這就是我的意思，」英禮急急地對Ｅ說：「孩子們根本不了解狀況，他們不
了解這邊不是他們的家。我求求你，讓我們一家人一起回去吧。」
　　「我們不能留下來嗎？爸爸，」金斯懷中的雷慕斯突然問，「這裡很好，我想一直在
這裡──」
　　「雷慕斯！」英禮大吼，雷慕斯眼眶頓時紅起來，賭氣的扭出金斯的懷抱，跑過去用
小小的掌用力劈英禮搭在羅萊肩上的手。
　　「雷慕斯！」
　　
　　「雷慕斯、羅萊，」Ｅ突然開口：「請過來坐在這裡好嗎？」
　　雙胞胎在桌子旁坐下，金屬探測器伸出來，抵住他們額頭，兩人被詢問時的那段記憶
被投射出來。一樣是在這個房間，金斯與英禮在蛋機中沉睡，雙胞胎坐在桌子前，一旁坐
著Ｅ。
　　「好了，」映像中的Ｅ開口：「雷慕斯、羅萊，我在你們身上的工作已經結束了。你
們對於我們的學習很有幫助，所以現在你們可以選擇，要繼續留在這裡？還是回去地
球？」
　　「留在這裡！」雙胞胎一起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英禮憤而叫出聲，「這樣不對，你根本沒有跟孩子解釋清楚！你為什麼沒有
叫醒我與金斯！」
　　「沒有必要。」Ｅ平靜回答，「我認為他們充分理解我的問題。」
　　「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有權利跟孩子一同討論這件事。」
　　「雷慕斯、羅萊，」金斯對雙胞胎說，「如果你們知道爸爸們的選擇是要離開這邊，
你們還會選擇留下嗎？」
　　雙胞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們三人。
　　「我喜歡這裡，」羅萊小小聲說，「雷慕斯也是，爸爸，我們不能留下嗎？」
　　英禮站起來走到Ｅ面前，渾身發抖。
　　「這對我們不公平。」他壓抑著怒氣低聲說：「你改變了他們。」
　　「我沒有，適應是『教導者』的工作。但如你所見，留下來是孩子們的選擇。即使現
在你們把他們叫醒，再問一次，他們的答案也沒有變。你們若問完了，我要讓孩子們回蛋
機休息，而我要把你們送回『分配所』了。」
　　英禮彷彿下定了決心。
　　「如果孩子們不一起走，我們也不走。」他說。
　　「英禮？」金斯很震驚，把英禮拉回來問，「你在說什麼……我們要回家了啊！我們
可以回家了啊！」
　　「我們怎麼能把孩子們丟在這裡，金斯，我們留下吧？」
　　「然後繼續做他們的研究素材？我不願意。」金斯說，比劃了四周潔白的牆、潔白的
器具，「我必須回去。我受不了這裡，這像個精神病院的地方……每天被塞入拿出那些詭
異的機器，搞不清楚過了多久，記憶有空缺，想不起來什麼時候發生過什麼事，這樣被豢
養著，這樣沒有自由，這樣根本不算是活著！英禮，我們回去吧！」
　　英禮瞪大眼睛：「那孩子們呢？」
　　「英禮，孩子們會好好的。」金斯抖著聲音說：「我們來到這裡時，他們還是嬰兒，
他們幾乎可以說是在這裡出生的……他們在這裡成長，他們已經融入這裡了，以後沒有我
們他們也會過得很好。可是我們不是……英禮，我不能沒有你，你跟我、我們回去吧……
我求你……」
　　英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你是在建議，我們丟下我們的兒子，離開這裡？」
　　金斯羞愧地低下頭，「我想回家。」
　　「我要留下來。」是英禮語調冰冷的回覆。
　　「那麼，都決定好了？」Ｅ問。
　　「不！」金斯大喊，「再給我們一點時間！英禮，拜託你跟我回去，我承受不起失去
你的痛苦，我們好不容易才遇見、才在一起──」
　　「我們也不好容易才有孩子的！」英禮生氣的推開他，「你忘了嗎！金斯，那麼多的
努力、那時候那麼期待他們出生的我們！我們說過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Ｅ看著意見分歧的兩人，一方已經做出了選擇，另一方卻沒有辦法接受，英禮對於孩
子、金斯對於英禮，其實是一樣的。儘管再怎麼哀求、再爭取多少時間，都不會改變，因
為地球人就是如此頑固的生物。「一定可以的。」這種執著的信念，總是保持著能夠扭轉
既定事實的一絲希望，是「舊時代」人種的特性。
　　「Ｅ。」
　　Ｅ低頭，對上雷慕斯的眼。
　　「爸爸們說的地球是哪裡？如果他們回去了，我跟羅萊還可以去找他們嗎？」
　　「如果你們想要去『舊時代』，得先經過一番試煉。」
　　「很難嗎？」
　　「不是隨便就能去的，事實上，目前會往返新舊世界的只有『篩選者』。」
　　「那我們可以成為『篩選者』嗎？」
　　「你們還是先跟Ｆ學習吧。」Ｅ思考後這樣說。
　　「羅萊，」雷慕斯拉拉羅萊的手，「英禮爸爸看起來很傷心，是不是因為怕再也看不
到我們，我們去跟他說，他跟金斯爸爸回去沒關係，我們以後去找他們。」
　　雙胞胎走過去，Ｅ看著英禮邊聽孩子們說話、邊哭著將他們擁入懷。為什麼哭？哭是
因為難過，可是為什麼難過？想留下就留下，想回去就回去，雷慕斯、羅萊、與金斯，都
做出了選擇，為什麼抉擇對於英禮這名物資來說，這麼困難？
　　「好了嗎？」他走過去問。
　　「爸爸，不要哭了。」羅萊幫英禮擦掉淚水，卻只是抹出越多，他慌忙看向金斯。金
斯心一酸，別過臉去，又轉回來將雙胞胎緊緊擁住。
　　「對不起。」他哽咽著說。
　　羅萊親親金斯的臉，「爸爸，沒關係的。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們會再去找你們的。」雷慕斯也抱住金斯，與英禮跟羅萊一起，四人
相擁。
　　一旁的Ｅ感到非常震驚。
　　──愛！
　　金斯牽著英禮來到他面前。
　　「我們準備好了。」
　　Ｅ將他們裝回蛋機裡，再叫雙胞胎過來。
　　「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你們再睡一下吧。」他把雙胞胎抱回蛋機中，注入新鮮的蛋
液，「我帶你們的爸爸們回去『分配所』。」
　　一個小時後Ｅ回來，他站在蛋機前，審視在裡頭沉睡的雙胞胎。他在桌子前坐下，金
屬探測器探出來、抵住他的額，他將剛剛發生的敘述一遍，然後盯著桌面上那閃爍著螢光
的字彙。
　　「愛。」
　　──愛是什麼呢？它剛剛發生了，就在他眼前。為什麼？怎麼產生的？
　　Ｅ伸出雙手，學地球人的動作擁抱自己。
　　「我愛你。」他模仿著，再鬆開自己看向掌心。
　　──這樣，他就擁有了愛嗎？
　　他撫摸桌面，引起一波一波的螢光漣漪。
　　──愛是能夠給予出去的嗎？
　　當Ｆ出現在他家時Ｅ還在思考著。
　　「Ｅ，我來領取物資……咦？另外兩筆呢？」Ｆ問，「你處理完畢啦？」
　　「他們選擇回去。」Ｅ把雙胞胎的蛋機打開將他們取出，Ｆ把蛋液擦掉，孩子們睜開
眼。
　　「Ｆ，早。」孩子們說。
　　「早。」Ｆ回。
　　「那麼既然父親離開了，今天開始我就不必將他們送回來了吧？你今天也會去領新的
物資，這邊會開啟新的辨識工作。」
　　「是的，這兩筆物資就全權轉交給你了。」
　　「Ｆ，」Ｅ看著Ｆ牽著雙胞胎正要離開的背影，突然出聲：「昨晚，他們說了
『愛』。」
　　Ｆ露出驚訝的表情，「愛！」
　　Ｅ將過程很快地說一遍，然後問：「在你的『教導』中，有什麼是跟愛有關連的
嗎？」
　　「你倒是第一次對我的工作內容有興趣呢。」Ｆ勾勾嘴角，「不，我的課程中沒有
愛。」
　　「這對物資來到艾法星時非常年輕，我不認為他們那時具備愛。我處理完畢後就交給
你，如果你那邊也沒有，那麼，愛是從哪裡來的？」
　　「每天從我這邊回去後他們四名物資不是都還有互動嗎？會不會是另外兩名物資給的
？或是臨走前移轉過去的？」
　　Ｅ沉思，「我得再檢視一次這段日子他們的互動。先不說之前，昨晚就在我面前發生
了……我卻看不到它被觸發的契機……」
　　他學雷慕斯的動作，抱了抱Ｆ。
　　「我愛你。」
　　Ｆ讓他抱著，被放開後問：「感覺如何？」
　　「沒有任何感覺……但話又說回來，Ｆ，愛應該是什麼感覺？」
　　Ｆ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不過，或許它之後在雙胞胎身上還會再出現，我幫你留意
，一有這現象我會將影像轉給你。」
　　「好。謝謝。」

好喜歡這章！好喜歡無法理解愛怎麼出現這件事！！

嗚嗚謝謝>< 寫這個故事總對於劇情沒啥把握，不知道有沒有表達好、能不能夠呈現的更好，聽到你說喜歡，真的是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