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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瑜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家的,滿身疲憊,比鐵人三項更累。
把外套往沙發一甩,從冰箱取出一瓶果汁,沒兩三下就喝光一半。真他媽受夠白禮了!程
瑜把果汁重重往桌面一喀,吐出惡氣。
白禮基本上就是個外行人,對於開餐廳這件事情只有口腹之慾架構出來的片面知識,其餘
全是一竅不通!廚房設備基本可行,動線也可以,但....最慘不忍睹的還是菜單,那種可
怕的菜單....難怪李若蘭會恥笑白禮!
天啊——!
程瑜仰頭又灌了一口果汁。
來《Bachique》踩點的八成都是年輕客群,嘗個鮮,給個"驚艷"、"新奇"的評價就差不多
了。這種餐廳絕不可能維持長久,老饕客抓不住,嘗鮮客僅僅維持在"炫耀"的程度,很快
的隨著餐廳口碑老化以後就失去新鮮感,再也提不起勁。
難怪當程瑜踏入內廚房以後,廚房團隊的人全數停下動作,歡天喜地的求程瑜留下,只差
沒跪下抓住他的褲子不讓走!
副主廚劉軍秀雖年輕,但經歷過五星級飯店,資歷不算淺。她邊抹淚邊說,每天晚上像改
作業一樣修正菜單,久而久之,自己也差點被這種惡魔般的食譜破壞多年建構出來的味覺
!最後她掩面痛哭,說自己某天晚上居然覺得煎牛排配京都醃漬物的擺盤很棒!
慘、太慘了!程瑜一聽差點是冷汗直流,這種程度的味覺破壞可以毀了廚師的一生,沒有
什麼事情比溫水煮青蛙更可怕了!
白禮還哈哈哈說這種菜單很棒啊,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程瑜差點失手掐死白禮。
基本上白禮就是個半吊子開餐廳,只會行銷不會經營,連參考經典食譜都不會!
後來,程瑜要求白禮再給他三天的時間,讓他好好替《Bachique》修正當季菜單,否則《
Bachique》就準備倒閉吧!白禮被程瑜嚇得如篩糠,點頭如搗蒜。
程瑜癱坐在沙發上,自己又把一個爛攤子往身上攬了。不過白禮再怎麼胡搞,他找的廚房
團隊資質倒是不錯,每天在這種味覺恐嚇之下工作,也真難為這群人。
晚間六點,他揉捏著眼周,方才在餐廳品嘗過餐點,還不餓,劉軍秀在料理調配上也算有
一定水準,只是與《Hiver》相比,可是天差地遠。
程瑜嘆口氣,再度喝一口果汁,眼角餘光瞟到電視櫃旁的紙袋,是林蒼璿上次送來的外套
。
他忘記收起來,那東西就一直靜靜躺在櫃子旁。他想,工作以後會很忙,乾脆現在就把外
套拿去宅急便。
當他一手撈起外套,柔軟的麂皮夾克有一股皮革沉厚,混雜著雪松香氣......像撩人的絲
,勾住了他的心魂。
雪松?
為什麼這味道如此熟悉?
程瑜的手在發抖。
不、不會吧?
腦海裡如人生跑馬燈快速閃過畫面片段,撩人的撫慰、身體的溫度、柔軟的唇與勾人的喘
息,他似乎還能描繪出那人的身影,以及他聲聲溫柔的呼喚。爆炸性的資訊幾乎擊潰程瑜
的意識,他發現了一個極為可怕的事實........。
雪、雪松,是他最喜歡的香水味所以能記憶不忘,而程瑜身邊人最頻繁使用雪松古龍水的
,就只有.....
林!蒼!璿!
我操————!!不會吧————!
程瑜還維持在撈外套的姿勢,內心已經幾度媲美好萊烏史詩級宇宙大爆炸,三百六十五度
無死角轟得他眼前一片黑暗。
一幅幅林蒼璿喝酒時眼角與眉梢、在巴里島縮在陽傘下的模樣、穿著西裝整整露著淺笑,
畫面像快速撥放的幻燈片一樣一張張迅速閃過。
畫面定格再最後一幕......他昨晚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醒來,廳外有人說話,他走出去,看
見林蒼璿跟白禮,林蒼璿的眼神十分驚慌......記憶就此斷片。
全身在發抖,第一次這麼憎恨自己喝酒以後就記憶體不足,他迅速抄起電話,撥給剛才存
下的手機號碼——白禮!
『您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手機那頭傳來的女聲折斷程瑜的理智線,也差點讓他把手機折斷!外套一拎,車鑰匙一拿
,顧不得才剛返家立即折回地下車庫,跨上他的凱旋THRUXTON RANGE往市區的《Bachique
》疾馳。
今夜的《Bachique》預約滿檔,副主廚劉軍秀還在喊菜單的時候,程瑜就從後門風風火火
地衝進來,一副要把白禮碎屍萬段的模樣。
劉軍秀心一涼,上次的主廚起碼還撐了一個月,這次居然只有一天就得罪了!她朝蔬菜主
廚的方向一望,發現對方臉色同樣慘白地回看她!
好歹也是五星級飯店出身的副主廚,臨機應變能力起碼是百分之前十的頂尖!劉軍秀立刻
把單子拋給程瑜,苦情地大哭「主、主廚!!你看看今晚的菜單!請看看!白禮買的蔬菜
竟然是、是綠胡蘿蔔,他臨時改成綠胡蘿蔔————!」
劉軍秀聲淚俱下,百分之二十是演的,百分之八十是真情流露,她已經忍受不了嫩羊肩旁
邊放青花菜配綠胡蘿蔔汁了,好醜,超詭異,都秋季了,這種鬼搭配吃得下去才有鬼。
程瑜臉都綠了,比青花菜配綠胡蘿蔔汁還綠,白禮腦子裝的是什麼鬼東西?手雖捏單子但
腦袋沒忘記目的,眼神凌厲瞪著劉軍秀說「白禮在哪裡?」
人沒被唬弄過去,劉軍秀眼瞧又要跑掉一個主廚了,百分百崩潰本色演出說「我不知道!
!!白禮去吃大便啦——!」哇一聲又開始哭了,毫無障礙地大哭。
副主廚到底積怨多久,從她爆發的眼淚可以判斷肯定不止一兩天。劉軍秀哭得無法拔,一
旁的蔬菜主廚逼出一連串冷汗緊急發訊息通知白禮:『白先生你要被殺了要被殺了要被殺
了....』
人正在酒吧摟妹的白禮,看到訊息瞬間把酒噴出來。
腦容量雖然不夠大,充其量還有危機意識可以用,白禮立刻意識到程瑜一定是來逼問昨晚
送他回去的人究竟是誰。他連番安撫被噴得滿身口水而氣惱的美女,另一邊忙著發給林蒼
璿求救訊息。
手機絲毫沒動靜,過了十分鐘,仍沒有回音。
殊不知另頭的林蒼璿正在辦公室呼呼大睡。
所謂患難見真情,這一刻白禮體驗到同林鳥(?)大難各自飛的處境,手機螢幕不斷傳來
蔬菜主廚機關槍掃射般的訊息流:
『白先生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出來面對!!!跟主廚下跪道歉!!!』
白禮拿著手機兩眼發直。
他又不是少年駕駛員幹嘛不能逃!而且跪也跪過了!
白禮立刻傳訊息給蔬菜主廚『拖住程瑜!』
接著裝沒事把手機關靜音,微笑與美女繼續喝酒,反正程瑜又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更重要
的是溫香軟玉伴身旁。他發現自己拿酒杯的手在發抖,媽的媽的媽的,明明做壞事的人就
是林蒼璿!那傢伙到底在幹嘛!
《Bachique》廚房因為不速之客的闖入一片混亂。
程瑜抓著點單,無語問蒼天。
稍早在他面前展示幹練形象的那群廚房團隊,原來都是演出來的。副主廚哭得無法自我,
一邊哭一邊替檢查雪酪出餐、蔬菜主廚不知道在幹麻猙獰打簡訊、肉類主廚手握鋼刀淚流
滿面,甜點主廚也在哭.........。
這一幫人跟白禮差不多,恐怕不是餐飲科畢業,都是戲劇系出身的。
劉軍秀端著另一份雪酪,一邊落著豆大眼淚一邊抽噎「主、主廚、你看看這個甜、甜點可
不可以——?」
程瑜也真是服了她了,嘆口氣,嘗一口「還不錯,雪酪有達到水準。」
劉軍秀破涕為笑,淚水滑進了嘴裡,她悲慘的說「程、程主廚,能不能不要走?拜託,如
果連你都沒辦法救這間餐廳,那、那我也、我也沒辦法..........。」
廚房一干人停下手邊動作,連前來遞單的侍應生也不敢說半句話,爐火轟轟響燃著鍋湯,
全部目光都集中在程瑜身上,連呼吸都不敢。
程瑜皺眉,跟李組長一樣察覺事情並不單純,腦海逐漸浮出真相——有腦袋一點的人,或
是想增進自己實力的主廚,恐怕沒人想待在這家餐廳,以致於這群人像浮木一樣緊抓著他
不放。
因為這間餐廳與白禮都無法給他們上進的養分。
程瑜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又沉重了點,環顧四周,每個人都默默啜泣,活像生離死別的
晚宴。
其實他答應了白觀森,早就逃不掉,壓根沒有辭去的想法。
程瑜沉思似盯著手上的點單,旁邊的人不敢開口,連大氣都不敢喘。突然間,他哼哼地笑
起來,笑容不懷好意,淚流滿面的劉軍秀用袖口抹去淚水,害怕地吞了口水。
程瑜冷靜地環顧四周,說「告訴我白禮在哪裡,我就不走。」
二十分鐘後。
在酒吧裡跟妹子玩猜手機號碼遊戲的白禮,冷不防地被人從後方拍了肩膀,那雙不速之手
緊抓不放。
突如其來的無禮讓白禮微微慍怒,他轉頭一看,魂差點嚇沒了。
程瑜啜著冷笑,一字一句說「解釋一下,昨天晚上到底誰送我回去的?」
白禮腦海跑馬燈竄過幾個大字:
『牆頭草,西瓜依大邊,眾叛親離。』
以及
『從今以後,不要太常去同一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