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打開啤酒,仰頭豪飲,低頭繼續他的料理。
揉合辣椒、咖哩、薑黃、印度香料及蜂蜜,土耳其考夫特牛肉咖哩是一道非常適合冬天的
料理。
牛絞肉灑上胡椒、鹽、月桂、荳蔻與橄欖油,用手揉捏混成粗條狀,下鍋煎成金黃色。咖
哩醬與番茄放入食物調理機,別忘了還有去皮的生薑,打成泥狀,倒入煎牛肉的炒鍋,椰
奶、炒過的四季豆一併下鍋。
程瑜毫不猶豫在考夫特牛肉咖哩加上百香果,回神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挽救,百香果肉如同
戰艦被擊沉在咖哩海裡,想撈也撈不出來。他把這錯誤歸類給白禮,這人的實驗精神把他
給害慘了。
小火熬煮,舀匙希臘優格,配上檸檬汁,程瑜用小碟子淺嘗一口,優格的質化酸氣與百香
果的果甜,恰如其分地扮演舒緩的角色,把咖哩口感的膩,轉化成食欲。
沒想到誤打誤撞,還頂不錯的。
昨天收到母親從東勢寄來的水果——葡萄、蓮霧、芭樂、百香果及火龍果,還有一瓶特製
金棗醬——都說一個人吃不完,但母親依舊深怕兒子餓著似,活像把整個水果攤都給寄來
了。
旁邊的印度香米炊熟,蒸冒著蘭香味。程瑜把牛肉咖哩用銅盤盛裝,香菜是偏食狂的前世
恩人之一,乾脆改成用西洋菜及薄荷點綴。他還多弄了印度薄餅,除了咖哩牛肉,開胃菜
的生火腿無花果、蜜漬玫瑰瓣與紅酒醬、些許芝麻葉,也可以一起享用。
時間充裕,他仔細處理前菜,黑松露與乾煎蒜片,配上浸潤過黑糖、鹽巴與金棗汁的鴨胸
,表皮用熱火烤得薄脆,底下抹著鴨肝慕斯,白底的盤裝放上紫蘇與紅梅,妖嬈美人的氣
質就出來了。
鍋裡的湯還在熬煮,盤子還沒來得及擺齊,門鈴就響了。
「這麼早就到了。」程瑜驚訝說道,打開門迎接林蒼璿,他手裡捧著一瓶高級法國酒。
「有早嗎?我可是睡醒才過來的。」林蒼璿把酒推到程瑜面前,程瑜一看酒標就知價格不
斐,林蒼璿彷彿讀懂程瑜的心,直接就說「不知道帶什麼來比較好,哎,別推辭,這也是
人家送的,不要介意。」
程瑜先把林蒼璿邀入家門,遲遲沒收下禮物道謝。林蒼璿脫下鞋子,規規矩矩放好,朝著
程瑜笑「收著,等會兒喝,好酒就是要找對時機,現在不拿出來分享還等什麼時候。」
「不過這也太...,」程瑜蹙起眉頭「太奢侈了。」
「跟你一起喝怎會奢侈?」林蒼璿突然咯咯笑出聲,把酒瓶往程瑜的懷裡塞「而且白白吃
主廚一頓,這瓶拿來當禮物剛好,我不吃虧的。」
「好香啊,真香。」林蒼璿深呼吸一口氣。
浸淫在美食的香氣與單身男子公寓的快樂當中,林蒼璿那張俊美的臉上綻出光彩,相當開
心,脫去平常穿的西裝,彬彬有禮也只不過是種表象,一身T恤牛仔褲顯出隨性與稚氣。
程瑜招待林蒼璿隨意坐,林蒼璿跟在他身後,又把這一丁點大的家當成大觀園般地驚嘆,
好似這裡每一處都新奇。
程瑜把酒擺在中島,只當這人是個吃貨屬性的邊境牧羊犬,說到吃的就變得親人又自來熟
,開心得打轉。
「啊啊,好香,原來是牛肉咖哩。」林蒼璿踱到餐桌旁,點著下唇,端詳起桌上的菜餚「
真棒,還有前菜,也太棒了,太完美了,程瑜你真的好厲害。哎,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可以幫你把酒杯擦乾淨。」
程瑜扭開龍頭洗手,被誇獎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我來就好,你先去客廳等我,快好了。」
林蒼璿選擇當個聽話的孩子,因為聽話的孩子有糖吃。他也不拘束,窩在客廳小沙發上揪
著抱枕,把看程瑜做料理當成了享受。程瑜拿濾網認真除去湯底浮渣,他重新打開抽油煙
機,袪除熱霧與空間中過度複雜的食物香味。
從林蒼璿的角度只能看見肌肉均勻分布的背、漂亮又勻稱的腰,偶爾是流線充滿勁美的側
臉。雙手環著抱枕,半張臉埋入柔軟之中,光是客廳沙發都能讓他浮想連翩,怦然心動,
更何況是本人就站在眼前,可惜程瑜根本記不得那夜的事。
手機在口袋裡拼命震動,多數時間工作都不得閒,此時林蒼璿才不管,眼前美景最重要。
正當看得入迷,門鈴響了,程瑜並沒有注意到,林蒼璿瞬間像頭警犬一樣渾身豎起警戒。
到底是誰會選在這時機找程瑜?
熱烈的心隨著揣測往下墜入一潭寒泉,跳動逐漸冰冷,腦海中迅速模擬所有會發生的情況
。會是誰呢?他冷笑了一下,無論是誰都不准來破壞這點得來不易的幸福。
門鈴只響了一次,便失去了動靜,林蒼璿邁開雙腿擅自替主人開了門。
門外的白禮「....................。」
門內的林蒼璿「....................。」
林蒼璿毫不猶豫關門,白禮雙手箝著門扇用力抵抗「林蒼璿!!!你不要忘恩負義便當情
!!今天你要是不開門老哥哥就生氣!開門!!!」
林蒼璿平時那張偽裝溫良的面具,在老友面前徹底毀滅「你來這裡湊什麼熱鬧!你他媽的
還敢跟我提便當!飯菜都跑位置了是不是你讓便當在菜籃裡面亂搖!!!給老子滾回去!
!」
兩人抓著門一人抵著一邊,奮著蠻力互推。白禮一腳卡在門縫,拉開嗓子大吼「程瑜!!
!
啊!!」
廚房的程瑜端著淺碟準備嘗味道,一隻手懸在空中,人生都停頓了。喔喔......這次是什
麼,邊境牧羊犬跟哈士奇打起來了嗎?
程瑜放下碟子,朝著林蒼璿說「忘了跟你說了,我還邀了白禮一起討論菜單,想說你們兩
個都認識。」
林蒼璿心情悲憤得想仰天大痛哭,一個不注意就讓白禮鑽了空子,抽身入門。進門的白禮
大笑三聲「怎樣、怎樣!驚喜吧!」
豈止驚喜,簡直絕望,說好的兩人甜蜜蜜午餐呢?林蒼璿額頭貼在冰冷的門板上,現在連
想殺人的心都快冒出頭了。
「小地方隨便坐,先喝點飲料....檸檬水可以嗎?」程瑜把手擦乾淨,對那兩人說「再等
我五分鐘就能開飯了。」
「程瑜你慢慢來沒關係。」白禮的人生字典裡面沒有所謂的禮貌,一進門就循線聞香,歡
歡欣欣滾來廚房,查看程瑜煮了什麼好料「哎唷哎唷!天啊!」
林蒼璿還貼在門板上,整個人悶得像條死魚一樣。
「唷喔!」白禮突然大叫起來,指著中島上的紅酒說「唷唷唷!瞧瞧,1980的Lafite
Rothschild!」
程瑜笑了一下「是林蒼璿帶來的。」
「原來如此,我還想說這瓶酒跟林蒼璿放在酒櫃死都不給我碰的那瓶一模一樣呢,」白禮
賊賊地笑,盯著林蒼璿背影說「原來是他送的呀,嗬唷,拿來這裡獻寶呢。」
「吵死了。」林蒼璿轉了過來,額頭一片紅痕,斥罵白禮。
「千躲萬躲還是躲不過我白禮喝你這瓶酒,哈哈哈哈哈!」白禮捧腹大笑,趴在中島上,
程瑜也跟著綻開笑容。
林蒼璿看見那單邊酒窩就放棄掙扎了,他輕嘆一口氣,算了。
開胃菜、前菜與湯品,是下一季的重點,程瑜上菜之前先說明了做法與概念。
這幾天接觸白禮,讓程瑜有了些心得。白禮對於食物的熱情出自於父母親對美食的偏執,
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他,練就了十分講究又愛挑剔的舌頭,連掛星的餐廳都能挑出毛病。
可惜這人愛犯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落下一個概念、一段文宣,甚至是一袋菱角,隨隨
便便就交代了他下一季想法,別的主廚胡亂捉摸出來以後,又會遭受白禮無情的批判。
通常都是不夠他回味,畢竟他吃過無數次的料理,再也找不出新意。這一點讓程瑜很焦慮
,戰戰兢兢的,總忍不住想抓著白禮的衣領逼他講出心得。
林蒼璿插起一小塊鴨胸,細細品味。
白禮則啜了口紅酒,銀叉戳著旁邊綴色用的紅梅,簡單的下了句評語「好吃。」
程瑜自己也吞下一口鴨胸,如鯁在喉,這評語聽不出好壞,憂心地促起眉頭。
「味道很好,鴨肉也很軟嫩,裡面的甜是黑糖跟什麽....我吃不太出來,有點酸氣。」白
禮又塞了一口鴨胸,囫圇咀嚼「是甜醋或巴薩米克醋嗎?」
「是水果吧?」林蒼璿用餐巾抹著嘴角「冬季水果大概就這類味道。」
「唔,海鹽、黑糖、撇除紅梅跟紫蘇,煙燻的鴨肝幕斯....」林蒼璿再嚐了一口鴨胸,「
是金棗嗎?蜜漬過偏甜的金棗。」
程瑜與白禮瞪大眼睛注視著他。
「哇嗚,蒼璿」白禮率先喊出驚呼「你還是這麼厲害,味覺跟狗一樣強。」
林蒼璿額頭上浮出青筋「彼此彼此,你也跟豬一樣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