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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楷低頭望著呆坐在地上的陳靜,少年臉色慘白,後頸和額頭上全是汗。李晨楷明白他
終於想起那支離破碎的記憶,撇過頭不敢看孩子的臉。
「就這樣。」男人把煙蒂塞到一旁的酒杯裡,手抖著想拿下一隻菸。
半蹲著的陳靜似乎還沒消化完如海潮一般淹沒自己的回憶與片段,嘴巴開闔幾回卻始終沒
吐出隻字片語。
「陳姐是我殺的,心臟是我挖的,為了想保全自己的弟弟,我才在陳姐身邊臥底,你....
..
。」李晨楷越說越急,彷彿要喘不過氣時才被陳靜打斷。
「當初照顧我也不是你的本意?」
「你不一樣......。」李晨楷自己說完氣都虛了,彷彿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答案。
陽台上的兩人靜止不動,沈默看著各自的方向,寧靜的夜晚中只剩呼吸聲還明顯,各自思
量各自傷感,不知過了多久,李晨楷才緩慢的轉身看向蹲坐在地上的少年。
「你如果不想繼續住這我理解,我沒資格管著你,想走想留你自己決定吧。」
說完李晨楷拉開紗窗步入屋內,還沒能轉身關上,就聽到陳靜遠去的聲音。他苦笑著滑坐
到地上,忍著不去回頭看。
三日後,人煙罕至的地下停車場中,黑髮青年把沾著血跡的外套脫下,隨手塞進後背包裡
,一面看向一旁滑著手機的高挑女人。
「那我先回......。」
「想溜去哪,都說了今天要開調查報告會議,不拖你下水我不姓關。」關臨強勢的打開副
駕車門,盯著眼前的男人。
「麻煩死了......。」李晨楷嘀咕著彎身坐進車內,關臨才滿意的關上門。
「怎麼?小男友回家了所以歸心似箭?」關臨挑眉瞄了身旁的李晨楷一眼,看著對方明顯
僵硬一下心裏就瞭然了。
「不會吧?你還沒抓他回家?今天會有例行查驗欸?」
「我有準備,應該還能再撐個幾天,他住的地方有人定期跟我報備。」李晨楷皺眉看著窗
外,路燈不停閃過臉龐,神色透著一絲茫然。
協會的辦公室裡十幾個型態各異的人七嘴八舌的搶著想報告調查進度,各組人馬都想先行
交差閃人,直到穿著不合身西裝的年輕男子努力的控制住秩序,讓所有人一一報告完後已
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關姐還是您有耐心,願意當最後一組報告的。」年輕人諂媚的朝關臨示好,得到一聲輕
笑。
「小曹你別誤會,我等等跟秀梅他們約了晚餐,等等報告完時間剛好。」
關臨面帶笑容,眼睛卻飄向一旁顯然等到生無可戀的李晨楷。
「今天的勤務我們都順利解決了,屍體也已經交給處理班,如果沒事我...。」看著李晨
楷
一副交了差就想走的姿態,曹軒麒連忙打斷他。
「李、李先生等等,關於上次勤務的狀況,有一些細節想跟您做確認。」
資歷尚淺的小曹尷尬的斟酌了對這位下屬的稱謂。
「在上次的報告中,我發現關姐有提到,是您負責追捕殺死調查目標的兇手,回來後您負
傷,兇手也被滅口。能麻煩您詳細敘述一下對方的人數、特徵、是否為變異體還有當時的
狀況嗎?」
小曹抑制住自己的緊張,逼著自己直視眼前神色陰沈,顯然不想跟自己對談的男子。
「重要嗎?」
李晨楷煩躁的抖起腳,胳膊向後一靠跨在椅背上,他自己沒察覺,但暴戾乖張的氣勢瞬間
讓站在對面的小曹險些軟腳。
「重,重要!畢、畢竟我們協會從六月到現在已經有五名會員失蹤,七名會員及幹部死於
現在大家在調查的這個挖心案件,我、我們懷疑......。」小曹越是想咬字清晰,結巴卻
越
加嚴重。
「講重點。」看到李晨楷皺起眉頭,小曹不住瞟向一旁的關臨,以為平常總愛鬧著自己玩
的前輩能幫忙說兩句,沒想到對方只是一臉興致盎然的看著自己。
「我、我們認為在這幾個月間流失這麼多會員跟心臟資源,有可能是集團在中間操控,所
以或許襲擊您的人是......。」
「我的確知道他們,但我不想說。」李晨楷向後一躺,靠著椅背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嘴臉
。
「李先生,您就別...。」
「要我說可以,我有條件。」
「您說說看?我......。」
「這幕後黑手我不但知道,我以前就是他們的人,所以如果之後出勤內容我判斷會危及到
我和陳靜,我會立刻退出。」
「襲擊你的人是萬甲的?」關臨搶在小曹前開口問。
「準確來說是萬興集團的人,現在的萬甲已經不是以前單純的幫派了。」李晨楷面色凝重
,轉頭看向小曹。
「所以您的意思是萬甲、萬、萬興集團可能跟挖心事件有關連?」
「有沒有關連是你們的事,該說的我說完了。」語畢李晨楷起身就去推門,小曹還想追上
去再問,卻被關臨伸手攔住。
「別問了,他不會多說的。」關臨看著李晨楷大步離開,一面轉頭阻止小曹。
「可是李晨楷不是原本也是萬甲的人?他這樣是要...?」
「這都十多年的事了,他變異後早就脫離萬甲,願意跟你坦承已經是很大的讓步。」關臨
露出鮮少的嚴肅。
「那都這麼久了現在還要迴避?」小曹完全無法從他零星的認知與資訊中得到任何結論,
抓耳撓腮的看著攤在桌上的資料。
「就是不想連累他的心頭肉囉。」關臨笑的曖昧,語氣更輕了幾分。
「啊?」
「沒什麼,秀梅在等我了。」關臨無視看起來思緒混亂的小曹,隨意地拍了拍對方肩膀後
轉身推門,揚長而去。
位於私立大學後面的巷子整排都是該校學生的外租宿舍,其中一棟的六樓正無視老房子的
低落抗噪能力,發出高分貝的爭執聲。
「靜哥我知道這附近的外食難吃,但你不能絕食抗議啊!你三天沒吃正餐,覺也沒睡好,
看起來像個死人了你知道嗎?」
劉嘉瑋不滿的盯著只少了一顆餛飩的九成新餛飩湯麵大發牢騷。
「不是覺得難吃,只是沒胃口。」陳靜癱坐在一旁,含糊的敷衍。
「我說你就原諒你家李哥吧,不都特地回去講開了嗎,這樣鬧彆扭逃家何必呢?」
「誰跟他鬧彆扭,是我自己需要冷靜一下。」陳靜不滿劉嘉瑋的用詞,瞟了他一眼。
「你這樣要死不活的哪叫冷靜,走走走不吃飯我載你去外面透透氣也好,順便看遠一點的
地方有沒有比較好吃的。」語畢不由分說的拉著陳靜出了門,兩個人騎著車便上路,往市
中心騎了一會兒,停在騎樓旁等紅綠燈時,人行道上一個聲音叫住陳靜。
「陳靜?」少年猛然回頭,站在對面的竟是久未見面的江鈺浩。
「誰啊?」劉嘉瑋疑惑的轉頭看了看對方再看陳靜,後者沒回答,倒是忽然跳下車,把安
全帽拋還給劉嘉瑋。
「你先回去,我有事找他。」說完拋下滿臉困惑的劉嘉瑋小跑過去中年男子的身邊。
「跟朋友出來玩?怎麼沒看到阿楷?你不是跟他作伙?」江鈺浩開口便問。
「我最近住在朋友家。」陳靜看著自己的球鞋,不想注視對方。
「安納啦?倆欸冤家喔?」江鈺浩對於這個以往見面總是火爆濺血的孩子也有這樣溫吞的
一面,感到新奇。
「前天他跟我說了我媽的事,我......。」原本想隨便敷衍過去,但看著這個好似跟李晨
楷
是老交情的長輩,陳靜不小心便脫口而出。
「啊!?他跟你講啦?我以為他死也不會跟你說的。」江鈺浩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向
少年。
「江......。」陳靜想開口再問,卻突然不知該怎麼稱呼而窘迫的看著對方。
「叫我江欸就好啦。」
「江欸,你認識...晨楷哥很久了嗎?」
「阿楷啊......從他出來混我就盯上他了,當初你受傷後跟他作伙住的地方還是我幫他找
的
勒。」江鈺浩神情緬懷的笑了幾聲。
「所以我們倆個的事你攏知影?」
「大部分吧——。」
「那他為什麼在我傷好了之後就把我丟出去,不繼續跟我住了?」
「傷好了之後?你是指你上國中之後嗎?」
看著陳靜點頭,江鈺浩似乎努力的在回想十幾年前的狀況,臉都皺成了一團。
「阿楷啊,不是我想幫他說話,他就是命不好,當初會開始混是因為借了錢給他重病的媽
媽治療,沒幾年老人家就走了,只剩一屁股債跟剛重考上大學的弟弟。」
江鈺浩瞇著眼,回想似的看著人行道上來往的人潮。
「偏偏他那個雙胞胎弟弟書不好好念,竟然交到張子謙那種人,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
及了。」江鈺浩還沒說完,就被陳靜打斷。
「他跟他弟弟的事我大概也知影,不怪他,我就只是想知道他後來幹嘛救我又丟包我?」
「哎呀你們年輕人就是沒耐心,我這不是要說了嗎?阿楷這傢伙一輩子都在背人情債,如
果不是要籌他媽媽的治療費,他根本不會走上歪路。」他緩了口氣,看向身旁的少年。
「如果不是弟弟被坑了,他絕不會一直待在萬甲。啊要不是他決心為了你放棄自己那被餵
毒餵到頭殼壞去的弟弟,你根本不會好好的站在這。」
「他喔......就是硬撐,什麼歹誌都自己扛牢牢,自從你媽出事後,他開始覺得他沒那個
命
跟人作伙。」江鈺浩幽幽的看著陳靜,想要他給個回應。
「那只是他自己在想,我不就活得好好的嗎?」陳靜想起小時候自己曾以為兩個人可以一
直在一起,直到男人在某天突然不告而別,只交代了金哥多多關照他就消失了。
「跟他弟也有關係啦,沒兩年他弟也去了。」
「......是因為這樣他才丟下我?」
「啊他自己也撐不住啦,當初他大你現在沒幾歲,一個年輕人突然家裡身邊死的死瘋的瘋
,還親手殺了照顧自己好些年的老闆,最後身體更成了那種怪......。唉、是人攏凍不住
,
啊是要安抓照顧你?所以才拜託龍翔的阿金看著你。不要總說他丟下你,他其實時不時有
去看你啊?」
「我常常會遠遠地看到他,我知道。」陳靜悶悶的答道。
「安捏就對啦!當初龍翔那邊也是他賣了人情,讓阿金拍胸脯表示願意保你,原以為可以
一直這樣把你顧著,直到前陣子阿金走了。」江鈺浩就此打住,後面的事陳靜都清楚了。
看著少年沈默不語,江鈺浩的長輩脾氣也按耐不住了,開口勸道。
「既然你媽媽的事他都跟你說了,之後的事我也跟你交代了,你擱怪他嗎?」中年警官的
口氣極輕,問得小心翼翼。
「我想回家。」陳靜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轉身就想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轉了回來。
「江,江欸謝謝,我要回家了。」陳靜對著江鈺浩點頭致意,接著邁開腿往李晨楷的住處
跑去。
在夜晚的人行道上陳靜不停地跑著,晚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腦海中浮現出以前翹課時,跟
著狐群狗黨偷抽煙,隱身於對街看著自己皺眉的男人,浮現出前陣子兩人久別重逢,男人
擔憂自己的神色,浮現出生死之際,男人傷痕累累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自己一直以來糾結於心的鬱悶和複雜都逐漸清晰,不再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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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開啦~下一章開車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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