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親說好了回家的日子之後，楊凱鈞還是不太敢告訴葉書賢，可是他拎著一袋衛生
紙回家時，那雙紅紅的眼睛任誰都看得出他哭過。
　　「怎麼了？路上發生什麼事？」葉書賢關心地問。
　　楊凱鈞搖頭，還是決定坦白，「我……看到小慧姊生小孩……我想到我媽……」
　　連葉書硯都過了十幾年才稍微對父母死心，葉書賢早就知道要楊凱鈞拋開家人是不可
能的，他忍了這麼久才提起，已經讓葉書賢很驚訝了。
　　「我陪你回去。」葉書賢的態度很乾脆。
　　楊凱鈞再度搖頭，「不……我怕我媽一看到你就生氣……我自己回去可能會比較好說
話。」
　　「書賢跟你去比較好，得要有個理智又能依靠的人在，他可以用蠻力把你帶走，強行
中斷火爆場面。」葉書硯說出自己的經驗談，順便拍拍高大的弟弟，「他長得這麼大隻，
你爸應該打不過他，可以放一百個心！」
　　「不用啦，不會有火爆場面。」楊凱鈞笑道：「我媽和我爸分居了，她說很想我，想
看看我……所以我回去就好，書賢哥在的話，感覺很奇怪。」
　　「分居了？」葉書賢很訝異。
　　楊凱鈞點頭，「好像是因為我……我爸不要我，我媽不同意……」
　　說著，他又啜泣起來。
　　葉書賢拍拍他的背，嘆氣，「好吧。如果苗頭不對，就要回來喔。」
　　楊凱鈞縮在葉書賢厚實的臂彎中。他好愛這個男人，他也想讓母親知道，這才是他心
愛的對象。
　　──媽媽一定能了解的……
　　
　　黑色休旅車在小巷中緩緩前進，停在楊凱鈞所說的公寓門前，他正要開車門，開車的
葉書賢擔憂地又問一次：「真的不要我陪你嗎？」
　　「不用啦，這是母子的談心時間。」楊凱鈞笑著親一下男友的嘴唇，「別擔心我，我
媽不會對我怎麼樣，我比她高很多喔！」
　　母親對兒子的優勢與身材無關。葉書賢嘆道：「我在這裡等你。」
　　「不要啦，我又不是上去打招呼就走……你在這裡待太久會不會很可疑？萬一有人報
警怎麼辦？」
　　葉書賢撇了撇嘴，楊凱鈞笑著下車向他揮手，踏著輕快的步伐走進公寓。
　　葉書賢可沒答應說他不會停在這裡等。他開到對面的空位，熄了引擎打開車窗。
　　楊凱鈞用以前的鑰匙開門，才打開外層的鐵門，聽到聲響的楊母也迫不及待打開內層
的鋁門，母子兩年多沒見，楊凱鈞一見到母親就熱淚盈眶，激動地抱住嬌小的母親。
　　「媽……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楊母連忙拉著兒子進屋裡，她在廚房忙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楊凱鈞發覺家裡有很大
的變化──供觀音菩薩和祖先牌位的神桌不見了，牆上多出一個木時字架，還掛了一塊有
漂亮玫瑰浮雕的板子，寫著「神愛世人」。
　　楊母隨後端出一盤紅棗夾年糕的「心太軟」，還有一碗冰涼的蓮子杏仁豆腐。
　　「媽，妳……」楊凱鈞指著牆上的十字架，「妳改信耶穌了？」
　　「對啊。以前都不懂，只知道跟著大人信什麼觀音……」楊母的語氣帶著不屑。就是
信那種不男不女的邪魔，兒子才會變成這樣！主耶穌一定會把兒子導正回來的，只有祂才
是真理！
　　「不說了。這都是媽做的。媽記得你最喜歡我做的杏仁豆腐，說外面的都不軟不Ｑ。
」楊母欣喜地催促道：「來，吃吃看和以前一不一樣。」
　　楊凱鈞撈一塊軟嫩的白色杏仁豆腐，一入口中就散發出香濃的杏仁味，他大力稱讚：
「好吃！和以前的一樣好吃！還是媽媽做的最棒了！」
　　楊凱鈞忙著吃甜湯和心太軟，楊母看他什麼都沒帶，問道：「你怎麼沒帶行李回來？
這次不是要搬回來嗎？」
　　楊凱鈞從頭到尾沒說過他要搬回來住，他張大雙眼，嚥下口中的食物後才道：「沒有
啊。我沒有說……我只是回來看看妳。」
　　楊母喜悅的表情沉了下來，「你哥之前說你和男人住……現在也還……？」
　　楊凱鈞覺得氣氛不太對了，怯生生地點一下頭。
　　「……你還是堅持你是同性戀嗎？」
　　「這不是堅不堅持的問題……」楊凱鈞放下碗，誠懇地握住母親的手，「媽，我生來
就喜歡男的，我不可能喜歡女生。」
　　楊母的目光透著絕望與悲傷，「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對不起，媽媽。我希望妳能理解。」楊凱鈞也很難過，看樣子母親果然不可能馬上
接受，「我很愛我的男朋友。」
　　「你被騙了……你被騙了……」楊母哭著，企圖說服他，「那些同性戀找不到好男人
，所以才騙你！你不可能是……不可能啊……你是我的兒子……」
　　楊母伏在兒子握著她的手上嚎啕痛哭，慌張的楊凱鈞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沒有人騙
我，我從以前就只喜歡男的了……媽，不要哭了……」
　　楊母哭了好一會兒，最後剩下斷斷續續的抽泣，接著她隨手抽幾張面紙抹去臉上的眼
淚，「算了，我們不要談這個話題。」
　　看到母親好像冷靜了，楊凱鈞也鬆一口氣。
　　「來，吃個紅棗。以前我只有過年才會做的。」她拿小叉子，叉起靠她這邊的一個紅
棗年糕，遞過去餵兒子。
　　楊凱鈞開心地張開口，吃下那個心太軟，咀嚼了幾口，問道：「咦？媽，這紅棗的籽
是不是沒去啊？有點硬硬的……好像還有點苦。」
　　「大概沒去乾淨吧？媽老了，手指有點不靈光。苦了應該是那顆紅棗不好。」她舀一
匙杏仁豆腐和糖水，「來喝一口甜甜的，就不苦了。」
　　楊凱鈞聽話地喝了幾口，接著和母親聊著工作上的話題，還有跟著副總出國出差的新
體驗，盡量不再把話題帶到性向上面。
　　一面說著，他逐漸覺得舌頭有些不靈活，頭也慢慢開始暈。
　　他暈得倒在沙發上，變得遲鈍的思緒還沒疑惑為什麼會頭暈，沉重的眼皮就蓋了下來
。
　　最後的記憶，是母親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
　　「凱鈞啊，你要知道……媽最愛你了……」
　　
　
　　葉書賢一直等到天黑，楊凱鈞都沒下來，當然也沒打電話，他心想大概母子兩人重逢
正開心，說不定楊母改變想法了，所以楊凱鈞才會在家裡待那麼久。
　　家人接納是好事，葉書賢大概還得修八輩子才會有這種福氣。他心裡羨慕，也恭喜他
的小男友，於是發動引擎回家去，等楊凱鈞自己回來。
　　可是過了週末兩天，楊凱鈞不僅沒回來，連電話也沒打一通。
　　「你確定他真的沒事？」葉書硯擔心死了，「你看著他上去了嗎？」
　　「我看著他進去，還等了十個小時。」葉書賢也有點擔心，可是他怕冒然打電話過去
，萬一楊凱鈞被媽媽追問就不好了，「等會過了上班時間，我再打去問他怎麼了。」
　　「幹嘛還要等上班？上班比小倉鼠重要？」葉書硯叫道。
　　「沒請假又沒上班，我才有理由用主管的身份打去找他，免得他被他媽找碴。」葉書
賢耐著性子解釋。
　　黃靖慧把哄睡了的嬰兒放入嬰兒床，過來緩緩氣氛，「可能小倉鼠和媽媽處得很開心
，所以忘記打電話……說不定待會兒他就會出現在公司了。」
　　「我也希望。」葉書賢低聲自語。
　　然而，楊凱鈞也沒到公司。
　　打卡鐘一響，葉書賢就馬上打楊凱鈞的手機。他預料手機可能沒人接，因此突然接通
時，他反而愣了一下，隨即忙道：「凱鈞？」
　　「凱鈞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請問你哪位？」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但是和印象中楊母的聲音好像有點不同。
　　葉書賢說出他準備好的台詞：「我是凱鈞的主管，他從來沒有不請假缺勤，所以我─
─」
　　「凱鈞不會再去上班了，你們就開除他吧。」
　　「那怎麼行？我不能無故開除員工！」
　　「曠職三天不就可以了嗎？你要三天後再開除他也行。不要再打來了。」
　　對方說完就逕自掛了電話，葉書賢再撥，已經打不通了。
　　葉書賢望著手中的電話話筒發愣。
　　他很確定他的小男友被關起來了，而且對方不單只有楊母一個人。
　　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
　　媽媽不讓孩子去上班，不算犯罪；在法律上，他只是楊凱鈞的主管，他沒有立場介入
別人的家務事。
　　可是現在，他是楊凱鈞心急如焚的男友。
　　他雙手捂臉，讓自己冷靜一點。
　　辦公室裡的其他人都偷偷瞄向葉書賢的座位。聽起來好像是楊凱鈞的家人不讓他來上
班了，她們心中都在猜，八成是兩人的關係曝了光。
　　家人的阻礙，無解啊……
　　「書賢。」王思珊大膽問道：「小倉鼠不來了嗎？」
　　葉書賢仍低著頭沒看她，無力地點了點頭，然後若無其事地拿起疊在旁邊的訂單夾，
可是文件上的字沒有一個進得了他的腦袋。
　
－待續－

……報警不知道有沒有救。

善意是通往地獄的道路

不會是…要逼出熟飯吧？！（震驚

？！怎麼忍心對小倉鼠下藥